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

文_Windy Ye

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

文_Windy Ye

高三那年，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陈沐的父亲应酬完回到家后往床上一躺，就再也没有醒来。医生说，这是过度疲劳引起的突发性心肌梗死。就这样，不到18岁的陈沐成了家里的支柱。

如果我爸没有突然离开，我还会选择当公务员吗？肯定不会。

一夜长大

我爸爸是个公务员，他业务能力强，工作勤恳认真，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省国税局的处级干部；他温文尔雅，为人正直大方，极少有人对他有不满。

他很少在家，加班、应酬、出差占去了他的大部分时间。他在世时，我是个吊儿郎当的“假小子”，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读书不算认真，成绩也不好，常常让他失望。那时我过得无忧无虑，不用担心明天，也没想过未来，甚至还会有点怪他，为什么老不在家，为什么没空管我。

直到他突然离开，我才明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证我们生活得顺遂和舒适。

我妈妈也在税务局工作，但是不属于公务员编制，算是“临时工”。爸爸去世后，仅靠妈妈一个人的收入，生活明显紧张了很多。家里的经济状况以及妈妈需要照顾的现状，都容不得我再折腾。

对于女孩子来说，父母总是希望你做一份稳定的工作，我妈就强烈地希望我成为公务员，安安稳稳的。

如果我爸还在，我可能会去外省读大学，到外面闯一闯。我那时很叛逆，哪里愿意窝在公务员系统里。

但是现在，他不在了，我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考虑我妈的感受。所以，我遵从我妈的意见，走上了父亲的路，立志进入税务系统。

于是，高中毕业后我选择了本省一所高校的税务专业，大三开始上公务员考试的辅导班。当然，大四的时候我也做了多手准备，投了简历到银行和其他几家公司，但心思主要还是放在了准备公务员考试上。

那段时间我压力很大，国考竞争之激烈大家有目共睹。但我认为，这总归是一场相对公平的竞赛，笔试、面试都有一定的套路和规范，尤其是这几年公务员考试更加标准化，只要用心做题，踏实准备，结果就不会太差。外界一直认为国考的面试有猫腻，其实不然，就我们省而言，面试官很多是外聘的，且为随机分配。

经过两年的准备、层层的筛选，最终，我被国税局录用，成为某县级国税局的基层公务员。

穿上制服的那一天，我去父亲的坟前烧了一炷香。我不敢说自己已经成了家里的支柱，但起码已成了一个真正独立的人，可以为家里分担各方面的压力了。

被误解的体系

工作没多久，因为我们省的“12366”税收咨询服务热线缺人，我们这一批公务员从地方被调去省局信息中心接了一年的电话。

那一年，我每天必须学习最新的文件，以回答纳税人提出的各种各样的问题。大部分的纳税人都很有礼貌，偶尔也有难缠的。比如，有纳税人打电话来咨询购车税的问题，无论我怎么解释，他都觉得“我凭什么要交这笔钱”；再有就是打电话来泄愤的，一开口就骂骂咧咧，遇到这种情况，除了放宽心，也没有其他办法。

但正是这一年“接电话”的时光，让我收获了很多，除了把自己的脾气磨得更好，对国家的税法、税收体系的运作也有了比较全面的了解，更积累了和纳税人沟通的经验。

现在，我又被调到市局的信息部门，每天的工作是处理大量的税收数据，录入全市及各地县的信息。

我在进入这个体系之前，一直认为这是一个清闲、无聊、一眼就看得到退休的职业。但开始工作后我才发现，我有很多的东西要学，比如国家最新的法律、当前的经济形势、地方税收政策等。

现在税务局里的年轻人不多，所以我们常常身兼数职，跑上跑下给各个科室当“苦力”。有时候为了准备会议材料，我们得加班到半夜，碰上领导搬家、接送小孩什么的，还得帮忙。

外界对公务员总是有诸多误解，其实基层公务员的日子并不那么好过。工资、福利加起来，月收入3000元左右；升职道路漫长，一等数年不说，还要参加大大小小的岗位竞聘考试、选举，40岁左右能做到科级干部就已经不错了；加上现在普遍存在的“仇官”心理，我们偶尔吃穿用度“潇洒”一点儿，都得格外小心。

每次同学聚会，我听到有在证券公司、外企上班的，心里总是特别羡慕，对方又反过来羡慕我。真是生活处处是围城。

他像一盏明灯指引着我

当然，无论做什么工作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我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与其抱怨，不如乐观进取，挖掘它有意思的地方。这样，每天才能过得充实、有意义。

我常常想起我爸。记得他下班后会花很长的时间读书、写作，看看时政新闻，读读法律书籍。现在家里还堆满了他留下来的书，我下班后就一本一本地读。过段时间，我还想参加国家司法考试，以提高自己的业务水平。

爸爸离开了，但又好像从未离开过，他就像一盏明灯，照亮我前行的道路。他的认真、钻研精神，无时无刻不在鼓励着我，让我知道，在这个看似无聊的体系里，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让我知道，一个优秀的公务员应该是怎样的。

虽然免不了有一些抱怨，但说实话，在这里工作的每一天，我都很感激，所以我不断地学习，从每一件细微的工作上、每一位同事身上学习。希望有一天，我可以成为我爸那样的人。

等通过国家司法考试，我会去他坟前再上一炷香，我想跟他说：“爸爸，你放心吧，我把妈妈和自己都照顾得很好。”

采访后记

认识陈沐近10年了。高三那会儿她父亲突然离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有露出过笑容，她从一个活泼好动、天不怕地不怕的“假小子”，变得沉默寡言。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生老病死，天灾人祸，一朝变故，刹那间，就能把人推进谷底，夺去我们最为珍视的东西，逼迫人一夜长大。

若干年后，陈沐留起了长发，穿上了裙子，虽然言语间还是那个活泼的“假小子”，却又平添了几分严谨和周全。谈起往事，她语气平淡，但举手投足间都有她父亲对她的影响。

也许，怀念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带着他的荣耀继续前行。衷心祝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