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村上春树作品中“被产生的孤独”情结

内容摘要：本文拟借村上春树的代表小说《遇到百分之百的女孩》中的若干篇章，通过分析村上小说中细致入微的环境刻画，身临其境的人物对话，充满深意的意象描写以及怪诞新颖的行文风格，辅以分析造成村上文学中“被产生的孤独”的个人原因与社会原因来浅析村上春树作品中“被产生的孤独”情结。

关键词：村上春树 孤独感 被产生的孤独

村上春树的作品非常受大众欢迎，是因为他写出了后工业社会中都市人的孤独生态。这种孤独生态并非孤独感，孤独感是一种封闭心理的反映，是感到自身与外界隔绝或受到外界排斥所产生出来的孤伶苦闷的情感。孤独感是精神层面的，是心理病。与之相比，村上小说中那种“被产生的孤独”几乎没有精神疾病的原因，而是由于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致使孤独感产生的。没有父母亲人，没有兄弟姐妹，没有同事邻居，一两个朋友，若有若无的伴侣，一个人做饭喝酒跑步听音乐，一个人偶尔纠结一下，就走了灵魂。在村上小说的字里行间，没有出现“孤独”二字，但村上所浓墨重彩渲染出的生活情境和周围的环境不仅给主人公，也给读者带来了一种压抑沉闷的孤独之感，从主人公的角度来讲，这种孤独就是“被产生的孤独”。

一.村上文学中“被产生的孤独”情结的体现

1.细致入微的环境刻画烘托“被产生的孤独”

所谓“被产生的孤独感”与“孤独感”的区别在于前者更注重外部环境对主人公造成的影响，后者更倾向于主人公自身的孤独感受。因此，在村上春树的文学作品中，为了突出“被产生的孤独感”，环境刻画变得尤为重要。作为村上小说特色之一——细致入微的环境描写，通过将主人公身处的环境将产生孤独感的原因交代的一清二楚，让读者能与主人公一样体会到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痛苦与绝望。本文希望通过《遇见百分之百的女孩》中的几个具有村上特色的若干篇章来分析村上文学中“被产生的孤独”情结。

比如，在《看袋鼠的好日子》中，描写“我”与女孩相约去看新生的袋鼠宝宝时，是这样描写周围的环境的：

“袋鼠栅栏前面，只有我和她。本来就不是很热闹的动物园，再加上又是星期一早晨，入场的客人数，还远不如动物数来得多。”

字里行间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村上对小说环境的描写倾注了很多心思。可以说刻画周围环境的每一句话都不多余，也没有赘述。短短的两行文字就将动物园游客稀少的环境表现出来，在人稀少的地方难免会让人产生孤独的感觉。细致的环境描写奠定了小说孤独的基调。这种人烟寥寥的环境使读者也能从中体会到主人公的那种“被产生的孤独”之感。

在《困》中，主人公突然被拉来参加女朋友的朋友的婚礼，是这样描写周围环境的：

“我拿起刀子和叉子……简直就像地铁尖峰时段，拥挤的情况一样。”[1]

行文间，我们可以明显感受到主人公身处婚礼现场那种不自在不舒服的感觉。尽管周围人再开心，尽管现场再热闹，对主人公来说都是若有若无的存在，甚至像是对自己的讽刺。但这种孤独感并不单单是因为主人公内心产生的，更多的是由于他所处的环境造成了他这种孤独的心理感受。主人公参加的是与他素不相识的朋友的婚礼，他的沉默，他的反感，他的漫不经心与漠不关心都是由于周围陌生的环境使然。这不得不使我们有一种想要将自己置身于那种陌生的环境中体会主人公复杂心理的冲动。如果自己处在那种陌生的环境中，我们也会产生那种胆怯、那种无奈与无助。那种“被产生的孤独”之感是情不自禁的，是无法避免的。

2.身临其境的人物对话直接反映“被产生的孤独”

在《遇到百分之百的女孩》的各个片段中，除了简单的介绍事件发生的时间、地点、环境外，大部分行文都是以对话的形式进行着的。这种对话的形式更能让读者有身处事件发生的现场，身临其境的感觉，仿佛事情就发生在读者眼前。通过人物的对话，村上作品中“被产生的孤独”能够更直观的展现给读者。

比如在《喜欢巴德巴卡拉克吗？》篇章中，主人公原本供职于一家名叫“Pen Society”的公司，通过该公司顾客可以将自己想说但却跟家人难以启齿的话写给公司，该公司会有专人负责给顾客回信。小说中的主人公就是作为这样一名“Pen Master”负责给固定的会员回信。在此篇章结尾处，主人公要离开时，两人的对话如下：

“我差不多该告辞了。你先生回来以前，必须准备晚餐吧？”

“我先生很晚很晚才回来。”她托着腮说。

“每天不到半夜不会回来。”

“很忙噢。”

“对。”她说完停了一下。

“而且我信上好像提过，我们感情不太好。”

我不晓得怎么回答她才好。

“不过，没什么。”她安静地说。听起来好像真的没关系似的。

“谢谢你这些时候的信，真的带给我很多乐趣。”……

读到两人的对话时，我们才恍然大悟到，原来女会员之所以跟主人公通信，并且对主人公怀有感激之情是因为丈夫的漠不关心与家庭婚姻的不顺，像女会员这样的被家庭环境所“折磨”的人不在少数。这种寂寞的家庭环境使女会员有一种“被产生的孤独”感。在村上的小说中大部分的主人公或是出场人物都并非是因为精神层面的心理病而产生的孤独感，而是由于社会、家庭、工作环境的压抑与不顺，导致了小说中人物的孤独之感。从出场人物的角度出发，这种孤独就是“被产生的孤独”。

3.充满深意的意象描写是反映“被产生的孤独”的介质

在《遇到百分之百的女孩》小说的十八个故事中，每个故事都有至少一个充满深意的意象。这种意象作为每一个小故事的主线，起到了烘托环境，暗示主题的作用。小说中出现的意象有：袋鼠婴儿、幽灵、镜子、陌生女子、唐古利乌鸦、三角地带、意大利面、原色蝴蝶、德国牧羊犬等。这些意象中，有的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常见的、不常见的，甚至有虚构的，幻想的成份。这些意象有的是使主人公意识到“被孤独”的介质，有的意象是用来反观使“被产生的孤独感”生成的现代社会的现实与浮躁气氛，来阐述“被产生的孤独感”诞生的社会背景，有的则是作为被对比的对象和载体，用来证明主人公的“被孤独感”。endprint

比如在《唐古利烧饼的盛衰》篇章中，虚构了一种叫“唐古利乌鸦”的动物。村上这样写道：

“屋子里有上百只乌鸦，在高达五公尺左右的空旷似仓库的房子里，架有几根横木棒，唐古利乌鸦就在上面一排排密密麻麻地栖息着，唐古利乌鸦比一般乌鸦大很多。……仔细一看，他们竟然没长眼睛。应该有眼睛的地方，只粘着白色的脂肪球而已，然而身体却浮肿得像要胀破了似的。……总经理从手上捧着的盒子里，掏出唐古利烧饼撒在地上，于是一百只唐古利乌鸦竟一起飞扑而上。并且为了争夺唐古利烧饼，而互相啄食别的乌鸦的脚爪，甚至眼睛。哎呀！完了。原来就是这样才都失去了眼睛。……

然后我一个人走出房间，下了电梯，走出唐古利制果公司大厦。虽然奖金两百万日元泡汤相当可惜，不过往后的漫长人生，叫我跟那些乌鸦打交道，那可免谈！我只做自己爱吃的，给自己吃。管他什么乌鸦，全部互相啄死算了！”

在此篇章中，唐古利乌鸦互相残食的描写反映了现代人相互竞争，为了利益相互伤害的现状。现代社会的这种大环境，不可避免的带给人孤独的感觉。就像文中写到的，与其看唐古利乌鸦们互相啄食残害，不如独善其身，只管自己是否开心是否满足。这种“与世无争”的态度的反面就是被社会所孤立。继此出现“被产生的孤独”也就不足为怪了。这种社会原因造成的“被产生的孤独”由于没有亲人的陪伴、没有同事邻居与之分享，“孤独”变得更为深刻。虽然在村上的小说中，这种“被产生的孤独”被一定程度地放大，但着实反映了后工业社会都市人的内心感触。这也是村上小说之所以受欢迎的原因之一。

此外，在《三角地带》、《意大利面之年》等篇章中，“三角地带”、“意大利面”等意象也反映出主人公由于生活所迫，而或是佯装糊涂、或是委曲求全来应付自己或周围人。这些意象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周围的环境对主人公造成的巨大影响。环境因素才是造成主人公或是后工业社会人们孤独感受的最重要原因。对人们来说，这种“被产生的孤独感”是自己无法控制、无法抑制的。在这种环境中，人们能做的只有委曲求全、苦中作乐罢了。

4.怪诞新颖的行文风格鲜明突出“被产生的孤独”

在村上的小说中，大量出现了比喻、夸张、对比等等写作手法，纵观村上的小说，简洁直白、富有节奏感、幽默诙谐是其特色。村上自己也坦言，每次写小说，他为了力图所有的行文风格都一致，不知道要改过多少遍才能定稿。

比喻和夸张的手法在《遇到百分之百的女孩》这部小说中被大量用到。比如前文中提到的篇章《困》中这样描写到：“我拿起刀子和叉子……，拥挤的情况一样。”这种比喻可谓恰如其分，即表达出了当时的情景，又表现出了主人公对婚礼极其厌烦的心理活动。又比如《意大利面之年》中这样写道：“……我为了生活而继续煮着意大利面，为了煮意大利面而继续活下去，只有从铝锅热腾腾冒出来的水蒸气，是我仅有的荣耀，而面酱锅咕嘟发出声音的番茄酱则是我唯一的希望。……我弄到一个连德国牧羊犬洗澡都够大的巨大铝锅……。”[2]以及“春、夏、秋，我继续煮着意大利面。……就像一个把负心情人的古老情书，一束束滑落炉火中的孤独女人一样，我继续煮着意大利面。我把被践踏的时光之影放在缸里，搓揉成德国牧羊犬的形状，放在沸腾的开水里，洒上盐巴。并拿起长长的筷子，站在铝锅前面，指导处方的定时钟‘叮铃——发出悲痛的声音为止，我一步也不离开。”[3]这里比喻与夸张的成份很好的反映出主人公内心强烈的孤独之感，但这种孤独之感终究是“被产生的”。若不是社会环境的恶劣、生活的窘迫与家庭的不顺，人们也不会产生这种“被孤独之感”。

村上小说的另外一个特色就是：较之泛泛其谈式扫描，更注重个案的剖析，较之对主流社会的批评，更注重从身外视点对现象进行观望，较之浓墨重彩地刻画现实，更注重从后现代主义角度旁敲侧击，抛弃浮光掠影，支离破碎，招摇过市，只听从人的本性的召唤。村上以其特有的视角与笔触笔触从平凡的事件中提取人生的哲理与生活的真谛。使读者能从小说中切实感受到作品中主人公与自己相通的那些部分，找到心灵的一丝丝慰藉。

二.村上文学中“被产生的孤独”的个人原因与社会原因

村上总是让他的主人公处于不断寻找、不断失落的过程中。通过这一过程传达高度信息化、程序化和物质化的现代都市中人的虚无性、疏离性以及命运的不确定性，传达生活在“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这一恢恢巨网之下的现代人的孤独、压抑、怅惘、彷徨、沮丧、无奈、忧伤等种种精神苦楚。[4]村上春树小说中那种“被产生的孤独”氛围和孤独无奈的感情基调根植于他所处的社会环境，个人的生活经历以及所受到的双重文化的熏陶。

1.村上文学中“被产生的孤独”形成的个人原因——独子根性

村上春树于1949年出生于关西地区，没有兄弟姐妹的他在幼年时期就跟随父母举家从京都迁往大阪。在村上十二岁时，又举家迁往芦屋。家庭的不断易处使村上从小就学会了独处。他喜欢一个人阅读书籍、听歌，用各种方式排解内心的孤独与无聊。长时间的独处让村上春树变得内向与腼腆，逐渐地他变得几分倔强，几分顽固。在他所写的小说大卖，其本人名声大震时，也很低调，不喜欢过多的接触媒体，更喜欢徜徉在自己的文学世界中。因此，村上作品中“被产生的孤独”与他少年时期独处的经历有很密切的关系。

不光在《遇到百分之百的女孩》这部作品中，纵观村上的全部作品，“家人”出现的频率是极少的。这体现出村上对家庭关系的淡视，以及对婚姻家庭和谐的漠不关心。即使提到“家人”，也是一副冷漠看客的姿态。所以，父母角色的缺席，是村上小说中主人公“被孤独”的一个因素。在《遇到百分之百的女孩中》除了主人公的女伴之外，出现的主角基本上是与主人公无任何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这种血缘关系上的缺失也是导致小说主人公有“被产生的孤独感”的原因之一。

2.村上文学中“被产生的孤独”产生的社会原因

村上春树生长在冷战时期，所以他作品中出现的“被产生的孤独感”也受到了冷战时期社会思想的影响。那时的思想充斥着飘摇，动荡的气氛。因此村上也受到这种气氛的影响。如今，虽然社会不再飘摇动荡，但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变少了，人们宁愿依赖电脑，依赖各种社交手段，也不愿意面对身边的人。这种心理距离的拉大使人们的心理跟冷战时期人们的心理变得相似，所以人们也更能深刻理解和品味村上作品中“被孤独”的感觉。同时，生活节奏的加快，与充斥着物欲横流的暗流，使人们在社会上的生存压力变得越来越大，人们很难从生活中寻找到快乐，更别提”三两知己和一个不变心的情人”了。村上想要表达的这种“被产生的孤独”应该可以看做是对现实世界无言的排斥与反抗， 是失落，是悲哀，是人与人的世界无法互相融入的彷徨。作为读者，通过读村上的小说，我们可以从中或多或少的找到自己的影子，与主人公产生共鸣。

村上的作品会让人感动，是因为小说中出现的日常生活的片段和整个小说的气氛能让人产生心领神会的共鸣。气氛存在于片段中，或夹杂在片段与片段间的留白里，正如都市人的正常生活，只要通过频道的操作，就能产生一连串不同影像的电视画面，这些画面会让人产生共鸣，对都市人的心理产生影响，使人们发掘关于灵魂的“被孤独”感与无助感。村上本人幼年的生活环境与成年后的社会环境对村上的文学创作产生了很重要的影响。没有亲人朋友、没有同事邻居、加之若有若无的伴侣，使人产生无可奈何之感。这种由于外界环境造成的孤独感，就是“被产生的孤独”。这种孤独不同于由内而外产生的被称为“孤独感”的心理病，而是被外部环境所左右的不得已产生的孤独。另外，从村上小说的写作风格上看，新颖别致，洗尽铅华，节奏明快，却又能一气呵成，机警诙谐，曲尽其妙。本文通过《遇见百分之百的女孩》这一部作品中的若干章节为例，剖析了村上春树文学中“被产生的孤独“情结，突出了当今时代人们“被产生的孤独”心境。

参考文献

[1]林少华译，《遇到百分之百的女孩》[M]，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

[2]林少华，村上文学经典化的可能性——以语言或文体为中心[J]，外国文学，2008年7月第4期

[3]张卉，论村上春树小说中的孤独意识[J]，内蒙古师范大学，2007年

[4]张俏岩，宿久高，从《挪威的森林》看村上春树的孤独感[J]，日语学习与研究，2003年第4期总第115期

注 释

[1]引自村上春树：《困》，新文学笔会，《网络（http：//blog.sina.com）》

[2]引自意大利面条年——村上春树_村上的意大利面-《网络（http：//blog.sina.com）》

[3]引自意大利面条年——村上春树_村上的意大利面-《网络（http：//blog.sina.com）》

[4]林少华，村上文学经典化的可能性——以语言或文体为中心，外国文学，2008年7月第4期

（作者介绍：赵雪，洛阳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日本研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