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菊与刀》看日本民族的矛盾性格

2015-11-26 07:12王志坚
中国军转民 2015年3期
关键词:情义天皇民族

■ 王志坚

从《菊与刀》看日本民族的矛盾性格

■ 王志坚

如果说菊花象征的是某种可以抵抗外界的精神力量,刀代表的则是顽冥不化地崇尚由这种精神带来的道德优势和力量。从书中可以看出作者着重强调了日本这种矛盾性格来自三个方面的原因:日本人的“等级观念”、日本人的“情义观念”和“羞耻观”,以及日本社会是如何训练、培养和继承这些民族特性,并在社会生活和国际斗争中加以运用的。

《菊与刀》,是由美国女人类学家鲁思•本尼迪克特在二战期间撰写的。本尼迪克特在1944年接受美国政府的委托,从事日本民族的人类学研究。在当时两国交战,无法进行现场交流的情况下,鲁思仅仅凭借调查在美国出生的第二代日本移民,观看日本的电影、纪录片,阅读日本的出版物、以及他人的日本研究文章便写出了这本书。这本书也成为少有的完全通过二手资料完成的学术著作。在书中,作者通过菊花和刀这两种日本皇室和武家文化的象征,揭示了日本人矛盾的性格和日本文化的双重性。

菊本产自中国,象征着古代文人品格高尚,气节淡定的一种植物,与其同等地位的还有兰、竹、梅。但是,在日本,菊则是代表着皇室的家徽,更多地代表了日本民族中淡定、儒雅、谦和的一面,也说明了日本民族有菊一样的品质。刀是武家文化的象征,是日本武士的随身兵器,在武士眼中它承载着日本民族的意志和希望,更代表着日本民族精神中嗜血、好战的一面。当菊与刀都融合在一个民族身上时,则体现出日本人的矛盾性格,亦即日本文化的双重性。作者在书中罗列了种种日本人的矛盾表现,既文雅又残暴,既谦逊又无礼,既爱美又崇尚暴力,既忠诚不二又会背信弃义。这充分说明了日本是怎样将菊花和刀的精神结合起来。如果说菊花象征的是某种可以抵抗外界的精神力量,刀代表的则是顽冥不化地崇尚由这种精神带来的道德优势和力量。从书中可以看出作者着重强调了日本这种矛盾性格来自三个方面的原因:日本人的“等级观念”、日本人的“情义观念”和“羞耻观”,以及日本社会是如何训练、培养和继承这些民族特性,并在社会生活和国际斗争中加以运用的。

首先让人震撼的,是日本森严的等级制度。长期、稳定的封建等级制造成的影响渗透到日本文化的最深层,有关日本好的方面和不好的方面或许都源于此。在战争中的日本,所有人都说战争不是天皇的错,对待天皇的态度,是日本社会等级森严的集中体现。什么是天皇?日本人认为,天皇是天照大神的后裔。这点与中国古文化不谋而合,天子即“天之子”,是“奉天承运”的真命皇帝。在日本,天皇不是人,是神,是一个国家和一个民族的所有寄托。在明治维新前的日本,要求忠义的对象仅仅是被指向各个大名和将军。而在明治维新后,新的统治者将这种力量抽离出来,附加在天皇身上。由于“忠”是献给最高统治者的,因此就只能献给或许只有精神力量但全无实权的天皇。在日本文化中有这样一句话:“各得其所,各安其份”。他们相信只要每个人在社会等级中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那么这个世界就是完美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和责任,同样也有自己没有办法改变的地位。或许,在中国我们可以说自己经历过封建时期,但中国并不是一个等级社会。民众可以通过科举制度进入到社会的上层,但是在日本却没有什么机会。日本吸收了中国的封建思想,却没有吸纳我们的封建制度。换过来想,日本这个民族是不可能接受这样的封建制度的——只因为天皇的存在。即使天皇没有掌握实权,仍然是所有日本人心中的精神支柱。这就和我们中国的思想有很大的不同。中国历史朝代更替了几十次,如果统治者有问题,人民是理所当然可以推翻他。但在日本,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只允许有天皇一个统治者。这样森严的等级制度,在战争中体现了强大的生命力。天皇的存在在日本俨然已经发展成宗教,神的话语是没有人可以质疑的,这就为日本的战争找到了借口。所有的屠戮都可以以对天皇“忠诚”找到借口。日本士兵在战争中所表现出的特性,综合起来可概括为勇敢、残暴、致死效忠、绝对服从。这样森严的等级制度让每一个日本士兵都认识到自己的作用与能力。不管自己的国家在物质上能不能与美国抗衡,仍然会不惜一切在精神上给对手打击。而日军在战争中表现出的勇猛充分印证了他们的所谓武士精神,本尼迪克特对这种战争中不怕死的行为十分不理解。事实上,战时的日本士兵被灌输了军国主义的思想,幼时的等级观念在这个时候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对于上级的命令是惟命是从。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不难理解所谓的神风敢死队,毫不犹豫地开着飞机撞向敌军的船舰,也不难理解“弘扬皇道于四海,力量悬殊不足忧,吾等何惧于物质”这样的“真心使命”。 这样的心理给日本整个民族在二战中带来了灾难,也让我们更好地认识了这个民族。可以说, 天皇在历史上虽然一直扮演着一个傀儡的角色,但是日本民众对天皇的强烈“尽忠”感却从未消失,这种特殊的感情,支配着他们做出与我们所认定的价值法则相悖的事。《菊与刀》在描述这种抽象情感时,用了二战这一具体事件来体现。上午手中还紧紧握着枪杆,下午便悠闲地上街采购物资。这样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日本人本身并无自觉。对于他们而言,只要是能表示“对陛下尽忠”、“让陛下为我们放心”的事,那就是理所当然的。这种崇拜之至,即使今日在很多人心里依然存在。日本对于道义、对于军部的坚定感,促使他们的军国主义思想在现在依旧主导着其内政外交。

早期日本武士及家庭生活照

其次,在日本的文化中,“忠”、“孝”、“义”占有很重要的地位。日本虽然从中国引进儒家伦理中关于“忠”、“孝”、“仁”、“义”的观念,但却极为鄙视被儒家视为最高准则的“仁”。中国文化中的“仁”扮演的是一种内省的力量,调和各种矛盾,接近于最高行为准则。儒家思想在中国还是占有很高的统治地位,但在日本,却没有真正吸收儒家文化的精华。从另一个侧面来看,正是因为有天皇的存在,使得这种民族情节和“仁”的思想水火不容。一个不“仁”的皇帝在中国会被民众反对,只是因为他行使的不是“仁”。而日本,由于有天皇这个不可动摇的事物的存在,完全摒弃了这种伦理。因此,“忠”和“孝”成为他们伦理中最主要的两极。而在对待天皇的态度上,这两种力量则是完全形成了合力。这或许也是中日两国在这个事情上的区别。具体来说:中日都重视“忠”、“孝”,但是“忠”、“孝”在日本人看来是无条件的,而对中国人来说则是有条件的,这个条件就是“仁”。 书中写到:在中国,比“忠”和“孝”两种更崇高的美德是“仁”。父母必须有仁,如果统治者不仁,人民是可以揭竿而起的。效忠与否,完全是取决于仁与不仁的。而在日本,这是绝不可能被接受的。作者在本书中也提到,日本并没有一种“极端的权威主义”。许多国家的青年人往往热血沸腾而冲动,但在日本人眼中,“青年期应该是一个服从家庭意志并培养家庭责任的时期”。日本人说,“他们尊重父亲是为了训练、为了练习自己对权威的服从和尊敬”,由此可以看出,日本的“顺从”文化是极其特殊的。可以说,“忠孝义仁”全都包含在中国文化的精髓里,但是日本则更重视其中的“忠” 和 “义”。情义几乎是日本人处世的核心,尤其是对名誉的情义,武士道便是最经典的呈现。日本人总是处在忠和情义的冲突中,情义是用来复仇的,而忠则更多靠自杀来实现。

最后,就是日本人的“羞耻观”。记的看过一篇文章,说日本人为什么总是在南京大屠杀的人数上纠缠不清,是因为日本人有与世界其他民族完全不同的“羞耻观”,即做贼不被发现不为耻,做贼被发现才是最大的羞耻。也就是说,做了坏事,没有被别人发现自己不会觉得内疚,没有负罪感。如果被人发现做了坏事,会觉得很丢人,但不是因为做错了事,所做的坏事不重要,而是因为自己被发现失了面子、丢人了才是耻辱的。从《菊与刀》中可以看到“耻辱观”对日本人的影响。在书中,作者把这种“羞耻观”归结为日本人重现世,轻生死的世界观,对感官享受的推崇,以及情义观对日本人的影响,日本等级观念要求每个存在的人应该有相应的地位和人生评价,如果做了于自己地位不相称的事就会被人嘲笑,就会在社会上抬不起头来。日本人就是在这种环境中形成了自我独特的“羞耻观”。 这种“羞耻观”其实是日本民族自私利己本质的一种反映形式。在日本社会中长期存在的,诸如重视自身的低级“感官享受”,强调个人的、极端自我的所谓荣誉、名义,以及在忠君、情义名义下的所谓自我牺牲等等,其实无不在说明日本民族的极端自私。日本民族的这种奇特“羞耻观”,使日本从来就没有过与过去进行彻底决裂的勇气和决心,更别提行动了。这就是日本在侵略历史、岛屿主权争端等问题上缺乏面对事实的能力的重要原因之一。西方有一名学者这样评价,日本人与德国人在面对二战的迥异态度,主要是因为日本人信仰的是“耻文化”,而德国人信仰的是“罪文化”。日本的耻文化让他们永远记住1945年8月6日的美国在广岛、长崎投下原子弹的事件以及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投降事件。而德国的耻文化却让他们的总理威利.勃兰特双膝跪倒在被德国纳粹杀害的犹太人死难者纪念碑前,为过去的行为表示深痛的哀悼。对于二战的反思,两者竟然是这样地截然不同。

《菊与刀》面世已经超过半个多世纪了,但到目前为止仍然是了解日本民族性格和日本文化的重要学术著作之一。

(王志坚,国防大学战略教研部副教授,上校,主要从事日本军事战略专业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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