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是一篇传统篇目,笔者读书时,它在课本上,几十年过去了,它还在,足以说明其自有独特的魅力。即使把恩格斯的这篇悼词放在人类古往今来所有的悼词里,它也是特异而卓越的:简洁的言词以巨大的概括力条分缕析地宣示了马克思一生的活动与成就;浓郁的情感以铿锵的金石之音奏响了死者在生者内心激起的深沉悲伤与激越;个人情感以记忆与预见的方式汇入历史情感的洪流。令人叹息的是,在网上搜了一些本文的教案与课堂实录:以前我的老师怎么讲的,现在的这些教案与课堂实录仍然如旧。大多首先将这篇悼词切割成几个部分进行分析,再照葫芦画瓢地评价其成就和贡献。缺少新意,自然也缺少个人独特的阅读感受和评价,更缺少了与当今的世界和时代相契合的思考。网络时代了,手机都已经智能了,全球化的时代我们再也无法关起门来混日子了,我们得以全新的姿态开放地拥抱世界了,但我们骨子里其实什么也没有变——以前我的老师如何糊弄我这代人,现在的老师依旧这样糊弄着下一代人。为什么我们的教学不能与时俱进,这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究竟该怎么讲这篇文章呢?我以为一者无非是形式上的。其一,这是一篇悼词,就悼词的特性,我们要弄清生者如何悼念死者——无非是追述死者的平生事业与道德成就,恩格斯就是这么干的。他把马克思的一生定位为两种身份:思想家与革命家。作为思想家,马克思为人类思想贡献了他的两大发现——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与资本主义社会发展规律;作为革命家,马克思领导了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其二,语言表达的艺术:本文语言可谓简洁的典范。要在一篇短小的悼词里概括马克思这样一个大人物的一生,难度是极大的,但恩格斯是如何做到的呢?这有赖于恩格斯本人的思想家特质。作为思想家,恩格斯把马克思放在人类解放的宏阔历史背景上,于是,他得出了马克思革命家的身份,那么悼词只要简述其革命成就即可;把马克思放在人类思想发展的流动画卷里,那么,他就意识到了马克思思想家的身份,那么,悼词自然要宣示马克思作为思想家的贡献。看,简洁就是这么做到的。这并非语言成就,而是思维成就:直抵本质的思维是简洁的,他决定了语言的简洁。至于修辞的运用,这属于小道,但也并不完全基于语言天赋,而很大程度上基于作者对悼念对象的深厚感情。比如,他不说马克思死了,而是说他永远地睡着了,停止了思考。这样的修辞,其感染效果非常明显,盖因这修辞本身就是作者对马克思之死的痛惜与遗憾。可见,为文需要真情实感,因为真情实感自会寻找到适合这种情感的语言修辞以及特定的表达方式。
然后就是内容上的。事实上,内容的讲解与形式的讲解也不可分开。比如对语言简洁的探讨必须要谈到马克思的两种身份以及他在这两种身份上的相应贡献。那么,问题来了:我们是否可以毫无疑义完整地按照恩格斯对马克思的评价,把他的这两种身份与几大贡献毫无保留地认可并给予恩格斯一样的赞美呢?我以前的老师是这么做的,现在网上的所谓优秀教案与课堂实录也是这么做的。可是,不论是以前的老师还是现在的老师,都忽略了一个事实,恩格斯发表的这篇讲话是在一百多年前,但历史的洪流是不断奔涌向前的,1883年之后这一百多年的历史是可以被跳过的吗?这一百多年天地间发生的沧桑巨变难道不足以让我们对马克思的学说和历史意义产生一些不一样的思考吗?例如,由马克思发现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普遍规律,昭示了经济基础的重要性,而由此带来社会经济的飞速发展,国力日益强盛,社会稳定,民生安稳,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在民众心中蔓延滋长。不过,经济发展过快带来的负面影响也逐渐显露出来。上层建筑的落后常常让人们观赏到“我爸是李刚”之流、各种奇葩炫富之举、丢人丢到国外的诸多行径,这些现象背后的本质难免会成为社会发展的短板。
我们能否随着历史的洪流走向更理想的时代,还是要取决于木桶最短的那块木板。
梁卫星,作家,代表作有《成人之美兮》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