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爱忠
(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上海200439)
生产力变化与价值变动的完整图式
——兼析“成反比”与“成正比”
宋爱忠
(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上海200439)
“生产效率”与“商品价值量”关系的讨论至今仍被冠以“成反比”与“成正比”两种学术标签而呈分裂状态。前者由于对劳动的质的维度——复杂度——的浅化理解,不承认它对价值形成的正相关作用;后者虽无此缺点却未能将“复杂度”从“生产效率”范畴中明确“析出”,并言明与“生产效率”的本质不同。两派均没看到“商品价值量”与“生产效率”关系,只是生产力变化导致劳动“生产效率”和“复杂度”改变同时影响商品价值量的双维联动结构的一个方面。基于劳动的经济学范畴的全面解读得到的劳动价值函数V=Ln=cn.t,可澄清生产力与价值变动的双维完整图式,再发现和加固论证劳动复杂度对价值独立的正相关影响作用,同时又可言明此作用的历史性。
成正(反)比;生产效率;劳动复杂度;生产力变化与价值变动;完整图式
就“商品价值量”与“生产效率”关系而言,两种对立性观点至今仍被冠以“成正比”与“成反比”的学术标签而呈分裂状态。实际上,“生产效率”与“商品价值量”的联动,只是生产力变化与价值变动规律的一个方面,它旨在揭示既定劳动产品因技术提升引发生产效率提高导致产品中劳动耗费降低的趋势。另一方面,这个规律又包含着“劳动复杂度”与“商品价值量”的联动,其重在强调因技术提升引发复杂度增加从而产品出现升级导致其中劳动耗费提高的机理。因此,欲澄清“成反比”与“成正比”的纷争,需立足于对生产力与价值变动的这个双维关系结构。本文首先勾勒此双维解释框架,然后对“成反比成正比”等具体问题给予该理论视阙的新关照,并提出和论证二者具体结合的完整统一函数图式。
1.生产力变化影响劳动耗费从而价值变动的双维视野
“劳动”显然是我们分析的起点所在。①经济学意义上劳动范畴维度至少有三:性质维度、数量维度和现象维度(详见图例1)。
就性质维度而言,首先,劳动最一般本质,正如马克思所说,“如果把生产活动的特定性质撇开,从而把劳动的有用性质撇开,劳动就只剩下一点:它是人类劳动力的耗费”。[1]57尽管各种具体形式的劳动差异极大,但它们“都是人的脑、肌肉、神经、手等等的生产耗费”。[1]57因此,“一切劳动,……是人类劳动力在生理学意义上的耗费”,[1]60是人脑力和体力的耗费,也即是斯密所说人付出的“辛苦和麻烦”。其次,性质维度绝非只有“最一般本质”层次,体力强和体力弱的人进行等时劳动而前者体力大于后者故而其劳动不属同种。因此,劳动轻重度(heavy)是劳动性质的一个稍微具体维度(因社会越进步该劳动性质区分在实践中意义越小,故本文对其采取忽略态度)。再次,复杂程度(complexity)是劳动性质的另一具体维度。它指示着劳动的知识化和复杂化程度从而商品效用或质量的高低。为方便分析,本文强调的复杂度狭义地指那种导致产品质量提升或新产品出现的劳动的知识化程度——虽然提升效率亦常意味着劳动复杂度增加——且是一个动态可变的范畴。
劳动耗费的数量维度可用三项指标指示。当我们本真地思量“劳动耗费”(labor),会发现第一个可供选择的数量衡量指标是时间(time)。其他条件不变,劳动力支出时间长短自然地代表着这种“力的耗费”量的多少。马克思明确指出了此点:“劳动本身的量是用劳动持续的时间来计量”;[1]51第二个指标为劳动强度(intensity),即单位时间内“力的耗费”流量排列的紧凑程度,其他条件不变,劳动强度越大则劳动耗费越大,其计量意义和时间指标并无质的不同;第三个是熟练程度(proficiency),它是衡量劳动程序行进速度的指标,熟练程度越高即劳动步骤或程序进行的越快,从而单位时间内劳动力的耗费支出就越多,此意义上等价于劳动强度从而与时间指标亦无不同。因此,t、i、p可简化地用一个指标表示:时长(t)。再加上劳动性质的考量,那么对某个劳动耗费(Ln)变化大致地衡量,其公式应以“时长”(t)、乘以“劳动复杂度”(c)和“劳动轻重度”(h)表示。由于不考虑h,“时长”和“复杂度”各自又是生产力(用“技术”代表)的函数,且“复杂度”具有系数作用,所以有:Ln=cn.t,②即是说,某单位商品的劳动耗费首先由标识劳动性质和类型的复杂度确定,然后再由该商品中变化着的t来衡量。其中cn和t又分别是技术(Technology)的函数,记作:cn=f(T)、t=g(T)。
图例1:经济学意义上“劳动”的具体维度:Ln=cn.t
显然,复杂度与劳动耗费成正比关系,同等时长内复杂程度相对较高的劳动耗费较大,是一个无可置疑的经验事实——正如两小时“科学研究”比同等时长“保洁工作”劳动付出要大那样。由于劳动耗费与价值(Value)具有极高正相关关系,故生产力变化对某种商品社会必要劳动耗费的影响等价于其对该商品价值量的影响。又因生产力变化对L的t和c两维因素可产生作用相反的两种影响:其他条件不变,生产力提升与前者成反比与后者成正比。因此,生产力对社会必要劳动耗费从而单位商品社会价值量的影响,可展现为以下两个维度(图例2)并产生两个命题:
图例2:生产力变化对商品价值变动的双维影响
命题1:c不变,生产力提升平均效率会降低单位社会商品(区别于个别商品)中的t从而社会必要劳动耗费的量和其价值量。命题2:t不变,生产力提升了劳动复杂度则会提高单位社会商品中的劳动耗费的量和其价值量。
因此,生产力变化导致社会必要劳动耗费变化与商品社会价值量变动的关系可表述为:V=Ln=cn.t,有三点需强调:其一,c提升能提高价值的前提是它提升了产品质量或新增了某种效用(有用性),否则c无效,从而c的改变与产品质量提升或新商品出现是一回事。其二,由个别劳动加权而来的社会必要劳动耗费是指在c既定前提下对t维度因素的加权,每种劳动(不管是个别商品还是社会商品)一旦c改变即意味着变成另一种劳动因而无法对c进行加权,如:复杂度不同的A、B、C三种冰箱,只能在cA(A冰箱劳动复杂度)、cB、cC的前提下加权出各自的社会必要劳动耗费,而不能将cA、cB、cC加权为c0并与t维度因素加权出的t0一起得出三种冰箱共同的一个社会必要劳动耗费。这意味着即便是个别劳动,t不变条件下的c提升也即改变了自身劳动性质而具有拉升其产品价值的作用。其三,个别企业的生产力引起个别商品的劳动耗费与其价值量之间关系的变动不能由公式V=Ln=cn.t直接导出,但可由上述三个基本命题推衍而出图例3。
2.劳动耗费传统衡量方法的不足
对劳动耗费的传统衡量方法,有以下几点缺失:
其一,经典作家对c在衡量L过程中的作用强调不足。根据图例2可知,(1)和(2)的变化方向正好相反。对于同一种性质(即复杂度)的劳动,技术提升导致单位商品t减少从而劳动耗费变小;对于两种不同的劳动,如L1=c1.t和L2=c2.t(设L1<L2),劳动复杂程度直接决定着L的性质。这种决定体现为两种类型:第一指谓何种程度差别的劳动品,如自动与非自动洗衣机;第二指谓何种不同类型的劳动品,如背心与宇航服。显然,马克思对技术导致的劳动变化只从同一种质的劳动做纵向比较,只是描述了同一种L由于技术变化而导致t的变化所发生的改变,据此把劳动时间与劳动耗费完全等同,并以此唯一指标来衡定价值:“作为价值,一切商品都只是一定量的凝固的劳动时间”,[1]53即L=t。而现实中同样普存的还有复杂度相异的不同种劳动间的跨越(如图例2中A、B两例),即横向比较时劳动的质变情况。马克思只是在需要比较L1与L2两种复杂度不同的劳动时,才偶然提及图例2的(2)过程中c的作用。他虽肯定了需要“较高的教育费用”的“比社会的平均劳动较高级、较复杂的劳动”能够“在同样长的时间内对象化为较多的价值。”但对复杂劳动与简单劳动间区别的程度和影响不甚看重:“较高级劳动和简单劳动,熟练劳动和非熟练劳动之间的区别,一部分是根据单纯的幻想,或者至少是根据早就不现实的、只是作为传统惯例而存在的区别。”[1]230,231总得看来,马克思对c与劳动耗费总量大小间的巨大关联及关联过程(2)明显地轻视了。
其二,将“复杂劳动”与“简单劳动”相折算又进一步湮灭了c之维度。亚当·斯密和李嘉图都赞同简单劳动与复杂劳动的交换价值有区别且可相换算的观点:“一点钟艰苦程度较高的劳动的生产物,往往可交换两点钟艰苦程度较低的劳动的生产物”。[2]马克思继承了前辈们“相折算”的思想却改变了折算的对象,将两种劳动代表的交换价值相折算理解为两种劳动的直接折算:“比较复杂的劳动只是自乘的或不如说是多倍的简单的劳动,因此,少量的复杂劳动等于多量的简单劳动。”[1]58并且“为了简单起见,我们以后把各种劳动力直接当作简单劳动力,这样省去了简化的麻烦。”[1]58这样一来,c就进一步被化约为t维度的一个因素而彻底湮灭,从而劳动耗费就只有量的指示而无质的区分并与事实悖逆。
其三,对c的轻视和湮灭导致经典作家对“生产力变化”与“价值变动”规律的判断存有缺漏。商品的价值由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决定是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一个基本观点。这里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实际应是“社会必要劳动耗费”——“时间”则只考虑了L的一个维度。一旦加入复杂度c对必要劳动耗费的影响,“生产力的变化本身丝毫也不会影响表现为价值的劳动”,[1]60“不管生产力发生了什么变化,同一劳动在同样的时间内提供的价值量总是相同的”[1]60的命题就呈现出逻辑矛盾:生产力的提高更重要地表现为导致产品质量提升的劳动复杂度提升(效率提升只是另一个方面的表现),因而“同一劳动”前提必然失效,“单位时间内价值总量总是相同的”结论就难以成立。此观点亦被马艳、程恩富教授所强调。[3]
廓清了生产力变化与价值变动的双维联系(t和c),紧随其后的理论任务即是将其运用于“成反比”与“成正比”的长期争论。可发现,这是一个维度交杂、亟待完整明晰的问题。
1.双维视野下的成反比与成正比
“成反比”理论的集中阐述来自马克思在《资本论》中的以下经典引文:“总之,劳动生产力越高,生产一种物品所需要的劳动时间就越少,凝结在该物品中的劳动量就越小,该物品的价值就越小。相反地,劳动生产力越低,生产一种物品的必要劳动时间就越多,该物品的价值就越大。可见,商品的价值量与实现在商品中的劳动的量成正比地变动,与这一劳动的生产力成反比地变动。”[1]53,54其中“劳动生产力”指谓“生产一种物品”的社会“劳动生产率”而非个别劳动生产率;“该物品价值”指这“一种”物品的价值即单位商品的社会价值而非个别价值;因此,“成反比”理论旨在刻画单位商品社会价值量与该类商品的社会劳动生产效率间的变动关系。应当说,这段话涵义非常明确不易引起争论,然而半个世纪以来,关涉该命题的质疑与发展的“成正比”观点的支持者日益增多。而且几乎所有“成正比”的观点又承认“成反比”的正确性。那对其质疑和发展的呼声所指何在?弄清此问题,首先需厘清“成反比”与“成正比”等具体观点之争基源何种根本问题。
实际上,“成反比”与“成正比”来源于生产力变化导致的劳动耗费变化与价值变动的关系。这个丰富的关系又关涉以下考量对象:单位商品的价值(个别价值和社会价值)、单位时间的价值(个别价值和社会价值)、劳动生产率(个别和社会)、劳动复杂程度(个别和主流)。根据本文第一部分劳动与价值间联系的双维视野,可将这些变量间的关系用以下框架表示(图例3)。
图例3:生产力提高之双维视域下的成正比与成反比
注:图例中间四个自变量,每考虑一个时设其他三个不变;“单位商品个别价值”指某厂商单位商品的劳动耗费;“单位商品社会价值”指每单位的某类商品的社会价值量;“单位时间个别价值”指单位时间内某厂商商品所获得的社会价值总量;“单位时间社会价值”指单位时间内某类商品社会价值总量;主流复杂度指某种商品劳动的“社会主流复杂度”。③
根据公式V=Ln=cn.t,可对图例3中的(1)至(16)命题阐释如下:(1)个别生产率提高与单位商品个别价值量成反比。当个别生产率提高,单位商品个别劳动时间减少进而个别劳动耗费减少,单位个别商品价值量降低,故而成反比。(2)社会生产率提高与单位商品个别价值量成正比。当社会生产率提高,单位商品个别劳动时间和劳动耗费相对增多,因此,单位商品个别价值相对增加,故而成正比。(3)个别劳动复杂度提升与单位商品个别价值量成正比。其他条件不变而个别劳动复杂度提升,意味着个别商品知识化程度和效用的提升从而不再是旧种商品,如某厂商新款手机对旧款手机升级,从而其劳动由简单旧劳动跃迁至较高级的新劳动状态即L新=c新.t旧,大于L旧=c旧.t旧,这个由c新决定的新劳动形成了该商品新的社会价值基点,然后在效率竞争中通过加权同类c新各个个别厂商的单位商品生产时间t而形成新的社会价值。c的增加使个别意义上的L新也大于L旧,这与c不变t增加导致商品个别价值增大却按既定不变的社会价值出售不同的是:后者意味着获取社会价值量的减少而前者却增加。(4)商品社会主流复杂度提升与单位个别商品的价值量成反比。当商品主流劳动复杂度提升,个别劳动复杂度就相对下降从而处在了前述L1的位置,如社会均已在造新款手机而某厂商还处于制造旧款的劳动水平,其单位社会价值起点和个别价值必然下降。这与(3)正好是相反的过程。(5)个别生产率提高与单位商品社会价值量无相关。因为一个厂商的效率改变不足以影响这种商品的社会价值量。(6)社会生产率提高与单位商品社会价值量成反比,这是马克思“成反比”的经典公理。(7)个别劳动复杂度提升与现存其他c未改变的单位商品社会价值量无相关。即(3)中个别劳动复杂度提高只是提升了新款手机的社会价值量起点和其个别价值量,对当时社会上复杂度未提升的其他在产旧款手机的社会价值量不产生影响。(8)商品社会劳动主流复杂度提升与单位商品社会价值量成正比。这意味着大部分厂商的劳动复杂度的增加,从而整个行业该产品由旧向新的升级,在效率即产量未变化时候,单位商品社会价值量增大。(9)个别生产率提高与单位时间个别价值总量成正比。个别生产率提升导致单位个别商品中劳动耗费的减少,又按不变的社会必要劳动耗费决定的价值量出售,故而成正比。(10)社会生产率提高与单位时间个别价值总量成反比。社会生产率提高意味着单位商品社会价值量减少,单位时间内个别劳动的产量不变,按缩小了的社会价值量出售故而其个别价值总量减少。(11)个别劳动复杂度提升与单位时间的个别价值总量成正比。单位时间内个别劳动的产量不变,每个产品的复杂度提升从而其个别价值量增加——如(3)中所示——自然增加该时间中的总价值量。(12)商品社会劳动主流复杂度提升与单位时间的个别价值总量成反比。当主流复杂度提升,如(4)所示单位个别商品的价值量必然下降而产量不变,故单位时间内其价值总量相对降低。(13)个别劳动生产率提高与单位时间内商品社会价值量无相关。某商品厂商生产效率提高导致单位商品个别劳动时间的减少不影响此商品社会必要劳动耗费从而其单位商品的社会价值量和单位时间内的社会价值总量。(14)社会生产率的提高与单位时间内商品社会价值量无相关,因为前者并不能改变单位时间内的劳动耗费总量,从而与后者无关。(15)个别劳动复杂度提升与单位时间的社会价值总量无相关。如(3)所示,个别劳动复杂度的提升会增加其个别单位商品价值,但对未提升的单位商品的社会价值量没影响,从而对它们的单位时间内的社会价值总量无影响。(16)商品社会劳动主流复杂度提升与单位时间内的商品社会价值量成正比。当社会大部分厂商对某类商品都进行升级,即提升其劳动复杂度时,单位该商品的社会价值量就会增加,在产量不变条件下从而单位时间内的该商品社会价值总量增加。
通过仔细梳理可发现,50多年来“成反比与成正比”之论争观点,基本均属对上述“双维”框架下某一命题的言指。就持“成反比”的观点而言,马克思本人及其当代支持者主要对图例3中的(6)命题进行了论证和再论证。而坚持“成正比”的多数观点在承认(6)命题前提下又对其他几个命题进行了某种补缺。如,吴宣恭认为个别劳动生产效率提升也会导致其单位时间内个别价值总量的增加,这是对图例3中(9)命题的强调。[4]程恩富教授等认为“无论从个别企业,还是从部门和全社会来观察”,“由于劳动的复杂程度、熟练程度和强度提升所引起的劳动生产率提高”使“同样1小时里包含的劳动复杂化和强化的程度是可以有差别的。这样,劳动生产率与商品价值总量就存在正方向变动的关系”。[3]这是对图例3中(11)和(16)命题的阐明。林岗断言“生产者的价值转换系数与其个别劳动生产率成正比”,[5]即是说单位时间内个别生产率高则换算为社会价值的个别价值总量就大,这依然是对图例3中(9)命题的强调。孟捷教授把从个别企业到国家层次的单位时间内价值量随生产效率(指单位时间内的c增加和“有效劳动时间”的延长)提升而增加的变化归结为“五大命题”则是对图例3中(11)命题的确证。④总之,论争双方诸观点均是由不同视角生发的对双维解释框架下某个或几个命题的言明。
2.“成反比”与“成正比”理论的阙失
经典“成反比”理论不过陈述了一个有条件限定的真理:对于同一种劳动,生产力提升使单位商品中劳动时间缩短,必使其中劳动耗费总量减少从而价值量减少。就单位商品社会价值量V=Ln=cn.t而言,当cn不变,t的减小导致Ln减小从而价值变小。这个原本非常正确且不易产生争论的理论在当代支持者的运用中,却产生了以下阙失:由于他们的劳动耗费中并不包含劳动的c维度(即只认为V=L=t),且又不承认对c的忽视,由此在实践中必然将c事实上归结为t维度使二者混为一谈,从而造成“成反比”理论适用范围的错误扩大,并用此扩大化的理论去标量本不属于其“直辖”领域的“成正比”命题。如支持“成反比”的武建奇教授认为“那些劳动生产率高的企业,其较少的劳动被承认为较多的价值量”,这就是“个别企业所得价值与其自身的生产率水平‘成正比’”。这些个别企业获取的“超额价值”显然是一种“虚假价值”。“‘劳动深化’,指的是劳动熟练程度和复杂程度的提高”,也“会引起‘虚假价值’”。这就没将个别企业的单位时间价值量提升的t和c维度的原因区分开:单位时间内,t维度代表的生产效率提升使个别企业增加的“所得价值”固然为“虚假价值”;而c维度代表的劳动复杂度提升使单位时间内该商品劳动耗费总量增加而升级为新产品从而价值增加则绝不虚假,不能将t维度下的结论推广至c维度下。若只把劳动耗费的量与t相联系并以此单一联系化约掉劳动耗费与c内在勾连,则实难解释现实中普遍存在因c提升导致商品个别或社会价值增加的情况。如生产效率可能无明显变化条件下,某手机厂商采用新技术而使新产品的价值提升、某行业普遍提升技术而使更昂贵的某类新产品流行。因此在c作用下,即便生产效率增加致t减小亦不必然发生如其所言的“虚假价值”的“价值坍塌”,[6]所以犯了将有条件限定的成反比理论扩大化运用的错误。
而考察对“成反比”质疑的“成正比”理论,可发现其绝大多数观点如前面所说并非指证“成反比”的错误,而恰恰是不满“成反比”解释力因适用范围狭窄带来的阙失。由于对生产力变化和价值变动关系缺乏全面考量,这些“问题”式的“成正比”研究又陷入“各执一词”的纷争局面。其阙失主要有三:其一,概念界定不清晰。首先对“商品价值量”和“劳动生产率”不明确限定为“个别企业”还是“部门企业”,导致在论述中各说各理,致使对“成反比”与“成正比”指涉对象的理解具有差异性,即谁和谁之间成何种方向的比例关系说法不一,甚至将概念弄混淆而产生错误。丁堡骏教授就曾经指出:“那些认为具有较高劳动生产力的劳动在同一时间内会创造更多价值的同志,首先混淆了价值(在丁文中指“个别价值”,笔者注)和市场价值(或社会价值)”;其二,将劳动区分为“主观”和“客观”因素等“成正比”的常见做法欠妥当。因为衡量劳动的t、i、p、h、c均是可以量测比较的客观因素。如前所论,i和p均可归入t维度当然亦属客观因素,实践中i和p具有自然弹性并不影响它们在客观上的可量化比对性,它们不同于那种纯粹由好恶和感情决定的东西,比如味道好坏、容貌美丑等。而同一时空条件下两个c或h的大小亦可客观比对;其三,将价值量提升的c和t因素不做明确区分。此做法在具体问题中的运用容易产生论证中的难以自证性。如把c提高带来的单位社会商品价值量的提升混为一谈地归结为“生产率”(即单位商品中t缩短引起)提升,给只承认“成反比”的支持者提供了极好的指摘标靶,如余斌教授就此无可质疑地反驳道:“如果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使得单位商品价值提高从而使商品变得昂贵,那么,资本家就不会用提高劳动生产率的方法来进行竞争,显然这不是事实。”徐东辉博士批评马艳和孟捷论证“成正比”的“逻辑”——“生产率高的劳动就是多量劳动,在生产过程中创造更多价值;生产率少的劳动是少量劳动,在生产过程中创造较少的价值”——也是抓住了他们将t和c仍然统摄于“生产率”范畴之下这个破绽。[7]
越来越多的学者认识到“成正比”和“成反比”理论的待完善性,试图从统一性角度对生产力和价值量关系进行探讨,这一综合性研究路向值得肯定。然而大部分从“成正比”理论中衍生出的“结合论”观点只是笼统地承认“成正比”与“成反比”并不矛盾且同时成立,但对二者背后决定性的c和t两因素间的具体的、实质性的联动关系仍未透彻揭示。比如张忠任教授认为“‘成反比’同时就是 ‘成正比’,不过是同一个问题的两个不同的侧面。正因为劳动生产率与个别劳动时间‘成反比’,才能说明劳动生产率与社会必要劳动时间 ‘成正比’”。而其所谓的“成反比”是指个别企业“劳动生产率越高说明相应的个别劳动时间就越小”,“成正比”则是指“单位时间内所包含的‘个别劳动时间’数量就越多”,又按社会价值出售,所以单位时间内所“‘实现’的价值(社会必要劳动时间)也就越多”。这就漏掉了“成反比”与“成正比”的最主要适用对象——商品“社会生产率”与其“社会价值量”的变动关系——并实质性地忽略了c,从而只是在t维度内兜圈子,并仅将“成反比”与“成正比”进行了概念上的“统一”与“结合”。[8]张衔教授明确指出c和t起作用的不同:“商品价值量不是与劳动生产率成正比,而是与劳动的复杂程度成正比,不能把劳动复杂程度提高产生的结果(单位时间的产出价值增加)看做是劳动生产率提高的结果。”[9]从而正确地揭示了“成正比”规律的有意义的实质性内涵。但对于c和t间关系仍语焉不详。因此,彻底揭示“成正比”与“成反比”的内在关联,需澄清生产力变动导致劳动耗费在c与t维度有机结合着变化的双维完整动态图式。
1.生产力与价值变动的完整图式
根据模拟函数V=Ln=cn.t(cn=f(T)、t=g(T)),本文尝试将生产力变化影响劳动和价值变动的完整图式描绘如下(图例4)。⑤
图例4:劳动变化从而价值变动的完整图式
c点(c1、c2、c2′)变化代表产品劳动复杂度跃迁:c1→c2表示跃迁为另一复杂度的它种产品、c2→c2′表示同种产品质量升级,两者均为劳动性质的改变;t(t1、t2)为产品生产效率曲线,y轴指示时间维度,用“单位时间的产量”代表。
劳动复杂度c有自身内在规定性。其一,它指示着劳动性质的变化。如图例2所示,可为导致同种商品质量的某种程度的改变(A例),又可是不同种商品间的跃迁(B例)。图例4中从c1、c2到c2′的转化既代表某商品质量升级,又可代表从较简单劳动商品向较复杂商品的跃迁。其二,某一水平复杂度决定和对应着一定的该商品的“劳动耗费基值”,即由某水平c决定的单位时间内该商品的劳动耗费数额。生产1小时的电脑和鞋子的劳动耗费额和其价值显然不同。一般而言复杂度高则“基值”大,c对应的该单位商品的劳动耗费也大。⑥理论上,不存在同一复杂度对应两个不同“劳动耗费基值”或相反的情况,因此c1、c2等任意两点的纵横坐标均不重叠。其三,复杂度是一个可变的量。其变化有二:第一,由能够改变产品质量或向它种产品跃迁的那种技术变化决定的劳动复杂度变化是绝对变化,即从c1向c2的跃迁。这种改变的实质是技术绝对地增减影响了产品的质量和效用,进而改变产品在市场上的垄断程度,并以此影响商品的价值大小。第二,当c不出现绝对变化前提下,单位时间内商品供给数量增加,商品垄断程度也会下降,从而它的复杂度就会相对下滑,对于人类而言变的简单,这种复杂度的变化为相对变化,如c2n点在c2曲线上的下滑。一般地,c在技术提高出现绝对提升的同时又受着t缩小的影响而出现相对下降。这就是学界通常说的复杂度的相对性。其四,c点的绝对和相对变化轨迹均非平滑曲线(此处的平滑线只是模拟)。现实中它的提高往往无规则且以在商品中增加某项技术或功能来指示,因此是一种点函数而并非平滑曲线。在本函数图中以无规则c点代表劳动绝对复杂度,以c点拖着的曲线代表在绝对复杂度不变情况下相对复杂度的下滑轨迹。
由此,对单位商品社会必要劳动耗费变化和价值变动的完整图式可做如下描述:
第一步,在数轴左边区域,某类产品复杂度从c1点绝对上升至c2点。其单位产品中的劳动耗费基值起点也升高至z2水平,即单位该商品的劳动耗费为z2,由此单位该商品价值也得以确定。总之,不同的劳动复杂度对应着不同的劳动从而不同的价值起点。
第二步,在数轴右边区域,以z2基值为起点,生产效率(用单位产品中的t代表)再开始发生作用,使单位时间内该产品的数量增加、从而单位该产品的劳动耗费z2在效率曲线t2上朝右趋降,直到趋降为零从而该产品价值消亡(此处只是假设一种理想状态:即一种商品的价值运动,在c没有发生绝对变化前能够完整经历从其价值产生到随生产效率提升导致价值消亡的整个周期)。这即是马克思关于单位商品价值量随其生产效率提升成反比的典型运动。
第三步,由于第二步效率曲线中的单位产品时间缩短并导致劳动耗费z2趋小,比如到t2n点位置,这反过来又拉动c2n点在c2曲线上的下降,就是说其复杂度随生产效率提高而相对下降,并且生产效率提升的绝对性(除偶然情况外一般不会降低)使复杂度相对降低趋势很难发生逆转。所以,当复杂度没有发生绝对变化(如从c1到c2),由于其单位产品劳动时间下降和复杂度的相对下降,也会大大拉低产品的价值。如同种功能和质量的家电总是越来越便宜,甚至比复杂度绝对提升前还低,如现在已经普及的液晶电视实际价值要低于三十年前彩电初兴时的价值,虽然它比后者的技术复杂程度(技术数量、知识含量)在绝对意义上要高。
第四步,一旦c2n点在c2曲线下降到一定程度并使该产品准入门槛大降(技术扩散使然)或因其他原因拉低利润率时,生产者常会增加其产品的劳动绝对复杂度,比如提高技术含量等,以使c2点向新高度跃迁(如迈向c2′)。从而重复从第一步到第三步的新一轮运动。劳动耗费运动最终导致价值变动日益逼近其自身限度。生产效率变动和复杂度变动导致价值变化有着各自的限度,我们分别称其为“产量-价值”边界线(用Output代表)和“质量-价值”边界线(用Quality代表)。前者指:生产效率提升使某单位商品的劳动时间趋向于一个近乎为零的极小值,过了该值可被看作该产品价值的近乎消亡。于是劳动耗费形成价值的作用在“极小”的意义上遭遇到“天花板”。后者指:至此线外区域,劳动复杂度提升使某种产品质量增加或新产品开发不再能发挥增大其价值的作用,也即是说某产品功能开发达到人的经济需要或物欲满足的临界点,此时功能和质量的再增加已基本无力使价值继续攀升,⑦从而价值在“极大”的意义上触碰到自己的“天花板”。即是说,当c曲线增长过Q边界、t曲线下降超过O边界以后,劳动复杂程度和劳动时间在Z轴上所形成的劳动耗费,不再对商品的价值和价格形成起作用了。
总言之,生产技术的不断提高,使劳动耗费的变化与价值变动展现出以下趋势:一种又一种的单位商品不断地增加着劳动耗费和价值(通过复杂程度增加)的同时又不断地使它们趋小(通过生产效率提升),从而使价值逐渐地逼近其自身的两个价值临界线。首先是生活资料品,然后是生产资料品,当社会中大多数商品都逼近自己的两个(马克思的论证只涉及“产量-价值”边界线)临界线,物欲被超越,价值将消亡而劳动继续存在。
2.简要的结论
完整图式视域下,兹以两点评论作为结语。
其一,“成反比”错误实质及“成正比”的不足。坚持只成反比的观点由于对劳动的质的维度——复杂度的浅化理解,难以清晰揭示它在价值形成中的独立作用。也就看不到图例4中数轴左边部分成正比变动规律存在。往往用数轴右边的生产效率曲线变动规律去无力地、无的放矢地“否证”现实中大量成正比的事实。没看到劳动复杂度提升导致劳动耗费增加从而价值量增加的同时又随生产效率提升而趋减,是一个辩证而非机械地遵循“商品价值量与劳动生产力成反比”规律的运动。“成正比”观点在承认马克思“成反比”经典理论信条的基础上朦胧地看到了劳动复杂度的作用,却仍未将“劳动复杂度”从“生产效率”或“生产力”范畴中分割出来。
其二,劳动变化的完整图式是关于“产品创新”和“工艺创新”的有机统一。劳动时间趋零导致价值消失是新生产方式出现的核心生产条件,此前的理论家从未对此有过基于生产方式革命的角度的深刻论证,因此经典作家当时面临的主要理论任务是揭示数轴右边的生产效率规律。这被孟捷教授认为只是“工艺创新”,并据此断言,“马克思的利润率下降理论有一个根本缺陷,它抽象了产品创新这一重要的因素,假定资本积累是在生产‘不变的使用价值’的基础上进行的,假定经济增长的主导部门是不变的”,“如果考虑到产品创新,仅仅以工艺创新为前提的马克思的利润率下降理论必然会被颠覆”。[10]也就是说,马克思只考虑的数轴右边关于同一产品部门的劳动生产效率运动规律,这会被他所忽略的数轴左边劳动产品的创新和拓展(实质即劳动复杂度的增加或跃迁)所颠覆,从而无法证明价值消亡的根本趋势(资本利润率下降规律即建立在这个趋势之上)。质言之,孟捷的结论源于对两个边界线尤其是“质量-价值”边界线的忽略。从而认为只要有复杂度不同的产品及其部门的不断创新,某产品或新产品的价值即可一直增加并足以让右边的效率递增导致的价值下降作用失效。而没有意识到,源于人的本质及其需要的本质,首先是生活品、其次是生产资料品的“质量-价值”边界线必然存在——除非“理性经济动物”的西方经济学假设真的是人永恒的本质——并决定了复杂度提升导致的创新与利润增长,最终无法抵消效率增长导致价值消亡的趋势,也即是说价值受人之本质内在限定而展现出的可能运动区域是受限定的,给定足够大的时空,价值必然遭遇到自己的历史“天花板”。
总之,基于劳动的经济学范畴的解读所得劳动价值函数V=Ln=cn.t,揭示了劳动变化与价值变动完整图式。首先,再发现和加固论证了劳动的质的不同及其对价值独立的正相关影响作用(“产值悖论”、“价值总量之谜”也便因单位时间内劳动复杂度提升带来的产品价值增加得到解释⑧),从而昭示出社会产品创新的现实路径,同时又言明了这种“正相关”的历史性之内在规定性,不给坚持“劳动复杂度”提升永远促进价值增长或平均利润率不下降的观点留下地盘。其次,又将劳动复杂度变化对价值的作用立基于生产效率影响价值变动规律之上,使二者实现了有机结合与统一,从而更彻底地坚持了马克思关于生产效率提升促使价值消亡的经典观点。
注 释
①显然,价值乃物背后隐藏着的人与人的劳动交换关系从而具有“关系”属性,“劳动耗费”之所以能够成为这种交换的内容、根据和尺度,即根源于此。本文反对将价值等同于“生理劳动的耗费”进而用“自然时间”计算的那种“见物不见人”的价值实体论观点。而仅仅在测量意义上,将“价值”量与“劳动耗费”量作极高正相关的类似等同物,从而重点对两者变动进行数量分析。
②若无特别指出,本文“t”均指包含了时间、强度、熟练度的“时长”,文中出现公式均是变量的逻辑关系模拟,而非它们间的实然精确数量关系。
③它只是个比对标准而并非存在一个“社会必要”劳动复杂度,不意味着个别复杂度的劳动的价值须按此“主流复杂度”劳动决定的价值出售。只适用于图例2中测量同类商品(即A例,B例为不同类商品不存在主流的c)某个劳动品的c与主流c间的距离,以进而确定个别c决定的那个复杂度类别的商品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如:手机主流复杂度若是Ⅲ级,某款c为Ⅱ级的手机价值则小于前者,并只能与该级别其他手机加权生产时间而形成Ⅱ级手机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
④限于篇幅略去具体论证,欢迎索取。孟捷的观点见《经济学动态》,2011年第6期。
⑤特别指出:该图式非此模拟函数的精确的数量图,而是劳动耗费变化的大致轨迹模拟图。
⑥“劳动耗费基值”与“价值基点”,主要用于将不同性质劳动区别开来。由于c每一增加而得的新c所对应的单位商品劳动耗费额,在其变动历程(见图例4中t曲线,即c不变条件下因生产效率提升导致劳动时间从而劳动耗费减少)中处于起始端,故图中每个c点对应的“单位商品劳动耗费”都是同一商品价值的最高点,而后随生产效率提升递减。
⑦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的理论昭示了物欲需要的可超越性(参见马克思相关哲学文献此处不赘),即:物品的质量和数量之于人的物欲的重要度大大相对降低、以致无助于价值的形成。
⑧这与孟捷和张衔教授将分工扩大、产品创新导致新的价值源的扩大是一回事。当然,发达国家劳动时间比中国少,GDP(大致代表“价值”)却比中国多,除了复杂劳动提升价值原因外,还有国际产业分工中的垄断地位导致的对他国剥夺等非劳动因素。参见:孟捷.产品创新:——一个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解释[J].当代经济研究,2001,(3);丁涛.全球价值链的霸权性质——基于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研究视角[J].马克思主义研究,20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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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郑洪昌
F014
A
1005-2674(2015)11-022-09
2015-07-01
定稿日期:2015-09-12
宋爱忠(1977-),男,河南周口人,上海财经大学人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经济哲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