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的自我与身份

2015-11-22 10:14唐敏
当代文坛 2015年2期
关键词:曹七巧金锁记张爱玲

唐敏

摘要:

张爱玲说《金锁记》里的曹七巧是一个“彻底”的人,其依据是什么?对曹七巧形象进行符号学研究,关键在身份和自我。身份是一种社会文化符号系统的具体节点,因而每一个主体在某一时间段都有占主导地位的身份;自我则借身份得以体现。曹七巧的主导身份经历了三次大的转变,每一次转变其自我都没能与身份保持一致,从而导致了自我与身份的三次错位,最终致使曹七巧毁灭了别人与自己。

关键词:张爱玲;《金锁记》;曹七巧;自我与身份;符号学解读

“我的小说中,除了《金锁记》里的曹七巧,全是些不彻底的人物。”①张爱玲说曹七巧是一个“彻底”的人,其依据是什么?人有“彻底”的吗?如果有,什么样的人才是“彻底”的呢?是性格上的一根筋,还是职业上自始至终没有改变?抑或是做啥事都不计后果?宋家宏对张爱玲所谓的“彻底”作如此理解,“曹七巧彻底地承受了旧时代妇女的不幸,最彻底地集中了旧时代妇女的心理重负;也最彻底地将一切不幸与重负报复于她所能报复的一切人。”② 宋家宏的理解正确吗?或者说他的理解与张爱玲所说的一致吗?从符号学角度看,所谓彻底的人,在于其自始至终坚持某种人格或自我而不顾环境和身份的变化。要解开这些疑问,先得从符号学角度对曹七巧形象进行剖析。

一三次大的身份转变

解析曹七巧形象,先须要确定其身份,而确定身份,又离不开自我。这里的身份,不仅指身份证等证件指示的身份,还包括主体各种符号交互活动中的其它身份。“自我是一个社会构成、人际构成。而确定自我的途径,是通过身份。”③ 身份是自我符号的体现。自我不是一个或几个身份的集合,它是主体对各种身份的综合,且在与别的主体交互过程中形成。下面结合社会文化和个体的关系来探讨这一问题,并在此基础上分析曹七巧的身份变化。

文化作为一个社会符号表意活动的总集合,其具体表现形式便是各种各样的规范和约束。这些规范和约束作用于主体,并借助于主体的不同身份来体现。如君臣、父子、夫妻、师生以及别的交互关系中的身份,都是某一社会形式文化规约的具体体现。处于某种文化符号系统中的主体,总是各种各样身份的集合,例如张居正,其身份有:大臣、老师、丈夫、父亲、儿子、上司、下属……虚构人物曹七巧也不例外,同样集合了诸多身份:女儿、妹妹、麻油店招牌、主子、妻子、泼妇、母亲、儿媳妇、嫂子……且随着每天交互活动的变化,主体的身份也不断地变化,或增加,或减少。有的身份可能会伴随主体一生,而有的身份则可能转瞬即逝。身份的增加或减少,是主体依据社会文化规约做出调整的结果。

主体虽有多种身份,但并非每一种身份都起着同样的作用,决定主体在某种符号交互活动中扮演什么身份的是自我。“应当说,自我不仅是各种身份的集合之外,自我用一个比较抽象的能力或向度,一种关于自身的感觉与思考,或者成为对自己的身份‘自我说明的解释元语言。”④ 如此,对自我影响最大的身份,必然也最能或最应该被自我“自我说明”,从而这种或这些身份在该主体的所有身份中占据了主导地位。比如一个男性警察,每天几乎都在执勤和回家陪老婆孩子,偶尔他也会去打打牌和做一些别的事情,那么,该警察占主导地位的身份应该是警察、丈夫、父亲,这些身份对他的自我构建影响最大。如果这个警察是个黑帮的卧底,那么他上述的身份便是假的,对他的自我构建起主导作用的便是黑帮卧底。再如果这个警察以前是个好警察,后来被黑帮收买,成了黑帮的卧底,此时占主导地位的身份有可能只是黑帮卧底,也有可能是黑帮卧底、丈夫和父亲三种身份,两种情况无论哪一种,其占主导地位的身份都发生了变化。纵观曹七巧的一生,她身上发生了三次大的占主导地位的身份的变化。

第一次是从麻油店的活招牌到姜公馆二奶奶的变化。嫁入姜家之前,曹七巧占主导地位的身份是麻油店店主女儿和活招牌。此时的曹七巧虽不是很漂亮,却深得肉店里的朝禄、丁玉根、张少泉以及沈裁缝的儿子等人的欢心,加之她自己聪明伶俐,在麻油店可谓如鱼得水。这一身份给曹七巧带来了许多快乐,以至于她寿终正寝之时,脑子里浮现的也是此间的回忆,还“挪了挪头底下的荷叶边小洋枕,凑上脸去揉擦了一下,那一面的一滴眼泪她就懒怠去揩拭,由它挂在腮上,渐渐自己干了。”⑤ 应该说这是曹七巧最留恋、最能把握的身份。而当曹七巧被哥哥曹大年卖到姜家后,曹七巧的身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其占主导地位的身份由麻油店店主女儿和活招牌变成了姜家的二少奶奶。这种变化让曹七巧难以适应,以至于产生了对抗。

第二次大的变化是从姜家二少奶奶到二房当家人的转变。曹七巧跟随姜家由北迁向南,经历了各种变化,受尽了各种身份带来的痛苦体验。作为妻子,她得不到丈夫的爱,情欲备受压抑;作为少奶奶,她不仅没受到应有的尊重,还成为所有人的笑柄;作为嫂嫂,她和姜季泽产生了一段畸形的恋情,但最终却被无情抛弃;作为儿媳妇,她和婆婆相互利用而又彼此心照不宣;作为妹妹,哥哥曹大年每次上门都带着贪图钱财的目的……当曹七巧“去年她戴了丈夫的孝,今年婆婆又过世了。现在正式挽了叔公九老太爷出来为他们分家。今天是她嫁到姜家来之后一切幻想的集中点。这些年了,她戴着黄金的枷锁,可是连金子的边都啃不到,这以后就不同了。七巧穿着白香云纱衫,黑裙子,然而她脸上像抹了胭脂似的,从那揉红了的眼圈儿到烧热的颧骨。”⑥从这段描写可以看出,曹七巧难掩喜悦与激动,昭示了她二房当家人的身份终于到来了。

曹七巧第三次大的主导性身份的变化是从二房当家人到婆婆的转变。曹七巧做了二房当家人以后,变得更加精明,同时也对这个世界更加缺乏安全感,即便儿女,也不能给她太多安慰,而唯一让她放心的就是金钱。此期的曹七巧,一切都以金钱为中心,在姜季泽想要利用早年与她的私情诱她卖掉田地时,“七巧低着头,沐浴在光辉里,细细的音乐,细细的喜悦……这些年了,她跟他捉迷藏似的,只是近不得身,原来还有今天!可不是,这半辈子已经完了花一般的年纪已经过去了。人生就是这样错综复杂,不讲理。当初她为什么嫁到姜家来?为了钱么?不是的,为了要遇见季泽,为了命中注定她要和季泽相爱。”⑦这时,曹七巧暂时回到了与季泽相恋时的身份,没有光辉,也没有音乐,她却体验到了。只是这种迷惑很快便消失了,曹七巧立即想到姜季泽此番是为了图谋她的钱,这让她恼羞成怒,赶走了姜季泽并彻底断绝了与他的恋爱关系。由于对金钱的极度执迷,也让她在侄儿曹春熹无意之中扶了差点摔倒的长安时大发雷霆,骂他受哥嫂教唆前来霸占她家的财产。当儿媳妇芝寿进门后,她又有了一个新的身份婆婆,这个身份与二房当家人身份一道,成为她此期占主导地位的身份。

曹七巧以上三次占主导地位的身份变化后并不是她人生悲剧的真正根源,真正的根源在于她身份改变时其自我没能同步,于是与身份产生了错位。

二自我与身份的错位

自我与身份的错位,来自于自我与占主导地位的身份之间的不一致,自我不能依照该身份(或该类)进行“自我说明”。现实生活中常常有自我不能对某一身份进行“自我说明”的情况,如某新郎官举行婚礼那天,毫无诚意,与平时一样,仍然满嘴脏话,对长辈和未婚妻没一点尊重,此时,其自我便没能很好地对其新郎官身份进行“自我说明”。如果这些身份是临时或不占主导地位的,我们要么很快就忘了,要么觉得对方只是有点偏执而已。再如某人有些“三句话不离本行”,不会产生严重的不良后果;而如果自我不能对占主导地位的身份进行“自我说明”时,就会对该主体的符号交互活动产生很大困扰。如前面所举的警察,当其占主导地位的身份由警察、丈夫和父亲转变为黑帮卧底、丈夫和父亲时,其自我必须调整以适应新身份应遵守的社会文化规约,若其自我还停留在警察、丈夫和父亲的身份上,就会与现在的身份产生错位,导致许多矛盾。

在曹七巧三次大的身份转变中,每一次都发生了自我与身份的错位。

第一次身份转变中,麻油店主的女儿和活招牌身份对曹七巧的自我建构起着主导作用,其遵守的社会准则相对宽松,她可以说粗话撒泼,可以做很多大户人家女儿不能做的事,其符号自我符合当时的社会文化规约,因而其可以完整与和谐地把握当时的各种主导与非主导身份。当曹七巧进入到姜家后,二少奶奶的新身份带来了完全不一样的规矩和约束,不能说粗俗话,不能乱嚼舌根,早晚要给姜老太太请安等。前后变化太大,曹七巧的自我没能很好地对这一身份进行“自我说明”。这原本是正常现象,所有人在适应一种变化较大的占主导地位的新身份时,都需要一个过程,这个过程中,自我根据各种规约进行着自我建构。然而曹七巧的自我对新身份有着很强的排斥,根本不愿意遵守新身份的各种规约,在现实生活中的表现便是她把麻油店活招牌那一套全搬进了姜公馆,口无遮拦说粗话、脏话,背着老太太抽大烟等。若照当代的社会历史评价看,压抑的情欲、别人的轻视以及封建礼教对妇女的压迫,曹七巧不仅情有可原,还值得称道。不过,把封建社会规范与别的社会规范同等看待,都是一套文化符号体系,与是否同情其遭遇无关。每一种身份都有其符号规定,当曹七巧的身份成为姜家二少奶奶后,其自我还执拗地停留在麻油店的活招牌上,与二少奶奶应遵循的规范对抗,这自然导致其自我与身份之间的裂痕,从而发生错位。人是符号动物,依据各种符号规则生存,曹七巧的行为使社会文化符号系统受到扰乱,必然给别人和自己都带来极大的困扰,因此我们看见她无论是讨好兰仙还是多嘴云泽的事,弄得所有人都不舒服。遭到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厌恶和排斥的曹七巧,必然对接收到的这些符号信息有所感悟反思,形成新的自我意识,也就是构建新的自我。“我对我在符号交流中采取的各种身份有所感觉,有所反思,有所觉悟,自我就在这些‘自我感觉中产生。”⑧因而第一次身份转变后,曹七巧的自我建构开始发生偏离。

第二次大的身份转变中,曹七巧的自我和身份继上一次错位后再次错位,两者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偏离正常位置也越来越远。在这个过程中,若没有正确引导,其自我必然会对周围世界和各种身份都做出错误判断。“此种‘身份之和的整体品格,一般常称为‘自觉,或‘意识,甚至‘自我意识(the conscious mind)。”⑨ 曹七巧此时的自我意识便是:所有人都瞧不起她,欺负她是小户人家的女儿。老太太哄着她由着她,不过是为了她那害软骨病的儿子;妯娌们是既瞧不起她又等着看她的笑话;姜季泽想占她便宜却又怕担负责任,在他眼里,她也许跟外面的烟花柳巷的女子没什么分别;她的亲哥哥和亲嫂嫂,也不过是图她的钱才上姜家来的;就连安排卧室这样的小事,姜家人也算计着她,甚至那些下人也没一个不背地里说她坏话;整个姜公馆上下,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这个世界,唯一能信的就是钱。原本,曹七巧来姜家后的那些身份还不至于把她封闭在极度孤独与不信任的圈子里,但当这样的错误判断作出后,自我在建构中便把自己封闭了起来,它与身份的偏离也越来越大。当丈夫和婆婆相继去世后,曹七巧做了二房的当家人。既是当家人,符号自我的主导身份必然也得遵守当家人在社会文化符号系统中的规约,比如负责整个家庭的运转,掌管家庭的收入和支出,调和一家上下以及与家庭以外的人的关系等等。但此时曹七巧的自我和身份是错位和分裂的,根本不能适应和遵循这些社会文化规约,换句话说,在这次转变中,曹七巧的自我并不能对二房当家人的身份进行“自我说明”,自我再次与新身份发生了错位。

历经了两次自我和身份错位的曹七巧,在第三次大的身份转变时已对周围世界彻底地不信任了。其在现实生活中的表现便是控制欲的无限放大,以至于到了变态的地步,不仅对金钱,还有自己的一双儿女。前面已经论及,父母与子女之间是一种文化规约,一种符号关系,这种符号关系具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它是长期以来在我国形成的血亲符号系统中最重要的符号关系。就一套完整的社会文化符号体系来说,父母和子女是一种互动的符号关系,双方依据既定的规约体现自己的身份,在符号学意义上是一种平等的主体关系。但在曹七巧那里,错误的自我建构让她完全忽略了这种平等的主体关系,而把儿女当成了金钱一样的物质符号加以控制。不仅如此,她还在自己的家庭内部建立了一套以金钱为中心的小型符号系统,这套符号系统与整个社会文化符号体系相背离(我们可把此看成是其自我和身份错位的具体体现),以她错位的自我和身份为主导,以金钱为中心,把家里的所有身份都纳入其控制之内,每一种被她控制的身份都失去了自我而成为与金钱一样的物质性存在,比如她的儿女和家里的仆人等。长安和长白从小受她控制,已经学会了归顺,适应了曹七巧那套符号体系,大多数时候并未表现出什么矛盾来。一旦当他们试图脱离那套符号体系时,矛盾就出现了,例如长安在外面与同学的交往和与童世舫的恋爱,长白与姜季泽一起逛窑子等,此时他们有脱离那套符号体系的危险,因此曹七巧不惜采取一切手段进行阻挠。在这些手段中,便有娶芝寿进门一事。芝寿进门,曹七巧又多了一种新的主导性身份婆婆。当然,婆婆这种主导性身份是依照社会文化规约确定的,而在曹七巧自己那套符号体系中,则没有这样的主导性身份,因此,她根本不遵守任何婆婆应该遵守的社会文化规约,而是几近疯狂地维护着自己的符号体系。芝寿遵循的是社会文化规约,与曹七巧那套符号体系相背离,不可避免地会与曹七巧发生冲突。当意识到芝寿不能纳入自己的符号体系时,曹七巧就采取了各种措施进行控制和报复,包括让长白吸鸦片;与他发生一些畸形的关系;打探他和芝寿的床笫之事;亲家母过来时将芝寿与长白的床头事当众讲与其听,直至最后逼死芝寿。第三次身份转变时的曹七巧自我与身份再一次错位,两者的裂缝增大到不可愈合的程度,此时的曹七巧已经完全成了一个疯子,其自我扮演的唯一身份就是她那套符号系统的掌控者。

这几次大的主导性身份的转变以及转变过程中产生的自我与身份的错位,可以说是小说《金锁记》发展的脉络和动力,对此,我们可以用格雷马斯矩阵进行进一步的分析。

三格雷马斯矩阵分析

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曹七巧三次自我与身份的错位之间不是并列关系,而是递进关系。尽管曹七巧每一次在新的主导性身份面前总是执拗于其旧有的身份,但作为符号主体的自我并不完全停留在旧有的身份上,它也会打上新的主导性身份的烙印,比如曹七巧在嫁入姜家后,其自我没有完全表现为姜家二少奶奶的身份,而老是停留在麻油店的活招牌身份上,但实际生活中的曹七巧的自我不可能真正回到麻油店活招牌的身份上,无论如何也会烙上姜家二少奶奶身份的烙印。此时,曹七巧自我扮演的是一个综合了两者的错位的身份,而这一身份又成为下一次大的身份变化的起点,若用格雷马斯符号矩阵阐释,其图示如下:

自我和身份原本是硬币的两面,身份的综合形成自我,而自我借身份而得以体现。不过在曹七巧这里,自我与身份发生错位,形成了一对矛盾体,而这对矛盾体在故事情节的发展过程中分裂越来越大,最终导致自我无法借该身份体现自己,而该身份也不能借自我以“自我说明”,其自我变成了非自我,该身份也变成了非该身份。只是,曹七巧经历三次前后相继的自我与身份的错位,仅用上面的符号矩阵,不仅难以把这一复杂过程阐释清楚,也有为了适应该理论而刻意简化故事之嫌。因此,下面从三次错位入手,用三个符号矩阵揭示其变化过程的递进关系。

第一次自我与身份的错位,图示如下:

从这个符号矩阵中,我们可以看出,在第一次大的身份变化中,曹七巧自我与身份的错位表现在:自我停留于麻油店活招牌身份上,结果与实际的姜家二少奶奶的身份相冲突,其结果是自我无法保持活招牌身份而变成非自我,其姜家二少奶奶的身份也没能真正得以“自我说明”而变成非二少奶奶的非身份。这样的情况持续了近十年,这近十年中,曹七巧的自我在非麻油店活招牌和非二少奶奶之间游移,最终形成了一种新的身份(也即自我建构),此处姑且称之为非活招牌非二少奶奶身份。这个身份一直保持到二少爷和姜老太太去世,曹七巧的身份第二次发生大的变化,因而该身份成为了下一次自我与身份错位的起点。

第二次自我与身份的错位,图示如下:

从这个符号矩阵,我们可以看出,在第二次大的身份变化过程中,曹七巧的自我与身份的错位表现在:曹七巧的非活招牌非二少奶奶自我已相当偏执和混乱,这与二房当家人的身份相矛盾,她实际上掌控和管理着整个二房,但其自我却老是停留在非活招牌非二少奶奶这个混乱分裂的身份上,其结果便是导致自我无法保持非活招牌非二少奶奶的身份再一次变成非自我,而其姜家二房当家人的身份也因这矛盾无法实现而成为非当家人的非身份。结合小说文本我们可知,这次错位让曹七巧与周围世界的符号交互活动变得更加困难,她也对这个世界变得极度怀疑和不信任。而历经这次变化以后,曹七巧又形成了一种更为混乱和偏执的身份非非活招牌非二少奶奶非当家人身份。这个身份反过来又使得曹七巧对周围世界愈发的怀疑和不信任,并成为下一次自我与身份矛盾的起点。

第三次自我与身份的错位,图示如下:

从上图可以看出,在第三次大的身份变化过程中,曹七巧的自我与身份的错位表现在:曹七巧的自我因停留于非非活招牌非二少奶奶非当家人的身份而与新的婆婆身份相冲突,其结果是自我不再能把握非非活招牌非二少奶奶非当家人身份而成为非自我,而其婆婆的身份也因这冲突成为非身份。此时的曹七巧已完全不能调和自我与身份的矛盾,其新的身份非非非活招牌非二少奶奶非当家人非婆婆,不是其自我所能综合与把握的,因此,她变成了疯子,利用一切手段控制和毁坏她能控制和毁坏的一切,直至她死去,身份定格并消失,自我不复存在。

从以上曹七巧三次大的身份变化过程的符号矩阵图示中可以看出,每一次自我与身份的错位都加剧了曹七巧的自我危机,到最后危机达到顶峰,自我便无法再进行建构从而走向毁灭。

从上面符号学角度的分析可以看出,曹七巧虽然想要坚持某一种身份或人格,但是并不成功,她算不得一个“彻底”的人。这也许应了一句俗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而《金锁记》的成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于张爱玲塑造了一个想要“彻底”却不能彻底的人物,难怪就连对文学要求近乎苛刻的翻译家傅雷也说:“毫无疑问,《金锁记》是张女士截至目前为止的最完满之作,颇有《猎人日记》中某些故事的风味。至少也该列为我们文坛最美的收获之一。”⑩

注释:

①张爱玲:《流言》,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6版,第14页。

②宋家宏:《一级一级走进没有光的所在曹七巧探》,《现代文学研究丛刊》1988年3期。

③④⑧⑨赵毅衡:《符号学原理与推演》,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346页,第351页,第344页,第351页。

⑤⑥⑦张爱玲:《传奇》,中国青年出版社2000年版,第45页,第18页,第22页。

⑩傅雷:《傅雷艺术随笔》,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 第157页。

(作者单位: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音乐学院戏剧影视文学系。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当今中国文化现状与发展的符号学研究” 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3&ZD123;;四川音乐学院科研项目,项目编号:CY2013105)

责任编辑童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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