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肖云
[摘要]同为杰出的作品中的女主人公查泰来夫人与李瓶儿,她们是处于不同时间空间,却都是性本能驱使下“出轨”的女性。因她们,作品被赋予了社会、时代意义,反映了作者的意图。尽管都曾被当局者列为“淫书”,但其后所体现的价值却是不可被抹杀的。对于她们的“出轨”,可以从当时各自所处的时代背景、思想潮流,以及她们自身状况等方面来加以分析。另外,她们“出轨”也反映出作者寄寓的对时代发展所特有的人文思想。本文借此表达在当今欲望、贪欲横流的世界,现代物质文明对人的精神伤害,使身体寻找与灵魂的契合。
[关键词]查泰莱夫人;李瓶儿;本能;出轨
中图分类号:1106
查泰莱夫人是英国作家戴维·赫伯特·劳伦斯于20年代20年代后期出版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中的同名女主人公。李瓶儿因在著名“淫书”——明后期兰陵笑笑生所著《金瓶梅》中第二女主人公而众所周知。她们,一个是因战争而下半身瘫痪的爵士的妻子,一个是不务正业的太监侄子的正室;一个是因丈夫的无能而另寻发泄的米凯利斯的妻子,一个是夫亡情人不联络,为满足欲望而再嫁蒋竹山;一个是丈夫无能为力而转情于守林人梅勒斯逐渐得到性满足的康妮,一个是因丈夫花天酒地而通奸于西门大官人的李瓶儿。
一、本能欲望的自然性
劳伦斯描写的查泰莱夫人处于一战后资本主义迅速发展的时期,随着机械文明兴起的资本主义大有超越封建主义并追求政治权力的野心,人们在资本主义文明驱使下,心灵也受到异化,希望解放自己,将自我从枷锁禁锢中释放出来,追求人性、欲望。受这种大思潮的影响,战争中残疾的克利福德爵士在精神上、肉体上自然都无法满足年轻的仍有欲望的妻子康妮。在大时代、大思潮推动下,她无力阻挡自己的如浪潮般的欲望,周围的人影响着她,也促使着她追求自己的本能,服从自己的欲望,在向性欲追求的道路上走得越来越远。一定程度说,康妮的“出轨”是必然的。丈夫的无能、自私,性爱分开等等观点都让接受新思想的康妮没有接纳的空间,不想与他交流,触摸,亲吻。劳伦斯写作这篇小说也正是在资本主义机械文明冲击落后封建主义时期,他看到了时代背景下机械文明对人性的扭曲,人对自然的渴望和欲望的释放,对性爱的追求,对灵肉合一的向往,希望为人们构建起一个幸福伊甸园般的世界,没有伦理限制,没有“超我”追求,更多的是压抑的“本我”释放,积极的“自我”追求。“出轨”在查泰莱夫人身上没有多少不妥,似乎是必然,也传达了人们对压抑的人性解脱的认同。
李瓶儿形象的出现正处于明末理学盛行时期,但有压抑必定有反抗,离经叛道的思想也夹杂其间,但从作者兰陵笑笑生的署名来看,正统思想仍占据主流,因此“淫书”的“罪名”加于《金瓶梅》身上也百年来未得翻案。作为第二女主人公的李瓶儿在当时黑暗势力横行、官商勾结的明末也确是个颇有资色的女子。她先是梁中书的妾,但受到嫉妒的正妻的压抑,到了清河县,被花太监的侄儿花子虚迎娶为正妻,但生性浪荡的花子虚留恋歌楼酒馆,与西门庆等人厮混。西门庆表面上和花子虚他们纵酒声色,他心里早已对李瓶儿有小算盘。郎“情”妾“意”,两人很快醉生梦死,这位有夫之妇受自己情欲支配“出轨”了。西门庆最终将李瓶儿迎进家门,成了继潘金莲后第六妾。明末政治混乱,经济上资本主义萌芽产生,众多文人作品多围绕此大背景展开世风刻画,笑笑生也不例外。兰陵即今南京,当时经济甚为繁华,政治却日益腐败,官商盗合一的身份也在西门庆身上明显地体现。作者笑笑生用欲、性来表现当时的社会,也更为真实、生动,为许多后继作家借鉴。但明末正统思想的统治地位也不容小觑,此书被列为禁书,迟迟未得正名。“千古第一淫书”到目前仍使“正人君子”望而却步。可正是对性的直接描写,才能突出正统思想压抑下迫切释放的本能、人性。自然属性指的是不同于社会属性的人的无节制的本能和欲望。这是人的天性,是与生俱来的。两位女性在当时的社会中此举动无疑是惊世骇俗的,本能的力量是强大的,它可以使处于不同国家、不同时代的女性爆发出同样的追求。
二、本能释放的呼唤
劳伦斯受奥地利弗洛伊德的思想影响较深,也为大多数作家认同,这是一股新的思想,一种打破常规的思想。本能、本性、自我等原本遭到禁锢的一些思想迫切要求得到传播,但却为当前统治者不利。其《儿子与情人》中“俄狄浦斯情结”的出现便为统治者所惊慌。自我本能、对性欲的追求、对机械文明的鞭笞,在《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中的描写则更激起了恐慌。所以英国当局将这本书列为禁书,在一定程度上还因为对查泰莱夫人的“出轨”作者并未进行谴责,而是让其收获美满的结局,本应是“受害人”的丈夫却为大家所厌恶,这里也体现了作者渴望社会大众追求真、善、美,莫让传统思想压抑人性,抑制本能的呼唤。
《金瓶梅》中对官商勾结、男女乱性的描写无疑是一个重磅炸彈,炸得正统思想家赶紧封锁、追查,连翻阅的人也要治罪。这种新思潮顺应当时资本主义萌芽的产生,他们敢想、敢做,虽不乏投机取巧者,但不得不佩服开放的精神。对李瓶儿、西门庆等一系列人纵欲,受本能驱使追求性爱的人来说,笑笑生既褒又贬。褒的是他们的自由、释放,不受传统思想的荼毒,认为“食色性也”,对性爱的追求露骨而发狠,纵欲而亡的比比皆是,大大挑战了当时传统卫道士的底线,几近崩溃的他们只得用强制手段封杀。
查泰莱夫人可谓养尊处优,丰衣足食,地位高贵,头顶爵士夫人的头衔,一举一动受到人们的关注、尊重。李瓶儿确是清贫家庭出身,先为梁中书妾,受不到尊重,后为花子虚妻,得不到宠爱。查泰莱夫人自身条件优越可不快乐,得不到性爱的生活平静乏味。李瓶儿生活也不顺利,性欲得不到满足寂寞而空虚。不同的生长轨迹,不同的生活环境,但她们都有魅力,都渴望一种冲击、改变。李瓶儿于婚后与西门庆偷情,后嫁于西门庆,似乎未受到如康妮来自丈夫的阻力,但李瓶儿的爱情却不是那么真,那么善,那么美,西门庆集众恶于一身,拥有李瓶儿的同时还有众多的妻妾,甚至染指仆人之妻,各色人等。来自共事一夫的妻妾的压抑,来自恶夫西门庆变态的性虐待,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摧残再加上独子西门官哥的死亡,李瓶儿终因血崩而亡。这是笑笑生对当时社会无比失望的写照,一切真善美都无法存在的绝望。
查泰莱夫人本就是温和、贤惠之人,一贯而终,对丈夫的“出轨”自然受到本能欲望的驱使,这也未让人感到憎恶,而产生因丈夫残疾致使她失去正常性生活的同情,对其勇敢追求另一种人生的赞同,对其同梅勒斯性爱、怀孕、出逃的鼓励,这一切都是作者真善美的思想贯穿其中,使读者也怀着一种理解的心情去感悟她,接纳她。相比,李瓶儿一开始对花子虚、蒋竹山则是虚情假意,未有真情,可以说是尖酸刻薄,无利用价值便抛开。正是这样,笑笑生用冷漠的语言去描写全文,使读者感受不到温情、善良,更多的是利益、利用。西门庆在李瓶儿生前时性虐待她,但她死后却有三处大哭,展露了他在文中仅有的一次抛开欲望的人性,但这些李瓶儿还能感受到吗?被哭诉的人尚且已没有回应,哭诉人的悲痛更是笑笑生的一种讽刺,一种从反面人物的哭声来暗含作者嘴上的讥笑。
她们的爆发都源于灵与肉的分离,或者肉欲与精神的不平衡,李瓶儿纯粹的肉欲渐渐产生了精神,查泰来夫人肉欲与精神最终达成和谐,虽然程度不同,也显示了当时的中国与英国性观念的程度差异。
三、本能解放的升华
查泰莱夫人和李瓶儿都是婚中“出轨”,她们处于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时代,“出轨”却都为了满足自身的性追求。可是结合不同的时代背景,不同的思想潮流,不同的自身状况,可以看出在相同性追求后不同的命运,不同的价值观,更重要的是不同国家不同时代作家对社会的感悟与描写,以及流露出来的人文思想。劳伦斯和笑笑生都是时代的先驱者,劳伦斯是人性的追求者,在不同作品中都传达了他对人性的理解,也迎合了大多数人的思想,世界是有真善美的存在的,只要人勇于追求,冲破自己的枷锁,保持善良,最终会收获幸福。而性爱合一,灵肉合一才是和谐的两性关系,才会组建起幸福的家庭。以爱代替性,以性束缚爱,都是残缺的。这是劳伦斯的要解决的问题。同时,冲破资本主义工业文明,追求自然的精神充斥在其作品里,像是不切实际的逆潮流,但也是对虚假、物质的社会有力的反抗与诉求,有重要思想价值,启迪意义。
笑笑生是时代的反抗者,“恶”观念是《金瓶梅》中最易感知的思想。同一种受本能驱使而写作出来的作品却来自于迥然不同的“善”、“恶”观念。在笑笑生笔下,人物没有一个尽善尽美的,都拥有人的劣根性。李瓶儿读罢让人感觉有追求,善于人际。但她同时也有让人难以接受的地方。对性欲的热衷,与西门庆的苟且,对蒋竹山的冷酷无情等等,让人更多地体会到恶,来自人性的恶。劳伦斯表现人性的善,美,对查泰莱夫人本能驱使下的性欲的追求自然报以同情、赞同的态度。而笑笑生用一系列本应让人同情的事件重叠在李瓶儿身上,却激不起半点同情心。只应一句话“可恶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的可怜仿佛皆处于她的可恶,与查泰莱夫人的可怜有天大差别。善恶是相对而言的,人文思想本就包含主观性,善与恶观念与个人自然分不开。
本能是每个人都有的,压抑它或过度的释放它都不是有益的。查泰莱夫人和李瓶儿都是普通人,都有对性的出自本能的追求,若长久得不到满足自然是一种缺失,不利于身心健康。但通过分析查泰莱夫人和李瓶儿的一系列使本能释放出来的条件,可以得出本能驱使下的性追求得到满足后对自己、对他人所产生的影响也有人性的影子。人性趋向善,那么性追求则合理而有节制,不会对自己、他人造成不利影响;人性趋向恶,对性的追求则变得疯狂而失去理智,仅在乎自己生理上的满足,精神上的空虚却依然存在。合理的兩性关系对人性的塑造也有影响。查泰莱与梅勒斯基于萌动的爱而性的过程升华了两人,达到完美的结合,塑造了两人更接近人性的善。李瓶儿与西门庆无爱而性占据重要地位的结合使两人堕入地狱深渊,害了自身,失去儿子,也使恶的本性在性爱中一次次地展露,助长了恶,滋润了恶。对于性本能的追求要合理适度才会拥有更幸福和谐的生活。明末冯梦龙的《情史类略》可以很好地作为结语:“天地若无情,不生一切物,一切物无情,不能环相生。生生而不灭,而情不灭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