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华
(烟台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烟台 264005)
论人类翻译活动的历史发端
陈忠华
(烟台大学 外国语学院,山东 烟台 264005)
人类翻译活动历史发端的命题中“人类翻译活动史与人类史和或人类语言史等同论”值得商榷,人类翻译活动历史发端的语言进化条件、文化进化条件、社会发展条件及其之间存在互补关系。因之,人类翻译活动与“现代人”之前的人类史无关;人类在“原始”文化阶段的低级水平之前没有文化进化条件产生翻译活动;人类翻译活动的历史发端不早于新石器时代的晚期,时间在公元前5000年上下;笔译形态活动产生的时间应在公元前3000年之后。
翻译史研究;人类翻译活动;历史发端;条件论证
[国际数字对象唯一标识符DOI] 10.13951/j.cnki.issn1002-3194.2015.01.015
作为本文核心论题的翻译,我们把它的论域局限于由人自身进行的语际翻译,包括口译和笔译,但不包括语内翻译、符际翻译和机器翻译。以下三条关于翻译概念的定义性表述有助于本文就相关问题所展开的讨论:(1)季羡林、许国璋:翻译是“把已说出或写出的话的意思用另一种语言表达出来的活动,这种语言活动影响到文化和语言的发展”①季羡林,许国璋:《中国大百科全书·语言文字》“翻译”条,北京 上海: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8年,第69页。;(2)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翻译研究丛书·总序》:“翻译是人类跨语言跨文化的交流活动”②《翻译研究丛书·总序》,《翻译学——一个建构主义的视角》,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2页。;(3)刘宓庆:“翻译是一种以复杂的、高级的理性思维和逻辑思维为主的语际转换活动”③刘宓庆:《翻译美学导论》(修订本),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2005年,第14页。。
根据上述定义性表述,我们提出,翻译的属性,首先是语言(不针对方言)之间的符号转换,其次是跨文化(特指民族文化)交流,第三是认知或称信息处理。在实践层面上,国内学界普遍将翻译认定为人类的一种活动,具有悠久的历史。但是在人类历史上,翻译活动究竟是在哪个历史阶段发端的呢?
许钧教授在《翻译概论》第一章的开篇引用谭载喜教授在《西方翻译史》中的一句表述,“事实上,在整个人类历史上,语言的翻译几乎同语言本身一样古老”*谭载喜:《西方翻译史》,北京:商务印书馆,1991年,第3页。。这一引述,我们可以把它看作是对上述问题的一种解答。
我们注意到,这一表述及其所反映的学术思想在中国内地的翻译史研究中具有很大的影响。此后,廖七一教授在《当代西方翻译理论探索》一书中提出,“人类的翻译活动几乎与人类自身的历史一样古老”*廖七一:《当代西方翻译理论探索》,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年,第2页。。李文革教授在《西方翻译理论流派研究》中也说“翻译是和人类历史一样古老的活动”*李文革:《西方翻译理论流派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第1页。。这两种提法,我们可以把它们看作是对上述问题的另一种解答。
与上述两种解答相仿佛的,还有陈福康教授的意见。在《中国译学理论史稿》(修订本)一书中,陈福康一方面把“翻译的历史”与“古人类”和“原始人类”联系在一起,另一方面又提出“翻译的历史与语言的历史同时开始”的意见*陈福康:《中国译学理论史稿》(修订本),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年。。这可算作第三种解答。
事实上,这三种解答构成了一种相同或类似的观点。概括地讲,这种观点在方法论上一者是把翻译活动的发生学考察与对语言起源问题的探索放在同一个指称框架之中,再者又把翻译活动史与人类史放在同一个指称框架之中。其结果是,在认识论上模糊了翻译活动与语言、语言与人类、人类与文化、文化与社会这样一系列论元之间的关系,因而于人类翻译活动历史发端问题的探讨并无实质意义。
试想,倘若我们就此观点逆向发问:人又是在什么时候成其为人?人类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有语言的?语言对文化进化有怎样的作用?文化进化又如何推动人类的社会发展?对此,持上述观点的研究者大多避而不谈;即使偶有涉及,亦多语焉不详或是人云亦云。这样的问题实则与人类进化和语言的起源有关。探讨人类翻译活动的历史发端,绕不过去这两个问题。
关于人类的历史,最新的古人类学研究将人类祖先判定为197.7万年前的非洲南方古猿*参见《科技点滴》,《新华文摘》2012年第23期。。从这一时间段往后,一直到公元前5500年上下,人类经历了从类人猿到“现代人”(modern humans)的漫长的进化过程,考古学称之为石器时代。石器时代的上段,至距今约1万年前上下,为旧石器时代。在旧石器时代的早期,人类进化到“能人”水平,这是现代人类的真正祖先。“能人”的进化标志是采摘、使用石器、狩猎,社会组织出现母系社会。有研究提出,“能人”其实并不是完全成形的人,但是从“能人”阶段开始人类无疑加快了自身的进化脚步*何顺果:《人类文明的历程》,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1-10页。。“能人”往后,仍然是在旧石器时代的早期,距今50万年前,出现了“直立人”,“直立人”较之“能人”的进化优势是磨制石器。到了旧石器时代中期,距今20万年至 4万年前,出现“早期智人”;最终至距今1万年前上下,即旧石器时代后期,人类进化到“晚期智人”。“晚期智人”几乎接近“现代人”的进化水平,因此可以认为人类至此阶段基本完成了从猿到人的进化过程。一般认为,从“晚期智人”开始,人类逐步进入新石器时代,其进化标志是农事、畜牧、定居。新石器时代至公元前5000年上下,这是“现代人”的进化时段。从新石器时代开始,人类告别野蛮状态进入近古文明。
如果按照廖七一、李文革两位教授的意见,将人类的翻译活动史与人类自身的历史等同起来,那么在漫长的人类历史中究竟应该确定哪一段历史作为翻译活动的发端?依据又是什么呢?文化理据表明,“现代人”之前的人类历史不大可能出现翻译活动,因为“现代人”之前的人类进化水平,包括认知能力以及生存环境、社会形态,都不能满足翻译活动的属性条件要求。据此可以明确否定这一意见的合理性。
那么,人类是否从有了语言就开始有了翻译活动呢?理论上讲,也不应该是。探讨此问题必须涉及对语言起源的思辨;对这个问题,赫尔德的思想迄今为止仍然是最具影响力的。
赫尔德(John G. von Herder, 1744—1803)是德国居康德之后历史与文化哲学领域的哲学家,1772年他以“论语言的起源”为题向普鲁士皇家科学院提交一份征文,这份征文是唯一获奖的科学论作。赫尔德在这篇论作中宣称,“语言是人的本性所在,人之成其为人,就因为他有语言”。那么,人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语言呢?赫尔德断言,“当人还是动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语言”*赫尔德:《论语言的起源》,姚小平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8年,第21页。。这句话是赫尔德论文的开篇表述,具有重要的语言哲学意义。赫尔德说,“语言最初为人和动物所共享”,“从面对宇宙的最初一刻起,人就已经是人而不是动物”*赫尔德:《论语言的起源》,第73页。了。赫尔德指出,人与动物的根本区别在于人的种属特征,人的种属特征是它的理性能力,这是一切人类力量的总和形式,是人身上相对于感性和本能而言的全部思维力量,这是人类创造语言的决定条件,有了思维力量,语言的发明就是极其自然的事情*赫尔德:《论语言的起源》,第1-2,21-23,25-26,71页。。
如果机械地理解赫尔德的上述语言思想,似可认为,既然赫尔德提出“当人还是动物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语言”,那么按照谭载喜、陈福康两位教授的意见,将人类的翻译活动史与人类的语言史等同起来应该是有理论依据的。于是,沿着这样的思想逻辑,就可大胆地提出早在“能人”出现之时人类就应该有了翻译活动,因为“能人”是介乎于类人猿和“现代人”之间的一个进化水平。
然而,实际上,赫尔德的语言思想并不能支持上述意见。需知,“论语言的起源”不仅阐述了人类语言产生的条件,更重要的还有人类语言的进化过程。根据进化论的观点,人类语言绝非起源于一个历史时刻,而语言进化更是一个漫长的历程。从原始人类的语言到“现代人”的语言,不仅语言本身的设计特征和语言的功能渐趋形成和完善,更为重要的是人类的与言语机制相协调的认知能力有了质的变化,人类使用语言的目的以及语言使用环境也逐步丰富和扩大。我们说,只有到了“现代人”这个进化阶段,人类语言才真正从动物交际系统转变出来。人类的语言发育成熟,翻译活动才有可能,这是最基本的思想逻辑。据此,我们也否定“人类的翻译活动史与人类的语言史等同”这一意见的合理性。
理性而言,本文在“问题部分”提到的几种关于人类翻译活动历史发端的意见都带有一定程度的主观臆断色彩,这些意见没有也不可能找到考古学证据;一则因为人类早期文明程度有限,没有翻译活动的物质遗存,二则翻译活动尤其是口译形态无以遗存。而一旦发现文献记载,那就成为近古文明晚期阶段的事件了。同样,我们在对这些意见提出质疑后如果还要就这样的问题展开深入研究的话,也不能采用实证和经验研究的方法。基于这样的考虑,我们把研究思路和注意点放在了人类翻译活动的发生学条件上,通过对活动条件的阐释来探讨人类翻译活动历史发端的理据。我们尤其注意到,我们所提出并论证的几个条件都是互为指标的,一种条件具备表明另一种条件成熟。这几个条件包括语言、文化、社会三个维度。
(一)语言进化条件
季羡林、许国璋二位先生将翻译定义为语言活动,这是很有道理的,因为语言是翻译活动的第一要素。既如此,语言便成为人类翻译活动的最基本的指标性条件。但是必须明了,语言承担起人类翻译活动的功能职责一定是在它进化到完善、成熟的水平,绝不是在人类刚开始发明时的粗糙水平,而人类语言从原始水平进化到成熟水平经历了漫长的过程。
语言进化与人类自身的进化是平行进行、相辅相成的。人类在自身进化过程中发育了语言,也推动了语言的进化;反过来,语言的进化既促进了人类自身的进化又标志着人类进化的水平。正如赫尔德进一步阐释的那样,“当人带着构造语言所必须的自然禀赋迈入世界时,有一些条件和因素立即促使它去发明语言”*赫尔德:《论语言的起源》,第71,85,94,102-105页。。赫尔德把这些条件和因素称为自然规律,并对之作了四种归纳,其中第一条规律是,“由于人的自由思维和积极行动能力,它的悟性也日益熟练和细腻,因而语言逐渐完善起来”。可知,赫尔德是把思维和行动能力看作是人的自然禀赋,而这种禀赋的不断增强促进了悟性的发展,由此推动人类的知识能力或称认知能力。认知能力是在语言的帮助下产生和发展的,反过来又促进了人类语言能力的发展。
如果说赫尔德的上述观点只是一种关于语言起源和进化的哲学思想,那么当代学者、澳大利亚悉尼大学的人类语言学教授佛利(W. Foley)则提出了一种较为清晰的人类语言进化“路线图”。佛利提出,人类最早的语言产生于元音化(vocalization)*Foley, W. Anthropological Linguistics: An Introduction. Oxford: Blackwell. 1997,p.70-74.。根据这一理论我们就可以说,元音化是人类最原始的一种言语机制,也是语言与动物交际系统的分界面,而语言又是人类与动物的本质区别点。元音化表明,人类的体质、脑神经和发音器官都已经脱离了动物的特征。更为重要的是,从元音化开始人类语言逐渐向复杂、精细化系统进化。佛利进一步指出,语言复杂性的进化标志之一,是人能够对元音化作出有意识的或者意向性控制,而对元音化的意识控制是语言与思维关系的最初形式。在初步思维能力支持下,元音化逐渐形成了递归连续性层级结构特征,这为后来人类文化的产生和进化奠定了更为高级的思维基础。以元音化为起点,人类的语言在思维、认知能力的支持下逐渐从生物水平发展到心理、文化水平,最后发展到了社会水平。
元音化对语言的创造性,在于它使人类能够发出许多区别性喊叫,且数目不断增加。这些区别性喊叫可能就是最早的原型单词。应该说,区别性喊叫单位已经包含着原始音位成分,只是其内在音系结构尚未建立起来。往后进化,人类便产生了将区别性喊叫加以组合的能力,即喊叫的连续化,这可称作最早的语言系统,即原始语言(proto-language)。
随着原始语言词汇资源的继续增加,人类的词汇组合能力亦在增强,其标志是符号序列的长度不断加大。较大长度的符号序列意味着人类符号力的产生和增强,而有了(较强的)符号力,就可以产生更多的符号和更大的符号序列。可以认为,原始语言已经表现出单位复合、复合单位的连续化及其内在层级特征,这些特征可对应于当代语言的横组合性,这是原始语言语法规则的雏形。符号力的另一种表现是符号单位的音节性分时模式。分时模式延伸到符号组合,使结构单位同语音单位发生匹配。至此,原始语音系统基本形成。
以词汇、组合及其结构和语音分时模式为基础的原始语言,大约在20万年前产生。这与英国牛津大学的爱奇逊教授(J. Aitchison)在《言语之种:语言起源与进化》一书中提出的关于人类和语言进化的假说相吻合*Aitchison,J.The Seeds of Speech: Language Origin and Evolution. London: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6, p.52,63,161-63.。严格地说,这种原始语言还只是人类的初级言语系统,而言语系统的主要功能是社会搭接。到了大约4万年前,这种言语系统发展出了命题承载功能。这表明,原始语言已经开始建立起意义层面,这是现代语言指称功能的发端。
4万年前的时代,人类已经进化到“智人”阶段。再往后,距今1万年上下,就开始出现“现代人”。“现代人”能对物理世界进行语义描述,据此反推,“现代人”的语言已经进化成为一种充分符号性言语系统。符号性语言大大提高了“现代人”创造和使用符号的灵活性,这时的人类已经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摆脱时空约束而对对象、状态和事件进行想象和描述。这可看作是语言移位性特征的源头。有了移位性特征,我们就可以说“现代人”的语言已经发展到相当完备的程度。语言的充分进化,表明人类种系发生学意义上的思维能力和悟性水平也已达到很高的程度。自此,“现代人”完成了它的早期进化过程而进入文明历程。
可以想象,因为人在未完全脱离动物特征的时期只有动物交际系统而没有语言,所以它就没有产生翻译活动的语言进化条件。那么,是不是语言进化成熟了就一定会产生翻译活动呢?也不一定。因为,我们上面所阐述的人类语言进化水平都是就语言特征而论没有涉及语言的功能,语言的功能是人在社会环境中和条件下使用语言的问题,后者主要与人类种系发生学意义上的认知机制有关,而认知必定包含文化且二者是互为视角的*参见陈忠华、韩晓玲:《语言学与文化人类学的边缘化及其交迭领域》,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7年,第43-52页。。因此,我们下面要讨论人类翻译活动历史发端的另一个指标性条件——文化进化。
(二)文化进化条件
“文化”是与“自然”对应和互补的一个范畴。文化人类学认为,自然先于任何历史过程,其属性是普遍和永恒;而文化则是历史过程的衍生物,其属性是特殊和时空约束*Park, G. The Idea of Social Structure. New York: Anchor Press. 1974,p.14-17.。按照这一理论,人类历史就有了两个向度:先是自然,后有文化;两个向度的界面是人工石器工具的诞生*何顺果:《人类文明的历程》,第1-10页。。在第一个人工石器工具诞生之前,世界上的一切包括人类本身都属于纯粹的自然,而其之后,世界便开始不完全属于自然了,因为人在制造工具时赋予它人文因素,这石器便已属于文化范畴。这是据物判定,因为特殊的物质可以成为一种文化形态的标志。国外另有观点称,对自然的任何描述就都属于文化了*Plog, F. and Bates, D. Cultural Anthropology. NY: Alfred A. Knopf. 1976, p.20.。这是以人类的整体认知水平为判定标志。描述自然包含认识自然和对这种认识的表达,这又需要思维能力和语言能力,思维能力和语言能力都属于文化元素。
近来国内的文化史学界有意见认为,人类的历史有多长,人类的文化史就有多长*刘云德:《面向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文化》,《光明日报》2011年8月29日。。这种意见显然忽略了文化与自然的对应和互补关系,忽略了人类从自然状态(即原属族群及其生存环境——本文作者注)向文化状态进化的过程性,也忽略了文化在人类历史中的真正起点以及文化自身的进化性。
我们看到,这种意见与摩尔根的观点是有所不同的。摩尔根(Lewis H. Morgan,1818-1881)是美国文化人类学早期进化主义学派的重要代表,他在《古代社会》一书中提出了一个“文化进化阶段模型”*转引自何顺果:《人类文明的历程》,第40页。,该模型将人类文化分为“原始-野蛮-文明”这样三个进化阶段,其中前两个阶段又各分为“低-中-高”三个水平。根据这一模型,人类文化从“原始”阶段的低级水平开始,其第一鉴别特征是“有了语声”。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原始”文化之前人类属于完全的自然状态,无文化可言,而语声成为人类文化与人类自然状态的一个界面标志。因此,人类文化史理应从“原始”进化阶段开始而不能早于此,更不能把原本属于自然的部分拉进文化中来。
现在我们依据摩尔根的“文化进化阶段模型”来分析和阐述人类翻译活动的发生学可能性及其条件。摩尔根建立的人类文化“原始”阶段序列水平与旧石器时代基本吻合,在它的低级水平上,人类“以青果和坚果为生”;在中级水平上,人类开始“捕鱼和用火”;在高级水平上,人类开始“制作和使用弓箭”。
我们可以判定,人类在“原始”文化阶段的低级水平之前没有文化进化条件产生翻译活动,因为此时的人类尚处于完全的自然状态。那么,是不是在“原始”文化阶段低级水平上因为有了语声就表明此时文化进化条件就满足了翻译活动产生的需要呢?也不可能,因为条件不充分。需知,此时的语声仅仅只是元音化而已,距完善的语言还相去甚远,这一点我们已经在语言进化条件部分论证清楚了。
“原始”阶段之后人类文化进化到“野蛮”阶段。在这里,“野蛮”不是贬义,是一个进化水准。摩尔根提出,在“野蛮”文化阶段低级水平上,人类开始制作陶器;在中级水平上,人类开始驯养动物、谷物栽培、灌溉、砖石建筑;在高级水平上,人类开始炼铁和使用铁器。这一文化序列大体包括整个新石器时代一直到铁器时代的早期(公元前4000年上下)。综合该文化进化阶段各个水平的鉴别特征,可知人类在这一文化进化阶段尤其从中级水平开始,“农业革命”已经发生并逐步深化。
一般认为,“农业革命”发生在公元前9000年之际。应该说,人类在这一文化进化阶段产生翻译活动是有一定的文化进化的条件的。因为,农业革命的含义是,人类对自身周边世界的认识和驾驭的能力即生存能力不仅得以满足生存活动的需要,而且由于生存活动日益丰富发展到了知识活动维度,因而生存能力也逐步提升为知识能力。知识能力不断增长,人类便一步一步走向近古文明。
知识能力的进化论条件是思维以及思维的工具和它的物质形式——语言。但是,必须认识到,翻译活动与其他知识活动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所要求的知识能力不仅涉及自文化、自世界、自经验和自语言,还涉及他文化、他世界、他经验和他语言,以及自他文化、自他世界、自他经验和自他语言的异同比较和表达。比较保守地说,就知识能力的广度和深度而论,人类在这一文化进化阶段尤其中级水平之前产生翻译活动不一定具备十分充分的文化进化条件。进一步说,我们在承认本阶段人类知识活动的同时也必须看到,人类早期社会的知识活动有很大的环境局限性,这样的活动都是在族内进行的;换言之,在这一文化进化阶段跨文化的族际交流尚未成为社会必需。如果说跨文化的族际交流是翻译活动的一个重要的属性,那么任何关于该文化进化阶段尤其中级水平之前产生翻译活动的断言都有牵强之虞,除非能够找到考古学证据。
再往后,人类文化就进化到了“文明”阶段,探讨人类翻译活动的历史发端,这是一个重要的文化进化节点。“文明”阶段的鉴别特征是文字,在文化意义上,文字具有技术性并且是一种制度元素。一个文化创制、使用、推广和传播文字,表明该文化已经进入到复杂社会的发展轨道。所以,到了“文明”阶段,可以肯定地说人类产生翻译活动有了更为充分的条件。不仅如此,文字还昭示翻译活动另一种形态——笔译的文化条件。
但是,不能说“有了文字”就标志着翻译活动笔译形态的必然产生。一种文字产生之后,随着其依附文化的进化,并且该文化又随着其依附社会的发展,这种文字会逐渐系统化,成为成熟的文字系统。有了成熟的文字系统,人类就可以进行书写,书写(writing)是人类近古文明中的一种高级的知识活动。书写活动丰富了人类的知识,知识有了体系性就可以成书(book),(成)书则是比书写更为高级的知识活动(抑或技术活动、文化活动甚至社会活动)。人类文明,从发明、创制文字到成熟的文字系统再到书写活动最后到(成)书,这是一个大约几千年的文化进化历程。比如苏美尔人发明的楔形文字,从最初的形式到泥版的《吉尔伽美什与阿伽》(苏美尔人的第一部史诗,公元前2000年代前期),经历了1500年。
摩尔根对人类文化“文明”阶段没有再细分进化水平,文字被标为本阶段唯一的鉴别特征。但是本文根据讨论的需要提出,从文字到书写再到(成)书,这应该代表人类文化“文明”阶段的三个进化水平。我们的意见是,人类近古文明阶段,“出现文字”只能说明人类知识活动尚处于中级的水平,只有到了“书写”进化水平,人类才得以进行一些比较高级的知识活动,而到了“(成)书”进化水平,才有产生笔译活动的基本的文化进化条件。
我们说基本的文化条件而不说条件已经具足,是因为,根据周蓓的研究,书的诞生是文字系统成熟、知识体系形成、思想传播需要的必然结果*周蓓:《书的起源与简帛时代》,《新华文摘》2011年第21期。。据此观点我们分析,在“(成)书”进化水平上,如果可以说文字系统趋于成熟、知识体系初步形成,但思想传播(或者广义而言文化传播,因为思想是一种文化形态)尤其是跨文化的思想传播则未必成为需要;而如果没有思想传播或者更严格地说跨文化的思想传播的需要,翻译活动也就没有条件发生了。
根据普遍承认的研究结果,古代两河流域苏美尔人发明的楔形文字是人类历史上产生的最早文字,其历史可上溯至公元前3500年。遗存表明,这种文字已用作铭文,因此可判定已达“书写”水平。后来,苏美尔人发明了将铭文刻于泥版并加以烧制的技术。从已发现的烧制泥版中可知,泥版文字所涉及的内容包括法规、讼事、账目、契约、书信等,信息十分丰富。据此判定,烧制泥版可以称之为“书”。
最早的汉字是甲骨文,它的出现,周祖谟先生推定“在公元前3000年以前的新石器时代”,即“商代以前的夏代,或更早于夏代”*周祖谟:《中国大百科全书语言文字》“汉字”条,第195页。。周有光先生的考证也是这种意见*周有光:《中国大百科全书语言文字》“文字”条,第403页。。商代后期(约公元前12世纪),甲骨文已开始用于刻辞。刻辞分卜辞和非卜辞两类,两类刻辞都属于书写。但周蓓根据《简帛》的结论提出,卜辞刻辞尚不足为“书”,而非卜辞刻辞应该可以为“书”了*周蓓:《书的起源与简帛时代》,《新华文摘》2011年第21期。。
英国的语言学史研究者伦敦大学的诺宾孙教授(R.Robins)提出,古希腊迈锡尼人在公元前第二个千年就开始使用一种音节书写系统*Robins, R. A Short History of Linguistics (4th edtion). London: Longman. 2001,p.16.。这是古希腊的第一套文字系统,这套系统并未传承下来。后来在公元前第一个千年,古希腊又重新创制出一套音位字母。与苏美尔人的铭文文字和汉字卜辞刻辞相比较,古希腊的第一套音节文字系统晚了一千多年。
华夏文明、苏美尔文明和古希腊文明都是世界近古文明中的先进文明,以其文字发展史所揭示的知识活动水平来看,在它们的文字早期阶段,翻译活动尤其是笔译活动的文化进化条件并不十分具足。更何况苏美尔文字和古希腊的第一套书写系统都发生了文化断裂。
(三)社会发展条件
人类的翻译活动,在文化进化条件基础上,还必须要有社会发展条件。诚如我们在上面所说,思想传播如果没有跨文化语境,仍局限于本文化内,是不可能发生翻译活动的。这样,跨文化语境就是翻译活动必须满足的一种社会发展条件。所谓跨文化语境,是指不同文化之间人们通过语言手段进行各种社会目的的交往、交流、交际的情形和状况,而人类社会跨文化语境的前提是民族的形成。
按照人类社会发展的一般理论,氏族制度是人类第一个正式的社会组织形式,氏族制度在旧石器时代晚期形成,即公元前9000年左右,距今约1.1万年。旧石器时代向新石器时代过渡期间人类社会产生农业革命,其标志是定居、动物驯养-畜牧业、农作物栽培。定居产生(父系)家族,人类社会开始实行族外婚,族外婚形成宗族,宗族发展就形成部落,部落结成联盟就是部落联盟。“部落联盟是与民族最接近的东西”(马克思语),有观点认为,我国古代的“夏”(公元前21世纪—前16世纪)就是由炎、黄两部落结成部落联盟后形成的,“夏”就是华夏民族的社会始祖。
在种系发生学意义上,民族最外在和最内在的特征就是语言,因此可以说有了民族也就产生了民族语言,反之亦然。一个民族在形成的过程中不仅同时形成了本民族的语言以及本民族的人们使用语言的方式和习惯,更重要的是形成了她的文化内涵和她的社会外延。这就是赫尔德所说“一个独立的民族具有特定的思维方式、言语方式和生活方式,民族的这些方式如果发生变化便会促使语言发生变化”*J.赫尔德:《论语言的起源》,第94页。的含义。关于民族和民族语言形成的过程和机制,赫尔德是这样阐述的,“人类不可能始终停留在所有的人全部群居在一起的阶段,同样,人类也不可能只用一种语言。因此,各种不同的民族语言的形成是很自然的事”*J.赫尔德:《论语言的起源》,第94页。。根据赫尔德的观点,在人类的社会发展过程中,家族的分化导致了部族的产生,部族结合而形成了民族。而人类语言的发展,从部族语言到民族语言,差异极大,种类极多。
西方近代语言学家中关于民族和民族语言及其关系问题的论述,洪堡特(B. von Humboldt,1767-1835)做得最为深透,其思想和观点对后世语言学领域的影响也是最为深广的。洪堡特也是德国学者,他的时代要稍晚于赫尔德,他不像赫尔德那样纯粹的哲学家对问题只做行而上学的思辨性阐述,他是人文主义语言思想家,他的语言研究都带有实证和经验的成分。1827-1829年间,洪堡特撰写了“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一文,后来(1836年)他又以此文为基础撰写并出版了《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及其对人类精神发展的影响》这部重要的长篇巨著。在“论人类语言结构的差异”一文,洪堡特以语言为轴心建立了关于民族、民族语言、民族思维及其之间关系的经典思想。洪堡特提出,民族概念有社会和文化两大维度,前者表现为结构群体及其环境状况,后者则表现为思维和行为方式以及决定这两者的观念*W. 洪堡特: 《论人类语言的结构差异》, 《洪堡特语言哲学文集》,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226-422页。。在阐述“语言作为民族造物”这一思想时,洪堡特把语言比作是民族个性的模印。他指出,“有了语言,民族这一概念变得明晰起来”,“一个民族就是一个由某种特定语言来表明其特性的人类精神形式,也即一个个别化的观念整体”*W. 洪堡特: 《论人类语言的结构差异》, 《洪堡特语言哲学文集》,第241-43页。。至此,在洪堡特的思想中,民族概念又增加了语言的维度,而且是最重要的维度。语言维度同社会、文化维度一起决定并表现民族的特性;人类分化为不同的民族,民族表现为不同的社会和文化特性,语言则反映这样的社会和文化特性。洪堡特进一步论证指出,“语言的生命和活动在于民族性之中”,“真正的民族差异始终体现在语言的差异之中”*W. 洪堡特: 《论人类语言的结构差异》, 《洪堡特语言哲学文集》,第308-09页。。在“普通语言学论纲”一文中,洪堡特提出,“每一种语言都带有某种印记,反映着一个民族的特点”*W. 洪堡特: 《普通语言学论纲》, 《洪堡特语言哲学文集》,第4-10页。。
根据洪堡特的上述思想,我们可以说,民族之间的分别最外在的表现就是民族语言的差异,有了这种差异民族交往就有了交际障碍;翻译,正是为了消除和弥补这种差异给民族间跨文化交往造成的障碍而有意识地开展的高级的知识活动。可见,民族和民族语言表现的是人类在社会、文化上的差异和分别,有了这些方面的差异和分别,人类的翻译活动才有了社会发展的根据;换言之,民族形成之前的人类社会没有社会发展条件产生翻译活动。一个民族在其形成过程中和形成之后,由于民族社会的发展会主动或被动地发生诸如人口迁徙和流动、贸易甚至战争、征服等社会、经济、政治或文化性质的活动,因而与一个或多个其他民族开展交往,于是便发生语言接触,形成了跨文化语境,这才有了翻译活动的社会发展条件。
我们来看考古文献。农业文明在欧洲产生了“巨石文化”,这是欧洲近古文明社会中的一种合塚传统。据考古证据推断,“巨石文化”的源头在法国和英格兰,其时代在公元前5500年以前;后又传播到地中海东部,年代为公元前2500年;在此年代之前这种传统于瑞士、西班牙的近古文化中也有发现*何顺果:《人类文明的历程》,第27、33页。。这表明,“巨石文化”在欧洲的古代民族中曾有过多次梯次式传播。这是文化传播的例子。
在新石器时代晚期,畜牧业、手工业兴起,在向青铜时代过渡时期,手工业逐步与农业分离,手工制成品交换贸易出现,最早的例子是西亚的黑矅石贸易,发生在公元前5200年之前,贸易距离达500多公里,地域跨多个民族。这是经贸交流的例子。
还有民族间负面交往的例子。从部落联盟社会阶段开始,人类社会出现了奴隶制社会结构,一直到封建社会时代。从根本上说,奴隶制是战争和征服的产物。另外,伴随着农业革命的发生,一些强势的游牧民族会征伐一些生产、生活方式稳定的农业民族,而一旦这些游牧民族征服了农业民族,后者的生产、生活方式还有与之相应的精神、观念、制度等又会为征服者逐渐适应、接受并融入征服文化之中。这种社会文化现象越往后越普遍。
诸如上述这些文化传播、经济贸易、战争征伐因为都是民族间跨文化语境中的交往活动,所以一定会发生语言接触,在此过程中和条件下发生翻译活动,就是很自然的事情了。上述有限的人类社会民族交往的例子最早的都在公元前5000年之前;因此从人类社会发展理论上讲,人类翻译活动的历史发端应不晚于此。只不过,就西方语言学史研究所能涉及到的民族间语言接触史而论,有文献可考的已经是很晚的事情了。根据诺宾孙教授的研究,希腊古典时期(the classic age)古希腊人已经意识到非希腊语族的存在;换言之,在古希腊人的社会环境条件下,翻译活动不早于公元前五世纪*Robins, R. A Short History of Linguistics (4th edtion).p.15.。
关于人类翻译活动的历史,季羡林和许国璋两位先生曾经模糊地上溯至几千年前。后来,国内外翻译史学研究有了一些明确性的意见,法国学者考证“有关口译活动的最早记载见于公元前两千多年的上埃及埃利潘蒂尼岛的古王国王子的石慕铭文”,而中国学者马祖毅推测“几乎在同一时期,中国也出现了口译活动”;“关于中西方的笔译活动,据记载大约可以追溯至两千多年前”*参见许钧:《翻译概论》,第4、16页。。但是我们知道,凡是有据可考的都只能算作是一种特殊文化事件的历史记录,它只具有文献学意义,而非人类翻译活动真正的历史发端,人类翻译活动的历史发端肯定早于有限的文献记载和已发现的考古证据。而理性论证又揭示,不能将人类翻译活动的历史发端漫无边际地前溯至人类的始源。
按照我们在本文提出的翻译概念的属性,以人类翻译活动产生的语言进化条件、文化进化条件以及社会发展条件论证为依据,我们推断:翻译活动与“现代人”之前的人类史无关;人类在“原始”文化阶段的低级水平之前没有文化进化条件产生翻译活动;人类翻译活动的历史发端不早于新石器时代的晚期,时间在公元前5000年上下;笔译形态活动产生的时间在公元前3000年之后。
如果可以把人类的整个历史比作一个漫漫长夜,那么人类的翻译活动一定是在黎明之后才发生的白昼活动。再如果把人类的整个历史比作一个胎儿在母腹里的胎期,那么人类的翻译活动一定是在胎儿脱离母腹之后才发生的婴儿活动。
诺宾孙教授曾经表达过一个观点,以语言学的情况而论,一个学科只有当它充分涉及学科历史才可以说它走向了成熟*Robins, R. A Short History of Linguistics (4th edtion).p.15.。我们以为,诺宾孙教授的这一观点也适合对当今中国内地的翻译研究领域发展现状的评价。
季羡林和许国璋两位先生为《中国大百科全书·语言文字》撰写“翻译”条目时,翻译研究还只是“应用语言学”之下的一个研究领域。20多年过去了,如今这一研究领域已然而为“显学”。虽如此,我们却不敢说这一研究领域在中国已经成熟,因为有些史学问题还没有讨论清楚,甚至还没有引起国内学界的充分关注,本文的论题即为一例。
再比如,许钧教授就说过这样一句话:“如果说翻译是一项古老的活动,那么,对翻译的思考似乎有着同样悠久的历史,它几乎是伴随着翻译活动的产生而产生的”*许钧:《翻译概论》,第2页。。这在思想逻辑上似乎欠妥。倘若把“对翻译的思考”看作是广义的翻译研究,那岂不是把翻译研究的历史与翻译活动本身的历史又等同起来了;更有甚者,如果按既有的观点把翻译活动史与人类史和语言史等同起来,那岂不是可以说人在开天辟地的时候就有了翻译研究。
法国社会学家、实证主义哲学的奠基人孔德(1798-1857)有一个重要的社会学思想,他基于人类进化理论把人类社会发展与人类知识、文化和社会联系起来,提出人类社会发展的三个阶段,即原始阶段(primitive)、中间阶段(intermediary)和科学阶段(scientific),分别对应于人类知识进化连续体的三种形式,即神学知识(theological)、形而上学知识(metaphysical)和实证推理知识(positive reasoning)*Abererombie,N,et al..The Penguin Dictionary of Sociology. Suffolk: Penguin Books. 1984,p.85.。孔德的理论对我们有重要的启发意义。我们承认,翻译和翻译研究都是人类基于知识的活动;但我们更要承认,这二种人类活动肯定不是处于同一社会发展阶段。翻译研究活动不可能伴随人类早期的翻译活动,因为在进化论意义上这二种活动所基于的知识形式是不同的。如果说翻译是人类进化到产生复杂社会之后才能进行的高级的知识活动,那么按照孔德的理论,翻译研究一定是人类产生并且开始应用形而上学知识之后才能进行的更为高级的知识活动。一言以蔽之,先有翻译而后才有翻译研究,尤其在人类翻译活动的始发阶段。
这样看来,许钧教授关于“对翻译的思考与翻译活动相伴随”的意见只能导致两种解读,且二者必居其一:要么把翻译研究的历史向前提早到人类社会的“原始阶段”,要么把翻译活动的历史向后推迟到人类社会的“中间阶段”。而对翻译史研究来说,无论哪一种解读都是不可接受的。
[责任编辑:诚 钧]
On the Genetic Start of Interpretation Translation as Human Activity in the History
CHEN Zhong-hua
(SchoolofForeignLanguages,YantaiUniversity,Yantai264005,China)
A proposition of the genetic start of interpretation translation as human activity in the history is established. Such notions as “the history of interpretation translation by mankind coincident with the history of human language and or coincident with the history of humankind” are questioned and discussed about. The co-conditions of language evolution, cultural evolution, and social development for mankind to start interpretation translation activities in human history are analyzed and expounded in detail. It is suggested in this paper that interpretation translation human activity should have nothing to do with the human history before “modern humans”; human beings at the lower level in the stage of “primitive” culture did not have any conditions to start interpretation translation human activity; the history of interpretation translation human activity could not begin until the late Neolithic Age, around 5000 BC; and activity of translation might originate after the period in history of 3000 BC.
study of history of interpretation translation; interpretation translation as human activity; genetic start in history; argument of required conditions
2014-07-30
陈忠华(1952- ),湖北潜江人,烟台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从事人类语言学、翻译理论研究。
H 059
A
1002-3194(2015)01-011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