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思雅
企业升级研究现状探析与未来展望※
温思雅
该文梳理了企业升级的现有研究,阐述了企业升级的界定和内涵,有助于学者们更好地理解企业升级的本质。在此基础之上,评述了全球价值链、产业集群和全球价值网络三种升级情境,以及企业创新和组织学习两种升级机理。最后,对企业升级研究现状进行总结,并对该领域的未来研究进行展望。
企业升级 界定 内涵 情境 机理
1.企业升级的界定
对产业升级(Industry Upgrading)的研究主要从中宏观角度开展,比如产业部门从低生产率向高生产率、从劳动密集型向资本或技术密集型、从初级产品向中间产品再向最终产品演替(Gereffi,1999;Poon,2004)。Gereffi(1999)把产业升级定义为通过组织学习形成相对的资本或技术优势,以提高企业乃至国家在全球贸易网络中的地位。Porter(1990)所定义的产业升级则侧重资本或技术密集型产业所拥有的人力资源和实物资本优势。
企业升级的研究主要从微观的角度开展,其理论依据是全球价值链和企业能力理论。Gereffi等(2005)、Brach和Kappel(2009)所定义的企业升级都包括企业技术技能和组织能力的增加,以及企业在全球价值链上的升级。Kaplinsky和Morris(2001)对全球价值链的分析应用则更为形象,他们将企业升级划分为在价值链上某个环节的升级、向价值链更高环节的升级、整个价值链的提升以及向一个新的价值链升级,并把企业升级总结为更好地制造产品、制造更好的产品和从事技术含量更高的活动。
从层级关系来看,企业升级是产业升级的微观基础。Gereffi(1999)、Gereffi和Lee(2012)所指的产业升级最终落实到企业在全球价值链上的位置提升。Gereffi(1999)将产业升级分为四个层次——企业内部的升级、企业间的升级、当地或者国内的升级、区域间的升级,其中企业升级是最基本的层次。毛蕴诗等(2011)的研究就发现,“大企业带动小企业”、“中心厂带动卫星厂”的战略联盟对于产业集群整体升级有重要作用。此外,企业升级的路径也未必与产业升级的路径一致。从宏观层面来看,制造业升级一般是OEM-ODM-OBM的升级路径;但从微观的层面来看,OEM企业的升级路径可以是OEM深化、OEM向ODM升级,或者是OEM向ODM(先是委托设计,再到独立设计)再向OBM升级的多种路径。
2.企业升级的内涵
综观现有研究,企业升级内涵涉及附加值、租金、效率、竞争优势和企业能力。
(1)附加值。一些学者认为,企业升级最终会带来更高的价值或者附加值 (Gereffi,1999;Gereffi和Lee,2012)。在企业升级研究中,与价值、附加值紧密联系的概念有两个,一是全球商品链 (Global Commodity Chain),二是全球价值链(Global Value Chain,GVC)。全球商品链是指产品在全球范围内从设计、生产到销售的所有活动环节,当这一链条反映各环节的价值获取和价值创造活动时,也便成了全球价值链。由于GVC以价值的创造和分配为核心,因此GVC情境下的企业升级研究一般采用附加值作为企业升级的最终衡量。
(2)租金。有学者认为,企业升级是为了获取战略性租金。租金是指一项投资的事后价值和事前投资成本之间的差额,一般理解为要素收入与机会成本之差,也即超额利润。Teece等(1997)所指的租金有三种,包括市场保护而产生的垄断租金、凭借企业独特资源而获得的李嘉图租金以及依靠企业动态能力而获得的熊彼特租金。Kaplinsky和Morris(2001)把企业在GVC获得的升级租金分为三种:企业层面的内生租金,也即熊彼特租金(Schumpeterian rent),包括技术、人力资源、组织、营销等租金;产业集群层面的内生租金,这是由企业群所创造的,如关系、网络租金;外生于产业集群的租金,包括资源、政策、基础设施、融资等租金。
(3)效率。有学者认为,提升效率也是企业升级的结果,这是一种减法的思维。企业可以减少废弃物实现流程升级,通过把低价值的活动外包、改变活动集合实现功能升级(Kaplinsky和Morris,2001)。所谓的低附加值活动是指那些占用了很多的资源(也包括时间、空间、信息这些资源),但产出效率不高的活动。Brach和Kappel(2009)也指出,很多企业在升级过程中专注于研发和营销活动,而把生产以及与生产相关的环节外包。Lance和Scott(2011)提出节省式创新(Innovating on the Cheap),认为企业可以通过充分利用闲置或者不创造价值的产品来实现创新,这些产品包括未能上市的产品、超前的产品、视野狭隘的产品、捆绑销售的产品、单售的产品、设计过度的产品。
(4)竞争优势。企业升级研究主要关注弱势企业的升级,如处于弱势地位的生产商、发展中国家的企业、非OECD国家的企业。Kaplinsky和Morris(2001)将升级看成是比竞争对手更快的创新,这也体现了企业的竞争优势。
(5)企业能力。Gereffi等(2005)、Brach和Kappel (2009)都把企业能力提升作为企业升级的结果变量。然而,也有学者将企业能力作为影响企业创新的关键变量,进一步影响升级。这表明企业能力和升级之间具有内生性。技术能力既是技术知识的集合,也包括对技术的应用如生产、研发和设计等能力(包玉泽等,2009),企业自身努力、知识流动或者技术转移可以提升企业的技术能力(Morrison等,2007;Jin,2002)。
从层次来看,企业能力处于内核位置,企业能力带来效率的提升,效率的提升带来了附加值提升,附加值的提升带来了租金,租金最终带来了竞争优势。
1.企业升级的模式
根据企业升级的程度,可以把企业升级分为流程升级、产品升级、功能升级和跨部门升级(Kaplinsky和 Morris,2001;Gereffi和 Lee,2012;Humphrey和Schmitz,2002)。前面两种升级在企业内部发生,而后面两种升级将会改变企业的边界。流程升级(Process upgrading)是通过重组生产体系或者引进更先进的技术,更有效地将投入转化为产出。产品升级(Product upgrading)是进入更为复杂的产品线、引进新产品或者改进原有产品。功能升级(Function Upgrading)是指获取新功能(设计、营销)或放弃现存的功能,提高活动的技术含量。这里所指的功能是企业的功能,而不是产品的功能,其实更确切的理解是企业职能。跨部门升级(Inter-sector Upgrading)是指将一种领域的知识、能力应用于另一种领域,实现进入新的部门或者行业。Kaplinsky和Morris也把最后一种方式称为“链升级”(Chain Upgrading),国内也有学者翻译成“跨产业升级”或者“产业间升级”。
2.全球价值链下的企业升级
全球价值链(GVC)不同于公司内部价值链,公司内部价值链是指采购、生产、运输等基本活动与人力资源、基础设施、技术等辅助活动所组成的价值创造链条(Porter,1985)。GVC所反映的是由分布在全球的范围内的公司或企业群所组成的价值链条,更直接的理解是产品生产的国际分工链条(张少军、刘志彪,2009)。
全球价值链的治理模式对企业升级模式有重要的影响作用。Humphrey和Schmitz(2000、2002)把GVC治理模式分为三种:一是网络型,企业基于企业间的互惠式依赖(Reciprocal Dependence)进行合作,根据竞争力特点分别占据了价值链的不同环节;二是准科层型,一家企业可以对其他企业实施高度的控制,比如通过供应关系或者行业领导者地位来影响接单企业的生产和流程;三是科层型,即领导企业可以对其他企业产生直接的股权控制。Gereffi等(2005)根据交易复杂性、交易可编码性和供应商能力提出了市场型、模块型(modular)、关系型、俘获型(captive)和科层型的五种治理模式。模块型和关系型对应Humphrey和Schmitz(2000、2002)所提到的网络型治理模式。在不同的价值链治理模式之下,企业可能实现的升级模式也不一样(见表1)。
3.产业集群下的企业升级
与GVC视角相比,产业集群视角下的升级是较为封闭的,比较关注集群内部的企业互动、企业间学习和技术外溢等因素对企业升级的作用。产业集群视角则强调企业间信任、合作和当地治理的作用。在产业集群的情境下,企业专注于自己所在环节的升级,把其他环节的升级留给别的企业,这恰好形成了企业升级之间的互补作用。但是产业集群视角对外部联系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只将外部联系作为系统的外部风险。实际上,只注重内部联系不利于集群企业的升级,产业集群必须要加强外部联系(Pietrobelli 和Rabellotti,2004;Dicken等,2001),产业集群若能嵌入GVC会更有利于企业升级。
表1 企业升级的衡量
4.全球价值网络下的企业升级
全球价值网络(global value network,GVN)既强调企业间的互动,也强调对全球资源的利用和在全球范围内的分工(Dicken等,2001)。与GVN概念相近的还有全球价值网格 (global value grid)、价值星群(value constellation)、 全球生产 网 络 (Frits和Matthias,2006;Normann和 Ramírez,1993;Sturgeon,2001)。GVN是由多条价值链通过各价值节点的纵横集中、交叉整合以及功能增强而形成的模块化空间立体网状关系(Sturgeon,2001;俞荣建、吕福新,2008),既有上下游关系,有互补企业、配套企业之间的关系,也有超越产业、区域甚至是国界的关系 (Frits和Matthias,2006)。俞荣建和吕福新(2008)认为,发展中国家的企业以代工的方式嵌入GVC,其结果形成了资产专用性和路径依赖,加上主导企业的反倾销、技术壁垒、知识产权等各种遏制手段,很难向价值环节的高端升级,通过GVN则可以从多个方向突破低端锁定实现企业升级。
5.不同升级情境之间的融合
三种升级情境可以融合和转换。产业集群可以通过贸易、信息和技术的交流互动嵌入全球价值链。Pietrobelli和Rabellotti(2004)分析了产业集群嵌入GVC的方式,包括吸引价值链上领导企业的加入、促进当地供应商的升级、加强与价值链的关联度、创造进入新市场和新价值链的通道、帮助中小企业达到国际标准。全球价值链通过拓展更为广泛的互补、配套合作关系,以及跨产业、跨区域的合作关系则可以演变为全球价值网络。根据前面的分析,本文总结了不同升级情境下的企业升级特点(如表2所示)。
本文总结了技术创新和组织学习两种升级机理。
1.技术创新
创新与企业升级密不可分,升级经常被看做是创新过程的结果。Kaplinsky和Morris(2001)所总结的企业升级措施中有很多是创新活动,如R&D、物流方式创新、推出新产品、产品功能创新。Pietrobelli和Rabellotti(2004)指出企业升级所进行的创新不是熊彼特式的“创造性的毁灭”或者世界性新产品(new to the world),实质上是企业产品或者工艺的渐进式改进,即相对企业而言是新的 (new to the firm)。Kaplinsky和Morris(2001)认为,企业升级的一个重要途径是创新,比竞争对手更快地创新才能保证产品和流程的持续提升。
在全球价值链的情境下,企业升级的创新动力来自于贸易的流动以及买方的压力。Gereffi(1999)就分析了供应商的几种创新压力,比如品牌商可以把价值链环节分拆并外包给分包商,并对分包商的零部件采购提出要求;品牌商可能会进一步压缩采购渠道,选择少数优质的供应商;品牌商还可能会采用严格的供应商论证系统。
表2 三种情境下的企业升级特点
在产业集群的情境下,企业升级有着丰富的创新机制。Pietrobelli和Rabellotti(2004)认为,在传统制造业中,技术主要来自于装备和化学行业,技术进步主要是对生产方式、相关输入和产品设计进行提升和完善;在资源型产业中,基础和应用设计主要靠公共研究机构,创新活动由供应商主导;在复杂产品产业中,创新主要发生在设计、生产和运营环节,工艺和产品技术一般是渐进式创新,变革式创新具有较高风险;在专业化供应行业(如软件业),参与企业一般为小企业,创新一般发生在企业内部。
在全球价值网络的情境下,企业升级的创新动力是多方向的。俞荣建和吕福新(2008)认为,全球价值网络上的企业可以开展全球化、无边界、动态的合作,跨越组织边界获取互补资源和能力,并整合成为新的“组织肌体”来推动企业创新;同时,无论发展中国家还是发达国家、领先企业还是中小企业、主导企业还是次主导企业都可以两两合作、组成技术联盟,建立自主的价值体系。
2.组织学习
组织学习是企业竞争优势的主要决定因素,对企业升级也有重要的促进作用。对生产商而言,GVC是由技术知识、产品知识和市场知识组成的知识网络,特别是价值链上下游的知识,对OEM企业升级尤其重要。
Kaplinsky和Morris(2001)的研究还指出,GVC上的供应链学习可以推动流程升级,企业内部各职能部门间的学习、加强与供应商和客户的学习则可以推动产品升级。Jin(2002)、Morrison等(2007)也提及了GVC嵌入度对知识流动和知识转移的影响,以及由此而推动的企业升级。
组织学习也是集群企业的升级机制。产业集群中的技术中心、企业联盟等平台可以推动集群内的联合行动,同时大企业的形成以及由此而形成的协作关系也有利于集群知识的交流与共享(Gereffi和Lee,2012)。通过正式机制(如技术许可、技术转移、技术购买等)和非正式机制(如模仿机制、技术交流与合作、技术外部性等),集群企业也可以获得升级所需要的知识。
全球价值网络涉及多个价值创造主体和客体,涉及的价值链环节和地区范围也非常广泛,因此组织学习机制更为丰富。Ernst和Kim(2002)根据是否市场调节和知识供给者是否积极两个维度,把全球生产网络中的知识转移机制分为四种:正式机制,如FDI、交钥匙工程、技术咨询等;商品贸易机制,如提供标准设备等;知识供给者表现积极的非正式机制,如OEM、技术援助等;知识供给者表现消极的非正式机制,如逆向工程、观察、文献等。
近年来,企业升级研究还没有成为战略管理领域的主流研究,相关的研究也主要停留在现状描述和对策研究。究其原因,一是企业升级是一个复杂的交叉学科研究,它不仅涉及战略管理学领域,还涉及产业经济学、国际贸易、社会学、公共管理等多个学科。二是与企业升级相近的概念很多,比如创新、学习和技术能力提升等,现在研究还没有对企业升级做出清晰的界定。三是企业升级行为和结果的表现形式多,通常会交叉伴随,很难向纵深和系统化发展。针对现有不足,未来研究有必要向系统化和实证性的方向发展。
1.企业升级的概念界定、维度划分和量表开发
对于企业升级的衡量,有学者把企业升级的内涵界定为提升附加值,也有学者认为是租金、效率、竞争优势或者企业能力的提升。未来研究可以整合这五种界定方式,或者提出更高阶的概念。在升级的维度方面,现有研究只采用了流程升级、产品升级、功能升级和跨产业升级四个维度。在行业边界模糊和产业融合的趋势下,将可能出现新的组织形式和业态。因此,未来研究可以结合企业和产业现状寻找企业升级的新维度。对于企业升级量表的开发,则可结合升级的内涵和维度进行探索性研究,以推动有关企业升级研究的定量发展。
2.企业升级影响因素的多层次整合研究
现有研究要么偏重产业升级,要么偏重企业升级,虽然近年来已经有一些研究尝试将企业升级的宏观视角和微观视角对接,但是还没有解决不同层次的构建和对接问题。大部分对企业升级的研究也被置于产业升级研究的框架下,较少整合多个层次来开展有关研究。未来研究可以整合产品-企业-行业-国家或地区四个层次来进行企业升级研究,实证检验不同层次的因素对企业升级绩效、企业升级维度的影响,并考察不同层次的影响因素之间的交互作用。
3.中国情境下的企业升级理论体系
近年来,一些定性研究(汪建成、毛蕴诗,2007;杨桂菊,2010)展现了丰富的企业升级路径,中国企业升级在行为、过程和结果上都有鲜明的差异。但现有研究对中国企业升级的研究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国外研究特别是GVC理论的基础上。在产业结构调整和优化的进程下,企业升级已经成为越来越多中国企业家的共识。与国外相比,中国企业升级所面临的国际形势具有一定的独特性,随着市场转型的推进,中国企业所处的政治环境、经济环境和社会环境也有一定的差异性。后续研究可结合中国情境,从宏观层面的市场特点、社会文化、政治背景、政策演进等,中观层面的行业规范、竞争水平、协作关系等,以及微观层面的企业性质、技术能力、资源能力等方面,构建和完善中国企业升级的理论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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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吴 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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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9-2382(2015)01-0053-05
温思雅,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博士后(北京100871)、广发证券股份有限公司博士后(广州 510075)。
※本文系中国博士后基金面上资助项目 “基于效率性和合法性的企业转型升级机理及实现路径研究”(项目编号:2014M550565)、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资助项目“技术创新的双元平衡对中国企业国际化的影响:基于组织合法性视角”(项目编号:71302099)的中间研究成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