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 萍
(浙江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浙江杭州 310018)
从词汇到篇章层面的时间指称影响因素
饶 萍
(浙江理工大学 外国语学院,浙江杭州 310018)
从词汇、句法、篇章三个层面分析了影响时间指称的不同因素,包括词汇层面的动词情状类型、视点体、时间状语、情态助词、时间倾向性动词和结果动词补语,句法层面的内嵌从句、定语从句和状语从句,篇章层面的叙述、描述、报告、信息、论证等篇章模式。不同语言层面的影响因素作用不同,动词的情状类型和视点体决定了句子的基本时间信息,但句子的其他不相容时间信息能够覆盖基本时间信息。以上分析得出,时间指称不仅是句法层面的问题,也不仅是词汇意义的问题,它的最终确定涉及篇章因素。
时间指称;情状类型;篇章模式
时间指称是相对名词指称而言的、复杂的语言现象,它的解读涉及语言不同层次的诸多方面。 Reichenbach(1947)最早提出了时间指称解读的三个基本时间参数,即话语时间、参照时间和事件时间。这三个时间参数以及两对关系,话语时间(ST)和指称时间(RT)之间的关系,以及指称时间(RT)和事件时间(ET)之间关系的变化,提供了最基本的时间指称原则。在基本时间参数和关系外,还有其他因素影响着时间指称的解读。本文主要借鉴Vendler(1957),Comrie(1976,1985)和Smith(2003,2009)以及汉语时间系统研究等的相关理论(如陈平,1988;龚千炎,1994;戴耀晶,1997等),探讨不同语言层面上时间指称的影响因素,语料集中于英语和汉语。本文探讨的影响因素包括情状类型、视点体、时间状语、情态助词、时间倾向性动词、结果性动词补语、句法结构和篇章模式等。
1 情状类型
情状类型也称词汇体,是动词或动词短语内在的语义特征,由动词或动词短语所描述的情状本身的特点决定。由于情状体由情状内部时间结构所决定,因此它是动词意义的一部分。说话者可以选择使用动词的不同视点体,却无法选择动词的情状体。情状意义与动词本身及其论元有关,例如I hit the sofa. 是个瞬时事件,而I beat the sofa. 则是持续时间更长的、一连串的瞬时事件。划分情状类型的两条标准为,是否有终止点(telicity)和是否有延续性(duration)。例(1)表示的情状特征为[telic],因为当飞行到达终点伦敦时,事件也就结束了。例(2)则没有交代飞行的终止点,因而表示为[atelic]情状特征。同理,例(3)的终止点为吃完一包薯片的时间,而例(4)所表示的情状则同样没有终止点。
(1)The plane flew to London.
(2)The plane flew.
(3)She ate a bag of chips.
(4)She ate(chips/plates of chips).
情状是否有终止点可以用以下两类时间短语(或类似)进行检测。终止性情状常可与in ten minutes等搭配,非终止性情状则只能与for ten minutes等时间短语搭配。
(5)He painted a picture(in/*for)three hours.
He painted(for/*in)three hours.
(6)He ran to the bus stop(in/*for)three minutes.
He ran(for/*in)three minutes.
有时间延续的情状具有[durative]特征,反之则没有此特征。不具有延续性的情状也不具有内在的时间结构。英语中具有延续性的动词(短语)有paint(a picture),swim,work,read a book等;表示瞬时性情状的动词(短语)有explode,flash,hit the wall,win the game, reach the summit,discover the answer等。然而语言表达的意义更多的是基于人的感官而不是客观现实。例如explosion,cough等情状也并非完全没有延续时间,只不过大多短到难以真切地感知,因而都被归为瞬时性一类。情状类型也会随着修饰语性状的改变而改变,例如for ten minutes或until the dawn一类时间修饰语一般和延续性动词连用,若和瞬时性动词连用则会改变动词的情状类型。
(7)the light flashed(instantaneous, a single flash)
(8)the light flashed until dawn(durative, many flashes)
(9)he banged his fist on the table(instantaneous, a single action)
(10)he banged his fist on the table for 20 seconds(durative, a repeated action)
根据上述两重标准,再加上[±dynamic]标准,可将情状分为两大类:状态[-dynamic]和事件[+dynamic]。事件情状又可分为活动体(activity)、达成体(achievement)、成就体(accomplishment)以及单体事件(semelfactive)等四类。这个分类标准是沿用Vendler(1957),Dowty(1979)和Comrie(1976)等的研究传统。
情状类型的区别性特征
状态不包含变化过程,因此状态所表达的意义是在状态延续过程内的任意一点的值都为真,如英语中的he hates beer,the cheese stinks,Martians exist等。汉语中的 “认识某人”、“有智慧”、“懂汉语”等表示的都是状态意义(顾阳,2007:22-38)。相比而言,在he walked的延续过程中,并非每一点的值都是相同的,因此该情状表示的是事件意义。汉语中的“推车”、“跑步”、“游泳”等均为事件中的“活动”;英语中work,eat ice-cream,play the piano,push a cart等亦归入此类。单体事件是瞬时的、无延续时间的事件。表达这类事件的英语动词有blink,sneeze,glimpse,tap on the desk等,都具有瞬时意义,没有内部时间结构,无法延续。单体事件会受到修饰语的作用而发生性状的改变,例如“咳嗽”也是单体事件(“~”),但“咳嗽一阵”(a fit of cough)则不再是单体事件,而是一个事件序列(“~ ~ ~ ~ ~”)。事件序列亦称反复体(iterative),其情状意义与活动体类似。不同之处在于,反复体表示的序列事件中有内在的时间间隔,而活动体则没有。汉语中的“敲”是单体事件,而其变体“敲敲”、“敲着敲着”、“敲来敲去”则并不表达完全相同的情状意义。这些意义的改变主要由形态转化的强制作用所致。
达成体也为瞬时事件,但却是有终点的。达成体与单体事件一样都没有时间延续,但不同点在于,达成体既有起始点也有终止点,只不过起始点和终止点是重合的;而单体事件则只有起始点,没有终止点。单体事件着重强调起始点,而达成体则强调其终止性。例如Jack won a race. 情状意义的焦点在其终止点,动词die表达的情状意义亦是一样的道理。对达成体而言,形态转化的强制作用同样也会改变其情状意义,如dying表达的情状已无终止意义,只有起始意义。不过这一延伸意义已不是die词汇意义的组成部分,而是变成语法体意义。汉语中“看见”、“发现”、“死”等也都是达成体情状。成就体事件具有延续性,既有起始点又有终止点,可以说是最“完美”的情状。例如Jack was drawing a circle. 就是一个从起始点经过程逐渐至终止点的事件。这和汉语中“绣(一)朵花”、“盖(一)幢楼”、“建(一)个机场”等表达的情状意义并无二致。
陈前瑞(2008:267)区分了两种情状类型:动词情状类型和事件情状类型。动词情状类型是动词意义的基本组成成分,是事件情状类型的基础。虽然句子其他成分能影响事件情状意义,但动词情状意义仍是事件情状意义的核心部分。在不同的语法语境中,事件情状意义会随语法语境的改变而改变。根据上述分类标准,“绣花”是活动体事件,而“绣一朵花”则是成就体事件;read是活动体事件,而read a book也是成就体事件。“看”是活动体事件,而“看见”则是达成体事件;“抓”是单体事件,“抓住”则为达成体事件。还有以上提及的read a book为成就体事件,而reading a book则又是活动体事件。
2 体视点
动词的体视点亦称语法体或视点体,是以说话者视角为中心的对某个特定动作、事件或状态的时间过程和特征的描述。英语中的体视点可通过词尾屈折变化来表现,例如I ate.和I am eating. 都可归为现在时间范畴,但两个句子传递的时间视点信息是不同的,或者说,说话者所表达的事件与现在时间之间的关系是不同的,也就是两者的体不同。在此并不强调两个事件本身的情状,而是强调说话者描述事件的视点,亦即这事件是单一的、有界的还是延续的、无界的。
(11)I ate.(Perfective: bounded and unitary)
(12)I was eating.(Imperfective: unbounded and on-going)
单一的、没有内在时间延续的视点为完成体,而无界的、有内在时间延续的视点则为未完成体。未完成体还可依据在特定时间框架内是否具有重复性、习惯性、连续性以及在后续事件框架内是否有延续性关联等再划分细类。
(13)I used to eat.(Imperfective: repetitive and habitual)
(14)I was eating.(Imperfective: continuous in a particular time frame)
(15)I have eaten.(Imperfective: continuingly relevant in a later time frame)
现代汉语有“了”、“着”、“在”、“过”等体标记词,分别表示完成(perfective)、延续状态(durative stative)、延续进行(durative progressive)和经历(experiential)等体意义 。
(16)从一个高坎上跳了下去
(17)重复着与同样的理由
(18)在应酬她
(19)吃过早饭
与英语中体的表现形式不同,汉语的语法体主要通过体标记词来实现,所以同英语相比较,这更像词汇特征而不是语法特征。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汉语的语法体常呈隐性特征,而英语的语法体则由于动词形态的转化而呈显性特征。如果不考虑汉语中的语境因素,在句子层面影响时间指称的主要有四个方面:时间副词、默认视点体、体标记和情态动词(Lin,2002:271-302;2003:257-295;2005:1-53)。
(20)a. 我是学生。
b. 他很诚实。
c. 我相信他会来。
(21)a. 他送我一本书。
b. 他骂我笨蛋。
c. 他劝我选另外一个题目。在脱离语境的情况下,例(20)中的句子均可理解为现在时间,而例(21)中的句子则只能理解为过去时间。Lin(2002,2003,2005)把(20)中的时间称为隐性现在时间,而(21)则为隐性过去时。在没有时态词素、时间副词以及体标记的情况下,这些句子是如何成功地表达时间概念的?Lin认为,这些句子中的时间信息主要由隐性的视点体决定。完成体的形成一般要求整个事件或情状的时间都必须包含在话题时间之内。上述(20)中的例句均表现为未完成体,而(21)中例句则为完成体。因此,在上述缺乏显性时间信息的句子中,确定时间指称的就是动词内在的视点体,完成体意义一般会形成过去时间指称,而未完成体会形成现在时间指称。
3 时间状语
在很多语言中,时间状语的时间指称作用都非常明显。根据Partee(1984:243-286),时间状语发挥着将时间指称对象引入会话语境的语义功能。人们常关注的是时间状语定位时间的绝对定位、持续时间和时间跨度等功能。事实上大多数时间状语并不定位绝对时间,而只是建立一种介于其本身所包含的事件与参照事件之间的时间关系。例如以下例句中的时间状语。
(22)午饭后,秉德老汉叮嘱过长工鹿三喂好牲口后晌该种棉花了,就躺下来歇息会儿。
(23)一年前,徐治功一直是县农业局的一般干部,去年才提拔到现在这个岗位上。
(24)说完后,吴荪甫凝起了他的尖利的眼光,不转眼地望着杜竹斋的山羊脸。
(25)但此时,小客厅后方的一道门开了,进来的是吴少奶奶,脸上的气色不很好。
例(22)中的“午饭后”不能定位绝对时间,但却可建立参照事件“(吃)午饭”与“(秉徳老汉)叮嘱(长工鹿三)”之间的时间关系,从而帮助确定句子时间信息。例(23)、(24)和(25)中的“一年前”、“说完后”、“(但)此时”等亦是同样的道理。相比而言,绝对时间状语的定位功能则更直接。以下几个例句中的时间状语表示的都是绝对时间,不需要通过参照事件来定位。
(26)清晨五时许,疏疏落落下了几点雨。
(27)二月里一个平淡宁静的旱晨,春寒料峭,街巷里又响起卖罐罐馍的梆子声。
(28)傍晚时分,在张总督的总督府门前,一位背着褡裢夹着油伞的人径直往里走。
(29)齐卢战争时,几个积年老“乡绅”都躲到上海租界里了。
4 情态助词
情态助词能增加主动词的语法意义,通常带有预测的含义。因此,情态助词能为所描述事件增加时间信息。汉语中的许多情态助词具有将来时间意义,与英语的将来时间表达法类似。这些情态助词主要包括:“会”、“要”、“将”等(Smith & Erbaugh,2005:713-756)。
(30)我要带你去一个有趣的地方吃饭。
(31)他不知道将遇到什么意外!
(32)你不先下手镇压,说不定会弄出放火烧厂那样的事来!
这些情态助词并非只具有时间助词的作用,其固有的表达“意愿”的情态意义总是伴随着时间意义。例 (33)中的“要(借钱买只猪娃)”表达的将来时间意义就不明显。或者说它表达的其实是某种习惯性“意愿”,因为句中的时间状语“每年”是具有频率性的时间概念,这刚好可以予以佐证。而(34)中的“要”表达的则是做某件事情的必要性,(35)中的 “要”干脆就只是起了语法上的连接作用,语义上作用不是很大。(36)中的 “要”则可当 “要求”解,当然也包含了其本身的“意愿”情态意义。
(33)大哥每年开春都要借钱买只猪娃。
(34)老妈子是连东家洗脚水都要倒。
(35)到了那一天,去往片厂的时候,吴佩珍的兴奋要远超过王琦瑶,几乎按捺不住的。
(36)上回亲戚中有人结婚请喜酒,她竟借口王琦瑶有些不舒服,要程先生陪她们母女去赴宴,这笨拙又露骨的用意是叫王琦瑶好气好笑也可怜的。
5 倾向性动词
无论英语还是汉语中,都有一些特殊的动词,即使在无特殊语境的情况下,也能形成表达时间意义的结构。英语中这类动词有go,plan和prepare等,它们在汉语中对应的动词“去”、“计划”、“准备”等也具有时间倾向性,而且和情态助词类似,主要表现为将来时间的倾向性。
(37)王琦瑶穿着旗袍,走过一两条马路,去给病家打针。
(38)时家就他一个孙子,他都快30的人了,还不结婚,难不成他真打算让时家绝后吗?
这类动词的时间倾向性主要和词汇意义有关,词义中一般都包含“计划”、“打算”等含义。这些意义是其词汇意义的内在部分,也就是说,它们的时间意义不需要任何语境来赋予。就英语中的这类动词而言,它们的时间意义是内在于其不定式形式中的。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它们的这种内在将来时间性,一旦经过语法转换或者受到时间状语的限制,性质就会发生变化。例如以下的两个例子中默认的将来时间信息通过不同的方式被新的时间信息所覆盖:
(39)He went to Beijing yesterday.
(40)张三昨天去你家了。
汉语中“他去买菜”是具有将来时间倾向的事件,“他刚去买菜”中因为增加了时间副词“刚”则只能理解为过去事件。尽管时间倾向性动词中内含了一定的默认时间信息,但是这些动词所处句子的整体时间信息还需所有句子成分的共同作用才能确定。动词的时间倾向性不同于动词的情状类型,动词的情状类型是从对事件所表示的不同阶段的呈现,是对事件内部不同结构的描写,从情状类型的角度来看,事件都是被分解的;而动词的时间倾向性则是事件外在时间定位的可能性,是事件作为整体在时间轴上定位的倾向性,在此意义上,事件未被分解。就英语的动词go来说,其情状类型属于活动,同时也是具有将来时间倾向的动词。情状类型“活动”说明go是一个有时间持续的,但起始点和终止点都不确定的事件;go的将来时间倾向性则说明这个事件的默认时间定位有可能是将来时间。
当然,动词的时间倾向性并非与情状类型毫无关系。Lin(2003)中就认为汉语动词的默认体特征会影响时间的指称,这种体特征受诸多因素影响,其中情状类型也应该是不可忽略的因素。具有终止点的两个情状类型达成(achievement)和成就(accomplishment)就不太可能具有默认的将来时间倾向,除非受到语法外力的作用;相反,作为没有终止点的“活动”事件动词则更容易被赋予将来时间意义。
6 结果性动词补语
结果性动词补语(resultative verb complement,RVC)对时间指称也能构成影响,这主要表现在汉语中。动词及其结果性补语表现的是事件的某个特定阶段,也就是事件结果的状态,或者事件发展的方向。动词结果性补语可由形容词充当,有时也由动词充当。尽管大多数结果性补语都保留了原有的词汇意义,但有些结果性补语的意义被延伸甚至于形成了比喻意义(Xiao & McEnery,2004:160)。
结果性动词补语是非常特殊的语言现象,正如Smith和Erbaugh(2005:713-756)提到的,汉语中的结果性动词补语既充当了视点体又充当了情状体的作用。例如“完”等结果性补语的出现可能使得体标记词的使用不再是必须的。大多数结果性动词补语都是起情状类型成分的作用,常用来改变其前置动词的情状性质。“打开”、“卖掉”、“做好”等都包含了结果性动词补语,这些动词短语的意义与不包含结果性动词补语的原单音节动词(即“打”、“卖”、“做”)相去甚远。在这些动词短语中,结果性动词补语主要为原动词表示的事件增加了终止点,从而把非终止性事件变为终止性事件。然而,并非所有结果性动词补语都能改变事件的终止特征,有些结果性补语只对情状的起始特征有影响,例如“唱起一首歌”、“抽起烟来”等。另外结果性动词补语还有很多变体,尤其是表达终止意义的变体。结果性动词补语和体标记词也有不同,前者可以主动将动词意义限定于表达事件的某个阶段,而后者则只能被动地表达事件的情状。例如 “唱起歌”和“唱着歌”,前者发起事件,后者只是描述事件情状。
句法时间结构主要是指能够影响时间指称的内嵌句、关系从句、状语从句等结构。在英语中,主句的事件时间常常对内嵌句的事件时间形成一定影响。
(41)John will say that Mary is happy.(e1≈e2)(Higginbotham,2009: 102)
从形式上看,上句中主句事件是将来时间,内嵌句是现在时间。但在意义上,内嵌句的时间解释并不是现在时间,而是更倾向于将来时间,内嵌句的这种时间解释是由内嵌的句法结构造成的。不过,类似的内嵌结构主要出现在say,know,think等一类动词之后。在汉语中,这种内嵌结构的影响则相对要弱一些,内嵌句事件的时间和主句事件时间之间的关系也较难确定(Lin,2003;饶萍,2012)。
(42)她说自己是对的。
首先,主句动词的时间不确定,包括现在时间和过去时间两种解释(“她说”有可能是“现在说”也可能是“过去说”);其次,从句时间解释似乎不落在某个时间点,而是包含在 “说”的时间在内以及之前整个时间区间。如果主句事件被限制在某个时间点上,从句的时间则相应地进行推移。例如“她曾经说自己的是对的”中,从句时间被限定在包括“曾经说”在内及之前的时间区间内。如果主句动词不限定为上述几类,则情况更为复杂。例如以下例句的结构相似,但是主句和从句之间时间关系的解释却全不一致,这主要是主句动词的词汇意义不同所致。
(43)他建议1我考大学2。(e1<e2)
(44)我看见1他打李四2。(e1○e2)
(45)他很后悔1说谎2。(e1>e2)
(46)我喜欢1他穿短袖2。(e1=e2)
汉语中的关系从句也表现出许多有意思的时间特性,但因为关系从句不是主句动词的补语(或论元),因而不像内嵌句时间那样受到主句动词意义的直接限制(Lin,2003:257-295)。例如以下几例中关系从句的事件时间均可得到同样的解释,时间状语从句的时间解释则完全受到主句时间的影响。
(47)他买了张三写的书。
(48)他会买张三写的书吗?
(49)我喜欢张三写的书。
(50)他来的时候,我会告诉他。
(51)我住在美国的时候,吃过龙虾。
(52)他来的时候,我正在煮饭。
我们经常发现有些句子虽然结构上完整,但语义却不完整,因而很难做出时间上的解释。有时候孤立的句子因为缺乏足够的时间信息,需要寻求语境获得时间解释。Asher和Lascarides(2003)注意到,句子之间的句法关系与其时间关系并非总是一致的,篇章结构与时间关系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时”作为泛指的抽象概念,不仅仅是句子特征,也是篇章特征(Wu, 2009:145-165)。从篇章结构与时间结构的关系出发,Smith(2003,2009)提出了在不同篇章模式中的几种时间推进模式,这些推进模式主要包括叙述、描写、报告、信息、论证等篇章模式类型。其中,叙述篇章模式具有最典型的篇章时间结构,由时间的推进构成。以下是两个叙述篇章片段:
(53)She put on her apron, took a lump of clay from the bin and weighed off enough for a small vase. The clay was wet. Frowning, she cut the lump in half with a cheese-wire to check for air bubbles, then slammed the pieces together much harder than usual. A fleck of clay spun off and hit her forehead, just above her right eye.
(54)长工刘谋儿正吆着骡马赶到地头,鹿子霖从长工手里夺过鞭子接过犁把儿,勒回牲畜示威似的翻耕起来。白嘉轩一跃上前抓住骡马缰绳。两个年龄相仿的男人随之就厮打在一起。
叙述篇章中的时间常常是单向的,前一事件的时间决定后一事件的时间,所有事件的时间推进方向一致。如(53)中的动作put on...took...weighed off...cut...slammed...spun off...hit均按照完全的时间先后顺序发生;(54)中的“正吆着……夺过……接过……勒回……翻耕……抓住……厮打”等动作的发生也呈现同样的模式。后一事件的时间在前一事件时间的基础上向前推进。当然,篇章中的时间结构并非总是呈现单一模式,不同篇章模式会同时出现。例(53)中The clay was wet. 的情状是状态,状态的时间是静止的,不能推进,但后一事件仍在此静止时间的基础上向前推进(...she cut the lump...)。
本文讨论了来自语言中不同层面的时间指称的影响因素,主要包括词汇层面、句法层面和篇章层面,不同层面的影响因素作用大小不同。词汇层面的视点体和情状体是最基本的,它们决定了动词情状意义以及基本的句子情状意义。但句子的情状意义不能完全由视点体和情状体决定,尤其是在汉语中。汉语中的时间状语、体标记词、结果性动词补语等能够覆盖动词词组固有的时间意义,从而形成新的句子情状意义。时间指称的确定往往无法在句内解决,需要在篇章中得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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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paper analyses the influencing factors of temporal reference from three different levels: lexical, syntactic and discourse level. These factors include type of situation, viewpoint aspect, adverbial, auxiliary, verbs with temporal orientation and resultative verb complement on lexical level, embedded clause, attributive clause and adverbial clause on syntactic level, and narrative, descriptive, report, information, argument mode on discourse level. On different level, the influences exerted by these factors are different. The basic temporal semantics of a sentence is determined by the situation types of the main verbs, but the basic temporal information could be overridden by the incompatible temporal information of the other components of the sentence. The syntactic structure and discourse mode are higher-level influencing factors of temporal reference.
temporal reference; type of situation; discourse mode
H314
A
1008-665X(2015)05-0001-07
2015-03-12
杭州市社科规划办一般项目“多元事件时间结构的英汉对比研究”(B13YY07);教育部青年基金项目“基于SDRT语义模型的体范畴篇章功能英汉对比研究”(14YJC740074);浙江理工大学一般项目“类型学视野下汉语广义体的篇章功能研究”(13112128-Y)
饶萍,女,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英汉对比与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