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出版时间:2015-06-25 13:03网络出版地址:http://www.cnki.net/kcms/detail/34.1045.C.20150625.1612.011.html
《认罪书》的罪恶、忏悔与救赎主题
詹 丹
(安徽大学文学院,安徽合肥230039)
摘要:乔叶的新作《认罪书》将西方的宗教忏悔理念和中国的善恶学说结合,在世俗化的书写中讲述了一个家族的悲剧,并反映了社会现实、残酷的面貌。小说着眼于人与人、人与社会的矛盾,鼓励人们在化解矛盾时重新审视自己,实现自我救赎和人性的升华。
关键词:罪恶;忏悔;救赎;《认罪书》;乔叶
收稿日期:2014-04-30
作者简介:詹丹,女,安徽合肥人,安徽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I207.42
DOI:10.13757/j.cnki.cn34-1045/c.2015.03.014
“罪与罚”是西方文学的一个基本母题,它以各种方式被演绎成道德问题、哲学问题和宗教问题。正是对这罪恶与惩罚的思考,促使人类不断追问自身存在的价值意义。有学者根据历史的变迁将“罪与罚”的西方文学主题分为三个时期:“道德混沌期”、“道德形成期”、“道德审问期”。[1]“道德审问期”的概念立足于现代社会的转型,由于社会的变迁,人类的价值观和精神信仰均发生了改变,这个时期“罪与罚”的主题就深入到对人类自身生活方式和信念的质疑中。
忏悔与救赎这两个概念是伴随罪恶和惩罚而生的,它们存在于诸多的宗教教义中,例如佛教的“善恶说”、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原罪说”等。这些教义将罪与罚、忏悔与救赎贯串联结,形成了一条人类的基本命运轨迹“罪恶——惩罚——忏悔——救赎”。不同于西方宗教强调的人生而罪恶,中国的传统文化是强调人性本善的。孟子说“人皆可以为尧舜”,《大学》也有言:“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唐代李翱在《复性书》中认为:“人之所以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惧爱恶欲,七者皆情之所为也。情既昏,性斯匿矣。非性之过也,七者循环而交来,故性不能充也。”[2]中国文化所秉承的儒家思想深入人心,中国作家从中汲取的更多的是现实的感情力量。
中国文学少有涉及忏悔与救赎的主题。人的本性无论善恶,关键在于真正认识自己的本性。深入自我本真的忏悔,不是宗教式的,而是自我的认罪,是通过良心和道德的反省来鞭笞自己,是自我灵魂的剖析和对自身的精神思想完善的追求。乔叶的《认罪书》就是呈现这样一个思想完善的过程,作品将西方的宗教忏悔理念和中国传统思想融合,讲述了一个中国式的罪与罚,忏悔与救赎的悲剧故事。
乔叶作为70后作家的代表,擅长写女性情感和人生苦难,在世俗化的书写中怀有悲悯情怀,话语意识独树一帜。她关注女性的命运,从生命意识的原始状态出发记录女性的生活,并深入到这些女性形象的心灵最深处,把握她们最细微的思想变动。乔叶所展示的是具有乔叶特色的女性形象:一方面,自然诗意的表达中蕴藏着深邃的朴素人生哲学;另一方面,直面罪恶,不回避人类信仰的缺失。
《认罪书》是乔叶的新作,被评论界认为是乔叶迄今为止最见功力的作品,也是2013年度人民文学奖中唯一斩获“长篇小说优秀奖”的作品。颁奖词这样评价它:“《认罪书》一如既往地发挥了作者特别丰富和细腻的女性感觉,去叩问人的耻感和罪感,并体现出作者在思想认知上的深化。在她浓郁的伦理情怀里渗入了深沉的济世情怀,在揭示人性善与恶的复杂纠葛的同时,达到了忏悔与救赎的精神高度,在文体探索上显现出难得的自信和成熟。”乔叶的作品具有70后作家的文化符码,张扬着个性和欲望,而这部《认罪书》的文学语境和艺术构架均超越了她之前的作品。乔叶通过一个女人的故事来拷问现实和历史,跨越时代来进行反思,在透视人类罪恶本身和自我救赎的书写中展现出巨大的勇气和雄心。
以往对罪恶意识的探究多是置于基督文化的背景之下。西方较早的思想启蒙和人性觉醒,注重挖掘精神上的罪恶。而中国文化认为罪恶来自于社会,苦难和罪恶有着紧密联系。中国式的罪恶,更多受物质文化和自然环境的影响,往往生活的苦难就是产生罪恶的主要原因。宗教认为苦难就是一种恶,而事实上,人类的苦难能够造就更为坚韧的生命力和更加谦卑的生存心态。“苦难在文学艺术表现的情感类型中,从来都占据优先的等级,它包含着人类精神所有的坚实力量。苦难是一种总体性的情感,是终极的价值关怀,说到底,它就是人类历史和生活的本质。”[3]中国作家擅长写现实主义的苦难,苦难是人只要活着就必然会经历的,它的产生不仅仅是个人的生存经历,也是对时代和社会的投射和反照。
乔叶对苦难的表达一贯着眼于生命的韧度,她关注底层女性的精神世界,通过一系列女性反抗苦难的生存状态来肯定她们对自我价值的追求。“苦难使得意识回归到它本身。一个不曾认识痛苦的人或许能够知道他做什么想什么,但是并不是真正知道他所做的所想的。他思想,但是他不认为他在思想,而他的思想就好像根本不属他所有。甚至他也不确切的拥有自己,因为唯有苦痛、唯有渴望不死的激情的渴望,才能使人类的精神成为它自己的主宰。”[4]苦难的意义就是在于让“渴望不死的激情”成为人活着的精神主宰,余华《活着》里的福贵就是将苦难活成了生存本身。而乔叶的《认罪书》将苦难引入另一个出口,即罪恶。作品设置了一种困境中的罪恶情境来剖析人性的黑暗面,通过人性与现实的碰撞来表现女主人公的疼痛感。
《认罪书》里的金金是乔叶笔下苦难女性形象的典型,不健全的家庭和复杂的家庭关系,使她从小遭受贫穷和冷眼。这样的环境造就她冷漠、寡情的个性,而她却又有着独立、孤傲的女性姿态。金金面对苦难的态度是冷漠的,但冷漠的外表下却藏着一股巨大的抗争力量。她反抗起现实不择手段,摆脱苦难的方式坚定而决绝,可以为自尊去践踏哑巴父亲对她的感情,也可以为了工作出卖自己的身体。金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却努力地改变自己的生活,并时刻告诫自己远离原来的家庭。
金金母亲死后,金金在遇到梁知之前处于零情感的状态,她对生活的表达是没有温度的,所以生活带来的苦难也摧毁不了她。她遇到梁知之后,才有了真正的渴望,她希望完全得到梁知的爱,执着地追求这唯一震动她灵魂的感情。所以在遭遇拒绝之后,她强烈的欲望开始支撑她展开一系列的报复,悲剧也因此不可避免地产生了。金金不甘于生活的贫穷也不贪恋生活的平顺,对精神洁净感的追求迫使她不愿混沌地生活。因为金金的探寻,这个家族一个女人的苦难慢慢被揭露,而罪恶随之曝光,包括金金在内无一人能逃离这罪恶的漩涡。金金具有强烈的生命意识,在追求物质、爱情和真理上都是奋不顾身的,具有飞蛾扑火般的勇气。最后所完成的“认罪书”,更是将这种强烈的生命意识上升到极致。《认罪书》的男主人公们的结局都是以消极的方式回顾人生直至死去,唯有金金这个女性人物,敢于将罪恶呈现,自我忏悔,积极实现的人生最后一样追求——“认罪”。
《认罪书》认为“罪”是普遍存在,沉淀于生活的,不幸是导致了罪恶。“生命的全部‘本能压抑’在表面上显得十分潇洒和超脱,但另一方面由于这种‘自由’是以主体结构的整体溃败和对现实的彻底逃避为代价的,因而它也就恰好构成了消费时代空间中那种‘最残酷的幻想’。”[5]这“最残酷的幻想”就是对苦难和罪恶的最好描述。乔叶没有停留在苦难与罪恶关系的表面,她让笔下的人物一个个通过死亡来完成自身的救赎,由此在解除精神生命的“本能压抑”之外也真正消除“最残酷的幻想”。救赎当然不是通过死亡,而在于是否能够真正认识自我,并真正发自内心地忏悔,这样苦难和罪恶才能得到真正的消融。这也是《认罪书》的价值所在。
刘再复在他的文学批评力作《罪与文学》里指出,中国文学有一个根本缺陷,那就是缺乏“忏悔意识”。他亦表示,中国数千年的文化与西方文学相比具有一个根本性的问题,即缺少灵魂的深度和维度。西方文学受宗教的影响,善于剖析人性,并通过忏悔、赎罪实现人性的升华。而中国传统伦理性的社会特色,使人性的觉醒止于伦理的限制。《认罪书》承载了丰富的社会文化,在忏悔意识上具有了突破。乔叶的阐述采取了一种自省的方式来反思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在遵循“罪恶—惩罚—忏悔—救赎”的命运轨迹之下,穿透现实表层来表现人性及存在的重要性。
《认罪书》呈现的是中国式的“罪与罚”,它不同于陀思妥耶夫斯基信仰的基督文化中的“原罪说”。《罪与罚》中的拉斯柯尔尼科夫的赎罪,是宗教感召下的忏悔,他最终皈依上帝。宗教的信仰力量维持着人的精神品质和道德水准。《认罪书》的封面有这样一句话:“要认罪,先知罪。也许,只有先去真正地理解,才能抵达真正的谴责。”[6]1这和《随想录》“说真话”[7]的意旨相似,即先去剖析自己,再去裸露伤疤。《随想录》是巴金以“还债”为目的的一部随感体的杂录。巴金奉卢梭为老师,从《忏悔录》中寻获安慰和说真话的勇气。卢梭是18世纪法国启蒙运动伟大的思想家,他的《忏悔录》史无前例地成为第一部自我忏悔的名著。卢梭在《忏悔录》中写道:“我打算做一件从无先例可循,将来也无人仿效的事情。我要把一个人的真实面目毫不矫饰地展示在同胞面前。”[8]卢梭是不朽的,他通过灵魂忏悔宣告着他反封建反宗教神学,追求个性解放,宣扬真理、自由和平等的誓言。卢梭在哲学层面上强调“人性本善,是罪恶的社会环境会使人变坏”。这种思想观念和孟子的“性善论”相契合,所以卢梭《忏悔录》传达的某些思想是贴近中国传统思想观念的。卢梭崇尚真理、厌恶虚伪、追求本色的真诚自由个性影响了巴金,因此有了“讲真话”的《随想录》。而乔叶的《认罪书》可以认为对这两位大师的作品和主要思想观念进行了借鉴,同时其忏悔思想在二者的基础上进行了新的实践。《认罪书》中的叙述主人公是金金,忏悔人物是整个故事群体,每一个人都有罪,每一个人也都为自己的罪付出了代价。这里的罪不是原罪,而是源于欲望,来自复杂的人性和罪恶的社会现实,乔叶所做的是对人物进行道德的拷问。比如金金对亲情的漠视,侮辱践踏哑巴父亲对她的爱;梁知一心追求仕途,和梁新用绝情的方式逼死梅梅;钟源用自己的权利绑架梅梅的爱情和自由;梁文道和张小英夫妇眼睁睁看着梅好自杀却不施救;金金的哥哥们在利益上的争斗,等等。小说还追溯到“文革”期间,梅好的父亲梅校长被批斗,为救父亲,梅好被王爱国等人凌辱,发疯后坠河而死;李老师被学生批斗、殴打,最后远走他乡。历史已然翻篇,而罪孽并未随着历史消逝,迫害者背负沉重,受害者承受创伤。在《认罪书》的故事群里,乔叶设置了中国传统故事模式“因果报应”,每一个有罪的人最后都得到相应的惩罚,主要人物在非正常的死亡结局中获得了思想上的解脱,忏悔意识由此变得深刻而沉重。乔叶的矛头并不指向时代,而是挖掘人性,揭示出人之罪才真正造就了这个时代的悲剧,而消融悲剧唯有忏悔。金金以书写自传的方式忏悔,以回忆的方式重现她人生当中所有重要经历。乔叶借助“作者注”写下了这样的句子:“对有的人来说,谴责是容易的,理解是困难的。对有的人来说,理解是容易的,谴责是困难的。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肤浅的理解和谴责都是容易的,真正的理解和谴责都是困难的。也许,只有先去真正地理解,才有可能抵达真正的谴责。同样,想要真正的谴责,必须要先去真正地理解。”[6]2金金在身边的人都死去,而她也快要步入死亡的时候,对生活有了真正的理解,“我不能不爱他们,无法不爱他们”[6]457。这种超越狭隘地去爱每一个人的想法,使金金获得了对自我真正的理解,使她进一步剖析自己,忏悔罪孽。
乔叶在写人性罪恶的同时,“正面强攻”社会现实。她将社会热点问题融入小说情节,比如食品安全、网络安全、环保问题等,对于社会与官场怪现状也毫不回避。乔叶认为,任何作品都要与当下有一定的关联,才能引起更多人的共鸣。她刻意将主要人物名字设置为“金金”、“梁知”、“梁新”、“梅好”,也许就是想通过他们的命运来提醒我们自省、反省。在一次访谈中,乔叶表示:“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具有小说道德的小说家。通过小说,更清晰地认识自己,认识他人,认识黑暗,也认识光明,同时也认识自己与他人、黑暗与光明之间的辽阔地带。”[9]也许在生存的狭小空间里,我们尽力追求自由的生命意识,在忽略他人和生存价值的时候,我们所要求的就是真正认识自己,剖析自己,这样才能获取真正的自由精神和生命维度。
乔叶对女性精神世界体察入微,能够站在历史和现实的角度去洞察人性的阴暗面。她的作品都以女性为第一主人公,而这些主人公都有着强烈的自尊意识,她们的生命姿态独特、顽强,不惧苦难,会因为现实走到人性黑暗的边缘,也能回归单纯质朴。
在父权社会里,女性被压迫的根源来自强势的男性和其主导的社会规则。在罪恶中,男性往往以救世主的姿态拯救女性从而使女性获得救赎。而在女性话语里,女性强烈的自我存在意识使女性能够不依附于男性,而是通过自我经历和经验获得救赎。《指甲花开》中的外祖母具有强大的生活领悟力,年轻时所饱受的生存之苦使她对生命与生活具有博大的包容心和强大的忍耐力,能够接受自己的一对女儿共侍一夫的不伦家庭关系。外祖母有着强大的自我精神世界,她的母性意识拯救了她的家庭,在思想罪孽上获得自我的谅解。《打火机》中少女余真本是一个问题少女,经历被强暴的创伤后,重新认识了自己,在自我重塑中体现了女性生命的韧度,由歧途步入正轨。乔叶第一部长篇小说《我是真的热爱你》对社会丑陋现象进行了直接的道德拷问,一对孪生姐妹因生活所迫误入风尘,由最初的抵抗,渐渐变得贪婪、堕落,终于坠入更深的漩涡。但是,乔叶并没有让她们沉沦,用爱情拯救了妹妹,又用妹妹的生命拯救了姐姐,她们最终救赎了自己。《认罪书》罗列了人性的诸多罪恶,从历史和现实出发去透视人性的阴暗面。小说的核心主人公金金解密似的探寻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金金的性格特点符合乔叶一贯在小说中塑造的女性形象,她们都是出身贫寒、备受压制却积极反抗、性格不羁。她们的内心暗藏着一种愿望,身上更是蓄藏着一种力量,会适时爆发以挣脱命运的枷锁。金金饱满地呈现了这种女性形象的所有特征,她更是将对命运的反抗发挥到了极致。她不甘于生活的残酷,对现实的抗争使她摆脱了屈辱、贫穷等一系列不幸的标签,然而强大的复仇欲望将她卷入罪恶的漩涡,最终不得不面对命运的审判。
《认罪书》里女性的救赎意识不同于男性,女性是感性至上,所以金金最后以写书的方式认罪。而男性在情感上是理性至上的,更看重现实意义,当无法解决现实的罪孽感时,就逃避现实,梁知就是以自杀的方式解脱自己。在这一过程中里,梁知可以为自己的前途牺牲与梅梅的爱情,甚至置爱人于死地。他后来被金金吸引,却也不愿意牺牲自己的家庭和地位。梁知对梅梅一直抱有愧疚之情,他赎罪的方式是爱情上的祭奠,用练字文本游戏的方式引流内心的愧疚。对于金金,他一方面尽力用金钱的方式了却两人的情人关系,一方面又抗拒不了金金的爱情诱惑。而金金的蛮横霸道,源自她所经历的艰辛和屈辱。她漠视亲情,却也放不下母亲。为了生存,她不计代价地有目的接触男性,但一旦爱上,却可以义无反顾,粉身碎骨。正是金金对爱的执念,才揭开尘封的历史并曝光所有丑陋的人性。乔叶表面是通过金金挖掘梁家的家族史,实际上是通过写历史和社会现实来呈现“罪与罚”的主题,表现故事主人公金金自我救赎的心灵路程。乔叶的“救赎”不是西方式的通过求助上帝来洗清罪孽,而是在于“自我救赎”,“自我清洗”。污秽感是心灵负罪的变形,所以金金想通过频繁清洗自己的身体来获取片刻心理上的洁净。最后金金也明白肉体的清洗洗刷不了精神上的罪孽,真正的救赎来自自我的忏悔,她选择了认罪。“写这本书,就算是一次郑重的道歉吧。是我能够做的最认真的道歉了”。[6]460
《认罪书》的主题表达方式也是具有独特魅力的。乔叶娴熟地运用了“中国套盒”的结构。“中国套盒”是巴尔加斯·略萨定义小说创作的一种手段。“一个主要故事生发另外一个或者几个派生出来的故事,为了这个方法得到运转……当一个这样的结构在作品中把一个始终如一的意义一一神秘、模糊、复杂,这一一引入的故事是作为必要的部分出现,不是单纯的并置,而是共生或者具有迷人和相互影响效果的联合体的时候,这个手段就有了创造性的效果。”[10]小说共有四层套盒,最外层的套盒是“编者按”,金金已经死去,她留下遗言拜托编者“我”完成她的未尽之事。第二层是梁知、梁新、安安等人死后,身患绝症的金金通过写书的方式进行灵魂忏悔到最终自杀的过程。第三层是故事的核心层,描述了金金的复仇之路。第四层可以视为派生层,插叙情节之外的故事,看似平淡,却在主题上具有引人深思的效果。这种非常规的结构设置体现了乔叶艺术构思的广度和深度,打破了“罪恶—惩罚—忏悔—救赎”的直线顺序设置,也使小说具有了独特的审美意蕴。
乔叶用她世俗、唯美的现实主义手法完成的《认罪书》,实现了中国式的罪与罚﹑忏悔与救赎。《认罪书》不仅着眼于人与社会的矛盾,更多地印下时代的投影,将历史投入现实,表现了个人、社会、时代、国家需要共同忏悔的思想倾向。 领奖归来的乔叶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认罪书》的罪指的就是每个人应当承担的责任,认罪的过程则是自我批评、自我反思的过程,只有大家越来越懂得反省和忏悔,我们的社会和民族才能真正地成熟起来。”面对无法回避的精神堕落和有罪,我们唯有承担责任才能实现真正的思想解脱,而这,是具有时代意义的。有评论家认为当代小说仅有张炜的《古船》、方方的《水在时间之下》、余华的《活着》等几部小说与西方“忏悔—赎罪型”有着相似性,而后两部也需要细细揣摩才能体会[11]。在批评家们检讨中国文学这一缺憾的时候,乔叶这部《认罪书》横空出世,它以“忏悔”为内容,“救赎”为目的,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忏悔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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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林奕锋
Motifs of Crime, Confession and Redemption in Confession
ZHAN Dan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 Anhui University, Hefei 230039, Anhui, China)
Abstract:Confession, a new work by QIAO Ye, tells a vernacular family tragedy and reflects the cruel social reality by combining the belief of repentance in the west with the doctrine of good and evil in China. It takes conflicts between men and those between men and society as the vantage point and encourages people to reexamine themselves to resolve conflicts, realize self-salvation in crimes and sublimate human nature.
Key words:crime; repentance; salvation;Confession; QIAO 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