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沈
最近,有一个消息在偏远的牛角岭村炸开了锅,说鸡换子家盖上了“板儿房”,这对世世代代居住在土窝窝里的庄户人家无疑是个天大的新闻。
鸡换子是村里有名的贫困户,原来家里穷得叮当响,每年都靠政府救济推日月。两米多高的鸡换子一年四季老穿一套破军装,裤子很短,总是挂在半干腿上,走起路来一闪一晃的,老有被风吹倒的感觉。村小学的老校长总喜欢拿他开玩笑,说:“鸡换子,姚明和你一样高,人家一年的工资够全县老百姓吃两年哩,你咋连自己的婆娘娃娃都养不活,干啥着俩?”鸡换子问:“姚明是谁,没见过。”老校长说:“人家是篮球运动员,在美国打球呢!”鸡换子却不以为然地说:“打个毛蛋就能挣那么多钱,校长你日弄鬼呢!”气得校长半天说不出话来。话说回来,鸡换子家里实话很困难。
听我爹说,鸡换子是他娘用一只老母鸡换来的。他爹娘都是残疾人,他爹眼瞎,他娘耳背,结婚多年不能生育,便用一只老母鸡换来了他,以备养老。可天不遂人愿,自从换来了鸡换子,他娘却接连生了五个儿女。
鸡换子一直认为,他穷是他爹造成的。说他爹偏心,分家只给了他一间偏房、一只牛犊和两亩坡地,别的什么也没给,所以才比旁人穷。其实他爹也不容易,他家先前是五保户,没有地,全家住在村里的饲养院里,包产到户的时候分给他家的地都是陡地、瘦地,加上儿女多,日子过得很艰难。鸡换子三十出头还娶不上媳妇,最后用他妹妹作交换才娶上的,所以分家的时候给他的也就那么多了。
鸡换子拆了房,拉着牛犊分开单过了,日子过得一塌糊涂。那会儿不兴搞副业挣钱,一家几口只能靠那二亩地过活,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他打听村里谁家修业,就去帮忙,砌墙、盖房、垫圈、盘炕,遇着啥活儿就干啥活儿,为的就是混个饱饭。庄户人家实在厚道,看着鸡换子的光阴难畅,干起活来勤快卖力,又是个干农活儿的好把式,每天吃完饭后总给他揣个馍馍带去给娃娃们吃。
尽管这样,他家的生活还是青黄不接。他媳妇过了春播就盼着秋收,每年秋初地里的豆角刚吸籽的时候,就去地里摘来维持生计,两个娃天天吃豆角、绿菜叶,肚皮都给吃绿了,脸上黄不拉叽的,没有半点机灵气。
近年来,国家的政策越来越好了,每年都给穷困家庭发放大量的救济粮款。村干部考虑到鸡换子家里穷,每次都分给他救济粮、救助金,鸡换子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事落到个人的头上,好不感激。肚子饱了,有力气干活儿了,他便在南山脚下开垦了几亩荒地,加上雨水广,收成好,他家的光景才有了起色。原先的小牛犊长大了又生小牛犊,卖了小牛犊再买了猪仔、鸡娃儿,日子过得有点像样了。
老话说得好:“三升的皮袋就三升”。生活好了,日子过得舒坦了,鸡换子却贪上酒了。给人家帮活的时候,只要有酒,他便不醉不归,如果闲着没事就拿了媳妇的鸡蛋换钱买酒喝。有一次,他喝得差不多了,没钱买酒,便拿着乡政府发放的救济面粉换酒喝,被村里人发现了,揭发他还把救济面粉和到麦麸子里喂猪。村长召开村民大会,取消了他的贫困户资格,停止了对他救助。鸡换子知道后大骂揭发者,天天喝醉酒后到村委会门口的树上上吊寻死,扬言要上县里告村干部贪污贫困户的救命粮,欺压平头百姓。
正在他大闹村委会的时候,不幸再次落到了他头上。他儿子被查出先天性心脏病。大夫说:“必须得做手术,不然活不到年关。”鸡换子问:“开刀得多少钱?”大夫说:“最少也得五六万。”他一听,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当鸡换子清醒过来的时候,已躺在自家的炕上,炕沿下站满了来看他儿子的乡亲。尽管以前乡亲们骂他鸡换子不是东西,可毕竟都是庄户人家,心肠软,听说他儿子得了重病,都攒了点鸡蛋、凑了点钱来看他,鸡换子干瘪的眼窝里渗出几滴浊泪来,没说出一句话。 鸡换子为救儿子命恨不得搭上白己的命,可钱是硬头货,说没有就没有,再说五六万这对他来说是个天文数字呀。正当他愁得要死的时候,村支书领着乡上的干事来到他家,给他带来了天大的喜讯,说国家有免费治疗未成年人先天性心脏病的好政策。干事了解了情况后给他联系了县民政部门,并为他儿子办理了治疗手续,没过三个月,他儿子的病没花一分钱却给治好了。鸡换子抱着活蹦乱跳的儿子,激动得要给干事磕头,非得要请村支书和干事到家里喝酒,却被他们谢绝了。
打那以后,鸡换子像换了个人似的,再也不喝酒了,再也不骂村干部,再也不嚷嚷着要救济了。翻年后,卷着铺盖跟着村里年轻人搞起了副业,去金场当沙娃、给公路局修路、下煤窑挖煤、进山区架电钱、到建筑工地当小工,什么活能挣钱就干什么活。尤其是这几年,他进了藏区,凭着一身好力气和精巧手艺专门给藏族人家盖迁居房,不光自己成了村里致富能手,还带动了好多村里的“晒阳娃”富了起来。
庄户人家讲究有钱盖房。鸡换子拿出积攒多年的血汗钱,在村里第一个盖起了结实、宽敞的砖混结构的“板儿房”,没想到却在村里成了新闻。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国家正在实施农村危房改造项目,他盖的房符合项目条件,将得到国家近两万元的补贴呢。
村里人知道后,都眼热死了。说鸡换子真是命大福大,天上掉下的油骨嘟儿尽往他头上砸,党和国家的啥好政策全叫他沾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