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脑腑“以通为补”论治出血性脑卒中

2015-12-18 07:59陈国超张根明余汉霖院立新
安徽中医药大学学报 2015年5期
关键词:出血性瘀血

陈国超,张根明,陈 璐,余汉霖,院立新

(北京中医药大学东直门医院脑病科,北京 100700)

出血性脑卒中急性期以半身不遂、口舌歪斜、言语不利、偏身麻木等为主要临床表现,或伴卒然昏仆,不省人事。其起病急骤,变化迅速,病情笃重,致残率和病死率高,是危及生命最严重的疾病之一。清·喻昌《医门法律·卷三·中风门》云:“中风一证,动关生死安危,病之大而且重,莫有过于此者。”

1 出血性脑卒中病因病机

1.1 瘀血阻滞,脉道不利 《医学纲目·中深半身不收舌难言》云:“中风皆因脉道不利,血气闭塞也。”出血性脑卒中虽起病突然,但于发病前,机体已受到多种内外因素影响,正虚、邪实日渐积累,即张景岳所谓“内伤积损”,或因年老体虚,血行迟滞,或因素体虚弱,气虚无力行血,血虚脉道枯涩,或因劳逸失度,过劳气衰,过逸气滞,皆致津血不行,留而为瘀[1]。瘀邪氤氲弥漫脉道,蕴积日久,侵及脉管,沉积壁上,脉道不利,脉管失养,菲薄易损。当遇天气骤变、情志过极、劳力过度等诱因时,内外合邪,气血逆乱,上冲犯脑,络破血溢而发病。

1.2 瘀停脉外,脑髓受压 《素问·脉要精微论》曰:“头者,精神之府。”五脏六腑之精气,皆上升于头,以成七窍之用,脑乃清灵之腑。脑出血发生时,血溢脑脉之外,《血证论·瘀血》云:“既是离经之血,虽清血鲜血,亦是瘀血。”离经之血压迫脑髓,则脑髓失其“司运动,统感官,主明辨”之用,出现半身不遂、偏身麻木、口舌歪斜、言语不利等症状;离经之血压迫脑络,则阻滞气血运行,使脑髓失于气血荣养,亦不利于其功能的发挥[2]。瘀血少者,病情轻浅,可见在络在经之症;瘀血重者,则直中脏腑而出现神昏窍闭之症。

1.3 内风旋动,风火相煽年四十而阴气自半,肝肾阴精亏虚,水不涵木,则肝阳易亢,化风上扰清窍。血脉瘀滞日久,加之瘀血溢于脑脉之外,亦可使筋脉失养而呈血瘀生风之象。《素问·风论》:“风者善行而数变。”出血性脑卒中具有病情暴急、变化迅速的特点,可归结为“内风旋动”。肝肾阴虚,阳亢化火生风,或五志过极,气郁化火动风,或血脉不畅,血瘀生风化热,常致风火相煽为患。内风引火热之邪,窜扰脑髓、脉络。

1.4 血行不畅,痰水形成 血与津均来源于水谷精微,相互渗注化生,“津液和调,变化而赤为血”。在病理状态下,瘀停脉外,脉道不利,血脉内津液不能渗出脉外,血脉外津液亦不得入于脉中,环路受阻,津聚为水,水聚成痰,痰浊、水肿由是而生;痰水一旦形成,又会阻碍气机,脑髓气血运行不畅,导致瘀血停滞进一步加重,成为恶性循环[3]。其次,瘀停脑窍,久而不去亦可转化为痰水,即唐容川云:“血积日久,亦能化为痰水。”

1.5 诸邪化毒,损伤脑髓 出血性脑卒中血溢脉外,痰浊、水肿相继形成,阻于脑络,气机不畅,郁而化火,自此瘀、风、痰、火诸邪蜂起,胶结于脑髓,转化成一种致病能力很强的邪气,即毒邪。《金匮要略心典》曰:“毒者,邪气蕴蓄不解之谓。”其秉承火热之性,兼寓痰瘀之形,胶固难除,势盛难安,败坏形体,攻伐脏腑,成为损伤脑髓的剧烈致病因素[4]。毒熏脑髓,则窍闭神昏;毒攻脏腑,则高热、腑实不通、二便失禁、呕血,变证丛生;甚则毒损元气,神明散乱,阴阳离决而亡。

1.6 脑髓空虚,诸邪伏藏 脑髓由肾中所藏先天之精化生,受后天之精不断充养,方可发挥“主任物、司明辨”之功能。在急性期脑髓为诸邪所伤,其后邪渐消退,但先天之精损伤不复,后天水谷精微虽能充养受损之脑髓,但脑髓得不到完全复原而呈脑髓空虚之态,业已脆弱菲薄之脑络在短时间内难以修复,而暗风、伏火等邪气亦无法完全消除,每遇诱因则可导致脑卒中的发生。

2 脑腑“以通为补”的理论依据

叶天士认为“脾宜升则健,胃宜降则和”。气机升降是脾胃协调配合的基础,胃作为六腑之一,不断地参与水谷的受纳、腐熟和传导,进行周而复始的虚实交替过程,这就要求胃气始终保持通而不滞的状态,据此,叶氏提出了胃腑“以通为补”的治疗原则[5]。《素问·五脏别论》云:“五脏者,藏精气而不泻也,故满而不能实。六腑者,传化物而不藏,故实而不能满也。”指出“五脏满而不实,六腑泻而不藏”的生理功能,建立了脏腑生理特性的基本理论框架。而脑为“奇恒之腑”,故而胃腑的“以通为补”“以通为用”的治则同样适用于脑腑。

《灵枢·海论》曰:“脑为髓之海”;又曰:“髓海有余,则轻劲多力,自过其度;髓海不足,则脑转耳鸣,胫痠眩冒,目无所见,懈怠安卧。”由是,历代医家多以脑宜充而不宜亏为由,每见脑病,则视其为虚,动辄填精益脑,选熟地黄、山茱萸、肉苁蓉等药,用地黄饮子、补脑丸等方。对于因虚所致的脑病确有良效,而对于非“髓海不足”者却鲜有效验,甚至有愈补愈见病深者。殊不知,脑病非唯虚证一端,脑病之治除补法之外,尚有通法[6]。

清·程国彭《医学心悟》曰:“以汗、和、下、消、吐、清、温、补八法尽之。”又云:“盖一法之中,八法备焉;八法之中,百法备焉。病变虽多,而法归于一。”八法之中并无“通”法,但若简单地将“通”法理解为“下”法,则有悖叶天士立“通”法之意。叶氏对“通”的解释是:“通者,非流气下亲之谓,作通阴阳训则可。”“通字须究气血阴阳,便是看诊要旨矣。”可见,叶氏的“通”不局限于下法之专攻热结肠腑、燥屎下闭等有形之邪,而是主张通气血阴阳,既包括有形之邪,又包括无形之邪。旨在达到“阴平阳秘,精神乃治”的状态。

3 “以通为补”治疗出血性脑卒中

出血性脑卒中以“瘀血阻滞、脉道不利”为病理基础,在“血溢脑脉之外”后相继发生瘀血压迫脑髓、内风化火上炎、瘀血化为痰水上蒙脑窍、毒损脑髓的病理过程。诸环节均可戕害脑髓,而以瘀血为病机之本,痰水、风火为加重因素,毒邪为损伤难复之因。脉外离经之血压迫脑髓,加之风、痰、瘀、毒等有形实邪亦弥漫脑腑,阻遏脑络气机,气血运行迟滞,充养脑髓的血液相对于脉道通畅时大为减少[7],使脑髓失于荣养,妨碍其功能的正常发挥。脑居天位,是至高至贵的清灵之腑,喜静恶扰,不能容邪,邪犯则病。治当“以通为补”,通调脑气,使“元神之府”复元神之职。邪郁者,疏之使通;浊聚者,泄之使通;气滞者,芳香通之;络阻者,辛润通之;上逆者,降而通之;下闭者,泻而通之[5]。使风、痰、瘀、毒等邪气尽消,如此,则邪实可去,脑得充养,脑窍清明。

4 典型病例

朱某,男,73岁,以“左侧肢体活动不利伴头晕、恶心、呕吐5h”于2014年10月10日就诊。患者5h前外出时突发左侧肢体活动不利,伴头晕、恶心,无意识不清、言语不利及二便失禁,由急救车送至急诊途中呕吐数次,呕吐物为咖啡色胃内容物,头颅CT示:①右侧基底节区出血,量约10mL;②左侧侧脑室旁、半卵圆中心梗死软化灶。既往脑梗死病史4年,未遗留明显后遗症。无高血压、糖尿病、冠心病等病史。无吸烟史、饮酒史。无家族遗传病史。入院体格检查:体温37℃,心率64次/min,呼吸19次/min,血压160/100mmHg,被动体位,查体欠合作。双侧瞳孔等大等圆,对光反射灵敏,视野正常。双侧额纹对称,左侧鼻唇沟变浅,口角左偏,伸舌尚居中,颈软,心肺查体未见明显异常。左侧偏身感觉障碍,左上肢、下肢肌力0级,肌张力减低,右侧肢体肌力、肌张力正常。左侧巴宾斯基征及其等位征阳性。舌红,苔白腻,脉弦滑。中医诊断:中风(中经络),瘀血内停、痰水形成证。西医诊断:①脑出血(急性期);②陈旧性脑梗死;③双下肢动脉硬化伴斑块形成;④高甘油三酯血症。治疗措施:①予甘露醇注射液125mL静脉滴注,每8h一次,以脱水降颅压;②醒脑静注射液20mL加入0.9%氯化钠注射液250mL静脉滴注,每日1次,连续应用14d以醒脑开窍;③立普妥降脂、稳定斑块;④中药汤剂(全瓜蒌30g,茯苓20g,三七、莪术、清半夏各10g,生蒲黄9g,生大黄3g)活血化瘀、化痰通络,共14剂,每日1剂,水煎,早晚分服。2014年10月25日患者出院时无头晕、恶心、呕吐,查体:双侧鼻唇沟对称,口角无歪斜,左侧浅感觉较对侧弱,左侧肢体肌力3级。复查头颅CT示右侧基底节区脑出血吸收期。继予脑血疏口服液(沃华医药,国药准字Z20070059,每支10mL)服用3个月。3个月后随访,拄拐杖能行走,基本治愈,未出现后遗症。

按 患者为老年男性,脉道不利,血气闭塞,血溢脑脉之外使脑髓失其“司运动,统感官,主明辨”之用,脑卒中症状迅速出现并达到高峰,血不利则生水,痰浊、水肿相继形成,胶结于脑,脑髓失养。唯以祛除瘀血痰浊,方能复脑之职。对症治疗的同时予以中药汤剂活血化瘀、化痰通络,方中重用三七,李时珍云其“乃阳明、厥阴血分之药,故能治一切血病。”莪术气香烈,能调气通窍,著行气破瘀之功,窍利则邪无所容而散矣;蒲黄乃手足厥阴血分药也,生则能行,熟则能止,用以破瘀血而消肿;大黄性禀直遂,长于下通,能入血分,破一切瘀血,功擅推陈致新,去陈垢而安脑腑,生用则其效更速;全瓜蒌与清半夏、茯苓同用,可导痰浊、涤痰垢、燥痰湿、利水气。诸药合用,则瘀血痰水得消,脑腑血脉得通,脑髓获阴血津精之灌溉,自可发挥其功用。然脑髓为邪所伤,虽已祛邪,但正气不复,故予脑血疏口服液(黄芪、水蛭、石菖蒲、牛膝、川芎)活血化瘀兼益气,标本兼顾。

5 结语

许叔微《普济本事方》云:“邪之所凑,其气必虚。留而不去,其病则实。”张子和更指出:“夫邪之中人,轻则传久而自尽,颇则传久而难已,更甚则暴死。”指出在治疗上祛邪是主要方面。扶正和祛邪,相辅相成,扶正即可祛邪,祛邪即可安正,然先行祛除邪气,则正气免于邪正交争之疲,不为邪气所困,自可渐缓复原,此为推陈致新之用。王肯堂《证治准绳·诸血门》中载:“吾乡有善医者,每治失血蓄妄,必先以快药下之,或问失血复下,虚何以当?则曰:血既妄行,迷失故道,不去蓄,利瘀,则以妄为常,曷以御之?且去者自去,生者自生,何虚之有?”诚其所言矣。出血性脑卒中治之以通法,实乃以通达补也。脑腑以通为补,非言脑腑无虚证,更非谓脑腑无补法,即出血性脑卒中以通为补,非“通而不补”,对于因虚所致者,当切实补而不滞,补而兼通。如此,方能使气血阴阳调顺,以获良效。

[1]院立新,陈澈,李净娅,等.出血性中风病机再认识[J].中西医结合心脑血管病杂志,2014,12(1):111-112.

[2]张根明,周莉,崔方圆,等.出血性中风病因病机新认识[J].中西医结合心脑血管病杂志,2013,11(1):87-88.

[3]林俊杰,梁冠璧,毛炜.张仲景“血不利则为水”与活血化瘀治疗水肿[J].实用中医内科杂志,2013,27(4S):94-95.

[4]王嘉麟,王玉来,郭蓉娟,等.浅谈中风病急性期热毒的辨识[J].中医杂志,2011,52(9):740-743.

[5]陈银灿,来寿良.叶天士“胃腑以通为补”探析[J].黑龙江中医药,2004(2):5-6,29.

[6]周文献.通法在脑病中的应用浅析[J].中国医药学报,2003,18(11):697.

[7]刘晓燕,张军平.从脑腑“以通为补”论治眩晕[J].新中医,2013,45(5):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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