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中撒旦英雄形象的文学伦理学探析

2015-12-17 15:41王成峰宿州学院外国语学院安徽宿州234000
安阳工学院学报 2015年3期
关键词:弥尔顿失乐园伦理学

王成峰(宿州学院外国语学院,安徽宿州234000)

《失乐园》中撒旦英雄形象的文学伦理学探析

王成峰
(宿州学院外国语学院,安徽宿州234000)

作为西方主流文化中的邪恶原型,约翰·弥尔顿在其史诗巨著《失乐园》中创造的撒旦英雄备受学界争议。然而,通过运用聂珍钊先生倡导的文学伦理学批评方法,分析弥尔顿的成长经历尤其是家庭环境中父亲的教育模式、求学游历阶段对剑桥教育制度和模式以及教会桎梏的种种不满,并且剖析所有这一切最终所导致的弥尔顿对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的同情与支持,从而证实弥尔顿在《失乐园》中塑造撒旦英雄形象的可能性。

《失乐园》;文学伦理学;成长;求学游历;革命

约翰·弥尔顿是英国17世纪最杰出、最具有代表性的清教徒诗人,一生博览群书,著述颇多,但最具代表性的无疑是其长篇史诗《失乐园》。这是一首无韵体长诗,共十二卷,取材于《圣经·旧约》,主要讲述了撒旦带领众天使发动叛乱、反抗上帝的故事。弥尔顿在这首诗中塑造了众多文学形象,但最具争议、最复杂而同时又最深入人心的非撒旦莫属。

关于撒旦是一位史诗英雄还是恶魔的争议由来已久,这一关乎撒旦内在本质的争论已持续数百年。这一争论始于撒旦派和反撒旦派之间。撒旦派,如威廉·布莱克、雪莱、威廉·哈兹里特、别林斯基等人,拥护撒旦这一形象并奉其为崇高的英雄,在评论中强调撒旦的斗争勇气和反抗精神。而争论的另一方,以J·M·斯特德曼和C·S·刘易斯为代表的反撒旦派则对撒旦形象嗤之以鼻,他们把他描述成一个愚蠢、自私、荒诞的魔鬼形象。争论的双方各执一词,而事实上他们都言过其实,以求使自己的观点更有信服力。近些年,随着对《失乐园》研究的不断深入,评论界出现了更加新颖、更具有信服力的观点,如约翰·凯里指出,撒旦应是一个矛盾的形象。《失乐园》这首诗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产生巨大的影响力,就在于它毋庸置疑的矛盾性,而这种矛盾性就在于对撒旦这一形象的解读。本文试图通过借助文学伦理学方法对弥尔顿笔下撒旦的形象进行剖析,论证这一在以《圣经》为代表的西方文化中一直被视为邪恶原型的撒旦如何被弥尔顿赋予英雄一面。

一、成长

约翰·弥尔顿出生在1608年12月,他生活的时代正是后伊丽莎白时期。此时的英国社会正处于激变之中,承受着人口扩张、经济危机、意识形态的对立等压力。伊丽莎白时期统一的局面正在开始瓦解,而詹姆士国王在处理国家事务时使用的不是他的智慧而是他的谨慎,他解散了大多有资历的老议员,身边安插了不会动摇自己地位的心腹。对于这种专制统治,正在不断崛起却未被社会认可的商人阶层表现出了他们的不满,并通过宗教的外衣表达了他们对于此时政治、经济的想法,因此宗教问题掀起了轩然大波。清教主义虽然被掌权者反对,但此时他们却牢牢掌控了一心想要获得社会地位的中产阶级,并且播下了革命的种子。

就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的英国,弥尔顿长大成人,而家庭传统和家庭环境也对他个性的形成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因为生活在清教徒的家庭,弥尔顿继承了坚毅、顽强的个性,这也是他一生一贯的品格。聂珍钊先生曾在《文学伦理学批评:文学批评方法新探索》一文指出,从作品与作家的关系角度,文学伦理学批评“应该研究作家的伦理道德观念以及这些观念的特点、产生的原因、时代背景、形成过程”[1]36。弥尔顿笔下的撒旦就鲜明地展现了弥尔顿身上的特性。诗歌开篇描述了撒旦被上帝打败,并且与其扈从一并被打入地狱之中,但是他仍保持着“不可征服的意志”,“盛怒之下不可抗拒的”上帝也不能够使他“懊悔或者改变”[2]8。撒旦本性坚毅,他比其他的叛乱天使更加坚定。为了达到让人类堕落的目的,他越过地狱之门的森严防守,克服千难万险,始终未曾放弃。“面对困难和难以承受的艰辛时,他克服困难,战胜艰辛,继续前进”[2]89。

弥尔顿的父亲是一位音乐爱好者,身体里流动着艺术家感性、儒雅的气息。相对于其他清教徒家庭,他在家里营造的是更加宽松的家庭环境,这也促成了弥尔顿思想和意志上的自由,而父亲的大度和远识也助长了其在文学方向上的抱负。在弥尔顿的诗歌当中,他称“父亲是其在艺术上的引路人和同行者”[3]9,“从他父亲身上,弥尔顿得悉权威都是可以违背的,甚至是家长的权威”[4]39。这种对权威的不从恰是《失乐园》中撒旦的主要特征,撒旦对上帝的反叛折射出的正是对上帝权威公开的挑战。在他诱引夏娃偷吃善恶树果的言论中,对上帝的冒犯之势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别害怕,别服从;你害怕死亡,这本身就在排除害怕。那么,为什么这要受尽?为什么只有敬畏?为什么单单使你保持卑贱和无知,他的崇拜者?他清楚知道,从你吃它的那一天开始,你那看似如此清澈,然而却朦胧模糊的双眼那时将要完全睁开,不再朦胧模糊,你将像天上众多神灵一样,既知道善,又能区别恶,如像他们懂得一样多。[2]359撒旦的这些引诱行为称不上正当高尚,但是他言论中所表现出来的品质却又确实会赢得读者的倾心。

二、求学游历

1625年,弥尔顿开始在剑桥大学基督教学院就学,这是他很不美好的一段经历,也在更大程度上激发了他的反抗精神。那时,不管是政府部门还是宗教的主教们,都在竭力地掌控各所学院和大学,因此,这些大学根本就跟不上文化发展的节奏,老旧迂腐的课程和教学方式遭受着弥尔顿的不屑一顾。自然,弥尔顿就与学院产生了纠纷和争吵,恰似撒旦对上帝权威和古板传统统治的不满。与同时代的约翰·德莱顿不一样,弥尔顿从未向皇室题赠过诗作,弥尔顿非常厌恶等级制,尤其是贵族。因此,在《失乐园》中,他不辞辛苦地描写撒旦的骄傲,因为正是在这种骄傲的言语中,撒旦表达了对上帝至高无上地位的怀疑,并且大胆地说出了要挑战上帝的领导权,这正是对天堂等级制的破坏。

当时英国社会自由的观念也慢慢渗透进了弥尔顿的心中,进而传递给了他的撒旦,使撒旦也有渴望自由的特性。弥尔顿从剑桥毕业后,因为意识到了专制也已侵染了宗教,毅然拒绝了在国教中的神职职位,回到了父亲在乡下的住所,投入了整整六年的时间自我学习。乡村自由的氛围滋养了他的创作天赋,或许还有更多的自由意识。紧接着,弥尔顿开始了他的欧洲大陆之行,结识了很多的艺术家和知名学者,但当1636年他准备在意大利继续他的旅行时,传来了查理一世和议会彻底决裂的消息,弥尔顿即刻决定回国为自由而战,但危险接踵而至。有人通知他耶稣会信徒因为他之前的宗教言论策划了一场阴谋,此时,弥尔顿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自由的价值。“在《教会政府之缘由》一书中,弥尔顿声称,如果英国丧失了赢得自由的可能性……他不会为受奴役而哀叹,他将奋起而抗之。”[4]55因此,在写《失乐园》的时候,弥尔顿潜意识中对渴求自由的撒旦充满了同情。不管是在天庭中抗争还是在地狱里受折磨,撒旦都被赋予了强烈的自由意识。在地狱里,尽管受尽各种苦难,但撒旦及其随从仍然信心满满:“心自有它的容身之地,在它自己的世界,能够把地狱变成天堂,把天堂变成地狱……在这个地方我们将会自由自在……尽管在地狱为王,但却仍不负远大志向,宁愿在地狱里当政,也不愿在天堂供职”[2]15。在与天庭的战斗中,撒旦向天使长迈克尔如此辩论他们的行为:“……我们却称之为荣耀,光荣之战,我们意欲夺取这一战的胜利,或者把这个天堂本身变成你虚构的地狱;在这儿,无论如何,即使不去当王为政,但也有居住的自由”[2]232。

三、革命

弥尔顿对《失乐园》这部作品倾注了所有的精力和心血,作为这个成功形象的缔造者,无疑与这个人物存在着一定的内在联系。弥尔顿富于激情的经历造就了他与诗歌中撒旦神似的独特个性。在塑造撒旦这个形象的时候,弥尔顿有意识或无意识地表现出了他对这个反叛人物的同情。与清教徒以往冷淡、严厉的形象不同,弥尔顿在《失乐园》的创作中用他的热情和魄力征服了读者。文学伦理学的批评方法要求,在对作家进行分析的时候应该结合他所处时代的具体环境,那么,弥尔顿所写的每一部分内容都应与写这些内容时的环境结合起来分析。弥尔顿经历了17世纪的清教主义和资产阶级革命,自然就会在他的作品和创作的文学形象中加入政治色彩,而他为之斗争终生的事业也使他赋予了撒旦一些革命精神,弥尔顿对革命的热情和同情也就体现在了他对撒旦的刻画里。

1639年弥尔顿结束欧洲大陆之行回到英国后,怀揣着热忱的爱国之心,开始他对自由之国的追寻。克里斯托弗·希尔曾指出,“17世纪40年代的前半期是英国激进思想的一个形成期,对弥尔顿来说亦是如此”[4]93。弥尔顿本是已决定要献身于教育理论的研究,但当时英国发生的一系列变化改变了他的一生。1640年4月,查理一世解散了短期议会(Short Parliament),再次不明智地发起了一场对苏格兰人民的远征并以惨败告终。无奈,查理被迫于10月召集了长期议会(Long Parlia⁃ment)。在这样一个革命为主旋律的时代,弥尔顿很快也融进了时代的大潮中。对于议会不断显示出的凌驾于国教之上的力量,他兴奋地写道,“这唤起了我的注意和热情。我看到一条大道正在为建立真正的自由敞开着。”[3]106因此,不难发现《失乐园》中撒旦在地狱中建立的议会和其他的反叛天使,或多或少在暗示着长期议会,而万魔殿大会上众魔间的热烈讨论更是不免让人想起长期议会上围绕一些热点问题讨论的情景。此处的天堂就像一个个人只手遮天的君主专制政府,而撒旦的议会上大家都可以表达反对意见,则显得比较民主。撒旦因为做事胆大英勇、敢于承担责任,成了议会的首领,更被柯勒律治奉为军事领导者的原型,在诗中得到了高度的赞扬和同情。

长期议会召开之后,旧政权随即瓦解,查理的一些宠臣不断被审判、处决,英国主教制度也受到挑战。而这些事件更加激励了弥尔顿,他于这一时期写了很多小册子,主张进行彻底的宗教改革,反对主教制度,并详述了改革之路。与此同时,英国内战在1642年爆发了,资产阶级革命又向前迈了一大步。国王的王权受到了威胁,正如《失乐园》中撒旦所言,叛军撼动了上帝的王权,使他开始担心自己的帝国。1645年,由克伦威尔领导的新军大败了保皇党王军,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弥尔顿大受鼓舞,感到革命前途一片光明,因此在他的著作中,抑制不住内心的激情,将满腔赞美之情用华丽之词赋予了撒旦领导下的叛军:千千万万的旗帜竖起,挺立天空,色彩斑斓,随风飘扬,与之相配,林立的战矛浩如烟海,蜂拥的头盔层层叠叠,竖起的盾牌密密麻麻,阵列之长不可丈量。……此时此刻,他的心因为自豪而舒展,对自己的力量和荣耀充满信心:因为自从人类被创造出来之后,如以下所列,决不会有一支力量能与如此威风凛凛的大军相提并论。[2]31-33

为自由而战的信念使弥尔顿克服了资产阶级革命和斯图亚特王朝复辟时期的各种非难和困苦,积极投身到革命之中,撰写了大量的政治性小册子,有力地遏制了保皇派的锋芒。即便他本人也遭受了很多创伤经历,中年失明,遭遇一系列家庭变故,甚至难逃牢狱之灾,但这一切也未能将弥尔顿打倒。《失乐园》中的撒旦亦是如此,即便身处硫磺烈火中备受折磨,也未曾屈服,始终通过不同的方式保持着斗争的姿态。

弥尔顿对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的满腔热情和同情,使得他对笔下的撒旦这一抗争形象自然充满了同情,更是不吝笔墨描绘其英勇形象,但这并不意味着弥尔顿是属于撒旦战线的。依照文学伦理学批评方法强调作家与作品关系的指导思想,弥尔顿本人成为研究的切入点。弥尔顿在成长过程中渐渐地养成了强烈的自由意识和不惧权威、敢于挑战的人生态度,求学过程中更是激化了这种意识的滋长,教会的桎梏和政府的专制最终使得弥尔顿把自己的自由意识和人生态度履行于实践,积极投身英国资产阶级革命事业当中。在自己的文学创作中,也应运产生了撒旦这一有别于传统的形象,但是纵观《失乐园》全文,更多的还是撒旦的邪恶本性,弥尔顿只是在自己的创作中丰富了这一传统文学形象。

[1]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及其他[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

[2]约翰·弥尔顿.失乐园[M]刘捷,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

[3]Holly Hanford.John Milton,Englishman[M].New York: Crown Publishers,1949.

[4]Christopher Hill.Milton and the English Revolution[M]. Harmondsworth,Middlesex:Penguin Books,1979.

(责任编辑:王念选)

Ethical Literary Study on the Heroic Image of Satan in Paradise Lost

WANG Chengfeng
(College of foreign Studies,Suzhou University,Suzhou 234000,China)

As the evil archetype in western mainstream culture,Satan is in lively controversy because of the he⁃roic character created by John Milton in his poetical work Paradise Lost.By applying the approach of ethical liter⁃ary criticism advocated by Mr.Nie Zhenzhao,however,the possibility of Satan's heroic image created by Milton can be demonstrated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Milton's growth,especially his father's educating model in family,all the discontent with Cambridge's educational system and the fetters in Church and thereby Milton's sympathy and support to English Bourgeois Revolution.

Paradise Lost;ethical literary criticism;growth;schooling and traveling;revolution

I106.2

A

1673-2928(2015)03-0077-03

2014-10-15

宿州学院一般科研项目“厄普代克兔子四部曲的文学伦理学研究”(2013yyb16)。

王成峰(1987-),男,安徽灵璧人,宿州学院外国语学院助教,硕士,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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