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石油大学 化学工程学院,山东 青岛266580)
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婚姻则是组建家庭的基础。对婚姻关系的研究不仅与家庭中每个成员的利益息息相关,而且还影响着社会关系,继而作用于社会整合和社会变迁。婚姻关系的一个重要体现是婚姻的地域范围——婚姻圈的大小。“婚姻圈”是指丈夫和妻子婚前居住地的空间距离,是婚姻存在的空间关系[1];或是指人类由种族——阶级——文化所限制的通婚空间和范围,或者由地域空间所限定的通婚范围[2]。人类的婚姻史就是不断突破原定婚姻圈的限制,向着更高更大的婚姻范围运动。虽然关于婚姻圈问题的专门研究并不多见,但在许多的婚姻家庭问题研究中都涉及到了婚姻圈问题。武汉大学人口研究所1982年和1986年湖北省丹江口市千户婚姻调查资料得出的结论是:经济的发展,改变了通婚的流向结构,使婚姻地域范围扩大,婚嫁距离越来越远,即婚姻圈呈扩大趋势[3]。
根据婚姻关系的一般性规律,随着经济的发展,婚姻圈应该越来越大。对于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打工潮后对婚姻圈的研究,形成了两种不同的观念,一种认为婚姻圈扩大,史清华通过2000年对浙江省3个村的平均婚嫁距离的调查,得出如下结论:随着时代变迁,平均婚嫁距离呈典型“U”型分布,通婚圈有扩大趋势[4]。另一种认为婚姻圈缩小,吴重庆通过对福建东南沿海的莆田孙村不同阶段的通婚(包括“婚入”和“婚出”)情况的调查得出结论,通婚圈呈明显的缩小趋势[5]。而邱泽奇和丁浩对湖北农村的调查[6]、霍宏伟和新山分别通过对山东农村的考察[7-8],也得出了婚嫁距离缩短的结论。可以认为,以上不同的研究结论是由不同的研究视野、研究取向和研究方法决定的[9]。
婚姻圈的大小变化将直接影响地区的发展与稳定,此问题不容忽视。本文研究的婚姻圈仅是有形的地域范围方面的婚姻圈,而并非抽象意义上的文化婚姻圈。关中地区的婚姻圈如何变化及引起这一变化的因素有哪些,针对上述问题,在2015年1月和2月对咸阳市张洪镇婚姻圈进行调查和统计分析。
张洪镇地处咸阳市旬邑县中下部塬区,距县城12公里,辖17个村委会:庆丰村、北胡同村、新丰村、新昌村、府池村、秦家屯庄村、鹏程村、鹏旗村、上皇楼村、下皇楼村、张洪村、陆家胡同村、高坪村、中街村、坳子咀村、官道咀村、郭家咀村,是旬邑县四大古集镇之一。
采用问卷调查法和访谈法,通过局部完全抽样的方式向处于不同年龄段的夫妇发放问卷200份,实际收回200份,回收率100%。由于有些村民的文化程度低,在调查过程中主要采用了对村民逐一念答、填充的形式完成,由于问卷中涉及的题目都是态度明确、价值中立的问题,从而保证了问卷的可信度。在收回的200份问卷中,有21份问卷属于不同原因造成的婚嫁距离太远,有8份问卷信息填写不完整,共29份问卷归为特殊个案,不将其归入当地婚姻圈的范围。因此,剩余有效问卷171份。本次调查于2014年1月25日开始,至2014年2月25日结束。之后利用统计方法对数据进行了整理与分析。研究的理论假设:(1)婚姻圈范围(物理距离、经济距离、心理距离)总体上十分狭小;(2)建国以来随着经济的发展,婚姻圈婚嫁距离总体上应呈扩大的趋势;(3)影响婚姻圈变化的因素主要包括受教育程度、交通方式、认识方式、职业等。
本文主要研究建国60 多年来张洪镇婚姻圈的变化及其影响因素,时间跨度从1950年到2014年,分为6个结婚时间段,并将各个时间段的婚姻圈范围由近及远分成五个物理距离段。这样划分有助于从横向、纵向两个方面分析婚姻圈的变迁规律。不同结婚时间段及其相应婚姻圈的平均距离分布情况如表1所示。
表1 不同距离段样本分布情况
对表1数据进行横向分析,可以得出张洪镇婚姻圈分布状况:在171个样本总计值中只有6 对夫妇的通婚距离在40-79公里,占3.5%;而80公里以上有8 对夫妇,占4.6%。也就是说40公里以上的仅占到总数8.1%,尚不足十分之一,而占91.9%的夫妇婚姻圈范围在40公里以内,并且其中有55%的最大比例分布在10公里范围以内。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张洪镇的婚姻圈60 多年来总体上处于一种狭小状态和相对稳定的趋势。这是由于张洪镇地处关中农村地区,千百年来这里农业经济发达,导致人们的思想观念比较保守和落后,特别是姑娘不对外的思想在人们的心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所以婚嫁距离总体呈现出相对稳定的态势。但是,婚姻圈在不同阶段的距离变化较大。
对表2数据进行纵向分析,可以得出张洪镇婚姻圈分布状况。具体分析在不同时间段结婚的婚姻圈距离分布情况,可以得出:60 多年以来张洪镇的婚嫁距离变化较大,最高平均值(2005-2014)的20公里和最低平均值(1990-1995)的8公里之间的差量为12公里,这样大的落差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注意。因此,下面从物理距离、经济距离和心理距离三个方面进行分析,得出60 多年来张洪镇婚姻圈的变化情况。
表2 不同结婚时间段样本分布情况
张洪镇是世代以农业为主的地方,在农业社会中,人与人的关系通常局限在狭窄的范围内。当然,亲戚朋友便是最重要的社会关系。娶媳嫁女当然离不开这个范围了。改革开放后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调动了人们的生产积极性,每个人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人们更不愿意离开这片土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带来的经济发展,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当地姑娘也不愿意远嫁他方。加之,当地的姑娘受教育程度不高,人们更尊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使得当地就近嫁娶很普遍,所以在1979年后婚嫁距离出现了下降。如图1:将1979年作为物理距离的一个转折点,结婚年份分成了1950-1979年和1980-2014年两个阶段,下面将分别从这两个阶段来讨论婚姻圈的变化。
图1 不同结婚时段距离的分布情况
1.物理距离
由图2可知,1950-1979年,婚姻圈的物理距离随着时间变化先减小然后再增大,在1979年达到最大值20.5km;由图3可知,1980-2014年,婚姻圈的物理距离随着时间变化逐渐增大,在2014年达到最大值18.5km。
分别把1950-1979年和1980-2014年这两个阶段的物理距离与结婚年份做卡方检验,F值分别是196.583、924.163,P值分别是0.047、0.000,均小于0.05。因此1950-1979年阶段,物理距离与结婚年份在0.05 水平上显著相关;1980-2014年阶段,物理距离与结婚年份在0.01 水平上显著相关。所以,在政策不变的前提下,婚姻圈的物理距离确实随着时间推移在逐渐增大。
图2 1950-1979年结婚的物理距离分布图
图3 1980-2014年结婚的物理距离分布图
张洪镇作为众多镇落中的一个,必然也要受到国家整体发展趋势的影响,其婚姻圈变化的宏观原因也就需要跟当时国家的政治经济形势联系起来分析。刚刚建国后,人民生活逐渐安定,通婚距离比建国前有了一定的增长。但从1950年到1965年这十几年间,由于生产力低下,生产效率不高,人们还处在力求生存的时期,经济不景气,政治结构不完善使得婚姻圈距离达到了最低谷(1965年的婚嫁距离为4.7km)。而后又逐渐上升到1979年的20.5km,这是在粉碎了“四人帮”后,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结果。1980年到1985年这5年逐渐下降,这是因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始推动,并且计划生育工作在农村开展起来。1985-2014年婚姻距离增大的原因是因为人们的思想观念发生了变化,外出务工人员增多,特别是未婚的年轻人。年轻人外出务工,他们的社会关系广泛,并且人们的思想解放,渴望和追求自由恋爱。大多数姑娘在外出打工期间与外地的男青年恋爱并结婚。所以1980-2014年的婚嫁距离总趋势是逐渐增大的。
2.经济距离
经济距离主要是通过三种交通方式的使用时间来反映的,由图4、5、6可以看出,在6个结婚时间段的步行使用时间、自行车使用时间、机动车使用时间的人数百分比中,50%以上的公众用时都集中在0~1h 这一时间段,而且人数百分比随着使用时间的增加而降低(机动车使用时间尤为明显)。因此,张洪镇婚姻圈的经济距离并没有随着结婚时间段的变化而变化,即不管什么年代,也不论选择怎样的交通工具,公众一直倾向于0~1h的经济距离。
图4 不同时间段的步行使用时间分布图
图5 不同结婚年份的自行车使用时间分布图
图6 不同结婚年份的机动车使用时间分布图
图7 1950-1979年结婚的心理距离
图8 1980-2014年结婚的心理距离
3.心理距离
如图7、8所示,张洪镇地区的婚姻圈心理距离都是随着结婚年份的变化逐步上升的。这主要是因为随着社会的发展,交通越来越便利,人们的思想观念也在不断的进步,对距离的要求已不再那么严格。
如表3所示,张洪镇所采取的171个样本中小学及以下教育程度有28人,平均婚嫁距离为9.95公里;初中教育程度有57人,平均婚嫁距离为10.16公里;高中或中专教育程度有53人,平均婚嫁距离为10.73公里;大专教育程度有19人,平均婚嫁距离11.18公里;本科及以上教育程度有14人,平均婚嫁距离为17.64公里。在乡村中受初等教育者的交往范围一般在本村或者邻村,受初级中学教育的人们的交往圈会扩大到同乡镇,受高级中学教育的人们的交往圈会扩大到同县,而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的交往圈会扩大到市际或省际,因此随着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女子交往的对象就会增多,视野就会更加宽广,传统的一些守旧观念就会逐渐消失,使得婚姻圈不断地扩大。将受教育程度和平均婚嫁距离相比较,可以看出,受教育程度越高,平均婚嫁距离越远,说明受教育程度越高,婚姻圈范围越大。
表3 不同教育程度的平均婚嫁距离表
同时,如表4、图9所示随着结婚时间段推移,不同受教育程度的人数是不断变化的。从1950年到2014年,小学及以下受教育程度的人数是逐渐减少的,从1950年到1979年的17人减少到2006年的零。初中、高中或中专、大专受教育程度的人数有增有减,但总的趋势是增加的。本科及以上受教育程度的人数明显逐渐增加,从1950年到1989年的本科及以上学历为零逐渐增加到2006年到2014年的7人。小学及以下受教育程度趋势线逐渐降低,初中、高中/中专、大专、本科及以上受教育程度趋势线逐渐增加,因此从1979年到2014年,小学及以下受教育程度的人数是逐渐减少的,而受教育程度高的人数是逐渐增加的,平均婚嫁距离也在不断增加,这也更进一步证明了受教育程度越高,婚姻圈就越大。
表4 受教育程度的人数分布表
图9 受教育人数分布图
新中国成立后,中国的经济水平有了很大的发展尤其是改革开放后,经济快速发展,家庭收入和家庭生活方式都有了很大的改观。电动车和摩托车是每个家庭的出行工具,有的家里已经有了小汽车,使得出行更加方便,所用的时间大大缩短,使得姑娘在婚嫁距离上不再考虑回家方式和时间的约束,从而相对以前的人们婚姻圈就在不断地扩大。在对张洪镇已婚女子的调查中,1996年到1999年结婚的妇女由于经济条件的改善,婚姻圈的扩大,在回娘家时,56.3%选择机动车,9.4%选择摩托车或电动车,其余婚嫁距离较近的仍然选择步行或者自行车。2000年到2014年结婚的妇女有60.7%选择机动车,10.7%选择摩托车或电动车,在回娘家的方式中选择便捷的交通工具的比例增加。
从横向比较可以看出,每一个结婚段自由恋爱的平均婚姻距离总是比他人介绍的平均婚姻距离大(1950-1979 自由恋爱人数为0,可以忽略不计);从纵向来看,他人介绍的人数不断减少,从1950-1979年结婚的100%减少到2006-2014年结婚的32.1%,而自由恋爱人数不断增加,从1950-1979年结婚的0 增加到2006-2014年结婚的67.9%(表5)。“14 省市农村家庭协作调查”发现:无论是经济发达的农村地区还是经济落后的农村地区,自由恋爱的方式所占比例均呈上升趋势。“七城市调查”研究表明自1949 以来城市婚姻自由程度极高,完全自主婚姻由1949年前的13.75% 上升到1984-1993年时期的51.95%,自主婚与半自主婚二者比例占72.19%,已占多数[10]。由图10可知,他人介绍的趋势线随着时间推移而降低,自由恋爱的趋势线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增加。综上分析可知,随着自由恋爱的越来越普遍,婚姻圈逐渐扩大。
表5 认识方式
由表6得出,处于计划经济体制下的人口流动小,传统的小农经济使得广大青年外出的可能性很小,他们和祖先们一样,不能够自由流动,只能呆在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土地上,交往的范围十分狭小,因此选择配偶的范围就被限制了(1950-1979
年土地接近程度大的有14人,占66.7%;土地接近程度小的只有7人,只占33.3%)。改革开放后,生产方式发生了变化,市场经济取代了以前的经济方式,使人们的生活水平提高,走出了有限的空间,开阔了视野。很多外出打工的和外地工作人员分别在其他区或工作单位找到对象结婚,使得婚姻圈不断扩大(其中1990-1995年土地接近程度大的只有6人,占20.7%;土地接近程度小的增加到23人,只占79.3%)。由图11可知,从1950年到2014年,土地接近程度大的线性趋势逐渐降低,土地接近程度小的线性趋势逐渐增加。本次问卷调查171份样本从事与土地关系密切的44人,平均婚嫁距离11.57公里,从事与农业关系不太密切的有127人,平均婚嫁距离为15.57公里,证明了职业对婚姻圈距离也有影响。
表6 不同时段职业人数分布表
图11 不同时段职业人数分布图
由于传统的社会活动范围、方式以及社会关系都较为封闭,交往范围狭小,从而导致婚姻流向结构和通婚距离结构变动不大,由此制约了农村婚姻圈的发展。自从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居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交通和通讯较发达,人们的生活、活动方式、择偶方式、择偶标准等都发生了变化,因此婚姻圈的范围逐渐变大。通过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到:60 多年来,张洪镇婚姻圈范围较稳定,平均值在40公里以内;60 多年来婚姻圈婚嫁距离变化较大。在影响因素方面:受教育程度越高,平均婚嫁距离越远,也就是说受教育程度越高,婚姻圈范围越大;交通工具的改善使得远距离不再是婚嫁考虑的重点因素,例如回娘家对交通方式的选择中,56.3%的人选择机动车,9.4%的人选择摩托车或电动车;随着自由恋爱的越来越普遍,婚姻圈逐渐扩大;居民从事与农业关系不太密切的平均婚嫁距离大于从事与农业关系密切的居民。
婚姻圈的扩大是社会经济发展的结果,说明了人们跨地区的社会交往更加频繁和活跃。随着婚嫁距离的增加,也涌现了不少新的社会问题,例如,婚姻圈扩大的同时,婚嫁的不对称使得不同地区出现不同的婚姻挤压问题。经济发达地区的女性不愿嫁到落后的地区,经济落后地区的大多数女性嫁到经济条件好的地区,使得经济落后地区的男性很难找到结婚对象,从而导致当地索要彩礼问题严重,出现了娶媳妇困难的现象。
由于数据的限制,这里只考虑了张洪镇的一些情况,而且由于地区差异,不同地方的婚姻圈变化可能存在较大差异。在后续的研究中,研究者可以找同一市区或更大范围的数据来把握本地区婚姻圈的变化及其影响因素,从而更好地研究有关婚姻圈的社会人口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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