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
摘要:基于福柯的凝视理论,从女权主义角度分析了迪斯尼作品《冰雪奇缘》。这部电影颠覆了传统迪斯尼公主电影中的男性形象,并将女性主角设定为情节的“推动者”,肯定了女性的自身价值。但是,从女性主义角度来看,这部电影中的女性主角仍然存在局限性,未能完全摆脱男性的“凝视”。
关键词:《冰雪奇缘》;迪斯尼;凝视;女性主义;局限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9324(2015)09-0071-02
从1937年到现在,迪斯尼动画电影经历近百年的发展,由一种单一的文化形式,转化成一种具有包容性的、多元化的文化综合载体,既反应当时社会的社会价值取向,也对观影者价值观的塑造产生重要的影响。在女权主义者看来,早期的迪斯尼电影无疑是男权社会下的特有产物。“男性用他们的目光,将自己对性的幻想投射到他们意属的女性形体上”。[1]因此,电影中的女性在形象上迎合男性,在精神上是男性的依附,如被称为“毫无女权意识”的白雪公主。之后迪斯尼试图改变公主形象,但成效并不明显。直到2014年上映的《冰雪奇缘》,这部电影不仅获得了票房和口碑的双丰收,还被称为“迪斯尼首部女性主义电影”。这部改编自安徒生童话《白雪皇后》的电影,采用双女主的方式,颠覆了迪斯尼公主电影的传统。公主艾莎用手套掩盖魔法,将自己禁闭在房间内,魔力被发现后不得不自我放逐;公主安娜由于姐姐的缘故从未离开城堡,长大后却遇到邪恶的王子,最终用勇气和爱拯救姐姐。电影否定了了传统迪斯尼公主电影中的男性形象,并将女性主角设定为情节的“推动者”,肯定了女性的自身价值。本文将从女性主义角度,分析电影女性主角在电影中“被凝视”的地位,以及她们的反抗。
一、无处不在的“凝视”
福柯认为,凝视是一种作为权力的观看,凝视者通过“凝视”确立自己的主体地位,而被凝视者则在被凝视的过程中体会权力的压力,并自我管制和自我约束,遵从权力规范。凝视者往往凌驾于被凝视者之上。《规训与惩罚》就提到,“用不着武器,用不着肉体的暴力和物质上的禁制,只需要一个凝视,一个监督的凝视,每个人就会在这一凝视的重压之下变得卑微。”电影中的两位女主角无疑是生活在凝视之下。作为公主,她们首先面对的是众人的凝视,这种凝视既包含对高高在上的人物的尊敬,也意味着对他们行为的约束和管制。凝视的目光交织成了一座“圆形监狱”,将她们约束其中,一旦她们偏离人们所公认的“社会准则”,就会受到制约和规劝。艾莎拥有超出他人的强大能力,这显然不符合这种“社会准则”,即当时社会对女性价值的基本认同。因此,当艾莎的能力被公诸于众时,众人用目光表示了对这种不符合规范的能力的不赞同。为了逃避这种凝视,艾莎独自登上雪山,在人迹罕见之处为自己构建一座冰雪城堡。艾莎的这种行为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自我觉醒,而是逃避众人规范的自我放逐。然而,凝视是无形的,无处不在。它不仅从外在规范人们的行为,也会从内在制约人的思想。即使摆脱了外在实体的凝视,被凝视者也会从内在对自己进行自我约束。在电影中,艾莎的父亲紧闭城堡躲避众人的凝视。城堡从物理上隔断了众人的凝视,却无法排除凝视对艾莎内在的影响。艾莎体会到了众人凝视中的压力,她戴上手套,将自己反锁在房间,一方面是希望用房间成为另一道抵御众人凝视目光的城墙,同时也渴望将自己“修正”成符合社会规范的女性。除了城堡外众人的凝视,艾莎还需要面对城堡内父母的凝视。“隐藏,不被他人发现”。艾莎被要求戴上手套,隐藏魔法。值得注意的是,给爱莎带上手套的不是别人,正是爱莎的父亲,象征无上权力的国王。这也暗示着男权社会中,男性对女性能力和价值的压制,这种压制不仅被视为理所当然,还会被冠以“爱”和“体贴”的美名。
妹妹安娜同样处在被凝视的地位。她活泼好动,与众人心中的公主形象大相径庭。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当遇到汉斯王子时,她介绍道:“我不是‘那种公主。如果你撞到的是我姐姐艾尔莎,她大概会……”。同时,安娜的性格也不同于传统的公主。安娜与汉斯王子一见钟情,定下终身。电影的另一男性主角对此的评论道:“你的父母没告诉你要对陌生人有戒心么?”“我真是不敢相信你的判断力。”克里斯托弗的话代表了众人的看法。“你不能嫁给一个才刚认识的人”。这句话是善意的提醒,也是男性通过自身喜好对女性价值观的一种规诫。它一方面提醒女性“陌生人”都是危险的,对外界心存警惕。反过来,这也意味着只有家庭才是女性最“安全”的容身之处。将女性限制在家庭,成为男性的依附品,这正是男权社会中男性对女性的期望。
二、凝视中的反抗
電影是视觉艺术,也是凝视的产物:导演通过镜头凝视、观众通过屏幕凝视、演员之间的凝视。电影的拍摄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导演的主观意图、社会主流价值观等的影响。女性主义电影理论家就曾对父权制度下男性拍摄的电影进行分析,发现电影中的女性角色要么是男性根据自身审美需要塑造成的形象,要么是女性在男性的“凝视”下,自我约束投射成男性欣赏的形象。因此,只有女性从事创作,立足于女性视角,才能改变电影中女性的被凝视地位。《冰》的导演詹妮弗·李不仅仅是历史上首位执导迪斯尼动画长片的女导演,也是继1991年《美女与野兽》之后的首位创作整部迪斯尼电影剧本的女性编剧。她改变了对迪斯尼电影中对女性的传统认知,从电影中可见一斑。
首先,电影从女性的视角,颠覆了男性在迪斯尼电影中的固定形象。从《白雪公主》中的王子,到《长发公主》中的大盗,迪斯尼电影中的男性主角地位虽然在不断降低,但无一例外的都是正面形象。《冰》彻底颠覆了这个传统。《冰》中的男性,要么存在性格上的缺陷,如自私阴险的王子汉斯,要么存在感极低,成为女性主角附庸,如采冰工人克里斯多夫。这部电影试图让女性成为凝视的主体,从女性的立场来审视男性。
其次,电影用“姐妹情谊”取代婚姻。由少女至婚姻,这是社会对女性的基本认同。然而,许多女性却对婚姻非常恐惧,不愿接收社会强加给自己的角色。《冰》中也暗示了这一点。安娜兴高采烈地答应王子汉斯的求婚,结果却发现他只是利用自己夺取王位,这里暗示着婚姻可能只是一种可以利用的工具;克里斯多夫从小被地精养大,对他的父母却毫无印象;甚至连安娜和爱莎的父母,虽然貌似恩爱,最终却都在海难中去世。这些细节看似无意,但似乎都在提醒观影者,无论幸福与否,婚姻并不一定会长久。电影中的这些暗示充分展示了女性对家庭和婚姻采取的犹豫和恐惧心态。因此,在电影结尾,一场舞会取代了婚礼,安娜与克里斯多夫的婚姻成了遥遥无期的未知数。
女性主义者认为,当女性对男性社会彻底失望时,会转向自我的同性去寻找慰藉。肖瓦尔特曾说过,姐妹情谊标志着“女性团结一致的情感”。女性间的这种情感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心态,是同性间的自我心理认同,是女性团结一致抵御男性的一种手段。电影舍弃“王子和公主最终幸福生活在一起”的结局,而是在“姐妹情谊”构建的乌托邦中寻求安慰。
三、难以摆脱的“凝视”
《冰雪奇缘》的英文名称“Frozen”具有多义性和模糊性。既代表艾莎拥有操纵冰雪将一切“凝固”的魔力,也象征社会通过目光凝视的方式,对女性的行为进行制约。一旦女性试图摆脱依附男性的地位,展现出违背男性意愿的能力,就会被视为“异类”,遭到排斥甚至迫害。电影中的女性一直试图摆脱这种凝视,成为凝视的主体,然而,由于外在的社会因素和内在的人为因素,这部电影不可避免地带有女性主义意识的局限性。
首先,具有被动性的自我觉醒。“手套”是电影中的重要道具。艾莎戴上手套,象征对女性自我意识的压制,而她摘下手套,则意味着解构传统秩序,直面自我,向传统的社会秩序发出挑战。然而不论是戴手套或者摘手套,都不是出于她的主观愿望。前者是父亲的约束,后者来自自身的恐惧。女性主义者波伏娃曾经强调,女性要用“超越性”克服“内在性”,摆脱“他者”地位,主动构筑自己的未来,实现自我价值。女性自我觉醒的前提是产生自我意识,即从自身的感受体验出发,进行思考,进而肯定自我存在价值。可见,艾莎的觉醒只是在特定条件下无奈的选择,并不是真正的自我觉醒。
另外,艾莎扔掉手套后,逃离众人,利用魔法在荒无人烟的山间为自己构建了一个冰雪城堡。这与其说是自我觉醒,不如说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我放逐。即使逃离了外界施加的禁锢,作为“被凝视者”,爱莎仍无法摆脱自我约束。爱莎的出走只能被看作勇敢的历程,远未达到“觉醒”的标准。
同样,在女性主义的出路上,电影同样陷入了迷茫。电影的结尾部分用姐妹情谊取代了婚姻。波伏娃在《第二性》中提到,女性聚集一堂时能产生巨大的力量,但在男性社会中,女性被婚姻、家庭分散开来,无法产生群体意识,因此女性间却难以形成真正意义上的同盟。“女性情谊”或“女性同盟”只是女性逃避男权的避难所,却远不是女性追求自由的理想出路。
四、结语
《冰雪奇缘》是第一部由女性编剧和导演的迪斯尼公主电影。它摆脱了传统迪斯尼电影中对女性的认知,从女性的视角重新审视公主电影。可以说,这是公主电影在女性主义道路上前进的一大步。但是,电影同样存在局限性。公主的觉醒不是完全的“觉醒”,而是逃离男权统治的自我放逐。男性形象虽然被颠覆,却在细节上暗示男权对女性的规范力。甚至在结尾部分,公主们只能通过“姐妹情谊”的乌托邦来获得慰藉,完成女性的自我拯救。
参考文献:
[1]章旭清.他者与解构——女性主义电影理论的关键词解读[J].2006,(01).
[2]米歇尔·福柯著.刘北成,杨远婴译.规训与惩罚[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
[3]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陶铁柱譯.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
[4]钟远波.凝视——作为权力的观看[J].美术观察,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