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新历史主义视角下的祥子与余占鳌

2015-12-07 09:29金鑫商艳
文学教育 2015年12期
关键词:新历史主义祥子

金鑫 商艳

内容摘要:在新历史主义思潮的影响下,中国文学界涌现出一大批新历史主义题材的文学作品。本文主要选取老舍先生的《骆驼祥子》中的祥子以及莫言先生的《红高粱》中的余占鳌两位男性形象,将其置于新历史主义视角下进行对比研究,以求对两位人物形象及两部经典作品有更深层次的理解。

关键词:新历史主义 祥子 余占鳌

20世纪80年代,英美文学、文化界掀起了一场新历史主义的潮流。“它在70年代末已经初露端倪,即在文艺复兴研究领域中逐渐形成了一种新的批评方法,而且这种阐释文学文本历史内涵的独特方法日益得到西方文论界的认可。”[1]新历史主义的研究范畴主要集中于“文本历史性”和“历史文本性”这两个方面。所谓“文本历史性”,即文学文本不仅是特定历史状况的产物,而且能够对历史的发展起到一种能动作用,能够参与到历史形成的过程中去;“历史文本性”是指我们无法回归并亲历完整而真实的过去,我们体验历史,就不得不依靠残存的历史文献。[2]但这些文献又常常含有历史描述着的个人色彩,所以历史不再是客观的、权威的。这些文献和文本之间也不再是相互独立的关系,它与文学文本一样具有主观性和虚构性。新历史主义者以恢复文学研究的历史性的一面为主要任务,把研究范围扩大到形式主义忽略的、产生文学文本的历史语境,即把作品从单纯的文本分析中独立出来,将其与同时代的社会惯例相结合。

20世纪80年代后期伊始,“历史”受到了相当多的中国作家的喜爱,特别是先锋派、新写实和寻根派作家,他们开始了各具特色的历史书写活动,形成了一个持续至今的历史文学创作热潮,大批历史文学作品产生于这一时期。这些作品往往被评为“新历史小说”或“新历史主义小说”。新历史主义认为一切历史都是平民化的历史,因此,其“往往将非英雄化的平常人或被正史排斥的人另类人推向前台写这些人的吃喝拉撒,七情六欲。”[3]《骆驼祥子》是老舍先生创作于20世纪20年的作品,严格意义上说,这部作品并不是在新历史主义影响下诞生的,但是这部作品的创作同样以一定的历史背景为依据,充满了浓重的寓意色彩,加上处于历史转折这一特殊时期,因而可以用新历史主义的视角对该作品进行研究。莫言先生的《红高粱》堪称中国新历史主义的典型之作,莫言将“寻根文学”的潮流与南美文学爆炸的氛围巧妙地融合起来,创造了一种崭新的向历史靠近的方式。两部作品的创作在时间上相差60多年,但是新历史主义可以作为一座跨越时空的桥梁,打破时间的限制,将两部作品很好地联系起来。

本文将就两部作品中的男性主人公进行对比分析,用新历史主义的视角,从“文本的历史性”和“自我塑造”两个方面对两位人物进行探讨分析,力求对两部经典作品的理解达到新的高度。

一.“买车”的羁绊与“卖酒”的不羁

祥子和余占鳌的出身是一样的,均是来自农村,但是他们选择的道路却有着天壤之别。祥子抛弃家乡,毅然进城,一生为自己的买车梦在城里摸爬滚打着,没有地位没有尊严没有期待,他只想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可最终也被这个梦所牵绊着,成为“行尸走肉”的代言人。相反,余占鳌选择自己的命运,有胆量有想法,不和任何党派合作,自立为王的北国高粱地里的硬汉,虽说“杀人越货”但也可以称得上是那个年代的农民英雄。

老舍先生用三次买车卖车的经历描写出了祥子辗转波折的一生。看似简短的三次经历,正是作者深厚的文笔功力的体现,用这样的方式,详细地概括出祥子的心理、行为等方面的变化,以及深刻表达出作者的写作意图。祥子是一名优秀的拉车夫,他可以靠租车行的车安然度日,可是他为什么一定非要买一辆真正属于自己的车呢?这就要结合祥子生活的社会背景和祥子自身的性格。祥子本身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农民,骨子里充斥着农民的天真、老实劲。农民本以土地为生,可是祥子迫于当时的战乱、天灾和饥荒,他离开了自己的土地,来到不属于自己的城市谋生。“如同作家在创作中实现自我的价值一样,农民也在耕作中证明着自我的意义。没有了土地,农民也就没有了人身的依附。”[4]来到城市之后,祥子选择以拉车的方式过自己想要的“城市生活”。车之于祥子的意义就像土地之于农民的意义一样,祥子深信,只要拥有一辆真正属于自己的车,就能过上安逸、舒适的生活。农民的淳朴、较真劲在祥子身上表现地淋漓尽致。

余占鳌是谁?莫言在《红高粱》里开创了一种全新的写作手法——第一人称描述的手法,来叙述整个小说内容。余占鳌,即文中的“我爷爷”。他是生在“高密东北乡”高粱地里的庄稼汉。他用他雄壮结实的肩膀抬着“我奶奶”坐的出嫁轿子,义无反顾地爱上了已嫁入他门的“我奶奶”,他敢于冲破伦理束缚:“他走过来,弯腰,轻轻地,轻轻地握住奶奶那只小脚,像握住一只羽毛未丰的鸟雏,轻轻的送回轿内。”[5]42他迈出了追求爱的第一步,也迈出了转折人生的第一步。他和“我奶奶”在那片具有极强生命力的高粱地里肆意相爱,无视礼仪,这是对传统封建制度的挑战,是对自由的向往。余占鳌杀死了强娶“我奶奶”的单家父子,并接手主持了酒厂,跟我奶奶开启了酿酒、卖酒的生活。这位以酿酒、卖酒谋生的北国铁汉,未曾离开属于他的那片土地:“老子就是这地盘上的王,谁是土匪?谁不是土匪?能打日本就是中国的大英雄。老子去年摸了三个日本岗哨,得了三支大盖子枪。你冷支队不是土匪,杀了几个鬼子?鬼子毛也没揪下一根。”[5]25他虽然野蛮、残忍和冲动,但从未离开那片引以为生的土地,捍卫着他的王国,他是农民,但是他更值得称为英雄。

二.“逆向”的祥子与“顺向”的余占鳌

“自我塑造”是新历史主义的主要概念之一,是由西方新历史主义代表人物斯蒂芬·格林布拉特在做文艺复兴研究时提出的。老舍笔下的祥子的自我塑造过程可以说是一个“逆向”过程,而莫言笔下的余占鳌的自我塑造过程则是与其相反的“顺向”过程。

祥子的一生可以浓缩在他的三次买车、卖车过程中。祥子以一种淳朴、憨厚和老实的形象登场,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为了能在城市里扎根,他拼命攒钱,为了能买一辆真正属于自己的车。他天真地认为,有了车,他就能拥有幸福的城市生活。可是现实就是百般残酷,在祥子拉着属于自己的车没多久之后,他的车就被宪兵收走了,祥子三年的血汗瞬间化为虚有。祥子凭借着他固执的本性坚持着他的买车梦,第二次买车之后,命运又和祥子开了一次玩笑,祥子的第二辆车又被孙侦探收了。经历两次梦碎打击后的祥子,慢慢开始了改变,他遇到了虎妞并在虎妞的帮助下买了属于“自己的”车,而他,也为了车接受了这个自己厌恶至极的女人。车、家庭都有了,祥子认为自己终于可以过上安逸的生活,可是等待着祥子的却是虎妞的难产死亡,祥子最终倾家荡产,一无所有。祥子麻木了,对自己的屡次丢车麻木了,对自己的生活麻木了。可真正让他变成行尸走肉,变成游走在这个不属于他的城市的是小福子的死,祥子说:“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生在大户人家。”[6]他深爱的小福子死了,祥子也“死了”,祥子对生活彻底心灰意冷。原本单纯地认为只要靠坚实的臂膀,用一颗不怕艰苦的心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如今放在祥子眼前的是没有任何希望的未来。祥子“死了”,多舛的人生把祥子彻底打趴下了,他没有力气站起来,再也不想爬起来。堕落——是祥子最终的选择,喝酒、抽烟、进白房子成为了祥子主要的生活,麻痹自己是他对现实最好的回击。出卖、行骗成为了祥子残喘于世的技能,他自甘堕落,自愿践踏自己的灵魂,满足于这样的生活中。曾经的憨厚淳朴、坚信用汗水就能换来成果的祥子最后将自己塑造成了“行尸走肉”的代言人,这是一个“逆向”塑造的过程。endprint

和祥子相反,余占鳌的自我塑造过程可以称得上是一种“顺向”的塑造过程。余占鳌是一位北国高粱地里哺育出来的硬汉,充满着野性和活力,正如那片红高粱般拥有极强的生命力和张力。余占鳌以一位轿夫的身份出场,听到坐在轿中“我奶奶”的不断啜泣,顿生怜悯之心。看到“我奶奶”的那一刻,爱情便开始不断冲击他们的道德底线。余占鳌没有就此打住,他渴望自己的爱情,不愿受伦理的束缚和向命运低头。他杀死了单家父子,赢得了“我奶奶”以及改变他人生轨道的酒厂。社会的残酷并没有因为他是铮铮铁汉而对他有半分仁慈,侵略者的脚步很快踏上了“他的”土地,为了他的儿子、“我奶奶”以及一起在酒厂打拼的乡亲,他毅然选择誓死捍卫家园。他组织了一支属于自己的枪衣不整、训练无素的抗战队伍,伏击鬼子,杀死了鬼子少将,他不与任何党派合作,凭借不屈不挠的精神率领着自己的队伍守护自己的土地。“他彻底摆脱了传统礼教、社会压迫与政治权力所造就的民族奴性,以内在生命冲动为动力,大胆追求个人幸福,坚决反抗各种压迫,誓死捍卫生存权利,豪放不羁,敢作敢为,享受生命的欢乐,体现了中华民族久被压抑,渐趋萎靡的原始生命力勃然喷发。”[7]余占鳌“杀人越货”,但是他的“杀人”却是一种深邃的“善行”,为了爱情,为了正义,为了民族,他不得不以“杀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纵观《红高粱》一书,读者更易记住的是余占鳌的英雄光辉,他的杀人行为也由此变得理所应当。自觉抗日体现了他对生活、生存的渴望,他不愿妥协并一直坚持着自己的选择。一个高粱地里走出的农民最终凭借自己坚韧的品格蜕变成一位可歌可泣的抗日英雄,因此,余占鳌的自我塑造是一种“顺向”的塑造过程。

三.人物背后文本的历史性

祥子所处的时期正是军阀混战、国共两党对峙的特殊时期,这个被黑色政治笼罩下的国家,她的子民正过着民不聊生、动荡不安的落魄生活。基于这样的社会背景,祥子选择背井离乡来到城市打拼过活。他的淳朴、坚韧与这个城市格格不入,但是登场始初祥子仍塑造了一个不吝辛劳、勤勉向上的形象,他是一位出色的人力车夫,他立志用自己的钱买一辆属于自己的车。可是社会的复杂,人性的险恶,政治的黑暗并没有给祥子留下光明的道路,他选择了堕落,甘于做一位个人主义的末路鬼。老舍先生笔下的祥子,可以说是当时社会历史背景下底层劳动人民的缩影。一方面,可以看出底层劳动人民生活的艰辛、窘迫和苦楚;另一方面,可以体会到底层劳动人民在黑暗社会压迫下生活的无奈,以及由此而造成的人性的丧失与毁灭。祥子的穷途末路是社会历史的产物,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能接受再接受命运给他带来的种种噩耗。祥子仅仅是当时混乱社会中涌入城市寻求生机的破产农民之一,通过对祥子迂回一生的描述,作者纰漏了旧中国政治的黑暗与落后,控诉统治阶级对人民的无情剥削与压迫,表达出了对在黑暗政治统治下苟延残喘、混沌度日的底层百姓的深刻同情。

整部《红高粱》的主旋律是描述“我爷爷”——余占鳌和“我奶奶”——戴凤莲的抗日故事,但是小说的描写角度有别于以往的革命历史题材小说,莫言使用家族回忆式的写作方式,形象、具体、别具一格地体现出新历史主义“边缘化”的特点。这部作品创作于20世纪80年代,在新历史主义思潮的强烈冲击下,莫言大胆地一改以往以“红色革命”为中心的写作风格,将笔锋投向民间“野史”,以个人化、民间化的方式叙述历史。因此,在作者笔下,余占鳌这一人物形象具备极强的自我意识和自由意识。他敢爱敢恨,充满正义和热血,他组建农民军队来捍卫自己的土地,正是这样的人物形象才能准确生动地体现出当时普通老百姓的行为选择与正义感。余占鳌血气方刚,不懂得政治权术,他选择最淳朴、最有力的方式与敌人战斗,勇往直前、毫不退缩。从他身上可以看出当时普通老百姓对自由的渴望和生存的向往,他们不愿再受三纲五常的束缚。他象征着苦难、坚韧,象征着狂放不羁,更重要的是象征着伟大民族的灵魂和精神。更重要的是,体现出了历史主体的转移。

四.小结

祥子和余占鳌两个人物形象虽然产生于不同的历史时期,两位文坛巨匠的写作手法也截然不同,但是在这两部经典作品中,这两位人物的特殊性使得把他们置于新历史主义视角下进行研究成为了可能。两部作品的作者都以基层人民的生活为写作中心,由于依据的社会背景差异以及作者意识形态的不同,诞生的人物也大不不同,当然人物的最终发展方向也不同。两位人物的起点是一样的,祥子和余占鳌均是农民出身,迫于当时特定的社会背景,对于哺育他们的那方土地,祥子选择抛弃,而余占鳌选择守护。在个人情感方面,面对自己深爱的人,祥子爱莫能助,在爱情和现实之间,他选择放弃爱情;然而,余占鳌对于爱情则是不顾一切,敢爱敢恨,勇于守护自己的爱人。也许正因为这样的选择,带给了他们不同的命运。两位作者关注的焦点是相同的,但是作者透过小说人物所要表达的意图却是相反的。用新历史主义的视角看待这两位男性人物,可以对这两位人物以及两部作品形成更深刻的理解和认识。

参考文献

[1]朱立元.当代西方文艺理论[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393.

[2]刘白.论新历史主义视角下的《已知世界》[J].复旦外国语言文学论丛,2008,秋季号:33.

[3]王珂.历史的重塑——评《妻妾成群》的新历史主义特征[J].时代文学,2012,7(2):114.

[4]黎筝.横看成岭侧成峰——新历史主义视野下《骆驼祥子》和《米》的比较研究[J].贵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24(2):89.

[5]莫言.红高粱家族[M].海口:海南出版公司,(2):42,25.

[6]老舍.骆驼祥子[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180.

[7]张爱萍.一个充满野性的自由精灵——莫言《红高粱》家族中余占鳌形象分析[J].皖西学院学报,2002,18(6):79.

(作者介绍:金鑫,商艳,江苏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语用学;外语教学)endprint

猜你喜欢
新历史主义祥子
解析《骆驼祥子》中祥子的悲剧命运
《骆驼祥子》中祥子与《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的比较
论《马可?波罗游记》中的宗教权力关系
《亨利四世》中的颠覆与抑制解读
直面历史
新历史主义分析《白鹿原》
骆驼“祥子”在唐朝的一天
新历史主义批判视角下小说《灿烂千阳》的研究
浅析《骆驼祥子》中祥子的婚恋悲剧
老舍《骆驼祥子》中二强子人物形象叙事的不可替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