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翻译的目的和策略
——以《红楼梦》的译介为例
陈科芳
(浙江外国语学院,杭州,310012/澳门大学,澳门)
摘要:由于《红楼梦》在时空和语言上与海外读者存在较大的“信息差”,因此在译介《红楼梦》的过程中,要对传统经典进行现代诠释,并完成时空和语言上的穿越,方能达到让外国人通过读《红楼梦》读懂和了解中国的目的,方能让中国文学和文化真正意义走出去。一味捧着纯粹意义上的“经典”不放,会容易产生“对牛弹琴”的译文。唯有带着明确的翻译目的、采用特定的翻译策略,对文本进行操控、改写、抵制、调停,用西方人喜闻乐见的方式讲西方人听得懂的中国故事,才有可能让这部经典作品不以“巨大的小说怪物”的面貌呈现在译文读者面前。中国文学和文化要走出去,不光要有热情,更要讲究策略。
关键词:《红楼梦》,译介,“走出去”,现代阐释,操控
[中图分类号]H315.9
doi[编码] 10.3969/j.issn.1674-8921.2015.04.010
作者简介:陈科芳,浙江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翻译学。电子邮箱:401153626@qq.com
中国文化如何更有效地走出去,如今已经成为全国上下都非常关心的话题。每个人都希望通过对中国文化艺术作品在世界各国的译介,让世界各国人民更好地了解中国、认识中国、理解中国。然而,长期以来,不少人认为只要把中国文化典籍和中国文学作品翻译成外文,中国文化和文学就自然而然地走出去了。这其实是个很大的误区。《红楼梦》的译介也无法脱离这个魔咒。
1.《红楼梦》海外接受情况
《红楼梦》内涵博大精深,是一本很难翻译的巨著。然而,《红楼梦》在海外的译介却一直没有中断,不断有新译本出现。《红楼梦》最早被当作学习中国官话的启蒙读物而翻译成外文,其翻译史已达200年。从语种上看,《红楼梦》外文译本目前已涉及英、法、日、韩、俄、德等20多种不同文字。世界上已有上百种不同版本的《红楼梦》译本,包括全译本、摘译本和节译本,仅全译本就有20多种。其中影响最大的当数两个英语全译本①。一个是由大卫·霍克思(David Hawkes 1923~2009)②和约翰·闵福德(John Minford)合译的TheStoryoftheStone(《石头记》),由英国企鹅出版社(1973~1986年期间)陆续出版,其中霍克思译前八十回,闵福德译后四十回;另一个全译本是杨宪益及其英国籍妻子戴乃迭(Gladys Yang)合译的ADreamofRedMansions,1978年由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出版。
*本文为全国教育科学规划教育部重点课题“欧洲、港澳和大陆翻译专业人才培养模式研究”(编号GPA115059)、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研究课题“浙江省翻译教育发展战略研究”(编号12JCWW07YB)、浙江省社科规划“之江青年课题研究”的部分成果。
翻译《红楼梦》是一项浩繁而艰难的工程,缩短和消除语言及文化的隔阂谈何容易,因此其在海外的接受情况并不容乐观。德文译者库恩曾评价《红楼梦》在海外的译介无异于“一部巨大的小说怪物”。他在译后记中写道:“《红楼梦》这个名字就像一座陌生的巍峨山峰,从幻想中的蓝色远方升起,它如今进入了欧洲人的精神视野。引人入胜但又令人畏惧。人们对无法战胜的山间裂缝和悬崖峭壁窃窃私议。一部巨大的小说怪物!一百多个(实际出现的人物有700多个)人物!充满神秘恐惧感的行家们都在细声商量,谁敢去啃这部著作呢?”书中有些设计,比如林黛玉、贾宝玉的恋爱谈得那么辛苦,让许多西方读者感到不可理解。再如,在国内交口赞誉、推崇备至的杨译《红楼梦》在英语世界竟然备受冷落(江帆2014:3)。
2.《红楼梦》翻译目的分析
2.1翻译作为一种目的性行为
德国功能翻译理论始创于20世纪70年代,目的论(Skopos Theory)是其中最重要、影响最广泛的概念范畴,由汉斯·弗米尔(Hans Vermeer)创立。目的论重视文本的功能,认为翻译不仅是语言形式的转换,也是一种跨文化交际活动,一种意图性和目的性行为。弗米尔指出,任何交际行为都有目的,翻译也不例外,因为翻译本身就是一种交际行为,任何一种翻译都有自己的目的(Vermeer 2000:221)。弗米尔提出目的论后,以原文为准绳的等值论被打破,翻译研究视域得以拓展,学者们开始从目的论视角关注具有跨文化传通使命和跨文化交际意义的译语文本,剖析译者在翻译过程中的抉择。作为翻译活动中的关键性主体,译者自然要考虑译文的交际目的,而这种考虑往往又体现在译者的翻译目的之中,并进而影响具体翻译策略的选择,即所谓“目的决定方法”(Nord 2001:29)。
2.2《红楼梦》翻译的目的分析
目的论认为,译者首先是具有社会性的个体,其翻译行为译者所处的时代环境息息相关(辛红娟、宋子燕2012:147)。霍克思是在1960年代中期西方红学研究热的背景下进行《红楼梦》翻译工作的。按照伊文-佐哈尔(Itamar Even-Zohar)的多元系统理论,目的语文学处于萌芽期、边缘、危机或转型或真空期时,翻译文学有可能会占据多元系统的中心(Even-Zohar 1978:8)。但在以英美为主的英语世界,翻译文学的发展缺乏这样的历史条件,并未对英美等国的文学系统构成冲击。于是,当翻译文学在多元系统中占次要地位时,译者的翻译目的并非着眼于他国文学对本国文学的改造和借鉴作用,而更多倾向于站在本国主流诗学的立场,扩展国人的文学涉猎范围。当时西方诗学主流观点是尽量让读者获得“似乎是读英文原著”的感觉(张敬、张映先2002:67),因此译者通常会依据目的语系统固有文学形态和标准,修改原文内容或形式(张曼2006:110)。
作为当时的西方学者,霍克思也不例外。他恪守的原则是“力求翻译每一样东西,甚至是双关语,因为这虽是一部未完之作,但却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倾其全部心血写作而成。因此,我认为书中每个细节都有他的目的,我不能说我每一处都翻译成功,但如果能将此书带给我的欢乐表达出一部分,我也不枉此生”(见Cao 1978:46)。霍克思翻译《红楼梦》的预期目的是力图通过自己的阐释完整地把《红楼梦》的内容奉献给目标读者,传达审美的愉悦,与西方读者分享本书的魅力。考虑到西方读者的可接受性,在翻译过程中倾向于归化策略,强调译文的表现力,像是用英文写就的原著。而杨宪益翻译《红楼梦》的初衷,是想将其介绍给全世界所有想了解中国文化的读者,因此把中国文化原汁原味地传达给译语读者,在其翻译过程中倾向于异化的翻译策略来处理文化信息内容,尽可能地接近原文,保留原文传统文化特色。根据目的论,翻译策略不是由原文或原作者决定的,而是由译文的预期功能(即翻译目的)所决定的,也就是说由译者实现其译文的目的。
2.3译者的“有意误读”和“无意误读”
裴钰(2008)曾指出,《红楼梦》国际传播中的最大失误,就是“念佛变祈祷”、“菩萨变上帝”、“打醮变弥撒”、“如来变耶稣”;并认为:“当怡红公子变成了Green Boy,怡红变成了‘怡绿’,这个文化符号就被彻底掏空了”。翻译过程中,类似的“误读”很常见,但我们应该区分“有意误读”和“无意误读”。翻译中的文化误读分为两类:有意识误读和无意识误读。有意识误读是指在阅读某一历史或其他民族乃至其他作家的作品时,有意识地曲解原作,产生与原作不相符的差异;无意识误读则是指在阅读过程中发生的对原作的无意识的曲解(乐黛云1994)。
诚然,霍克思译文中不排除存在对源语文化,尤其是宗教文化的严重误读,但需要注意的是,1973年霍克思所翻译的《红楼梦》是第一个英文全译本,在当时中西方文化交流远没有目前频繁的情况下,西方读者对中国文化、价值观的了解几乎为零。面对这样的读者群,霍克思翻译《红楼梦》的主要目的是让西方读者了解并接受《红楼梦》,从而对这部中国名著产生兴趣。因此,在这个目的的指引下,他运用了“归化”的翻译策略,对于原著中的中国元素,采取了有意识地文化误读,将其替换为西方读者所喜闻乐见的习惯表达,使原著贴近读者,符合读者的审美情趣。事实证明,这种翻译方法产生了预期的效果,也达到了最初的目的,在西方世界引起了共鸣,促使很多西方学者对《红楼梦》产生兴趣,并开始认认真真地研究《红楼梦》原文的各种版本并翻译成本国文字。这无疑对这部中国古典名著的国际传播起到了推动作用。
在分析《红楼梦》的不同译本时,到底是以作者为中心,还是以读者为中心,已经不再是翻译中的两难。因为目的论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使我们不再纠缠于作者和读者之间,而是跳出这个窠臼,从翻译的目的出发来评价译者的翻译策略和翻译风格。同时,在目的论视域下,我们可以重新审视霍克思译本中的种种文化误读现象,在批评这些误读的同时看到译者当时的翻译目的,从而更好地了解误读的根源,更加客观地看待霍克思的译本及其在当时的背景下产生的积极效果和对《红楼梦》的海外传播作出的贡献。
2.4跨文化阐释式的翻译
文学作品有“离散现象”(diaspora),文学作品在从一个国度传递到另一个国度的过程中,不免发生形变。在翻译中,是否可以适当宣扬“作者死了”的观点?“神圣的原本”时代已经结束,应该允许甚至鼓励多种译本的存在,允许对原作进行不断的重新诠释。“有一个唯一正确的解释,或者唯一正确的翻译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李雪涛2014:53)。再经典的译作,也经不起时间的考验。如果人不愿意读的话,经典以何继续经典?“文本的价值就在不断被阐释、不断在翻译的过程中被体现出来”(同上)。所以,经典一定要有诠释,甚至要有改造。
王宁(2014:6)指出,希利斯·米勒呼吁“美国高校的世界文学课应该把中国文学名著《红楼梦》列入必读的经典书目,哪怕只阅读节选的译本也比不读要好。这里的节选译本实际上就是一种文化上的翻译。当译入语文化的接受者并没有了解异域文化全貌的需求时,他们也许出于好奇心仅想知道异域文化或文学的一点皮毛或概貌,而这时若让他们去静心地阅读大部头的完整的译著显然是不合时宜的。《红楼梦》作为一部宏篇巨制,即使对许多非中文专业的中国读者来说也会使他们望而却步,更不用说对英语世界的普遍读者了。为了让英语世界的读者进一步了解并品尝中国文学的魅力,首先阅读节选本也许就其字面意义来说,远离语言文字层面对应和忠实之标准,其间还会穿插一些译者的介绍和阐发,但是它却在文化的层面上达到了使非汉语读者了解中国古典文学名著和中国社会状况的目的。因此这样一种近乎跨文化阐释式的翻译对于当前的中国文学和文化走向世界不失为一种有益的尝试。”
再看经典作品被译介到其它领域,如翻拍成电视、电影,或改变成舞台剧。在这个传播过程中,经典不断地被解构、重构,不断地被改写、操控。但其每一次改写,都有其明确的目的,有其针对的读者群、观众等。“人们一边骂,一边看得津津有味”。经典作品通过屡番“折腾”,达到了“后续生命”(afterlife)。翻译的过程不说简单的移植,而是“一种嫁接,一种混血”。“中国文学走向世界,不仅仅是文本的翻译与出版的问题,还要关注新技术对于文学传播所起的特别作用,调动各种媒介手段,形成各种媒介的互动。如小说改编的电影在中国文学走向世界进程中就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有力地促进了小说在域外的翻译、出版和传播”(高方等2011)。为了经典的传播,我们是否可以开发专门针对国外网民、网虫的“网络版”《红楼梦》译文?“目的决定手段”是翻译目的论的经典言论,其道理不言自明。
3.《红楼梦》的翻译策略
3.1怎么译?
总体来说,《红楼梦》的翻译有两种基本策略:一是不管读者接受如何,继续“对牛弹琴”;二是“潜移默化”,通过润物细无声的办法,让读者逐步接受。
之前中国向外译介的译本,尤其是中国本土的译者,包括杨宪益,很大程度上奉行的是第一种策略。虽然适当考虑读者的需要,但总体以忠实于原作者,忠实于原著,向外介绍中国的文学和文化为目的。第一种策略有其得。主要体现为:提供了一种可以依据的文本,为国外喜欢中国文学和文化的读者,打开了一扇窗户。但其失也非常明显,上面谈到的几个负面的例子,很好地说明了其中的失。在现代人的阅读文化、阅读习惯、阅读心理越来越倾向于“快餐化”的今天,请问一百二十回全译本“对牛弹琴”式的做法,还能抓住读者否?
所以,笔者倾向于选择第二种策略。但要采取第二种策略,必须要完成“两个穿越”,即时空上的穿越和语言上的穿越,要适当填补读者在时空距离上跟原文和原作者的时空差(time and space gap)和语言差(language gap),克服因此带来的“信息差”(information gap)。
在跨文化交际和交流,包括翻译活动中,不可避免的一个问题就是意识形态和价值观等的影响。当面对不同的意识形态和价值观时,是迎合?是抵制?还是调停?一味迎合不是办法,一味抵制也不是良策。还得走中间路线,找到平衡(balance)。在对外译介和宣传中,大张旗鼓恐怕未必是善策,类似的做法不少,教训很深刻。如果高喊“走出去”,非但收不到很好的效果,恐怕不免引起西方国家的恐慌和反感。尤其是美国这样的国家,“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不重视翻译,不重视外域的文化,影响了普通民众对翻译作品的接受。美国的对外文化政策重扩张轻接受,也是美国很少输入外国图书的重要原因之一”(高方等2011)。因此,中国对外译介不如“润物细无声”。过渡阶段,为了使对方能接受和了解,不妨采取“非常手段”、“折中主义”。当然,折中并不是最后的目的,我们要非常清楚,这只是过渡阶段,而并非终极目标。李杰(2008)指出:季羡林先生倡导的“送去主义”以对外传播中国文化精华为已任,无疑可被国内译界借用,以纠正和对抗西方充满偏见的过分归化的译学传统。韦努蒂提出的“反抗式翻译”也为送去主义的实践提供了理论借鉴,但是成功地履行“送去主义”的使命绝非易事,它必将充满挑战与艰辛。“送去主义”是中国文化在摆脱边缘与弱势地位之前的无奈选择,它注定只是中国文化输出战略中的过渡性手段。
3.2给谁译?
必须要考虑到西方读者的审美视角、阅读心理和阅读习惯等等。从审美视角来看,林黛玉其人是否要像原著中刻画的那样,“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这个问题值得探讨。恐怕西方主流的审美观点中,这种柔弱美甚至病态美是不值得赞许的。西方读者恐怕很难理解,为何像林黛玉这样长相和性格的人,居然会被中国人认为很美。或许薛宝钗更能引发美的感觉,亦或许像花木兰这样的性格,更能为他们接受?
我们也必须考虑到西方读者的阅读心理和阅读习惯。著名的汉学家顾彬先生曾经说过:在德国,百分之七十的出版物是翻译作品。但德国出版社在装帧设计、纸张、排版等方面,非常讲究。考虑到读者的需要,书籍采用非常轻薄的高质量纸张,大小尺寸方面,也较国内常见的书本尺寸要小一点,这样易于随身携带,方便装在包内。另外,往往会设计附带书签,方面读者在坐地铁和公交时,随时翻看。
3.3谁来译?
中国经典文学和传统文化要走出去,外援是必须的。翻译工作的国际惯例是把外语译成母语,但由于世界人民总体很不了解中国,而精通汉语语言和文化的海外汉学家数量总体比较少,向外传译的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中国人自己头上。这是一份“孤独的事业”(国家外文局原副局长黄友义先生语),也许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如此。但是,情况也在发生变化,越来越多的外国人有愿望也有能力来了解和介绍中国。因此,在组建翻译团队时,一定要考虑到外援,做好中外译者的搭配,分工合作,共同完成艰巨而光荣的任务。
3.4谁做主/参与?
我们还必须从赞助人、市场等角度,来考虑翻译的相关问题。文学走向世界,推广固然重要,但应加强对传播途径和方式的研究。学者夏仲翼认为:“不同体制的国家,有不同的文化传播途径,既然是面对国外,就必须要非常清楚国外出版发行体制的惯行方法,要融入对方的社会,习惯他们的操作流程,例如经纪人、代理机构与出版系统之类”。中国当代文学译介和传播的渠道不畅,外国主流出版机构的参与度不高。近年来,中国文学作品在国际上译介的数量大幅度增加,但如果我们仔细了解一下被翻译过去的图书的发行量及其产生的影响,我们不得不看到这样一个现实:国外主流出版机构少有参与中国文学作品的译介与推广。只有通过西方主流的出版社的推荐,才可以真正使得译作走向世界。光凭中国自己的出版社来推行,很难获得国外的版权(国家花大力气组织人力物力推出的《大中华文库》在海外发行也不过寥寥数本)。一些中国译者译的“经典”之作,甚至只能默默地中国驻外使馆地下室积灰尘。成功的案例有,比如霍克思的译本:“由于是和企鹅出版社合作,霍氏译本走的是英美图书市场,而不是像某些中国古典文学英文版那样在英美走的是图书馆渠道,所以,霍克思译本对英美世界的影响最为广泛”。此外,西方国家的出版社往往是私有的,出版社不得不考虑到利润的问题,所以,翻译工作还必须考虑出版社是否可以从中获利。在国外市场的流通渠道也不畅。如在美国,中国文学的译本在美国大学的图书馆能找到,但是在美国图书市场上,也就是说主流的连锁书店,基本上不会出现。在美国,相当大部分美国大学出版社出的中国文学作品(主要是古代和现代的作品)也是这个情况,在商业市场是没有销路的。在目前阶段,中国图书的对外推广主要是从政治角度考虑,市场因素考虑不多。就长远的发展和影响而言,市场因素是我国对外译介所必须考虑的。
3.5译什么?
再一想,我们是否非要译介《红楼梦》,非要抱守“经典”不放?相较于“经典”和“传统”,外国人是否更希望,或更迫切需要知道中国的当下和现在?《姑苏晚报》(2013-03-31)报道说:“继2011年底《梦溪笔谈》英文全译本首次出版发行之后,近日苏州大学王宏教授主持翻译的全英文国际版《明清小品文》再次由英国一家出版社正式出版并在全球发行。这个译本的出现,填补了我国‘明清文章’对外传译的一个空白”。我们是否可以继续寻找这样的“空白”来填补?引起笔者注意的,还有一段文字:“无独有偶,远在万里之外的比利时优艺公司目前正在对一本苏州风物读本进行法文本、英文本的翻译工作”。比利时布鲁塞尔孔子学院的高级研究员姜宁就是比利时优艺特别邀请的由汉学家和中国学者组成的翻译团队中的一位重要成员。姜宁的先生是一位懂汉语的外国学者,他现在天天揣着这本苏州风物读本去上班:“我对这本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翔实严谨的古今对比插画,润物细无声的情怀,给我带来了极大的冲击。但我又总感觉到一些遗憾,一方面我想痛痛快快地把书读完,而另一方面却有些读不下去,因为一些绕来绕去的或者是晦涩难懂的语句让我不得不放慢脚步。打一个比喻,就像是我一不留神闯进了桃花源,想畅快地欣赏其中的风情民俗和美妙景色,但脚下是荆棘遍地,让你多少有一些沮丧”。难道这样的对比插画、润物细无声的作品(包括多媒体作品),不值得我们进行高质量的翻译和传播吗?
以上种种不一定是狭义的翻译活动本身,但无时不刻不在影响着翻译活动的进行,影响着读者对翻译的产品的接受问题。只有把这些宏观问题想清楚了,下一步才是具体的语言转换。否则,翻译就没有了指向。
4.结语
随着中国改革开放进程的不断深入与加快,中国走向世界的重要性和迫切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受到国人的认同。近年来,中国文学界也在不断地思考“如何走出去”的相关课题,并采取积极的姿态,设法助推中国文学走向世界。在这个过程中,翻译成了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中国文学的译介被认为是中国文学走向世界的必经之路。
“红楼一世界,世界一红楼”(吴世昌语),一句话道出《红楼梦》作为华夏文明的一个缩影对于全世界的典型意义。《红楼梦》作为中国文化的百科全书,随着其译本的不断出现而蜚声海外。文军(2012:88)指出,随着中国改革开放取得的成就,中国在国际舞台上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随着角色的转换,中国的文化战略也由以前的“请进来”为主变成了以“走出去”为主。为实现这一战略转移,近些年,我国政府及民间与学术机构合力采取了诸多措施,如大中华文库的出版、2006年开始实施的“中国图书对外推广计划”、2010年初“中国文学海外传播”工程的启动,以及全国哲学社会科学规划办公室2010年首次设立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中华学术外译项目等,它们有力地推动了中华文化的对外传播,对于世界更好地了解中国做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
由于《红楼梦》在时间上和空间上跟海外读者存在较大的“信息差”,因此在译介过程中,要对传统经典进行现代诠释,需要完成时空和语言上的穿越,方能达到让外国人通过读《红楼梦》而读懂和了解中国的目的。一味捧着纯粹意义上的“经典”不放,会容易产生“对牛弹琴”的译文。唯有带着明确的翻译目的、采用特定的翻译策略,对文本进行操控、改写、抵制、调停,用西方人喜闻乐见的方式讲西方人听得懂的中国故事,才有可能让这部经典作品不以“巨大的小说怪物”的面貌,呈现在译文读者面前。诚如高方和许钧(2011)指出:就整体而言,中国当代文学在国外的译介要走的路程还很远,而且还存在一些值得关注的问题。文学作品译入与译出失衡,中外文学互动不足;外国主要语种的翻译分布不平衡,英文翻译明显偏少;中国当代文学译介和传播的渠道不畅,外国主流出版机构的参与度不高;中国现当代文学在国外的影响力有限,翻译质量尚需提高。中国文学和文化要走出去,不光要有热情,更要讲究策略。
附注
① 其实,还有一个更早的英语全译本——邦斯尔神父的《红楼梦》120回英文全译本,但该译本长期以来都被忽视。
② Hawkes很多时候被翻译成霍克斯,但由于其在《红楼梦》英译笔记(2000年香港岭南大学文学与翻译研究中心出版)中,自签名为“霍克思”,故为尊重他本人起见,本文中统一为霍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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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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