制度、主体与行动——吉登斯社会福利思想探析

2015-12-31 02:39苑国华
关键词:吉登斯

制度、主体与行动——吉登斯社会福利思想探析

主要研究社会学理论。

苑国华

(河南科技大学 人文学院,洛阳 471023)

摘要:吉登斯的社会福利思想奠基于他对现代性的分析。就现代性、风险和福利国家的关系而言,现代社会中外部风险向人为风险的转变,导致福利制度陷入困境。福利国家走出危机的出路在于实施“积极福利”。这一构想包括三个方面:在制度上,建立一种“积极的福利社会”;在社会主体方面,培育“自发地带有目的的自我”;在行动上,强调合理的日常生活行动。

关键词:吉登斯;福利思想;积极福利

一、现代性:社会福利思想的理论背景

当代英国著名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是一位大师级人物。就社会理论成果而言,吉登斯在学院象牙塔中著书立说,一生著作等身,造就了体系宏大的综合性理论;就其对政治实践的影响而言,吉登斯因其1994年出版的政治哲学著作《超越左与右:激进政治的未来》而成为英国前首相布莱尔的精神导师,引发了西方世界的“第三条道路”热。其实,吉登斯在以上两个方面取得的成就,很大程度上奠基于他的现代性理论。吉登斯不仅把“现代性”作为认识和研究现代社会的理论背景,而且对其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在他看来,现代性就是指发达的现代社会。它与“一个时间段和一个最初的地理位置”联系起来。“我们不妨大致简要地说:现代性指社会生活或组织模式,大约17世纪出现在欧洲,并且在后来的岁月里,程度不同地在世界范围内产生着影响。”[1]1现代社会在内在性质上的变革,无疑会对历史、社会组织、生活方式、人们的心理产生重大的影响。吉登斯写道:“在外延和内涵两方面,现代性卷入的变革比过往时代的绝大多数变迁特性都更加意义深远。在外延方面,它们确立了跨越全球的社会联系方式;在内涵方面,它们正在改变我们日常生活中最熟悉和最带个人色彩的领域。”[1]4在吉登斯的《社会的构成》、《民族—国家与暴力》和《现代性与自我认同》等著作中,现代性自始至终都为吉登斯分析现代社会提供了理论背景。其中,作为西方“现代性”产物的社会福利制度,无疑是吉登斯一直探索的一个社会、政治问题。吉登斯对这一问题的探讨总体上是以现代性为背景,在“现代性—风险—福利国家”的分析框架下进行的。例如,在《现代性的后果》中,吉登斯不仅从制度性维度和全球化维度对“现代性”进行了详尽的分析,而且深入探讨了现代性与风险的密切关系。在《失控的世界》中,吉登斯提出了两种形式的现代化——“第一阶段的现代化”和“第二阶段的现代化”[2]82,并以此作为分析工具,探讨了与“现代性”密切相关的全球化、风险、福利国家及其改革等问题。在《超越左与右:激进政治的未来》中,吉登斯对这一问题的论述更为深入。在理论上,他提出了“简单现代化”和“反思现代化”两个重要的概念[3]62。由此,吉登斯分析了在现代化走向全球化的过程中所出现的“外部风险”向“人为风险”的转变。同时,根据对当代社会历史条件的变革所作的分析,吉登斯在“重构激进政治的六点框架”中,展现了内涵丰富的社会福利思想。

总之,运用“现代性—风险—福利国家”这一分析框架,吉登斯不仅考察了福利国家的发展,而且探讨了它的困境与危机。更为重要的是,吉登斯指出了福利国家的未来出路,即通过改革建构一种“积极的福利社会”。

二、从福利国家到“积极的福利社会”的转变

(一)现代性与福利国家

近代以来,西方社会历史发生了重大变迁。一方面,人类自我意识逐渐觉醒,维护人的自由、平等和尊严,乃至公民权利观念的确立,已经成为普遍的共识;另一方面,伴随着科技进步和经济增长,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逐渐步入“富裕社会”。以上两个方面为社会福利制度的建立提供了思想基础和社会历史条件。吉登斯运用现代性理论分析框架,考察和分析了福利国家的产生,提出了独特的看法。在他看来,社会福利制度是一项宏伟的现代工程。它的出现有以下三个方面的结构性来源:1.工业社会中的有偿劳动;2.福利国家是以民族国家的形式出现的;3.福利国家是一种风险管理模式[3]104。简言之,福利制度是工业社会中以民族国家为“集装箱”而建立的风险管理系统。在《失控的世界》中,吉登斯从历史发展的视角指出,“福利国家的发展可以追溯到英国伊丽莎白一世时代的糟糕的法律,它实质上是一种风险管理系统。这种体制的目的在于防止以前被认为是上帝安排的疾病、残疾、失业和终老这些灾难的”[2]21。总之,作为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的产物,20世纪40年代福利国家首先在西欧发达国家出现。福利制度普遍被人们当作一种引以为豪的制度创举,不仅保障了个人的自由和权利,而且促进了社会的公正与和谐,提高了国家与社会的合法性。

(二)外部风险向人为风险的转变与福利国家危机

20世纪70年代,福利国家面临“四面楚歌”的困境。与此同时,人们开始从各个方面谈论福利国家的改革。其中,吉登斯的观点引发了人们极大的兴趣。从“现代性”理论出发,吉登斯分析了现代性、风险与福利国家的危机这三者之间的密切关系。

首先,外部风险与人为风险具有本质的不同。吉登斯认为,现代性总是涉及风险观念。在《失控的世界》中,吉登斯明确区分了两种类型的风险——“外部风险”和“被制造出来的风险”。后一种风险在吉登斯的著作中也常常被称为“人为风险”或“人为不确定性”。他写道:“外部风险就是来自外部的、因为传统或者自然的不变性和固定性所带来的风险……所谓被制造出来的风险,指的是由我们不断发展的知识对这个世界的影响所产生的风险,是指我们没有多少历史经验的情况下所产生的风险。”[2]22对此,吉登斯还通过典型的举例加以说明。例如,在工业社会中外部风险有:糟糕的收成、洪灾、瘟疫或者饥荒等。而在风险社会中,人为风险则表现为全球变暖、臭氧层枯竭、环境破坏、沙漠化、核威胁与经济崩溃,等等。其实,吉登斯更关注的是这两类风险在本质上的不同。例如在《超越左与右》中,吉登斯明确指出,“我贯穿全书所强调的人为不确定性深深地进入了日常生活”。“人为风险与外部风险的主要区别似乎在于保险无法包括或解决它……后果严重的风险具有的某些特征把它们与以前经历的或理解的风险区分开来。这些与破坏相联系的风险不能被补偿,因为它们造成的长期后果是未知的,不能够准确地加以评估。”[3]115-116

其次,外部风险正在向人为风险转变。吉登斯认为,在人类社会的变迁过程中,风险的性质发生了根本变化。在《失控的世界》中,吉登斯分析了外部风险向人为风险转变并最终被后者所超过的原因。他指出,“这种转变的原因与作为整体的现代性的带来有密切关系”。“在过去几十年中一系列非常根本的变革席卷了世界,加速了不确定性和风险产生条件的转变。”[2]107在吉登斯看来,这三组变革分别是:全球化的影响;解传统化;社会反思性的扩展。以上三个因素相互作用,其结果就是人为风险日渐侵入人们社会生活的大部分领域。

最后,风险性质的变化导致了福利国家的危机。在吉登斯的理论中,“外部风险—福利国家的合理性”与“人为风险—福利国家的危机”构成了他分析问题的框架。就前者而言,吉登斯写道:“福利国家是在应对外部风险的过程中发展起来的保险体系。个人总会遇到某些事情:他(她)会生病或残疾,离婚或失业。福利国家会保护这些遇到问题的人。”[2]113在《超越左与右》中,吉登斯同样认为,“作为一种社会保险制度,福利国家一直是主要根据外部风险组织起来的。因此,社会安全保障在本质上追求的目标是,解决个人遇到的所有自我无法实现的基本收入和资源标准的问题。”[3]116就“人为风险—福利国家的危机”这方面而言,吉登斯认为,随着社会历史的变革,国家面对的风险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在今天的工业化国家,外在风险和人为风险相对立的问题,是重新思考福利及其与国家的关系问题的根本。”[3]114无疑,人为风险的出现和发展,直接导致了20世纪70年代福利国家危机。

(三)从福利国家到“积极的福利社会”

在吉登斯的现代性理论中,“简单现代化”与“反思现代化”是一种分析框架。在“简单现代化”条件下,人类面临的风险是一种外部风险,福利制度是一种“福利依赖”。福利国家最初建立的历史积极意义得以充分体现,它满足了国民基本教育、健康照顾、经济和社会安全需求,并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人的自由和全面发展。然而,在“反思现代化”条件下,人类遭遇的是一种人为风险,这种“人为不确定性——指的是我们在以一种反思的方式组织起来的行动框架中要积极面对的风险——暗示了‘积极福利’的概念。后者与生活政治和能动性政治有着密切的联系”[3]116。可见,正是对风险性质变化的认识,吉登斯提出了一种解决问题的建设性构想,即努力完成从福利国家到“积极的福利社会”的转变。

三、制度、主体与行动——吉登斯的社会福利思想

关于福利国家的改革及其出路,吉登斯提出了被人们普遍认同和接受的观点——“能动性政治和积极的福利”[3]115。具体而言,它包括了以下三个方面的内容:1.就制度层面而言,吉登斯主张建立一种“积极的福利社会”;2.就社会主体而言,吉登斯提出培育“自发地带有目的的自我”,即具有能动性的社会主体;3.就主体的行动而言,吉登斯十分强调具体、合理的日常生活行动的重要意义。

(一)在制度建设方面,建立一种“积极的福利社会”

在几部代表性的论著中,吉登斯不仅指出了福利国家的历史局限性,对其弊端进行了批判,而且通过对风险性质和福利国家危机、改革之间关系的精辟论述,揭示了“积极的福利社会”的历史必然性与合理性,预示了由“解放政治”向未来的“生活政治”的转变。吉登斯指出,福利国家的“大部分福利措施的目的是解决已经发生的事,而不是切断事情发生的根源,这是‘国家失效’的主要原因。……如果我们把福利国家的困难看作从外部不确定性向人为不确定性运动的结果,那么就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事实上,与其说是不断增加的福利成本和国家对问题的无能为力,不如说是组织资源的方式越来越不适应解决当初设想的问题。为解放目的设计的福利制度变得手足无措,没有效力。在这个过程中生活政治问题日益凸显,需要制定能动性政治方案来解决这些问题”[3]116-117。吉登斯不仅强调建立“生活政治”,确立了福利国家改革的方向,而且对这一发展趋势进行了深入的阐述。他写道:“我们应该把强调的重点转到积极的福利上,除了国家以外,个人自己和其他组织都对它负责,而且它会推动财富的创造。改革了的福利国家将是一种社会投资国家,在风险和安全、个人责任和集体责任之间建立了新的关系。”[2]101显然,在当前历史条件下,积极的福利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减轻福利国家的负担,规避甚至消除人为不确定性。正如吉登斯所指出:“积极福利就是要积极作出生活决定而不是消极地计算风险。我们应该从积极福利的角度思考。这不仅应用于思考发达国家的福利国家,而且在考虑全球贫富国家之间表面上难以克服的差距时也要如此。……这就是从解放政治向生活政治的转变。”[2]115

(二)在社会主体方面,培育积极能动的主体,即“自发地带有目的的自我”

在“积极的福利”这一解决问题的出路中,吉登斯十分强调社会主体的作用。即充分发挥社会主体的积极能动性,以此推进“积极的福利社会”的进程。吉登斯认为,与福利国家仅仅为了应付外部风险并且只是通过“预后关怀”来解决风险不同,“积极的福利”的目标是通过培育“自发地带有目的的自我”,有意识地化解日益增长的人为风险。吉登斯所说的社会主体是指现实社会生活中的行动主体。这类主体具有以下特征:主动性、能动性、目的性。他写道:“自发地带有目的的自我具有源于自尊的内在信心,其本体上的安全感来自基本的信任,这种安全感为积极地容忍社会差别提供了条件。它指的是这样一种人,他们能够把潜在的威胁转化为积极的挑战,把熵转化为持续不断的动能。自发地带有目的的自我不刻意回避风险或者设想‘其他人会解决这些问题’。他们会积极地面对风险,因为后者带来了自我实现。”[3]149

(三)就行动而言,社会主体必须付出合理的日常生活行动

在“积极的福利社会”中,吉登斯特别强调社会主体日常行动的重要性。其目的在于,通过付出积极、合理的行动尽可能改变周围社会环境和自身的生理、心理条件,保持良好的生存状态。在由解放政治向生活政治的转变中,减轻福利国家的负担,最终走出福利危机。在此,我们主要论述吉登斯谈到的一个主要方面,即通过积极、合理的行动预防疾病的发生。

吉登斯认为,各个年龄段的人,都可以在这方面有所作为,从而减少和避免疾病的发生。他特别以老年人为例加以说明。吉登斯写道:“老年人不需要被看作在身体上和经济上要依赖社会其他部分。认为一个人变老就会生病或者失去能力是一种臆测,而且对于老年人来说,现在可以对他们中发生率较高的疾病进行积极的预防和有效的治疗。”吉登斯举例说:“美国的全国老龄化研究所的研究表明,老年人遇到的许多身体上的困难从根本上说与年龄无关,而与日常生活方式的关系更大。……‘积极健康’模式作为一种改变生活方式的努力有许多启发和借鉴意义……一项计算表明,对65岁以上的人来说,80%的健康问题可以通过生活方式的改变基本上得到防治。”[3]130由此可见,吉登斯强调社会主体付出合理的日常生活行动对于建构“积极的福利社会”具有重要的意义。他认为,在一个后匮乏社会中,人的日常行动直接决定了一个国家能否走出福利制度的困境,以及“积极的福利社会”建设的成败。吉登斯利用大卫·沃纳在《哪儿没有大夫》的研究成果,不仅强调“自主保健的首要地位”,而且制作了“开放式”的“健康手册”,提出了一系列涉及人们日常生活行动的指导性建议。例如,“保健不仅是每一个人的权利,而且是每一个人的责任”;“开明的自我保健应该是任何健康计划或活动的主

要目标”;“给普通人提供清晰明确的信息……与诊病相比更及时、更便宜而且效果更好”;“医疗知识不应该成为被挑选的少数人的专利,而应该让每一个人自由地知道”;“基本的保健不应该提供而应该鼓励由自己完成。”[3]123当然,吉登斯提出的措施还有很多,如:不吸烟;避免在日光下暴晒;制定特定的食谱;在工作中和家里避免接触有毒物质;及早预防;等等。吉登斯认为,按照这些生活方式实践,“就有可能把癌症的发病率减少到最低程度”[3]117。可以说,这些行动措施对于人们预防疾病,最终建立“积极的福利社会”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参考文献

[1]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

[2]吉登斯.失控的世界[M].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1.

[3]吉登斯.超越左与右:激进政治的未来[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

DOI:10.3969/j.issn.1009-8976.2015.02.002

收稿日期:2015-04-18

基金项目:河南省2014年软科学研究计划项目“河南省应对人口老龄化挑战研究”(项目编号:142400411050)

作者简介:苑国华(1971—),男(汉),河南周口,博士,副教授

中图分类号:C913.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8976(2015)02-0004-04

Institution,subject and action:the analysis of Giddens’ welfare thoughts

YUAN Guo-hua

(SchoolofHumanities,HenanUniversityofScienceandTechnology,Luoyang471023,China)

Abstract:Giddens’ welfare thoughts were based on his analysis of modernity.In terms of the relationship among modernity,risk,and the welfare state,the external risks had converted to the manufactured risks,and that led welfare system got into trouble.The way that the welfare state to get rid of crisis lied in acting positive welfare society.There were three aspects included in this concept:building a positive welfare society;the cultivation of autotelic self;emphasizing on the reasonable actions about daily life.

Key words:Giddens;welfare thoughts;positive welfare

猜你喜欢
吉登斯
浅析吉登斯的社会自治思想
从福利国家到社会投资型国家
浅析布莱尔“外交新思维”
论吉登斯的马克思主义世界观的发展历程
论吉登斯的马克思主义世界观的发展历程
吉登斯论现代国家
浅析“第三条道路”中的积极福利观
基于结构化理论的视角看待我国流动人口社区
资本主义社会的自我救赎——吉登斯的历史唯物主义批判与第三条道路
吉登斯的现代性思想对中国社会建设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