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梅,王 济,李玲孺,李英帅,王 琦
(北京中医药大学中医体质与生殖医学研究中心,北京 100029)
人具有“个体差异性”,以“个体差异性”为研究对象的体质医学由来已久,疾病的发生、发展、治疗及预后与体质关系密切,具有一定的内在规律性。日本汉方医学与中医学同根同源,对个体体质差异性的研究均非常重视,但由于两国的地理文化、社会环境及民族习惯等条件的不同,中、日两国医学界的体质分类研究也存在一定的差异性。
在日本汉方医学界,一贯堂医学体质分型最具代表性,其理论的创建带动了日本医学界对体质的研究。一贯堂医学是森道伯(1867—1931年)积数十年临床体会,于晚年创立的独特的体质医疗体系,其主要理论由门生矢数格系统整理和归纳,并出版《一贯堂医学》一书,为世人所知。一贯堂医学重视体质与疾病关系,将人的体质分为瘀血质、脏毒质和解毒质3种,共有5个治疗处方。瘀血质治疗用通导散,脏毒质用防风通圣散,解毒质根据不同情况分别采用柴胡清肝散、荆芥连翘汤和龙胆泻肝汤。柴胡清肝散专用于小儿时期的解毒质者,荆芥连翘汤用于青年时期的解毒质者,龙胆泻肝汤用于青年期以及青年期以后的解毒质者[1]。一贯堂医学也承认兼夹体质类型的存在,如脏毒质与瘀血质共存,脏毒质与解毒质共存[2]。
一贯堂医学将体质分为3种基本类型,并阐述了每种类型的临床表现。①瘀血质:肥胖者多,面色红,指甲黯红或因贫血指甲呈黄白色,脉细实,腹诊时可以从心下触及两条痉挛性肌束或腹部膨满。瘀血质者有脑出血、哮喘、胃肠疾病、肝病、肺结核、习惯性便秘、心脏病等病的易患倾向。②脏毒质:皮肤黄白,体格健壮,脂肪或者肌肉较多,脉弦、洪、实,全腹肌肉硬满或濡满。脏毒质者在青壮年期易患各种感染性疾病,如肺炎、阑尾炎、丹毒,壮年期易患神经痛、肾脏病、糖尿病等,壮年期以后易患动脉硬化症、脑出血、肾萎缩等。③解毒质:面色浅黑,较晦黯,骨骼为瘦型或肌肉型。解毒质者易患结核、淋病、过敏性疾病、肝功能障碍等疾病。其中柴胡清肝散证之小儿体质虚弱,体瘦,颈细,胸狭,脉紧,腹诊肝经部位较紧张,易患支气管炎、扁桃体炎等;荆芥连翘汤证者皮肤呈黑紫色,身材较高,为肌肉型,体瘦,脉紧,腹诊肝经与胃经部位的腹肌明显紧张;龙胆泻肝汤证者皮肤浅黑,脉紧,腹诊时从脐下、脐旁至两胁下可触及明显抵抗。
体质医学是中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黄帝内经》《伤寒杂病论》对此多有记载,至清代叶天士则明确提出“体质”的概念[3],并且强调“凡论病先论体质、形色、脉象,以病乃外加于身也”,“平素体质,不可不论”。不同时代、不同医家均从不同角度对体质进行了不同的划分。现代学者从临床实践角度对现代人的体质特点进行了分类,如六分法、七分法、九分法、十二分法。王琦在继承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经文献研究、临床研究、流行病学调查创立中医体质学说,将中国人体质分为9种基本类型,即平和质、气虚质、阴虚质、阳虚质、痰湿质、湿热质、血瘀质、气郁质和过敏质(最初称特禀质)[4]。对9种体质分别进行了概念表述、理论构建和系统的机制研究。
日本一贯堂医学与中医体质学均认为,体质与疾病的发生有一定规律,特定体质对某些疾病的发生有易感性。体质对疾病的辨证诊疗具有指导作用,体质不同用药即不同[5]。但二者在体质的理论渊源、判定方法、发病认识和诊疗特征方面存在明显差异。
3.1 理论渊源不同 日本一贯堂医学体质理论渊源大致有二,一是源于《伤寒论》中的方证理论,一是源于中国金元时期的李朱医学理论,即根据“气血水”病因学说的基本思想。中医体质学的体质分类理论源于《黄帝内经》,历代医家均为延伸体质理论、丰富其应用积累了丰硕成果。
3.2 体质判定分类不同 一贯堂医学侧重对体质病理类型的研究,重视病态特征及腹证。森道伯认为,疾病的发生是由于各种各样的毒素(瘀血、食毒、水毒等)蓄积于体内引起的,并归纳其肤色、体格及腹证特点,由此确立了3个证体质和5个对应的治疗方剂。将体质等同于证,有地滋认为森道伯把体质的各种特征表现归纳为证,并以证决定处方,基本上属于“方证体质理论”[6]。一贯堂医学的分类是表现为邪盛的实证分类[7],体质分类偏实性。
中医体质学则是以整体观为指导思想,依据人体阴阳气血津液的盛、衰、虚、实变化在不同个体的表现特征,并侧重体质的病理分类。每一类型的体质,都包括了体型及个体的形、神、舌苔、脉象及心理性格、饮食习惯、二便状况等各方面,论及正常状态体质特征及其病理特征,还有发病规律和用药特点等。体质分类虚实兼论,既有湿热等邪实体质,也有气虚、阳虚等正虚体质。目前,《中医体质分类判定标准》已制定,并广泛用于各个领域。
3.3 发病认识不同 日本一贯堂医学认为,体质不同,其发病规律也不同,体质大致可决定是否发病及其发病的类型与证型。如瘀血质者易患中风、胃溃疡、妇科病;脏毒质者易患动脉硬化症、中风;解毒质者易患结核、淋病等。有地滋认为,“体质因素”是指遗传因子,是个体的“命运路线”,这种遗传因子终生不变。人是否发病取决于遗传因子,至于发病时间则受环境因素所左右,但环境因素对疾病发生只起一过性的影响,体质的遗传因子终生不变,而环境因子是一过性的,通过药物治疗是可以消失的。
中医体质学认为,正气不足是发病的内在依据,邪气是发病的重要条件。体质从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体正气的盛衰状况,是疾病发生与否及疾病差异表现的根本原因。体质类型决定了机体感邪后的反应状态和发病类型,但并不表明体质可以完全决定其是否发病。不同体质也制约和影响证型的形成和变化。同一致病因素或同一种疾病,由于患者体质的差异,其临床表现、证型各不相同;不同疾病,由于患者体质相同,其临床表现、证型亦可大致相同。
3.4 诊疗特征不同 一贯堂医学的诊疗特征主要为方证对应疗法和重视腹证。①“方体对应”治疗法:一贯堂医学属“方体对应”治疗法,何种体质必用何种方药,以此达到治疗和调节体质的目的,并不考虑病证的具体情况,呈现出重方轻证的特点。②重视“腹证”:在森道伯的临床治疗中,5个处方的加减是以腹证为标准的。如解毒质,幼年期选用柴胡清肝散,青年期选用荆芥连翘汤,壮年期选用龙胆泻肝汤。森道伯指出,不同时期腹证各异:幼年期为柴胡清肝散证,其腹证是腹壁异常的敏感、腹肌紧张度强;青年期为荆芥连翘汤证,其腹证是心下部腹肌的紧张度明显;壮年期为龙胆泻肝汤证,其腹证是两胁下部明显的抵抗感。
中医体质学临床诊疗特征主要为“三辨”诊疗模式和治病求本。①辨体-辨病-辨证诊疗模式:强调辨体、辨病、辨证相结合,重视体质、疾病、证候三者之间的内在联系而综合应用,加强了对于疾病的本质认识,丰富中医的诊疗体系[8]。②治病求本:“本”就是患者阴阳动静的偏颇,其实就是体质的偏颇。体质也是疾病、证候产生之所系。体质为本,病证为标,治病求本即是调节体质、改善体质,从根本上治疗疾病[9]。
中医体质学和日本一贯堂医学各成体系,各有其民族特色,呈现出多方面的差异,二者均统一为临床诊疗服务,随着时代发展各自也必然进行不断的演绎和完善。与此同时,二者也互相影响,如黄煌便是在一贯堂医学的影响下形成了经方体质学,流传甚广。当今国际医学合作和交流日益频繁,中医体质学和日本一贯堂医学应进一步相互交流和借鉴,密切联系。
[1]矢数格.汉方一贯堂医学[M].医道の日本社,1964:21-25.
[2]王琦.中医体质学[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9:95.
[3]叶天士.临证指南医案[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8:170.
[4]王琦.9种基本中医体质类型的分类及其诊断表述依据[J].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2005,28(4):1-8.
[5]王琦,苏庆民.试析中日体质观中证与临床异同[J].吉林中医药,1992,14(1):5-6.
[6]王琦.王琦医书十八种:中医体质学研究与应用[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2:174-178.
[7]王琦,朱燕波,折笠秀树,等.日本体质医学研究态势述评[J].中医药学刊,2004,22(7):1157-1160.
[8]靳琦,王琦.辨体-辨病-辨证诊疗模式:中医体质理论的临床应用[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6:20.
[9]王琦.论辨体论治的科学意义及其应用:一[J].浙江中医药大学学报,2006,30(2):130-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