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本刊记者
“苍蝇”如群众眼中的沙子
文_本刊记者
当前一些基层存在的不正之风和腐败等问题,正严重侵害群众切身利益,损害党群干群关系,人民群众反映强烈。为此,很多基层群众深受“苍蝇”之害四处上访,更有不少年轻人因为看不惯家乡“芝麻官”胡作非为的做法而外出务工。本刊记者在采访中接触到多位深受“苍蝇”之害的群众,也了解到了不少外出务工者对家乡问题“芝麻官”的不满。在他们看来,一些基层乡(镇、社区)、村干部就像是群众眼中的沙子,令人鄙视,令人愤懑。
她说,用如今反腐败斗争的术语来形容,家乡的那个村支书就是典型的“苍蝇”。
李娴是一位来自农村的中年妇女,如今在长沙做销售员。认识李娴,是在数年前,记者路过长沙的某政府大院门口时,见门口一位年轻妇女不停地诉说自己的遭遇。
当时,李娴的行为引起了记者的注意,走近一看,她身上还背着一个布袋。当记者表明身份并询问她时,李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立马掏出布袋里的厚厚一摞举报材料递给记者,不厌其烦地向记者倾诉她的委屈。记者将她的举报材料转交给了湖南省信访局。
记者从举报材料中看到,李娴控诉的是家乡村支书和一位乡干部。李娴认为,村干部贪污了村里的部分林业补助款,这笔款项是由上级政府部门按山林面积拨付下来的,村里应该按各家各户的实际育林面积进行二次分配。但是,李娴和一些村民打听到,县里下拨的林业补助款标准要远远多于村民们实际领取到的数额。于是,性格刚直的她和村支书吵了起来。在推搡中,李娴的父亲受伤住院。此后,李娴到乡政府去告状。但是,乡里一位干部不耐烦地将她打发了回来。此后她数次去乡政府,都没能讨到一个说法。
村支书获悉她去乡政府告状后,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指使自己年迈的母亲经常到李娴家吵闹,说李娴败坏了他们的名声,影响了他们的形象,一定要李娴去村支书家登门道歉,并反过来要李娴家赔偿村支书1万元,理由是在上次双方吵闹中,李娴的父亲动手打了村支书。至于李娴父亲的伤势,村支书一家则闭口不提。如此三番五次,李娴一家被闹得鸡犬不宁,根本就无法安心从事生产,甚至随时都要提防着村支书的老母亲“打”上门来。
事后,李娴再次去乡政府告状,但乡政府认为,这是他们的家事,应由他们自行协商解决。李娴很气愤,她认为这明显是村支书容不下群众的议论和举报,反而还倒打一耙要李娴家赔偿所谓的医药费。“简直是黑白颠倒,是非不分。”李娴如此形容村支书的恶劣行径。李娴说,经过一年多的折腾,她已经对村支书一家人既厌恶又惧怕。
李娴一家人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由于不能安心生产,家里的经济状况更差。李娴决定暂时留在长沙打工。在记者的介绍下,她在长沙高桥大市场的一家礼品销售公司从事电话营销工作。既然惹不起,那只好躲避。
近日,记者再次联系李娴时,她说,按如今反腐败斗争的术语来形容,家乡的那个村支书就是典型的“苍蝇”。这些年来,她已经感到心力交瘁,“如果家乡的‘父母官’能从人性化的角度来办事,能坚持按有关法律办事,我又何必躲他们如躲‘苍蝇’呢?”但是,她没有放弃进一步去法院起诉村支书的想法,只是她觉得暂时还没有过硬的证据而已。李娴说,现在提倡法治,她也想用法律维护自己的正当权益。
在征地拆迁中,周某家中少了一大笔征地补偿款。周某说,被截留的征地补偿款很可能落入了村干部的腰包。
很多受到基层乡(镇、社区)、村干部不公正对待的村民选择了上访。在众多上访者中,有相当比例都是来自基层的群众,他们为了举报家乡“苍蝇”,不惜进省进京,甚至跨省辗转奔波。
记者曾接待过一位跨省上访的中年妇女周某。从举报材料可知,周某结婚前是湖南一个村子里的村民,与户籍在内蒙古的一位男子结婚后,她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内蒙古,很少再过问家乡的事情,对家乡的情况也不甚了解。但是,多年来因种种原因,结婚后周某的户口一直没有随迁到内蒙古,实际上,她在内蒙古是属于“黑户”性质的事实婚姻。正是户口的原因,周某结婚十多年后与家乡的“父母官”发生了纠纷。
周某说,大概在2008年,她从一位娘家亲戚那里获知娘家村子里因工程建设征了一些田地,应按户籍人数进行征地拆迁补偿款平分,每人都能分得数万元。周某的父亲在她外嫁后因病去世,只留下母亲和弟弟在村里农务。在分派征地补偿款时,村干部说,周某和她的父亲不能参与这笔款项的分配,理由是周某的父亲已去世,周某多年前已经到外省结婚生子,即使她的户口一直留在家乡,按“乡规民约”也没有享受分配征地补偿款的权利。这样一来,周某家就少了一大笔征地补偿款。周某说,被截留的征地补偿款肯定不在少数,村民都认为这些钱款很可能落入了村干部的腰包。
周某不服,她找村干部理论。她说,自己和父亲在老家是承包了集体土地的,而自己因户口没有迁移到内蒙古,她在内蒙古未能承包到集体土地。到征地时为止,她和父亲在湖南老家的承包地依然有效,工程建设的征地中就应该包含了她和父亲的两份集体承包地,因此她和父亲都有权享受到征地拆迁款的分配。理论几天后,问题非但没有得到解决,她还从个别村民的议论中了解到,村干部隐瞒了一大笔征地拆迁款。周某说,她打听到征地拆迁款的总数字,经过对村里拟分配的款项数字两相对比,怀疑有上百万元征地补偿款被村干部私吞了。
从此,性格要强的周某就走上了上访路,她打印、复印了上百份举报材料,奔波往返于湖南、内蒙古的各个地方,上访部门多达几十个,只来来往往的差旅、吃住、打印材料费用就多达上万元。对于靠务农为生的她和丈夫来说,要告倒远在娘家的家乡“父母官”并非易事。她也咨询过律师,律师说,根据她的实际情况,她是可以享受征地补偿款的分配的。周某说,政府部门也多次接待过她上访,乡政府也曾派人去调查过村干部的贪污问题。但是,因证据不足而一直不了了之。
在记者的协助下,周某也到湖南省妇联权益中心上访过,时任湖南省妇联主席肖百灵(现湖南省外侨办主任)热情接待了她。但因时隔久远,此事最后一直没有调查结论。前不久,周某打电话对记者说,唯一让她感到欣慰的是,经过不断争取,她已去世父亲的征地补偿款落实到位了。至于她能不能享受到那笔征地补偿款,村干部是不是确实贪污了大笔款项,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村干部甚至已经过世,问题要得到彻底解决,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了。
还有一些基层干部,采取粗暴的手段,强制剥夺群众的正当权利。这样的基层干部也是群众最为痛恨的。
王国印的人生在13年前的一个下午发生了“断层”。2002年11月的一个下午,王国印的父亲王太坤遭到了同村恶霸的殴打,在前往派出所报案的途中出了交通事故,被村民许某驾驶的农用三轮车撞死并驾车逃逸。事后,许某被公安局抓获。2003年,王国印所在的河南省某县人民法院做出判决,以交通肇事罪对许某量刑。从该县法院的判决书中看到,“法院认为许某认罪态度较好,事后主动赔偿了受害人家属并得了到谅解,受害人家属表示不再追究许责任,法院综合考虑后,决定从轻处罚,判处许某有期徒刑3年,宣告缓刑4年。”
但对于这份判决书,王国印无法接受。与很多弱势民众一样,他选择了上访。王国印知道,在本地上访希望渺茫,于是他选择去北京,希望在那里能碰到“青天”。他相信,党纪国法下的是与非,总能有公正的人给他一个说法。然而,让王国印始料未及的是,一张大网在他选择去北京后已经慢慢张开。2007年5月份,该县派来的人在北京找到了王国印,都是政府工作人员,他们告诉王国印,他的事领导很重视,先跟他们回去,一定好好解决。
王国印信以为真,他觉得政府工作人员代表着社会公信力,应该不会骗他。但是,事情发展并没有像王国印想的那么美好。回到该县后,先是到该县人民法院做询问笔录,之后强行让他在一份不知具体内容的文件上签字。
事后,王国印才知道,那是一份要承认自己是精神病患者的证明。见王国印不就范,王国印所在乡镇的派出所副所长李某等人便将王国印送到了河南某市精神病院,并强行进行精神病鉴定。
2007年6月4日至2007年12月28日,这是王国印人生长最漫长的7个月,因为这7个月,他成为“精神病患者”,被关在精神病院里。从精神病院出来后,王国印再次进京,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个大坑,他不想一直在坑里,他想奋力一搏。
2009年10月6日,王国印所在乡镇的信访办主任乔某等再次进京找到王国印,告诉他要解决他的问题,让他先一起回去。虽然有些怀疑,但王国印还是选择了相信政府。但回到河南之后,并没有到王国印所在县,而是去了安阳,乔某强行收走了王国印的身份证,并限制他的人生自由,到了10月9日,镇里面其他的领导赶到了。王国印再次被送到了前文提到的市精神病院,在王国印说尽好话后,镇领导同意放他出去。然而,短时间内他又被送进了另一所精神病院。
那么王国印到底是不是精神病或者呢?在一份出自该县某干部手写证明材料中,明确表述说,经河南某精神病院医疗鉴定,王国印并非精神病患者。年逾40的王国印至今未婚孤身一人,父亲出事后一直想给父亲讨个说法,结果自己却踏上了一条“不归路”。王国印说自己这些年是十年上访,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