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过这样一个兵

2015-11-16 18:04顾元明
中国铁路文艺 2015年11期
关键词:除雪早操打人

顾元明

那天早操号声刚停,一排二班班长甘兆积虎着脸推门报告:“指导员,昨天夜里新兵鞠东北给新兵叶思家拽猪圈里打了几拳,现在叶思家不但不做早操,而且还趴在床上哭咧没完,说啥要‘退伍回家。”

我从没带过兵,这次从军政治部下基层挂职锻炼,到一营任新兵连代理政治指导员的第二天,就遇上了这档事。

我一听是新兵把新兵打了,就恼怒地问:“这屌兵咋这么霸道?挨打的新兵受伤没有?”“据新兵们反映,鞠东北会武功,给叶思家下了几个拳脚,虽受些皮肉之苦,但没有硬伤。”“鞠东北为啥打人?”我问。“叶思家昨晚一进被窝就哭哭咧咧闹想家,勾兜得其他新兵都跟着哭想家。鞠东北觉得他的哭声太涣散军心,因此一时冲动……”

二班长偷偷扫了我一眼,踌躇了片刻,继续道:“我先前向一排长报告了这事儿,可他说,叶思家不就挨了几拳吗,也没伤咋地,不必大惊小怪,晚上开班会时再说!我觉得他这么处理不妥,就越级向您报告了。”“你说该怎么处理,关他禁闭?”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二班长见我有些发火,愣怔一下嗫嚅道:“指……指导员,我……我……”“你去把那打人屌兵给我叫来!”没等二班长说完,我就不耐烦命令道。

“是!”二班长跼蹐地退出连部。几分钟后,外面传来一阵均匀的小跑声,然后在连部门前戛然停住:“报告,新兵鞠东北前来报到!”“进来!”我的话音刚落,鞠东北军姿整齐站在我了面前。我心里又气又好笑:新兵还没开始训练,这屌兵倒装得挺像个兵样。

我冷着面孔,不停地打量着他——这个兵虽满脸粗浮,却非常沉毅,一看就是个在社会上混迹过的主儿。他个头不高,却长得虎背熊腰,两肩宽宽,二号新军装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紧巴。他胸肌、臂肌突起,几乎要把军装撑破。我心里嘀咕:这屌兵,咋练的这块头,跟个健美运动员似的。

鞠东北已察觉到我在端详他,便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体,脸上闪过一丝惭色,尔后像根木桩立在那儿听候我的“发落”。“看来你已经知错了。看看你这身肌肉,谁能是你的对手?!”

我知道凡在社会上晃荡惯的小青年都要面子,重意气,吃软不吃硬。我这样温婉地“训”他,一方面是给他留点面子,另一方面也给自己留有余地。

鞠东北纹丝不动,目光灿然,虔诚地倾听着我对他的“教训”。“你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晚上在班会上做个深刻检查!以后不许再打架!”我仍冷着面孔,故意把打人说成打架,并佯装不耐烦地做着手势,示意他回去反省。“是!”鞠东北立即做出从谏如流的表情和动作,精神充畅地离开连部。

当晚,二班班会结束后,二班长向我报告,鞠东北在班会上的检查比较深刻,他态度诚恳,既向叶思家道了歉,又很坚决地发誓再不冲犯叶思家。我听后,暗自欣悦:这屌兵!

夜里,老天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大雪,足有半尺厚,天亮时雪势渐小。按惯例,这样的天气战士们不用出早操,但要分班按片除雪。当然,我们连部的所有干部都不例外,人人都要参加除雪工作,只是按照分配除连部门前的雪。

新兵们见连里的干部都出来除雪,群情高涨,个个干得很欢。“报告指导员,新兵鞠东北向您报到。”身后的报告声吓我一跳。我直起腰,转过身疑惑地问:“什么事儿?说吧。”“指导员,我对不起您,我失言了。我又打人了……”他的话让我很惊诧,没等他说完我就听不下去了:“你这屌兵怎么搞的?走,跟我到连部去!”我脸一沉,把手里的扫帚扔给文书,转身向连部走去。

鞠东北低首下心地紧跟其后。进了连部,我真想劈头盖脸地搂他一通,可一想事情原委还没弄清,便尽量压低嗓音埋怨道:“鞠东北,你是怎么搞的,看你表面挺像个当兵的料,可怎么尽犯低级错误?”“指导员,我错了,您关我禁闭吧。”他态度诚恳。这时,随着响亮的报告声,一排长和二班长一前一后走进连部。“指导员,连续发生这样的事儿,我当班长的有责任!”二班长不懂规矩地抢白道。“不不不,主要是我的责任!鞠东北第一次打叶思家时二班长向我报告来着,是我没当回事,我寻思新兵打个架、发生个口角很正常,哈虎哈虎就得了。没想到这小子口是心非,不思悔改,重蹈覆辙,而且愈演愈烈!这事儿责任在我!”

平时看去粗粗拉拉的一排长,此刻说起话来却振振有词。他的口气看似在指责鞠东北,实际上是在揽责。“我现在想要了解的不是谁承担责任,而是事情的原委。”我怫然究诘道。一排长向二班长递了个眼神,示意他报告情况。二班长有些急不可耐地愤懑道:“昨晚开完班会都还好好的,可是熄灯后叶思家又哭哭咧咧闹想家,带起一片哭声。我听得出来,鞠东北当时心挺烦,喘着粗气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在强忍。谁曾想昨夜一场大雪却成了他打人的导火索。今天早上起床号刚停,通讯员通知各班包片除雪。我见叶思家、黎小东、陈清林仨人故意用被子蒙头赖床,就挨个喊他们起来扫雪。我说,你仨不起来,班里的扫雪任务就会落后完成。这哥仨可倒好,一个鼻孔出气,都嚷着自己病了,起不来,还发牢骚说,这活儿应该让打人犯错的鞠东北干,他不是有力气会武功吗,应该让他‘好好改造改造。鞠东北一听就火了,把正叠着的被子一扬,腾地跳下床,冲到那哥几个跟前,把他们一个个拖出了被窝摔到了地上。”。“我看……这样吧,你仨先回去各自写检查,待连里研究后再做处理。”

二班长嘴角冒着白沫,还在绘声绘色地讲经过,我已无心听他再唠叨下去,便发聋振聩地命令他仨回去写检查听候处理。第二天下午,营里(连里研究后报营党委批准)做出给一排长严重警告、二班长警告的处分和对鞠东北遣送回地方的处理决定。营里对鞠东北做出这样的处理决定另有原因:他上中学时曾因嫌同学挖防空洞偷懒将其打伤被拘留过15天。征兵时,接兵的干部不同意接收进过局子有污点的鞠东北入伍,可地方武装部所有的干部却都为他说情。说他唐山大地震时成了孤儿,曾多次因见义勇为受奖,身上的一些小毛病可到部队改正。

连里安排一排长和卫生员艾传化将鞠东北遣送回地方,这也是我的主意。因为,新兵连一排从排长到三个班长以及连卫生员,都是我从一连选的(我下派锻炼的连队),自己连的官兵彼此熟悉,沟通起来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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