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祥子”在唐朝的一天

2016-08-11 19:16
南方周末 2016-08-11
关键词:陕西历史博物馆祥子骆驼

南方周末记者朱晓佳 南方周末实习生郑嘉慧吴惠明

这是一头可怜的骆驼。驼背上载着八个人。他们一边奏着极具异域风情的音乐,一边缓缓穿过唐长安城热闹的街头。牵骆驼的人呢?杜甫说,“胡儿掣骆驼。”唐墓壁画上,总能看到赶驼牵马人的身影。三彩骆驼入土时,多半和牵驼胡人一起。后世盗墓、错置,他们就离散了。2016年是陕西历史博物馆建馆25周年。25年里,馆内收藏了大量的唐三彩、唐墓壁画与金银器。南方周末记者试图从这些举目可及的文物出发,以一个被人遗忘的驯驼、驯马胡人视角,重现唐玄宗时期长安城的日常。

南方周末记者朱晓佳

发自西安

南方周末实习生郑嘉慧吴惠明

我们要介绍的这位祥子,并不叫祥子。只因他驭骆驼驭马都在行,我们不妨借老舍笔下人物的名号,给他一用。

这位祥子生活在公元8世纪唐玄宗时期,是粟特人。唐代人说到“胡”,大抵指的就是波斯人和粟特人,有时候,他们也会把罗马、大食和天竺人称作“胡”。

粟特是一个中亚古国,首都就在今天乌兹别克斯坦的撒马尔罕。这个古国由一系列小国构成,国民以国为姓,也就是“昭武九姓”:康、安、曹、石、米、何、火寻、戊地、史——后来乱了唐王朝的安禄山、史思明,做了皇帝的石敬瑭,都是粟特人。但粟特人并不都是“乱臣贼子”,粟特人最擅长的是经商。从撒马尔罕前往唐长安城的漫漫丝路,几乎就是被粟特人盘活的。康艳典、石万年、何伏帝延这些赫赫有名的粟特城主,本质上都是大商人——政商合一,生意就更好做了。在粟特人贩卖的诸多商品中,有一种就是奴隶。他们贩卖昆仑奴,也贩卖新罗、高丽的美貌少女。

我们的祥子也是一位汉人贵族的家奴,但未必是被贩卖而来。在唐代,胡人奴隶的来源有很多种:贩卖、战俘,或是罪犯子女。

祥子是石国人,所以他姓石。按照对粟特人极有研究的北京大学教授荣新江的说法,粟特人起名,都是“××神的仆人”。有位隋墓主人来自史国,名射勿盘陀,他就是“射勿神的仆人”,盘陀是仆人的意思。

禄山这个名字,译自“Rokh-shan”,它和“思明”一样,都是“光明”的意思,它们明显受到祆教“拜火”的影响。按照这个规则,我们的祥子,本名应该叫“石××盘陀”。

作为家奴,祥子不太可能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真名。在一些敦煌文书中,我们可以看到这样的汉化胡名:阿奴儿、康客儿、秃子、富得。因此,这位贵族如果为“石××盘陀”取名“祥子”,也是可能的。

从做奴隶起,他的工作就一直是饲养骆驼和马——来自蒙古和中亚的奴隶,一般都会被分配这类工作。

在唐代官方牧场,一个牧人管理10匹马或6峰骆驼,120匹马或70峰骆驼为一群,由牧长管理;牧监按等级大小,可以掌管成千上万匹马。马和骆驼是行军打仗的必需,运气好的牧监,有可能成为大人物。

在这方面,祥子有位可供励志的偶像:高句丽人王毛仲。王毛仲起先是临淄王李隆基的家奴。后来,临淄王成了皇太子,王毛仲就为他管理东宫的马、驼、鹰、狗。王毛仲为主人办了一些夺权杀人的事。李隆基当上皇帝后,就一路赏他官做,终至辅国大将军。但最后,王毛仲居功自傲,又触怒了高力士,终被玄宗赐死。

祥子的主子不是皇太子,即便是,也没有当年临淄王的势力。唐玄宗后来让成年的皇子都住在长安城东北角的“十六王宅”里,限制他们的政治权力,但不限制他们畜牧打球听音乐。祥子的主人,或许就是这些皇子中的一个。

假如我们的祥子足够聪明努力的话,他现在手上可以掌管上百匹的马和骆驼。一匹良马顶得上40匹绢,这可是笔不小的财产。

喂马:夏天要吃少一点

凌晨3点48分(五更二点),宫城内的鼓声隆隆传来,各坊的鼓应声响起。晨鼓要击三千遍,直到天色微亮。长安城内的109个坊和东西两座市场,在鼓声中渐次开门。

祥子已经起床好一会儿了。虽说是“床”,其实只是打了个地铺。但“床”在唐代,本就既指卧具,也指坐具。

在陕西历史博物馆收藏的绝大多数唐墓壁画(比如韩休墓《乐舞图》)里,都是唐人坐在编织毯上的景象。但在新近陈列的“风华重现——新入藏壁画暨修复成果展”临时展中,一组来自唐韦氏墓墓壁上的“仕女图”,向我们展示一种可以垂足而坐的小板凳,这种坐具显然来自胡人,唐人称它们“胡坐”。游牧民族还为长安带来了另一种坐具“胡床”,实际上就是北方人说的“马扎”。

祥子穿上胡服,开始清点马厩和驼厩。长安郭城内畜牧数量有限制,因而宅内只养着几十匹良马和几峰骆驼,大部分马、驼在郊外。尽管是私马,我们敬业的祥子还是按照官马的规制,给它们喂了一些茼麦和六斤谷子,这是很讲究科学和营养的饲养法,甚至不同季节,对马匹的喂食量也不一样。《唐六典》说:“秋、夏时,粟减半。”

这天早晨的出行不用骆驼,祥子很快备好了马,等待他的主人。我们可以通过陕西历史博物馆收藏的唐李寿墓壁画《备马侍行图》,来想象祥子的样子:这位被唐代画师记录下来的牵马人,“长须连鬓”(满脸络腮胡),手牵马缰。从陕西历史博物馆收藏的另一些三彩牵马俑藏品中,可以进一步完善这个胡人形象:可能是卷发,穿着典型的窄袖长袍胡服,高挽着袖子,下身着长裤。有时候戴着折沿尖顶的帽子。

大概是在祥子喂马的时候,主人开始面对一面纹饰精美的铜镜梳妆。陕西历史博物馆收藏了各朝各代高等铜镜一千多面,在过去几年里,他们公开展示过不到1/6的藏品。其中一面是瑞兽葡萄镜。瑞兽的原型是狮子。葡萄这种由汉代张骞引进到长安的水果,因为果实茂密,被认为象征着“多子富贵”,成了此后几百年中工匠们最喜欢使用的外来物纹饰。

站在镜子面前的祥子主人,可以闻到屋中熏炉散发出的香气。

陕西历史博物馆藏有一只十分漂亮的唐代“忍冬纹银熏炉”,但在熏炉这件事上,馆里最拿得出手的是汉代的“鎏金银竹节熏炉”。这件国宝级文物由青铜打造,通体鎏金鎏银,是汉武帝在建元五年(前136年)赐给姐姐阳信长公主的。这是一组“九龙”熏炉:底座上透雕着两条蟠龙,它们张口咬住一只竹柄。竹柄顶端,三条蟠龙托起熏炉,熏炉鎏银的炉身上,还浮雕着四条金龙。

主人出门前,也许还会随身携带几颗香囊。对于唐朝男人而言,衣袂飘香是一件很有魅力的事。西安何家村的窖藏,就出土了一件葡萄花鸟纹银香囊:这只通体镂空的香囊有非常精巧的机械设计,无论香囊如何转动,囊中盛放香料的金盂永远向上,香料不撒。

挖出这颗香囊的何家村窖藏,是考古史上的一件奇事。1970年,施工队在西安南郊何家村地下近一米处,发现了两个大瓮和一个银罐。考古学家赶到,打开大瓮,瞠目结舌:三个容器中,竟然装着一千多件珍宝。在后来的文物定级中,一件“兽首玛瑙杯”被认为是海内孤品,中国政府禁止其出境;有三件被定为国宝级文物,分别是:鸳鸯莲瓣纹金碗、鎏金舞马衔杯纹仿皮囊银壶、鎏金鹦鹉纹提梁银罐,另有十件被定为国家一级文物。

没有人知道这批宝贝属于谁,北大历史教授齐东方通过对窖藏位置、文物信息与史书的比照,他认为唐德宗时期的税官“尚书租庸使”刘震很可能是这批宝贝的主人。

现在这批窖藏已陈列在陕西历史博物馆“大唐遗宝专题展”多时,供所有人欣赏。

朝贡:大唐使者也谦卑

早晨5点,太极宫承天门楼的鼓声再次敲响。此时,位于承天门偏东北方向两公里开外的大明宫,早已人头攒动了。

早朝的百官,由仆人打着灯笼牵着马,来到大明宫南边的望仙门、建福门外等候。其中就有祥子和他的主人。假如祥子的主人是“十六王宅”中的某一位皇子,那么他大抵会被封一个“员外郎”之类的虚职。虽是虚职,也要上朝。唐代规定“五品以上及供奉官、员外郎、监察御史、太常博士,每日朝参”。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说法或许有失公允。至少“每日朝参”的规定,直到天宝十四载才被玄宗改为单日上朝、双日玩乐。这一年,安史之乱爆发。承天门楼的鼓声响过后,望仙门、建福门二门打开,监察御史带领朝臣,步行走入大明宫。夹阶校尉和监门校尉,这时候要拿着名册点名,即“唱籍”。穿过含元殿和宣政殿,就是玄宗上朝的紫宸殿了。此时,百官按照官阶大小顺序“入阁”,文官在东,武官在西,从宫门口到入殿,大概有1200米,相当于天安门到保和殿。

紫宸殿里熏炉飘香,百官们脚下放着一块块“蹑席”。在唐代,朝臣们向天子行礼的时候,要在这块席子上手舞足蹈,称“蹈手礼”。接着是百官奏事。

这段时间,我们的祥子一直牵马站在宫墙外,也许会和其他胡人奴仆略作交谈,也许会慵懒地打个盹儿。

有时候,祥子也能看到一些和文武百官一起等候觐见的粟特人。他们带着珍禽异兽、奇珍异宝等贡品,按照唐朝官员的指引,步入宫墙。

揭取于章怀太子墓东壁的《客使图》,就展示了这样的情形。三位唐朝的鸿胪寺官员站成一个闭合三角,交头议事。使臣们刚到长安,会被鸿胪寺官员接待,并被详细询问本国地理状况与风土人情,对于科技不发达的唐朝来说,这些情报至关重要。气度雍容的鸿胪寺官员身后,是战战兢兢的外国使臣:为首一个浓眉深目的秃顶使者,被认为是东罗马人;中间那位戴着插着羽毛的尖顶帽,据推测是朝鲜半岛上的新罗人;另外一位戴着翻耳皮帽,大抵是来自中国东北部。“这三位使者均躬身,毕恭毕敬,谦卑的神情中流露出期盼、等待之意。”陕西历史博物馆的官方简介写道。

对于使者们谦卑姿态的描摹,或许已是一种符号化的画法。在祥子的家乡撒马尔罕,考古学家也曾发现过一幅“客使图”:五个唐人站在中间,和其他使臣一样,向撒马尔罕毕恭毕敬地献上丝绸、生丝、蚕茧。

宫里的事情祥子了解得不多。他只知道,每逢正元(元旦)和冬至,早朝就要变成“大朝会”,那时候,平时的五列禁卫军仪仗,增为十二列。各持刀、戟、矛、弓,分列左右。每列仪仗队,都挥舞着绣着野驴、豹子或者其他野兽图案的旌旗。通过陕西历史博物馆存的懿德太子墓东西壁《仪仗图》,我们也可以略为感知这种皇室庆典的浩大阵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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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早朝大概上午8点多就结束了。退朝后,百官可以到朝堂的廊下吃顿午餐,这叫“廊下食”。唐代“廊下食”,冬天有汤饼、黍子粥,夏天有类似凉面的食物和粉粥,水果有“栗黄、文桃、梨、榴、湿柿”,祥子最流口水的,是天天供应的羊肉。

此时,祥子站在宫墙外,只能啃几口随身携带的胡饼(相当于“馕”)。

西市:五品以上官员莫入

回到府中,已是上午10点。主人休息,祥子承命去采购一些马具。

长安城里有两大市场,东市和西市,各占地一平方公里左右,是一般的坊两倍大。和各坊一样,两市都有围墙,并有专人守卫。东西市的营业时间是有规定的,从中午开始,到日落前两小时关闭,也就是11:00-15:00。

东市卖的大抵都是本国物品,西市则是一个大型的国际商品交易市场,有许多外来货。外国商人来到长安,都会到西市交易,因而这里也被称为“丝路起点”。陕西历史博物馆收藏的许多唐三彩骆驼俑,背负着重重的包袱,有时驮着猴子和兔子。

买马具要去西市。十六王宅离西市大抵七八公里。祥子骑着骆驼,约莫走了半小时,到了西市口。这时,西市也差不多要营业了。

唐人轻商,唐太宗编纂的《唐律》,规定五品以上官员不得入市,所以祥子的主人从没来过繁华的西市。

在西市,奴隶、珠宝、马具、牲畜……各种商品都被分开贩售,贩卖相同商品的商贩们聚于一“行”(也就是一条小街)。商人们来自各个国家,最多的,当然是粟特人。

唐僧玄奘瞧不上粟特人,他在《西域记》里说他们“风俗浇讹。多行诡诈。大抵贪求。父子计利”。但西行之前,他还是特地先来西市寻访他们——没有谁比这批从千里之外牧驼而至、受尽了通关盘剥的粟特人,更了解西边的路。

唐代人几乎认为每个粟特商人都是珠宝鉴赏家。当9世纪晚唐气象已衰时,笔记小说家们还总喜欢让粟特人在故事中成为某种神奇财富的来源。这些印象并非没有道理,珠宝可能是最易于携带的贵重物品。在何家村出土的那一千多件宝藏里,就有可能来自西域的近百件蓝宝石、红宝石、黄玉、绿玛瑙、珊瑚、琥珀。

粟特人聚居的地方,往往建有祆祠。西市北边的醴泉坊,就有祆祠。在陕西历史博物馆收藏的“北周安伽墓石门及围屏石榻”浮雕中,可以看到祆教祭祀的景象:三只骆驼脚踩莲花座,身背一顶大火盆,两边分别是弹箜篌和弹琵琶的飞天形象。

安伽曾是同州(今陕西大荔县)萨保。粟特的商队首领在波斯语中被称为“萨保”,北魏以后,萨保也被中央政府设为官职,专门管理胡人聚落。西安出土的另一个萨保墓是史君墓,墓主人史君是凉州(今甘肃武威)萨保。这个墓的规模,堪比北周皇帝墓室。安伽墓和史君墓都既非祆教式,也不完全是汉式。

作为一个从小住在汉人家里的粟特人,祥子很少去祆祠。所以,在买好了马鞍和马镫子之后,他就径直往回走了。这时候,距离收市的300击鼓声还早。

马球:满城尽是打球场

下午2点多,当祥子回到十六王宅,而他的主人和另外几位皇子,已经打了好一会儿波罗球了。

手不握实权,十六王宅里的诸王,平时只能寻欢作乐。打波罗球,是唐代上层人士最喜欢的运动之一。

按照已故北大历史学家向达先生的考证,波罗球是从伊朗经由西域传到长安的。玩法和今天的马球差不多:两队人(一般每队5-10人)骑在马上,用杖端弯曲的波罗球杆击球,网囊作球门,先进球者胜。

唐玄宗就是一位波罗球高手。据史料价值颇高的《封演闻见记》记载,李隆基还是临淄王的时候,曾奉唐中宗之命,与几位王公组队,迎战骁勇的吐蕃马球队,玄宗“东西驱突,风回电激,所向无前”,不负众望地帮助唐朝代表队赢下了比赛。

在陕西历史博物馆馆藏章怀太子墓壁画《马球图》里,可以看到这样一场“风回电激”的比赛:场上五人持杆骑马,一人坐在马上反身击球,香囊大小的波罗球正飞在他的马尾后;身后四人纵马直追……

向达先生说,唐玄宗爱马球,所以“玄宗时诸王驸马俱能打球”,军队里盛行以马球练兵,长安城内也遍布球场:大明宫、宫城、十六王宅、坊间大户都有。

擅长驭马的祥子,时常能近距离观察这些王孙贵族的比赛。就像那些在电视机前急得跳脚的球迷,有时候他也真想上场替他们打。但现在,他还没有这样的机会。

尽管祥子非常努力想饲养出独步天下的打球马来,但一匹马的造化,更多来自它的血统。于阗国曾向唐朝晋献过两匹“打毬马”,或许伊朗马更适合打球。

天气好时,祥子也会陪主人外出狩猎。这时,他辛苦饲养的骆驼也要派上用场了。陕西历史博物馆章怀太子墓壁画《狩猎图》中,骑手们铺天盖地带着豹和鹰奔驰在前方冲锋,仪仗人员手举旌旗,两峰辎重骆驼奋力在后。狩猎,显然是件比打球更复杂和隆重的事。

夜宴:唐代冰淇淋

打球到下午5点,人困马乏。祥子把马匹牵回马厩,喂食,清点马匹,回仆役房中就餐后,他这一天的工作就结束了。他躺在地铺上,听到了舞乐之声传来。

十六王宅的夜宴则刚刚开始。何家村中出土的那批宝贝再次派上用场。国宝级文物鸳鸯莲瓣纹金碗似乎可以盛饭,也能盛酒。造型像一只牛角的海内孤品“兽首玛瑙杯”,其实是种叫做“来通”的酒器。“来通”在中亚、西亚很常见,一般将酒从兽身上方宽口注入,再由兽嘴处注出。功能类似漏斗,可以为宾客斟酒。

喝的当然是凉州(甘肃武威,唐代时,这是一座聚集了大批胡人的“胡城”)产的葡萄酒。这种酒连杨贵妃也喝:“妃持玻璃七宝杯,酌西凉葡萄酒。”喝葡萄酒的酒具,多是玻璃、水晶制成,诗人们常用“月光杯”来比喻。何家村出土的“水晶八曲长杯”就是这样一件“月光杯”,它也是我国目前考古发现的惟一一件唐代水晶容器。

长安韦曲墓葬壁画中有一幅《野宴图》,可以告诉我们唐人吃了些什么。其中有一种食物,呈山石状,陕西历史博物馆的专家们认为它可能就是唐代的冰淇淋“酥山”。“酥”是一种乳制品,加热融化后冰窖冷藏,即成“酥山”。这种可能是“酥山”的东西,在章怀太子墓的《仕女图》中也出现过两次。

唐代贵族宴饮时的歌舞是如何的,从2014年刚刚揭取的韩休墓《乐舞图》我们可窥得一二:六位胡汉混杂的男乐手和六位汉族女乐手分列左右,他们手中持有的乐器,也是东西混合:有筝、琵琶、排箫、尺八等等。正中间一男一女两位汉人,正在旋转起舞。我们还不确切知道,他们跳的是什么舞。

当时的长安城,最风靡的胡地舞蹈是“胡腾舞”“胡旋舞”和“柘枝舞”。沿长安城东边正中的“春明门”往南,就是胡家酒肆聚集的道政坊。李白“笑入胡姬酒肆中”,他是常客。酒肆里的胡姬会表演正宗胡旋舞。白居易描述过这种舞蹈:“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如果这种描述精确,那杨贵妃恐怕是个“灵敏的胖子”——她和安禄山都是胡旋舞的行家。

帝王贵胄的宴席上,还有比这些舞蹈更奇特的景观。中宗和玄宗都曾养过舞马。中宗的舞马能够随着音乐的节拍起舞,还能衔杯喝酒,卧下装醉又站起来。玄宗的舞马更能干,能在寿宴上衔酒杯为帝王祝寿。今天,我们可以在何家村出土的国宝级文物“鎏金舞马衔杯纹仿皮囊银壶”上,看到这样的衔杯舞马纹饰。

安史之乱后,玄宗的舞马有一部分流落东北,成了战马。然而它们死性不改,每当帐中奏乐,就会不知不觉地高蹈。

十六王宅里的皇子们,多数也在安史之乱后随着玄宗西逃。延王李玢不愿抛弃家眷,逃得太慢,玄宗很生气。太子李亨趁机在灵武即位,是为肃宗。甄王李琬则作为讨逆元帅,死在沙场上。

祥子跟着主人逃命,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他是否会因民族身份,被主人冷落、责罚。事实上,安史乱后,晚唐上下的确迁怒于粟特人。一些地方甚至滥杀胡人。大量粟特人因此改姓,直到完全融汉。

而此时,我们处于十六王宅中的石祥子、石××盘陀,正躺在他的地铺上,准备入睡。晚上7点,皇城内传来连续八百声的日暮鼓,城中坊门渐次关闭,长安城进入宵禁时间。

然而十六王宅的宴乐声未见停歇,道政坊的胡人酒肆也仍在把盏言欢。李白不是说了吗?“笑春风,舞罗衣,君今不醉将安归。”

同系列文章《我为故宫修壁画》请见下期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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