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中国足球与现代英国足球跨越时空的文明对话

2015-12-25 02:04:38
上海体育学院学报 2015年6期
关键词:理性足球建构

龚 波

(上海体育学院体育教育训练学院,上海200438)

中国崛起及汉学兴起让中西文化比较研究更为炽热,如《孔子与苏格拉底思想比较研究》追本溯源、跨越时空,彰显着历史的厚重与文明的恢宏,体育文化比较也被裹挟在这样的热潮中。综观这些研究,一般是基于二分法指出了东西方体育的多方面差异,如静态与动感、整体与个体、内在与外在等,然而不免建构了一个东西方文化对立的情景。当今全球化时代,文明对话成为主流。足球是一类以脚支配球为主要特征的游戏,其顽强地衍生于不同的文明境地,蕴含着人类文明的大量信息。据此,本文基于历时性与共时性的辩证统一,认识足球运动及其背后的人类文明,力求解答如下困惑:起源于中国的古代足球由盛已衰,起源于英国的现代足球在英国固然鼎盛但也有衰落的迹象,两国足球的兴衰有什么规则?两种文明之间如何联系及相互启迪?

1 历时性:两国足球的历史轨迹与命运

历时性描述侧重于以社会运动的过程以及过程中的矛盾运动发展的规律为基础,把握社会形态。相距千年、相隔万里的中英两国足球有着各自的过去与现在,形成各自的历史过程和社会形态,如下史实却把它们巧合地联结起来。

1.1 足球的历史紧密联系两国的命运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认为,成熟的文明经历了起源、生长、衰落、解体和死亡5个发展阶段。对照这样一个规律,把足球的发展与其成长的民族、国家历史对应起来:古代中国足球起源于战国(公元前3世纪),生长于秦汉,兴盛于大唐(公元9世纪),衰落于两宋,匿亡于明清。现代足球起源于中世纪前期(公元9世纪),生长于中世纪英国,兴盛于近现代英国(公元19世纪),当今已有衰落的迹象(表1)。不难看出,两国足球及其民族、国家历史进展都显示出惊人的关联性,可以说是兴衰有序,荣辱与共。这2个民族国家的历史,对于东西方文明都有着不可替代的典型意义,不应草率地看成是偶然的巧合。

1.2 两国足球的形态演化与文明变迁德国思想家卡尔·雅斯贝尔斯在《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一书中明确提出一个跨文化研究的“轴心时代”概念,用以指称公元前500年前后(公元前800年至公元前200年间)同时出现在中国、西方和印度等地区的文化突破现象。他称这是一个创造了“元典”的时代,是一个在它之前都“趋进”它,在它之后都“回味”它的时代。“一个民族的中心价值大体是在这一阶段定型的,而这些价值对该民族此后的发展起着范畴的作用”[7]。

表1 中国古代足球与英国现代足球的历史变迁对比一览Table 1 Comparison of the development of Soccer between ancient China and modern UK

古代足球起源于中国文明的“轴心时代”。那正是诸子百家争鸣的春秋战国时代,古代足球在齐国都城临淄流行起来,其社会背景是“繁荣的经济、发达的城市、灵活的军政体制以及文化生活的多样化”[8]。足球在那个时代凸显出来,足以说明它与文明轴心期的密切关系。古代足球从战国之兴到大唐之盛约为1 000年,此后经历两宋直至明清衰亡,共约2 000年。经历了直接对抗(“蹋鞠”与“蹴鞠”,大群体直接对抗)、间接对抗(“筑球”,小群体隔网对抗)、无对抗(“白打”,个性化表演,类似毽球)或者说是民间化、宫庭化、女性化的过程,这是一个不断压抑与剔除人性本能来显示文明化的过程。孔子说:“文胜质则史,质胜文则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文明进步在于“文”与“质”的调和,不可偏废。“文”兴而“质”衰,失去内部张力的中国文化更为精纯而僵化,进入农耕文明的暮年。在相对封闭的世界里它一度失去了向前开拓的动力和预见未来的视野,印证了“文明是文化的衰落”的规则。

现代足球起源于中世纪的欧洲英国,1066年“哈巴斯托姆”足球游戏传入英国,1490年正式被定名为足球(Football)并沿用至今。再后来手脚并用的橄榄球从中分化出来,被称为Rugby。现在它们各自发展,只是足球的影响力高得多。中世纪初英国是一个

民族融合列岛纷争的“战国时代”。公元18世纪联合王国才合并确立。英国现代足球从起源到今天,经历了暴民足球(“哈巴斯托姆”或“苏里”)、绅士足球(学校与贵族足球)、职业足球(现代足球)或市民化、校园化与贵族化、商业化的过程,规则与礼仪不断得到强化,显示出不断压抑人性本能争取文明进步的趋向,但也保持着一种警觉。弗洛伊德等西方先哲们不仅清晰地认识到人性本能的积极性:文明的起源本身就是人的本能被压抑的结果。也认识到文明进步的惨重代价:人的自由和欲望的满足在文明社会中却受到了很大的限制[9]。基于此,近现代史上西方显示出文明与本能之间的张力意识。西方文明经过中世纪的孕育,通过文艺复兴与启蒙运动对希腊罗马文化进行面向未来的洗炼,既有对西方古典文明轴心时代的回味(文艺复兴),更有文化视野的拓展与超越(启蒙运动)。英国足球与近现代西欧文明一样,并没有直接从其轴心期中发芽,而是经过了长达千年的充分蛰伏与孕育,“这些社会形态及其历史阶段都得到比较充分的发展,历经各个历史阶段而臻于成熟的形式”[10]。这正是英国足球从兴至盛的1 000年,显示出与西欧文明的高度同步性。此后英国足球与大英帝国的崛起成为西方乃至全球性的“文化话语”。

1.3 两种足球的时光交错与默契交接古代足球与现代足球在各个时段(起源、生长、兴盛、衰落)都有次序地前后对应。《孟子·公孙丑》曰:“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西方学者亦认为,从人类文明史看,五百年是人类文明的一个基本周期。古代埃及、巴比伦、印度、中国、希腊、罗马、伊斯兰、西欧轮番主导着世界文明进程。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正是这样交错地进行着文明中心的转换。据此,将中国文明与近代西欧文明进行比较,其兴与替却恰好是2个500年。更为巧合的是,德国著名历史学家和历史哲学家斯宾格勒认为,文明有春、夏、秋、冬周期。他在《西方的没落》中预测:“西方文明的帝国时期将在2000—2200年间到来,而其最后的崩溃也不远了。”[11]从中世纪之初到那时将走完一个如宋人胡瀚所言2000年大变周期。与孔子一样,西方先哲们关于文明的警示也没有阻止西方的没落。相隔遥远的东方与西方穿越时空完成一次对话,如有一种默契奇迹般地完成了一次历史交接并依然在传递中,这份历史的厚重浓缩在一只滚动的足球上。

2 共时性:两种足球的文化存在与相互观照

共时性侧重于以特定社会系统以及系统中要素间相互关系为基础,把握社会结构。2000年不过是人类历史长河的一瞬间。历史的生成稍纵即逝,变化的是样式,不变的是精粹。“从哲学意义上,所有文明都是同时代的,从价值上看,所有文明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就,但如果同理想的标准相比,这些成就又都是微不足道的。因此,所有文明社会在哲学上又是等价的”[12]175。而今现代足球传入中国已逾百年,已开启了一次共性时的面对面交流,两种文明具有各自鲜明的文化存在,却也分明有着紧密联系。此处从2个维度同时展开:一是穿越历史以古今足球为媒介来比较文明兴衰的轨迹;二是聚焦当下以现代足球为媒介来讨论文明存在的方式。

2.1 血性:足球运动中壮年人与老年人关于文化本能的对话在此首先要明确一对概念,文化与文明,它们总体上通用但又有所不同。文化是一个基本概念,它包容文明进步但并不排斥人性本能。文明是人类社会开化程度和进步状态,却是排斥人性本能的。斯宾格勒认为“文明是文化的衰落”。在此文化本能是指人对于人性本能(善与恶)的认知而形成的基本意识,是文明起源演进的开端。在弗洛伊德看来,文明是对人的(性)本能的压抑和升华。人类被压抑的本能,其中有一部分变成了人类参加社会劳动所需要的能量,形成了丰富的物质成果。另一部分则升华为科学和艺术创造活动形成了灿烂的文化[12]180。“血性”指人性本能中原始野蛮的一面,在此是对所谓文明人的一种警醒。它与体育运动有着天然的联系,却也神奇地表达着文明繁衍的生命气息。

2.1.1 文化本能的守持与调和支撑着西方足球的现时强盛 对自然的无知与贪婪,使西方在原始文明的进化中逐步形成一种共识,即人性本来是邪恶的。他们不仅崇尚竞争,而且在竞争中并不隐晦人类噬血的一面。从“哈巴斯托姆”到“暴民足球”到“现代足球”,战场扭杀演化为绿茵场上“没有硝烟的战争”,战场征服演化为球场的胜负,充分演绎着西方文明外在的、力量的、动感的血性特征。这是生命的本能,是物种进化的原始冲动,英国人达尔文用进化理论为此找到最好的注释。

血性意味着野蛮与混沌。文明即教化意味着“优雅”和“秩序”,文明进步是对人的野性的压制过程,然而一旦完全摒弃了野性,则走向文明的反面。一种文明的强盛时期往往是文明与野性的调和,如生命的青壮年时期。这是斯宾格勒、司汤达等主流西方学者关于文明的共识。乃至今天,英国足球依然迷恋“长传冲吊”,西方足球整体上依旧强调“直接对抗”。西方文明在进程中尚没有完全失去血性或是一种刻意的维护,以保持文明与野蛮的张力平衡。这是人的竞争本能从外部转向内部,即马克思所言的文明内部的野蛮。这是当今西方文明与西方足球保持强盛的文化存在方式。

2.1.2 文化本能的磨损与偏废促成中国古代足球早衰及现代足球振兴的艰难 中国人对天的敬畏,使中国先人在走出“茹毛饮血”的历史之后,关于人性本能的认知即与西方大相径庭。写入三字经的“人之初、性本善”是对人性本能的基本注释。血性本能作为野蛮的行径被儒家的后生士君子予以排斥。他们不断有意识地夸张人之善,遮蔽人之恶。更为关键的是自西汉之后,在诸子百家较量中,儒家胜出,道家淡隐,法家成为儒家的工具(仁义道德与严刑峻法并用),墨家散入民间。汉魏之际释家的到来使儒家多了一个对手也是一个帮手。如此,君权更多了一分天命的神秘,人民更多了一分宿命的隐忍。先秦两汉尚有人性善恶之辩,此后“止于至善”才是唯美的。对人性的压制经过千年的发酵终于达到了拐点,“观南朝之丽,则知国风之衰”[13]97。“丽”与“衰”往往是并行的。两宋之后,文质之义偏狭。所谓“文胜质则史,质胜方则野。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然而“质”字只是“文”字的陪衬,失去了原意。故而“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中国文明陷于有“心”无“力”的贫血中。古代足球如同中国武术一样,由质而文,由搏击角力到华丽表演,凝结着这种蜕变。近代中国人重文轻武、喜静恶动,男儿之气怯弱,就是文质失衡的映照。如此从“嗜血”“贫血”“晕血”走完一个全过程。过程迁延跌宕,而不可否认的是文明与野性的张力结构逐渐失调了,文明理性得到扩张,人性本能受到压制,为文明衰落挖掘了陷坑,深层次看这只是文明演化的一个周期过程。

对照之下中国战国时期,据《晏子春秋》载:“齐人甚好毂击,相犯以为乐,禁之不止。”[14]齐国人非常好勇争胜,喜欢“毂击”。在路上相遇后互不相让,用车轴撞击对方的车轴并以此为乐。可见民风之朴实、彪悍。不难推知,当时的“蹋鞠”乃至稍晚西汉时期的“康庄驰逐,穷巷蹴鞠”与欧洲早期的“哈巴斯托姆”的足球运动在这方面是极其类似的,不乏英国早期“暴民足球”(逐巷混战、毁物伤人)的血性气质。这种气质直到中国盛唐,足球(“蹴鞠”)与马球(“击鞠”)是相互比照的,固然多了规则礼仪的约束,但依然纵横驰骋。因而大汉之大、盛唐之盛,血性是充盈的。中国古代足球风格的强悍时期见证了文明的鼎盛。

近代中国在民族危亡之际,在外来文明强烈冲击之下,迸发出血性回归、文明复苏的能量。中华文明的觉醒让世界震惊。历史的顽疾依然隐存,现代足球在中国依然是一种贫血状态。让人空叹“众人扶起娇无力,宁无一个是男儿”。这样的贫血体现在2个层次:一是球员心理素质差、对抗能力弱,多个“黑色三分钟”应是偶然中的必然[15];二是足球改革艰难,瞻前顾后延搁了改革除弊的大好时机。中国足球需要一场文化觉醒!

2.2 个性:足球运动中基督教徒与儒家子民关于文化信仰的对话个性是指人的性格、气质、能力等特征。个性既有人性本能的一面,也包含着人的社会属性或后天属性。人的个性汇集成民族的个性。信仰是民族价值体系的核心部分,不同的信仰标志着不同的民族个性。基督教与儒家教义作为东西方信仰的代表,各自有复杂的内容体系,在此选取它们抽象的本质进行比较,未必面面俱到。

2.2.1 基督教信仰保存与维护着现代英国足球的个性 之所以说基督教信仰保存与维护着西方足球的个性,一是西方文明是一个“神造人”的进程,信奉上帝创造了亚当、夏娃,进而创造了形形色色的个体。西方文明进展中基督教从神化走向世俗化,是一个人性的解放过程。二是基督教设置了一个政、教分庭抗礼的精神理念与社会体制,它由古典西方的科学理性与人文精神而来,并由基督教得到保存与维护。基督教是欧洲文明当然也是英国文明的突出特点。韦伯认为,构成近代资本主义精神乃至整个近代文化精神的诸要素之中以职业概念为基础的理性行为这一要素正是从基督教禁欲主义中产生出来的[16]。英国是宗教改革的最主要国家与成果体现,由此奠定了大国崛起与现代化的基础。它对现代足球的诞生、成长与扩张是决定性的。现代足球是有个性的一群人的个体分工与团队的竞争合作,是西方社会关系的反映。从经济角度而言,财富的剩余是分工产生的基础。就人性而言,个性的存在才是分工产生与发展的本能动机。个体差异的存在才逐步结成人们之间竞争与合作的社会需要及其关系。“争之与群,乃同时并见之二物”,这就是西方文明中整体与个性的关系。

强调个性是西方足球的存在方式,并由此逐级构成一个整体。鲜明个性与团队整体相匹配,球场上所谓的足球意识,就是个体行为(传、射、运、控)与集体行为(个人战术、局部战术、整体战术)的调和,无非是分工、竞争、合作之间的关系。从这个层次而言,足球意识就是整体理性与个体激情的冲突与调和,令人眼花缭乱的战术无非只是其形式化表演。梁漱溟在《中国文化要义》中说:“西洋人之纪律习惯,不是出于它的文化,而是出于它的武化,即乃为其集团斗争之所锻炼者。好像今日学校里,亦还是寓群育于体育,借着体育上种种运动竞赛以训练集体行动,其理正同”。中国近代史上“最后的大儒”梁老夫子未必看足球、懂足球,但从文化视角对足球运动剖析已然入木三分。在文明危境中中国先贤们的觉醒,终于汇成文明反省的大潮,才有中国近当代文明复兴的成就。

2.2.2 儒家文化收敛着古代中国足球的个性乃至积重难返 儒家信仰固然不是一种严格的宗教,但基本教义作为中国的主导意识形态发挥着宗教的作用勿庸置疑。之所以说儒家文化压制着中国足球的个性,其一,敬天祭祖是儒家的基本教义,个人是渺小无助的,要尊崇天命和先祖的福佑。“天命是一张白纸,儒家学者们在上面写下了道德内容”[13]304。同时,比较西方文明进程,儒家文明恰恰是一个“人造神”的进程,历史上的文圣(孔子)、武圣(关公)以及其他,多由普通人升华而成,更制造出君子与小人的刚性区分。个性与人格由此千人一面,脸谱化、模子化。个性的退化一览无遗。其二,君主专制与儒家达成“天人合一”的契合,中庸之道成为人之个性范本。在中国古代“儒”同“懦”,原义就是“懦弱”,隐含着以弱求生的法则。古典儒家并非完全的专制主义者而是封建等级制度理想主义者,不乏民本思想与大同理想,但从专制的同情者结成利益共同体,没能生发出西方式的政教对抗体系。秦汉之际中国式君主体制,无疑是人类文明一大贡献,但人性在与体制的绞合中呈现出由盛而衰的历史变迁。先秦诸子们铁骨铮铮,“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而后生犬儒们日日吟诵“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故而严复在《侯官严氏点评(老子)》一文中指出:“君主之利器,其惟儒术乎!”这种合谋打开了中国文明异化的通道,一步步收敛人的个性。此后断章取义假借圣人之言,不许民众“逞匹夫之勇”收敛的是人的血性本能,“不语怪、力、乱、神”收敛的是人的思维空间,“过犹不及”主张的是个性的中庸平庸,“克已复礼”强调的是个体对于整体的绝对服从,“述而不作”宣扬的是盲从圣贤的文化复古。文明进化一步步陷落于对于文化轴心期的单调“回味”,而缺乏近现代西方式的启蒙开拓。固然以荀子为代表的儒家先贤也提倡“分则群”,墨家提出“兼相爱,交相利”,都是关于个体与整体关系的深刻反省,但最终被融于犬儒化社会主流意识中。

从历史进程看,战国先秦时代,那种“踏鞠”或“康庄驰逐,穷巷蹴鞠”的足球是不乏个性的,与当时百家争鸣的社会交相辉映。汉唐之间,儒家在不断地强化着意识形态的主导地位,其整合功能发挥着积极的效用,推进社会从野蛮走向文明,其能量尚不足以完全遮蔽人性的光芒与魅力。此时的足球是“治国习武”、强民保家的手段,也是群体对抗的体育游戏。社会是有活力的整体,文明处于生长至成熟的青壮年时期。宋明之后,儒家文化的理性与理教达到顶峰。足球异化为毫无血性的献媚表演,雄性荷尔蒙极度压抑成就了“高俅”式灿烂艺术(白打),之后男人在足球中失去位置(女性化)。显然,带血的个性,铸就了大汉的进取、盛唐的包容。失血的人性,发酵了两宋的儒弱、明清灾难式的海禁与文字狱。古代足球的衰亡只是时间问题。

历史必有传承性,中国当代球员在技术、战术、体能、心理各方面的同质化是大家有目共睹的。缺乏个性的中国足球明显地表现着“群而不分”“同而不和”的现状。一方面,整体压制个体,个体依附于整体,团队组织缺乏凝聚力与活力,这是集体精神的贫瘠。另一方面,个性压抑扭曲,过度地整体压制反而让假球、黑哨、贪腐等形形色色的个体丑闻频现,这是个体精神的出逃。故笔者认为,足球这种超集体项目的文化内涵是进攻本能前提下的竞争与合作,需要个性维持。穆勒在《论自由》中提出:“一个国家若只为使人们成为它手中较易制驭的工具而阻碍他们的发展,那么它终将看到,渺小的人不能真正做出伟大的事。”

中国足球现代化是一个艰难的进程,个性康复是漫长的。中国足球成绩不佳,并不全盘否定我国足球运动员的顽强努力。技术、战术、体能训练的生物学模仿是可能的,竞赛制度也是可以技术性移植的,但个性是不可模仿的。不得不说足球背后隐含着深刻的社会关系才是个性养成的生态环境。解放个性断然不只是训练场上的问题。李力研认为:“从足球去看人是没错的,当然也可以反过来从人去看足球,因为足球的性格就是人的性格。”[17]尊重足球规律,尊重人性规律,逐步形成共识,积聚着中国足球改革的深层能量。

2.3 理性:足球运动中西方现实主义者与东方理想主义者关于文化思维的对话思维方式是指人们的思维习惯或程序,既是人类所共有的思维规律,也有在自己文化氛围中形成的具有各自特色的考虑问题、认识事物的习惯方式和方法。“文化是一个社会氛围,是一个社会主体的可预见的思维方式”[18]。它表明着这个社会主体对于文化存在的思考与选择方式。关于理性,有着2种根本不同甚至相互对进的路线,即理性无限论与理性有限论。此时关于理性的讨论,要分辨的是中英文明对于足球运动的存在与发展的思维方式。

2.3.1 演进理性孕育了英国足球的市场理性 理性无限论是基于具有法德唯理主义传统的“建构理性”。建构主义在西方传统上是根深蒂固的,自柏拉图以降,无不为“理想国”和“乌托邦”而苦思冥想,演进理性才是浮士德式的西方文明基于人性本能的真正本质。理性有限论就是具有英美经验主义传统的“进化理性”,理性之中时时渗透着“丛林法则”的血性。斯宾塞认为,西方文明的现代成就主体正是建立在以达尔文为代表的进化理性基础上。建构理性在西方作为一种思潮也时时发挥着作用,这种演进理性与建构理性的较量不断形成对西方有限理性的共识。然而,“上帝之手”才是真正的主宰。哈耶克强调,对理性的谨慎态度才是18—19世纪英国人的一个显著特征。英国的崛起与其从欧洲曾经理性至上的禁锢中突围而出不无关系,乃至科学技术的进步,宪政体制的伟大创新,市场机制的成长。

英国足球演绎了由弱到强的进化过程,由野蛮到文明,由市民化到商业化、职业化。在自由主义、重商主义的传统下,英国将职业足球带给世界并激情演绎。当然这种演进理性也不是万能的,英国职业足球风光背后难以掩饰外强中干的现实(外籍球员强、本土球员弱)。国家队的式微日益明显,1966年本土世界杯赛依靠有争议点球夺冠早已是昔日的辉煌,曾经日不落帝国如今只是世界列强的盛装陪客。这样的现代性还能持续多久令人怀疑,断言英国足球衰落也许为时尚早,但现代足球在英国显然已不是一个完整的“苹果”。

2.3.2 建构直觉制约古代中国足球的活力及现代足球的思维 中国文明崇尚体悟与形象思维,与西方比较欠缺理性的根基。有着“天人合一”的整体建构性,是建构理性的本能直觉或者直觉式的建构理性,即一种无限理性。与西方不同的是,建构直觉不是在建构中完善未来社会,而是在直觉、先在的理想模型中建构后来社会。完美的圣人如尧、舜、禹,完美社会形态如上古三代(夏、商、周)皆已然存在,后代圣贤们心中的建构模型就是穿越历史回到从前。与西方相同的是,建构主义必然要走向专制理性,儒家礼制支撑着人们的构建直觉,帝王家天下是“奉天承运”的必然。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至宋明理教的“存天理、灭人欲”,与西方曾经的“禁欲主义”宗教理性又是何其相似。在君主专制与儒家教义的契合中,“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制度伦理不断强化,从建构直觉走向建构至上,在完美憧憬中走向文明的衰败。古代足球早期那种大众化对抗冲击、充满激情想象的体育游戏在无限理性桎梏下失去血性与个性,没有形成(或维持)有效的制度体系与组织体系,失去了自我繁衍的能力与活力。

当今中国足球的建构主义既有历史传统,也有基于法德建构主义传统如空想社会主义传入后的强化。所谓“文化孕育制度,制度选择文化”[19]。中国传统文化孕育了直觉式建构理性,而这种理性生成的制度本能地选择了外来的建构理性强化自身建构直觉,同时又本能地排斥着西方式的有限理性。当今中国足球依然深陷这样的泥沼中。中国足协作为这种建构理性的代理人,执着地试图建构一个由上而下、万能全能的发展图景,却陷入一场空前的理性逻辑悖论。这体现在以下两方面:一是建构理性与市场理性的冲突。改革开放以来,市场经济改革实质是通过市场演进理性的引入,改变了传统计划经济单一结构,实现了建构理性与演进理性的成功调和,因而我国经济建设取得了巨大成就。体育行业作为一个相对封闭的社会单元,出于特殊时期的国家需要,经济理性让位于金牌理性(更确切地说是政治理性),改革是滞后的,市场发育是畸形的,职业联赛引进固然是一个伟大进步,但伪职业化饱受学者诟病。二是建构理性与现实理性的反差。建构理性的愿景是美好的,但现实的情况是,现代足球在中国没有对应的文化基因,体育价值观传统而保守。没有对应的群众基础,足球人口少,有效参与度不高。没有匹配的经济基础,人均经济指数依然很低,故体育消费水平低。罔顾这样的现实,建构的只能是空中楼阁。难堪的是这种建构理性集体难以遏止,五年规划或十年规划动则提出“亚洲一流、世界强国”,着实损毁着中国足球的良性发展。

哈耶克坦率地指出:理性乃是人类所拥有的最为珍贵的秉赋。我们的论辩只是旨在表明理性并非万能,而且那种认为理性能够成为其自身的主宰并能控制其自身发展的信念,却有可能摧毁理性[20]。中国足球改革的建设性意义在于引进市场机制,即以演进理性调和建构理性,以现代化的和谐体制替代传统的一元体制,以跟上民族国家现代化的步伐。2015年3月16日,没有退路的中国足球在国家领导人的直接关切下由国务院专门出台《中国足球改革发展总体方案》,此乃中华文明反思的重大抉择。中国足球即将迎来大刀阔斧的改革前景。

2.4 兼容性:足球运动中东西方城市关于文化体系的对话

2.4.1 多元调适的西方城市孕育了足球德比 西方城市发端于古代希腊的城邦时代,城市在英国的重大发展是由“圈地运动”而起,造成城镇的大量涌现、自由劳动力形成、人口流动合法化、生产方式转换、土地所有制转变等重大变革,进而大大推进了城市现代化进程[21]。近现代西方文明成果是多种文明的兼容与调和,社会处于不断的矛盾运动与张力结构中。英国的市民文化更多地体现了民主、法治、平等、宽容的现代性。这是一种多元化与一体化、个体性与整体性的调适状态。

足球在现代英国的城市发展,是一种社会劳动形式,由分工、竞争、合作而不断发展,才有了现代足球的高度集约化、规模化、市场化。“城市德比”现象是足球发达地区与国家的一个显著标志。如典型的足球德比有热刺、阿森纳、富勒姆、切尔西、查尔顿、西汉姆联队形成伦敦德比,还有曼城德比、利物浦德比等等。城市德比有多元竞争的一面,也有地区垄断与行业垄断(体育联盟)的一面。这种竞争与垄断的兼容体现了资本主义的理性和理想:既有人性的张扬也有文明进步的理性,既有个体竞争的非理性也有整体合作的理性,显现了文化体系的结构性与调适性。

2.4.2 过度整合的东方城市溺爱足球宠儿 中国先秦时期城邦林立,诸子百家纵横捭阖,战国纷争,蹋鞠就诞生于这样的环境中。此后汉长安城东市、西市见证了古代商贸都市繁盛,“东西”后来衍生为商品物品的别称。同时,“康庄驰逐,穷巷蹴鞠”彰显着城市活力。农耕文明花蕊终也有凋零的时候,古代城市经历了漫长的变迁,宋明之后“重农抑商”的农耕气息和“安土慎迁”的社会伦理不断“发挥光大”,逐渐窒息了城市活力,导致城与市的发展严重不平衡,从历史上看,中国的“城”很大,而“市”很小。近现代国学大师们认为,中国古代文明在儒家主导下过度整合导致文明体系的僵化,而城市变迁见证了这样的过程。韦伯在《新教伦理》和《儒教与道教》中比较了东西方的城市不同,认为市民阶层是西方城市所独有的。以英美为代表的西方文明在现代化进程中表现出良好的、不同历史的与现实的多元文化形态的调适性,因而构成了其近现代强盛的文明基础。不同的是东方的城市如中国的城市功能主要是政治的和军事的,中国的城市不能像团体那样行动[22]。由上而下,无限理性的不断扩张,由下而上,儒家子民个性与血性的不断丧失。近晚代中国是单一的传统整合型社会,文化体系是封闭、凝固的。

现代足球在当今中国的发展依然清晰可见宋明之后传统文化的困境。新中国成立后,足球运动是一种计划性安排,每个城市地区按级别配置不存在多元化问题。足球职业化之后,改革开放一时引领中国体育风潮。它依然保存着一种优越性的专宠意识,城市足球德比难以生存。比如以现代化都市著称的上海,曾经短时间拥有上海申花与上海国际2支重要的职业足球俱乐部,但两者生存状态大相径庭。前者受到体制保护,后者受到多重排挤,以上海国际的迁移而告终。反观意大利米兰城中国际米兰与AC米兰的那种合作竞争式堪称交相辉映。足球在中国城市是宠坏的“孩子”,先天缺失自我造血功能和独立的人格,习惯于“家长”庇护和专宠,职业足球生存不在于市场而在于市长(“足球市长”曾是一个很时髦的称呼),导致从投资融资到球队建构管理等多方干预。中国城市德比困境表面是一个经济问题,似乎一个城市难以供养多支职业俱乐部,其实不然。当代中国千万人口的超级“城”很多,都不缺少可以玩足球的富翁或企业,而缺的是多元参与的“市”。多元竞争并不符合中国的传统,公平竞争更是稀罕之物。令人期待的是,近年来,广州恒大与富力,上海绿地申花、申鑫、上港,足球德比有复兴的迹象,让人看到了一些进步与希望,但有待观察。

现代城市是文明聚合之地,中国社会转型意味着过度整合的文化体系的破解以及多元文化的冲突。城市当是中国足球的基础,如不能从“有城无市”的境地中蜕变,现代足球就难自主生存,即使形式存在,充其量也是逾淮之枳。如此,文明转型与足球振兴如何又不是息息相关的。故而,“足球是社会转型的风向标”[23],其改革攻坚与兴利除弊承载着庄重的民族、国家使命。这个过程必然艰辛,清除历史的淤积不可能一朝一夕。

3 结束语

无论古代或现代,中国与英国,一只滚动的足球浓缩着同等厚重的人类文明信息。从历时视角看,两种足球揭示了两种文明的形态差异,足球与文明兴衰息息相关,它是有生命的,不断寻求相应的文化地理与土壤,存在兴衰交替的可能。从共时视角看,文明都有内在结构,血性、个性、理性、兼容性,构成一个点、线、面、体的多维层次,决定着足球的兴衰也标志着社会的兴衰,各种巧合更是奇迹,由此打开人类文明新视窗。“所有文明社会在哲学上又是等价的”,古今足球与东西文明是紧密联系的。时空不是隔阂,人类文明不是独立发展的;文明的兴衰各有差异,也有清晰的规则,可以相互启迪不必一时论高下。需要警醒的是,无论东西方先哲们何其英明,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未能阻止文明的衰落。

文明由人类共同创造,文明进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沿着古今足球变迁轨迹追寻悠久的人类文明,再多的论证无疑力不从心。更多的问号展现在人们面前,西方已呈现文明的衰落,东方已有复兴的憧憬。不同文明之间或足球兴衰之间有很多巧合,而这些巧合背后的机制如何,变量条件如何?上一次历史的交接已然成为历史,而下一次交接又如何壮丽地展开?欣慰的是,众多学者对于足球运动的认识不断提升,足球不是一项简单的体育运动,而是人类文明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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