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用模块刍议

2015-12-02 04:15吴晶晶
关键词:人脑心智模块化

吴晶晶

自从人类开始反思自身的意识,“思维”就成为自我反思的主要概念,与之相联的“心智”也成为反思的主题概念之一。思维是人对客观事物概括性和间接性的反映,是人运用表象和概念进行分析、判断、推理、综合等认识活动的心理过程,①陈英和:《认知发展心理学》,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2页。对于思维的自反性研究无疑有助于探究心智的神秘属性。随着西方哲学的“语言学转向”,认识论中关于外部世界的存在性、真理性等哲学问题转化为语言学问题,蒯因 (W.V.O.Quine)就认为“要解释人是如何掌握科学理论的,先应考察他是如何获取理论语言的”,②涂纪亮、陈波编:《蒯因著作集》第4卷,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543页。因为,语言是连接思维与客观世界之间的媒介和手段。平克(S.Pinker)提出“研究语言是研究人类心智最好的一个方法”,③史迪芬·平克:《语言本能:探索人类语言进化的奥秘》,洪兰译,汕头:汕头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428页。然而尽管心智源于思维个体,带有明显的语言属性,但是目前学界从语用学角度来探讨心智的研究却明显缺乏。

语用认知问题是人类心智研究的一部分,主要解释人是如何能使用自然语言的,这一研究可以促进人们对语言本质以及人脑心智运行机制的认识和了解。基于大量语用现象对于人脑认知过程的依赖,语用学提供了多种有趣的测试案例以探究潜在的心智,形成了不同的理论观点,其中就有颇具影响力的语用模块之争。至今,对于语用能力和现象是否具有模块化属性,仍存在着截然不同的观点。语用模块的支持者无法合理解释依赖于语境的语用信息处理和整合问题,而完全否定语用模块在一定程度上也就否定了语言系统的模块论。因此,本文尝试使用多种信息结构假设解释语用信息处理和整合模式,探究心智功能的运行机制。在简述模块论的提出以及语用模块之争中三种主流观点的基础上,本文从心智运行机制的表征关系、计算和组织结构三方面进行论述假设,以此构建语用模块的运作机制及其在心智结构中的位置。

一、语用模块论的提出

20世纪后半期,认知科学中出现了对语用学产生重要影响的两种研究趋势:一是语用推理论,二是心理模块论。④Deirdre Wilson,“New Directions for Research on Pragmatics and Modularity,”UCL Working Papers in Linguistics,No.15,2003,pp.105-127.语用推理论主要源自两个研究领域,其一是认知科学人工智能研究的发展,如明斯基 (M.A.Minsky)的框架理论、莱曼 (D.Lemann)的常规关系推理等,⑤Marvin A.Minsky,“Framework for Representing Knowledge,”in P.H.Winston,ed.,The Psychology of Computer Vision,New York:McGraw Hill,1975,pp.211-277;D.Lemann,“Stereotypical Reasoning:Logical Properties,”Journal of the Interest Group in Pure and Applied Logics,No.6,1998,pp.49-58.这些研究都具有明显的形式化特征。其二是解释人类交际话语的研究发展,如格莱斯 (H.P.Grice)的会话含义理论、斯帕伯 (D.Sperber)和威尔逊 (D.Wilson)从认知角度对语用交际进行阐释的关联理论。①Herbert P.Grice,“Meaning Revisited,”in N.V.Smith,ed.,Mutual Knowledge,New York:Academic Press,1982,pp.223-243;D.Sperber and D.Wilson,Relevance 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Oxford:Blackwell Publishers,1995.格莱斯在会话含义理论中提出言语交际是一个信息编码和信息解码的过程,说话人在合作原则的制约下,遵循特定的规则系统 (如语义、语法系统等)将交际意图编码为声音信号,听话人依据相同的规则系统解码这些声音信号获得说话人的交际意图,完成交际。众多学者支持意图识别和推理在明示交际 (Explicit Communication)中的重要性,认为明示交际也涉及语用处理,推理寻找最佳关联为取向,并遵循信息获取的经济原则,选择最简路径。②Sperber and Wilson,Relevance 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p.27;Robyn Carston,“Relevance-theoretic Pragmatics and Modularity,”UCL Working Papers in Linguistics,1997,No.9,p.29;Sophia Marmaridou,Pragmatic Meaning and Cognition,Amsterdam:John Benjamins,2000,p.322.

斯帕伯和威尔逊继承又批判了格莱斯的会话含义理论,认为话语交际虽然涉及到语言的编码和解码,但“正确的解码结果只是听话人对于说话人交际意图推断的证据”,而关联理论则认为“每一个明示的交际行为都应设想为它本身具有最佳关联”,③Sperber and Wilson,Relevance 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p.27.即话语交际是人类认知过程倾向于认知效果最大化的结果,听话人受关联原则支配,感知声音信号并与认知语境 (即长期记忆中存储的事实假设)结合起来进行认知推理。关联原则不仅涉及交际理论,还对人脑系统及信息处理的认知过程进行了解释,认为人脑具有两大系统共同完成复杂的信息处理:其一是处理视觉、听觉等外部信号刺激输入的系统,将低层次的感官刺激信号转化为高层次的概念表征;其二是存储、提取、整合感知记忆中新信息和长期记忆中已知信息的中央处理系统,完成信息推理任务。这一中央处理系统被斯帕伯称为元心理模块,基于关联原则的信息推理是元心理模块的关联子模块。④D. Sperber, “Metarepresentation in an Evolutionary Perspective,” In Sperber, ed., Metarepresentations:A Multidisciplinary Perspective,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pp.117-137.斯帕伯和威尔逊认为,关联模块是人类心智阅读能力 (Mind Reading)逐渐适应明示刺激推理的结果,作用于调节感官表征、演绎推理以及认知语境三者之间的关系。⑤D.Sperber and D.Wilson,“Pragmatics Modularity and Mind-reading,”Mind and Language,No.17,2002,pp.3-23.

与斯帕伯和威尔逊主张中央处理系统模块化的观点相反,认知心理学家福多 (J.A.Fodor)也提出了关于认知系统三分法的心理模块论,主张人的认知系统由传感器、信息输入系统和中央处理系统三部分构成。不过,福多认为只存在信息输入系统模块,而中央处理系统是非模块化的,原始素材经由传感器简单处理后,归类形成模块储存在信息输入系统,为中央处理系统的加工运作提供认知域,中央处理系统具有狭义推理性,输入原有的概念表征经过演绎推理得出新的概念表征,并整合各种领域的信息,形成思维、决策、推理等知觉。⑥Jerry A.Fodor,The Modularity of Mind,Cambridge:MIT Press,1983,p.36.众多学者对于福多的心理模块论细节持不同意见,其中一种分歧是关于语言能力的地位,如对于乔姆斯基 (A.N.Chomsky)而言,语言能力是一个离散的认知子系统,⑦A.N.Chomsky,Language and Mind,New York:Harcourt Brace Jovanovich Inc.,1984,p.103.而福多却认为它属于信息输入模块的中枢系统。整体而言,福多的观点融合了乔姆斯基的语言模块观 (即人脑的认知结构具有模块性特征,语言能力是其中一个子模块)和格莱斯的语用推理观 (即把语用解释为推理过程,如交际意图的识别与推理)。不过,福多把语用能力排除在语言模块之外,将语用推理完全归结于语境信息,这种做法存在不足。因为,如果存在语言模块,那么语言解码的过程也是模块化过程,语用信息是在语言形式字面意义基础上的编码,且语用解释和推理在一定程度上依赖于语言形式的解码,即语用能力也应具有模块性属性。

心理模块论影响了认知心理学、语言学等多个学科,这种号召力不是没有合理的依据,模块化理论激发了多种关于心理实证可验的预测,至少其中一些研究已被证实,例如大脑中存在一个模块区分生物和非生物。⑧Louise Cummings,Pragmatics:A Multidisciplinary Perspective,Edinburgh:Edinburgh University Press,2005,p.157.然而作为解释语言使用的心智结构模型,这些模块化理论显然还力不能及,且对于语用是否具有模块化及其运作机制,目前学界还有巨大争议。

二、语用能力模块化研究中存在的分歧

众多学者对语用是否存在模块化持论不一,从最早的语言模块论观点将语用能力与语言模块割裂开,发展到语用模块说的建立,再到亚语用模块说将语用能力归属于心智阅读模块中的亚模块,语用能力模块化研究大致形成了三种不同的观点:非语用模块说、亚语用模块说以及语用模块说。

其一,非语用模块说。福多对人脑认知系统的模块假设影响了人们对语言使用的认识,不过,他本人却认为语用学不具有类似乔姆斯基所说的语言机能那样的模块化属性,而是具有格莱斯提出的认识意图运算过程那样的推理属性。福多认为语言能力是一个自主、封闭的模块系统,其存储以及使用的信息种类和信息来源具有明确的限制,而语用理解和推理更依赖于交际语境中无原则性限制以及多种维度的信息种类和信息来源,既可以提取自身信息记忆,也可以来源于客观物质世界的感官信息输入。①Fodor,The Modularity of Mind,p.91.因此,福多认为语用能力不具有模块化属性,而属于中央处理系统。

其二,语用模块说。卡舍 (A.Kasher)把心理模块理论引入语用学研究,提出语用模块论,主张人脑中存在语用信息的模块结构,语用能力 (Pragmatic in the Mind)由语用模块 (Pragmatic Module)、中央系统 (Pragmatic Central System)以及语用交界面 (Pragmatic Interface)三部分构成。卡舍认为言语行为特别是间接言语行为说明人脑中存在语用模块,语用模块和中央系统之间具有关联关系,而语用交界面和语用模块之间则不一定。语用交界面将不同特定用途模块 (如语言模块、视觉感知模块)与中央系统相连接,语用模块承担了特定的言语行为,而中央系统管辖意向行为、言语行为的实施与理解。②Asa.Kasher,“Pragmatics and the Modularity of Mind,”in S.Davis,ed.,Pragmatics:A Reader,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1,p.579.

其三,亚语用模块说。斯帕伯和威尔逊曾经认为语用能力是一种独特的认知现象,而模块化是对非语用能力的描述,并提出三点依据:1.语用处理是依赖语境的信息处理过程;2.语用模块说不能对话语理解中信息的不确定性进行合理解释;3.语言不是实现交际的唯一手段,还存在非语言交际。③D.Wilson and D.Sperber,“Pragmatics and Modularity,”in Davis,ed.,Pragmatics,pp.67-84.而近年来,斯帕伯根据认知进化论观点对模块化的属性提出了新的定义,认为模块化是若干专门机制在某些专门区域对自然规律的生物顺应,具有特定的规律性和原则性,④D.Sperber,“In Defense of Massive Modularity,”in E.Dupoux,ed.,Language,Brain and Cognitive Development:Essays in Honour of Jacques Mehl,Cambridge:MIT Press,2002,pp.47-57.并将语用学归结为心智阅读模块的亚模块。心智阅读是人类运用心智解释和预测行为的能力,而传统的模块化理论认为心智阅读不具有模块化属性,而属于中央处理系统。斯帕伯和威尔逊运用关联原则对亚语用模块说进行了理论解释,交际的关联原则认为一个明示交际可以激活听话人对于说话人所传递的信息具有关联性的期待,这种规律同时也启动了某个专门用途的理解程序,自动加工处理输入的言语信息,即听话人在已知的语境信息下,顺应最省力的解释路径对说话人言语信息意义进行加工和解码,直到解释满足关联期待。而这个专门用途的理解程序是听话人基于话语描写和语境信息推理对说话人言语意义自动构建假设的过程,这种规律表明存在一种语用理解机制,属于心智阅读模块中的亚模块。⑤D.Wilson, “Metarepresentation in Linguistic Communication,” in D. Sperber,ed., Metarepresentations:An Interdisciplinary Perspective,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pp.411-448.

这三种观点的核心问题在于语用能力是否存在模块化属性。非语用模块说将语用能力与语言模块割裂开,无法解释语用信息在语言形式的模块化编码、解码过程基础上的运行机制。如果存在语用模块,语用模块说无法合理解释依赖于语境的语用信息处理和整合问题,而亚语用模块说将语用能力归属于心智阅读模块中的亚模块,但是否存在心智阅读这个新意义模块还有待进一步考察论证。本文认为语用能力必须由足够的认知过程支撑,其中包括记忆、理解、语言解码等,如果语用完全不具有模块化结构,那么心智结构的模块化假设也难以为续,本文将对这些假设进行进一步的论述。

三、语用模块机制假设

认知心理学将人类心智定义为人运用观念、表象、符号、命题、知觉或意向等方式进行的内部认知信息的加工过程,进化心理学也认为人类心智具有一个普遍性的运作结构,并且提出了进化生物学和遗传学上的证据。⑥参见史迪芬·平克:《语言本能:探索人类语言进化的奥秘》,第429页。而语用能力必须由足够多的认知信息支撑,在某种程度上甚至依赖于这些信息,卡明斯 (L.Cummings)就认为“语用是反映人类心灵的镜子,比任何其他的言语或认知现象更能揭示人类心智的结构和功能”。⑦Cummings,Pragmatics,p.157.在语言使用的研究中,转换生成学派的语言学家认为语用现象受外部因素的影响不能完全反映出心智能力。但本文认为人类记忆把语言使用限制在特定的语境中,其功能的细节应该包含在心智研究中,语用现象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反映出心智结构和功能,虽然没有明确的理由证明其存在模块化结构,这并不意味着其完全没有结构。反对划分心智结构和功能会招致许多来自语用模块论学者的批评,因为反对语用模块说在一定程度上也就等于反对语言系统的模块论。不过,无论是离散的语用模块论或语言系统模块假设,都使这些模块的信息分区难以成立。鉴于此,本文尝试从表征关系、计算和组织结构三个方面对心智结构和语用模块的运行机制提出几点假设。

(一)表征关系假设

任何心智理论都必不可少地要解释人如何容纳客观世界事物的状态表征。认知心理学中将表征定义为信息在头脑中的呈现方式,人对外界信息进行加工 (如输入、编码、转换、存储和提取等)时,信息是以表征的形式在头脑中出现的。如,佩维奥 (A.Paivio)的双重代码理论就认为,人具有言语和表象两个平行的认知编码系统,言语系统加工离散的语言信息,表象系统则对具体的客体或事件的信息进行编码、存贮、转换和提取。①Allan Paivio,Mental Representations:A Dual Coding Approach,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6,p.53.而任何类型的表征 (无论言语或表象)本质上都有两个必需回答的问题:一是内部的语义表征如何与外部的事物状态联系起来;二是不同表征之间的语义关系。福多和他的后续者把表征归纳在心智内部的语言结构之中,并在其心理理论中对表征的外部语义性质和它们内部句法特征之间的区分进行阐述,认为指称是一个外部的语义概念,要与内部的表征联系起来必须通过表征的形式、句法特征。卡明斯也提出人脑中的内部表征与外部世界的事物之间存在语义关系;内部表征之间是通过形式或句法属性相互联系的。②Cummings,Pragmatics,p.140.

在此基础上,本文假设表征关系呈现网络状结构,正如蒯因的语义整体论所提出的,“一个语句只有作为包含全部信息系统的语句集的一部分才具有意义”,③Willard V.O.Quine,“Two Dogmas of Empiricism,”in Quine,ed.,From a Logical Point of View,New York:Harper and Row,1961,pp.20-46.亦即整个信息网络能根据其特性 (例如意义和认同)区分语句,而语句也根据其在相同的特性上的差异占据系统中不同的位置。本文提出表征关系的这种信息结构和语义整体论之间的相似之处不仅仅在于蒯因的网络状隐喻,且不同表征占据表征系统中不同位置——正如经验性语句 (例如:榆树街上有很多砖瓦房子)多发生在网络状结构的边缘,而逻辑性语句 (如排中律)占据结构中心,不同表征之间并无清晰界限,都必须接受外部客观世界的检验。蒯因的语义整体论对解释信息和知识在头脑中如何构建有指导性意义,在一定程度上,语言和认知是人类心智的特性,根据语言和认知才能区分人脑中的不同表征,这种区分和对人脑表征能力的相关思考正是心理模块论的核心。在这种表征关系假设下,语用能力不可能存在离散的模块,不同表征之间的关系必须是连续的,也没有可识别的某一类型表征的终点及另一个类型的起点。然而主张表征关系的连续性并不是否定某些类型的信息能加强语言能力,其他类型的信息能提供视觉感知,而是不必以模块形式树立边界限制信息。因此,本文认为人脑中的内部表征与外部世界的事物之间存在语义关系,不同表征之间的关系是连续性的,呈现网络状结构。单个表征不能孤立于整个表征体系,而表征系统根据其特性区分系统内的信息位置,并达到完全的信息整合。

(二)运算假设

卡舍提出语用模块理论用以探讨人类的心智能力,其中运算是其理论构建的重要组成部分。他认为人类大脑中存在类似计算机程序一样的运算机制,处理包括语言在内的各种形式化符号,其运算过程也能体现出被处理对象 (如言语)的形式化特征,此外人脑还具备相对独立的多种能力 (如命题内容的处理能力以及在运算过程中提取并使用该内容的能力等)。④Kasher,Pragmatics and the Modularity of Mind,p.569.卡明斯还进一步提出人类大脑的运算是由表征的形式或句法属性驱动的,而对表征的语义属性反应迟钝。他认为,表征的形式操作是大脑计算的运作基础,可以通过以下推理的例子展现出来。假设大脑已获得两个表征P和Q,再假设存在一个基于语言的表征系统,即:表征P是命题“约翰不舒服”,表征Q是命题“如果约翰不舒服,他将不去工作”,那么,大脑计算P和Q的形式属性,特别是从P的形式特征到Q的前项,这两个表征的肯定前件式可以推理出命题R“约翰将不上班”。因此,“约翰”是指一个特定的中年男子,“工作”是指在主街上的银行上班等都是P和Q的语义性质,都不属于表征形式的操作部分。⑤Cummings,Pragmatics,p.141.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设:如果表征关系假设成立,表征系统的网络状信息结构能完全整合信息,那么人脑运算所触发的任何部分的变化将会引起其他部分的变化。运算过程中发现和纠正的两个内部表征项之间的矛盾将触发表征系统结构内部的改变,而当运算发现某个经验性的现象与以往的信息相冲突时,将产生表征系统结构外部的改变。由人脑运算激发的表征系统结构的变化可以是非常广泛的,比如当一项重大科学发现迫使人类急剧地改变整个知识系统,但大部分的信息结构变化受到很多限制,可能只是排斥一组在逻辑上相冲突的命题的其中之一。因此,本文认为表征本身无法执行心智功能中的信息处理部分,人脑必须能够操作已获得的表征,就像计算机执行运算一样通过其形式和句法特征进行推理和语言处理,而在这个运算过程中,表征的语义属性在一定程度上附属在其句法属性中;此外,人脑运算能激发表征系统结构内部和外部不同程度的变化,且表征系统结构能够应对并整合其运算结果。

(三)组织结构假设

模块化理论的核心在于解释心智结构的复杂组织。乔姆斯基认为人脑中天生存在语言能力,通过运作这种能力,人们获得了语言的操作——即语言的语音、语法和语义规则。不过,他也指出,语言知识规则本身并不足以解释人类语言的机能,语言能力必须与深层的心智能力相互作用——乔姆斯基称之为概念系统,而真实世界的知识对语言功能是必不可少的。①A.N.Chomsky,Rules and Representation,Oxford:Bail Blackwell Publisher Ltd.,1980,p.5.在局部组织结构层面上,福多认为人脑的一些能力属于“认知模块”,并进一步提出不同模块对应不同领域 (如视觉感知等)。他认为,单个模块在各自领域中是最基本的单位,受刺激驱动自动运行,不与其他模块和能力共享记忆等心智能力;此外,这些认知模块是与生俱来的,不能通过学习训练改变其结构,缺乏与外部甚至其他模块中信息的联系途径,确保了信息的封闭性,且对中央处理系统的认知目的不敏感。②Fodor,The Modularity of Mind,p.32.而在整体组织结构层面上,卡舍则认为人脑中存在着与生俱来的多种认知模块和中央系统,单个认知模块具有信息运算的自主性并分别管辖特定的范围,认知模块提供信息输入给中央系统,而中央系统信息开放且不专属于任何信息辖域,它是推理的起点,与形成信念和解决问题的过程相关联。卡舍还进一步结合模块理论与语用能力,提出模块化可以正确描写心智结构,而语用能力则是对心智运算能力和信息整合能力的外在检测。③Kasher,Pragmatics and the Modularity of Mind,p.569.不过,卡舍在其语用模块理论中提出的语用交界面只能在表面上实现语用模块与中央系统之间的信息整合,他试图通过交界面连接不同认知模块理论也难以验证。此外,卡明斯也认为人脑有各种作用于不同领域、天生或后天习得的能力,比如语言能力,这些能力在不同程度上相互联系,而记忆是所有连续性能力的基础。④Cummings,Pragmatics,p.142.

实际上,除了语用能力,人脑还具备其他心智功能,其组织结构涉及多种因素,进化心理学就提出人类心智具有许多的不同模块,每个模块都有其特定的逻辑和规则。⑤参见史迪芬·平克:《语言本能:探索人类语言进化的奥秘》,第429页。在此基础上,本文认为多种心智功能存在于不同的认知模块中,这些模块管辖不同的能力领域,与生俱来,是不能再分的基本单位,具有刺激运算的自主性和信息的封闭性。认知模块与中央系统存在关联,为形成信念和解决问题的中央系统提供信息输入。输入的不同信息之间具有连续性,呈现网络状结构,中央系统整合人脑运算结果并根据其特性分配不同认知模块内的信息位置,最终达到完全的信息整合。卡明斯认为信息回归 (Informational Regression)是信息连续性的前提,即每项信息至少预设另一项信息,众多信息项之间具有循环次序的链接关系。⑥Louise Cumming,“Rejecting the Urge to Theories in Fallacy Inquiry,”Argumentation,No.18,2004,p.1.本文认为信息的连续性与回归可以用于解释语用模块的信息结构,例如消除词汇歧义作为话语解码的一部分依赖于人脑已存的网络状信息结构和对话语语境的认知信息输入,同时在这个过程中,话语的语义信息可以预设真实世界各种类型的知识,由此产生的信息回归是构成其他认知模块信息结构的认知依据。此外,信息回归的链状结构与网络状信息整体结构并不冲突,每项信息与其他项仍直接或间接相互关联,没有一项信息 (即网络上的一点)独立于所有其他的信息。

综合以上对人脑心智结构的表征关系、计算和组织构建三方面运行机制的假设论述,本文认为人脑中存在与生俱来的中央系统和多种认知模块,这些模块管辖不同的能力领域 (如记忆、语用以及视觉感知等),具有刺激运算的自主性和信息的封闭性。各认知模块内的不同信息之间具有连续性关系,信息储存呈现网络状结构。有研究者指出,视觉、听觉感知模块接收、加工与人的感知经验直接相联系的感官信息,记忆模块存储各类抽象概念表征,即从具体的物性现象中抽象出来的语义信息。语义是人类心智对客观世界的范畴化和概念化,保证意义的正确性是认知运作的核心。⑦参见刘利民:《在语言中盘旋——先秦名家“诡辩”命题的纯语言思辨理性研究》,四川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6年,第36、43页。因此,本文认为中央系统能够提取、推理、运算具体或抽象的信息输入并根据其特性分配不同认知模块内的信息位置,最终达到完全的信息整合。语用模块是外部环境 (包括客观物理环境和语境)中的感官认知信息输入与中央系统提取、运算抽象概念表征进行信息输出的交汇区域,言语的语义信息可以预设真实世界各种类型的知识,由此产生的信息回归是构成其他认知模块信息结构的认知依据,如下图所示。

四、结 语

认为语言能反映人类的思维已经不是新的话题。哲学家们早在17世纪就注意到语言能洞察心理的运作,特别是它获取、存储和传递信息的能力。莱布尼茨 (G.W.Leibniz)在《人类认识新论》一书中表述道:“真的相信语言是人类心灵最好的镜子,对语言含义的精确分析比其他任何事物更能告诉我们人类认识的运作。”①G.W.Leibniz,New Essays on Human Understanding,edited by P.Remnant and J.Bennett,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2,p.205.探究语用认知问题是人类心智研究的重要部分,对构建语用模式、解释人脑心智运行机制有重要研究意义。而用连续、回归等多种信息结构解读语用信息处理和整合模式,对计算机语言的信息编码、机器翻译的信息构建等有一定的启发作用,这在信息化发展的今天颇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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