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传的风景与远行的诗学
——亚楠诗歌论

2015-11-14 03:26周根红
西部 2015年12期
关键词:散文诗大地新疆

周根红

自传的风景与远行的诗学
——亚楠诗歌论

周根红

亚楠一直行走于散文诗和新诗之间,寻找着诗歌艺术的共同通道,以勤奋的写作姿态出版了许多诗歌作品,如散文诗集《远行》、《我所居住的城市》、《落花无眠》、《南方北方》,诗集《在天边放牧云朵》、《迷失的归途》等。亚楠对诗歌的写作充满虔诚,对词语的调遣也手法精到。他始终立足自己所居住的边陲小城,放眼大自然广阔的书写空间,成为散文诗和新诗领域一名重要的西部诗人。近年来,他的诗歌频见于《人民文学》、《诗刊》、《十月》、《中国作家》、《钟山》、《花城》、《上海文学》、《山花》、《星星》、《诗潮》、《散文诗》等全国重要文学期刊,并多次获得全国性诗歌奖项,引起了诗坛的关注。更为可贵的是,亚楠还积极为处于边缘地位的散文诗文体摇旗呐喊,热情地参与到当下散文诗的理论建设和阵地拓展之中,创办了《散文诗作家》杂志,在《伊犁晚报》开辟了“天马散文诗专页”,邀请著名散文诗人邹岳汉担任主编,每年出版十二期散文诗专页,设立中国散文诗天马奖,持续开展散文诗笔会和理论研讨活动,有力地提升了散文诗的文学地位,以至于著名诗歌理论家谢冕先生都发自肺腑地感叹和赞誉:在祖国的一个边陲小城居然能够做出散文诗的大文章。亚楠对于散文诗和新诗的双重写作尝试,也较好促进了散文诗和新诗的话语融合。亚楠以他的诗歌作品和进行的诗学活动,奠定了他在诗歌领域广泛的影响力,成为西部诗人的代表之一。

亚楠的诗歌写作扎根于新疆大地。他写那拉提、特克斯、库斯台、唐布拉、达坂城、天山、喀什河、伊犁河、果子沟、赛里木湖、霍尔果斯、阿勒泰、额尔齐斯河、布尔津河、喀纳斯等新疆大地的那些诗句,仿佛是新疆的一部长卷,以极其丰富的内容、细腻的笔触绘出了诗歌的经文。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人,尽力去写一些自己生活区域的诗歌,原本并不稀奇。然而,通读亚楠的诗歌,我们会发现新疆大地之于亚楠,并非简单层面的生活栖居地,而是刻骨铭心的精神之源。

作为兵团第二代,亚楠在新疆广袤的大地汲取营养,他的诗歌里流淌出西部精神的血液。诗人所生活空间的变迁、自我内心的调适、边地生活的经验都成为诗人成长的生活背景,也成为了诗人的写作基因。正如叶延滨在亚楠的诗集《在天边放牧云朵》所做的序言中说:“边塞诗的两个重要基因:一是诗人的家园意识和家国意识。屯垦戍边是十分艰苦的人生,也是十分伟岸的人生,因为自古至今,支撑屯垦者的最重要的精神支柱,是国家意识,是爱国精神,为了国家而远离故乡,为了担当民族大义而让人生多了风雪长夜。二是诗人的生存意识,边地经济相对较为落后,自然环境相对恶劣艰难,因此,诗人更重视表现人与自然的关系,寄情于大漠山川,提升人生的境界。”叶延滨对亚楠诗歌的精神基因的阐释,较为深刻地论述了亚楠诗歌写作的精神源流。正是对这片土地的深沉热爱,亚楠才会永不疲倦地为这片大地歌唱。因此,在亚楠的笔下,伊犁、新疆、乃至整个西部,都成为亚楠诗歌写作的精神之母。这些诗歌都深深烙下了诗人对于地方的坚持与生活的热爱。新疆大地滋润着亚楠的诗歌创作,塑造着亚楠的生活态度和人生追求,也逐渐成形成了亚楠的诗歌创作风格。因此,亚楠关于新疆的写作又是自我成长的写作,是一次精神原乡的写作。亚楠通过对新疆大地的一草一木,感恩着新疆大地给予他的精神哺育。正如他的诗歌所写:“大片的草还在吮吸着泥土的/芬芳。慈祥,淳朴的甘露/深及我的骨髓/那一刻宽厚的草原/让所有的生命心存感激”(《鲜花盛开的草原》)、“河谷深处,红柳正以春天般的激情,让我们感恩土地。”(《河滨公园》)、“我看见一棵树在高处,用一生学会了对根的感恩。”(《在阿拉套山谷地》)草原、红柳、高处的树在诗人的笔下其实是另一种人生,是诗人吮吸的乳汁和成长的宽厚的温床,它们生长的姿态让诗人亚楠更懂得感恩。正是新疆边地的草原、湖泊、风景用“深邃的思想”养育着这里的风霜雪月,锻打着亚楠的诗性灵魂,并让诗人从中体悟到生存的哲学和对人生的态度。亚楠诗歌中宁静的喀纳斯湖、纯净的天山、神奇的特克斯、辽阔的草原、奔驰的骏马等新疆元素,彰显了亚楠的生活态度和诗歌态度:“心绪在衰败中明亮起来/沿着一匹狼的方向/我回到了自己的草原”(《午夜》);“我只想做一朵沉睡的雪莲,不为群峰峥嵘,只为冰雪之上,那些悠远的梦能够得以绽放”(《一朵沉睡的雪莲》)。其实这几句诗透露出的是对精神的回归和指认,亚楠在诗歌里借助新疆独特的元素获得了明亮的方向。

更进一步来说,亚楠有关新疆的自然地理和人文景观的书写有着一种自传的色彩,表征着自我成长和精神溯源的文学符号意义。如他写下的屯垦后裔的生活体验和边疆情怀的诗歌《拓荒者之歌》、《生活在边地》、《赛虎》等,都留下了自我成长的地域记忆。如:“那一年秋天/一支队伍来到这里/挥洒青春和汗水/地窝子就是他们栖息的港湾”(《拓荒者之歌》);“那一年的夏天/我跟随父亲放牧着连队的猪群/收割的麦田始终伴随着我/度过一个又一个快乐的童年”(《赛虎》)。因此,回忆也常常成为亚楠诗歌的一种语法构成,他总是在诗歌里时不时留下一些怀念与记忆。当然,这种回忆并非是直接对往事的回忆,而是对当下景物书写过程中所沾染上一层薄薄的、柔软的回忆色调。如“在这座西域小城,严寒渐渐褪去,遍地花香,已经成为一种温暖的记忆”(《初春的伊宁街头》);“还是让我们平静地想一想那些往事吧。在那里,有苦涩,也有温情”(《霍尔果斯》)。通过这些回忆,亚楠在混乱无序的过去中寻找到一种秩序,一个链条,一个主题,一种关联性。亚楠通过诗歌的语言和地域的呈现将“昨天”与“今日”联接起来,具有支撑自身文化特征意识的作用,从而产生同一性意义上的文化延续。亚楠的西部地理写作其实就是对自我身份的一种文学确认,是对文学与自然、文学与生存空间、文学与精神生活的必然性关联的证明:诗歌可以使诗人自我摆脱偶然性,使人可以意识到诗人存在的意义,甚至是对自己所生活的这片空间的慷慨之举。

暂不说亚楠那些直接描写新疆大地的诗歌所传达出的对于新疆的深厚感情,且以他的《野罂粟》这首不起眼的小诗就足见其情感:“这一刻,野罂粟的花香,正洋溢在我身旁。/她纯正的灵魂,是善良人的一盏灯,/在寂静的暗夜,照耀着迷途的生灵……”罂粟原本是一种毒品,然而在诗人的眼中却有着泥土的芬芳和纯正的灵魂。此外,他写马樱花、马兰花、荠菜、远逝的白杨、街头的烤羊肉摊、早春的伊宁街头,夕阳中的芦苇花、杏花、向日葵、郁金香、干草垛、残荷、薰衣草、胡杨林、驼铃、雪狐、野骆驼、蓑衣鹤等,其实都不是在写花花草草动物植物,而是在写一个地域文化对于生命的渗透。亚楠的家园里,那些写海的篇章也十分引人瞩目。海似乎成为一种欲望,成为“交流思想”的地方。而且海还与草原形成一种互文性:草原的辽阔和绿色与海的辽阔和绿色成为某种契合。所以,诗人说:“其实,草原是另一种大海。秋风呼啸而来,海面上浪汹涛涌,而草原的心脏似一叶小舟,无牵无挂,随波逐流。”(《接近草原》)但是草原和海代表的却是我们家园中的两种不同的风格。草原是辽阔的、粗犷的、苍劲的;海是温柔的、思想的、倾听的。因此,面对海,诗人总是将其作为一面深入交流的空间,一片静思的空间。“我们被一种欲望驱使,被自己的心感动”(《面海》)。邹岳汉先生曾为这组发表于《散文诗》杂志头条的作品做过这样的推荐和解读:“这是大自然造作的海,然而汹涌着情感的狂澜,宕荡着整个人类的精神。作者把握住了这个基调,整篇充满了海的浩然之气,也洋溢启人心扉的才情。”亚楠的诗歌无意于让读者也对此形成认同和归属感,而是诗人肩负着一种使命感,通过抒情表达出自我对某一地域的依恋,他的诗歌所呈现出的“地缘感”和“地方精神”成为维系其新疆共同体的粘合剂。

亚楠笔下的那些风景,不仅是一种风景,更是一种诱惑和荣耀。亚楠的诗歌大量书写的西部景观,的确是对其荣耀性的探寻。这个地方赋予了诗人生活的意义,可以医治精神的创伤,可以释放人生的焦虑,诗人在不断的寻找中获得了新生。亚楠的写作为自己赢得了“在场”空间,更重要的是,他的诗歌为一方地理争取了一席诗性的圣洁地位。这样的写作,使得亚楠成为一个有位置感和使命感的诗人。

对于新疆广袤大地的深情歌唱,运用如画般的意象和感悟瞬间建立意义与形式的联系,成为亚楠诗歌写作中对自然的一种情感反应。当然,亚楠诗歌中的这些风景,并非仅仅是他抒发情感的一种手段或诗歌的背景,亚楠诗歌的西部风景实际上建构出了一种有别于新时期以来的西部诗歌或新边塞诗的独特的西部美学。

与新时期以来西部诗歌的荒凉辽阔、粗犷凛冽等风格相比,亚楠对于地理风景的书写总是展现出一种普遍的情绪——温情、浪漫、宁静。诗人从这些情绪里形成了一种追求自然、平淡的命运观照。如《喀纳斯湖》的静谧、博大和深沉,却又有着自然与人生的启示:“当目光与目光相遇成风景/我在你的柔波里舞蹈/感受灵魂的律动心跳/在你阳光夕照的水面/静观生命/上下沉浮”。宁静其实对于诗人自己来说,也是一直生活的态度,正如他的诗歌里所表达的:“渴望从容地生活/寂静,或者温暖/只要能够让自己感动”(《正午的斯大林街》);“把目光投向低处/让心平静下来/让所有的欲望冷却/世界多么美好”(《转身》);“就像一棵小草,返璞归真/呵,也未必非要作一个栋梁/那么沉重,压弯了腰板//只要你活的真实,心地善良,/正派。阳光般澄澈——/在这个浑浊的世界上,尤为重要!/孩子,我还想对你说什么呢?/假如风来了,心依旧明朗……”(《你的名字叫圆》);“归巢的鸟儿缓慢步入远天的夕阳”(《林间小路》);“我要做一只布谷鸟/在沉郁的大地尽情歌唱/或者轻轻呼唤黎明”(《布谷鸟》);“明天我将放下沉重的相思,放下虚荣/欲望和那些世俗之累/目光朝下,不再去想得失荣辱/以及所有沉甸甸的话题”(《沉思》)。亚楠诗中所描写的这些景观,充满着柔软的质地,给人湿润、温暖的触觉。亚楠在他的那些自然生态的诗歌里洒下了沉思的盐,让诗歌沉淀出思想的结晶:对故乡、故土、自然的痴爱与沉思,对生活、人生和命运的豁达与澄澈。

当然,亚楠的诗歌有时也表露出一种孤独和忧虑感。这种忧虑是面向自然的忧虑,也是诗人对生存境遇的担忧,是我们自身的存在受到威胁时所感受到的那种内心压迫感。实际上,它反映了人的自我方向和生存意义的迷失。就像他在散文诗《喀什河》所发出的疑问:“在这风雨聚散、潮起潮落的日子里,谁是你永远的知音?”亚楠的孤独和忧虑集中体现在他的诗集《迷失的归途》。如诗人为大地的龟裂而忧伤:“烈日下,植物已经奄奄一息/所有的生命都充满了忧伤”(《龟裂的土地》);对自然生态和人性的焦虑:“天空依然沉郁,此刻,仿佛人类苍白/忧伤的脸。时光可以抹去一切/却无法慰藉那些屈死的亡灵”(《鸟声从远处传来》)……亚楠诗歌中表露出的这些担忧,是诗人对自身生活空间内在核心的挤压所发出的低沉的唤醒。亚楠在诗集《迷失的归途》中这样说:“也不知为什么,每当我在大地上行走,心中常会涌起一片迷茫。大自然用无限伟力唤醒人类,可是,我们的内心为何还有那么多的忧伤?这是我在心中盘桓良久的秘密。我知道,生命的意义在于发出光亮,而更多的时候,我们却在探寻的过程中迷失了自己。”

对于伊犁这座自己栖居的边城,即使诗人倾注着大量的热爱,也时时表现出一种忧伤的情绪:“从草原忧郁的眼眸里/我看见暴风雪/正悄悄降临”(《边城》)。从草原忧郁的眼眸出发,在小巷的深处,沿着情感的小路,种植鲜花和爱情,心存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浪漫期许,但也流露出一些困惑:“天黑了/一只孤单的路灯/点燃着你/和一座城市的/所有惶惑”(《边城》)。这种忧虑或迷失当然也与这个时代的处境密切相关:“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伊犁大地上坚守。悲与喜,爱与恨,困惑与探索,追寻与迷茫,都在我的血脉中留下印痕。我知道,西域大地的辽阔,教导我应该具有宽广的胸怀,应该在粗粝的旷野,留下人生的豪迈。每当夜深人静,我都会在属于自己的天空下放牧灵魂,让自由的心绪获得澄明的阳光。生命是短暂的,但山川大地永恒!所以,我更愿意在山间徘徊,让大自然清新的风慰藉一颗躁动的心。或许,我的诗只是一种碎裂的叹息。但是,在日益纷繁、浮躁的世界上,我相信,这种叹息肯定不是多余的。”孤独与寂寞是生存的无奈。唯有在生存困境中感到无奈的人才会感到孤独,才会感到存在的非确定性,因为在生存困境中“它所包含的存在向来就是它有待去是的那个存在;所以,我们选择此在这个名称,纯粹就其存在来标识这个存在者”。(海德格尔语)

虽然亚楠的诗歌写作对象颇为丰富,但是最能将亚楠与其他诗人区隔和标识出来的是他对自然的书写。从大漠边关写到江南水乡,从彩云之南写到大地以西,他写下了有关丽江、西双版纳、九寨沟、澜沧江、滇池、南丽湖、张家界、武陵源、钱塘潮、南浔、茅坪、井冈山、北京、青海等的大量诗歌,充分表现了亚楠对自然有着一种独特的偏好。不过,这里所说的自然纯指文学作品中大到对山脉河流、森林草原等自然景观的勾画,小到对房前屋后花园田野的描写,这种勾画和描写能够赋予某一个地理环境、尤其是与人产生关联的场所某种纯属自己的特征。也就是说,“自然”在本文中仅指自在已然的空间和场所,它不是整体意义上的自然,更不指向“每一个事物都具有的本质意义上的自然”。亚楠的诗歌创作沿着“自然”一路向前飞奔,其创作的中心已经由对题材的关注转移到对美学内涵的追求。他的诗歌实际上正在形成一种“风景的美学”,这使其在新世纪后的西部诗歌中成为耀眼的“这一个”。

亚楠对于西部和其他自然地理的书写,超出了自我位置感的写作动机,而在进行着一场风景宗教般的诗学崇拜。自然成为一处处圣殿,词语成为参悟的禅思,亚楠的每一次行走都如同对自然的宗教仪式,心中充满了神圣的静穆。走向自然,实际上,也是走向神圣的风景,堪称是心灵的朝圣。亚楠的诗歌就具有这样一种朝圣般的情结。如写青海湖的一组诗歌,显示出其对自然的灵性思考,也表露出自身面对青海湖时的内心感受:“让我的筋骨在风中成为磐石”(《牦牛来了》);“大地是慈祥的/这一汪圣水注定会成为我们/心灵最后的栖息的地方”(《在圣湖里濯洗灵魂》)。此外,他的诗歌大量地选取了这样一些意象,如安静地打发时光的牧羊狗,在风中回忆爱情的山花,一湾注定成为心灵最后栖息地的圣水,以澄澈的目光呼吸,把澄澈还给天空的鹰,提醒大地已经苏醒的圣湖,让疼痛安静下来的很小的一片云,在大地上浇灌爱情的月光等。这些意象与延伸的精神,仿佛自然教堂的每一扇门都和蔼地向朝圣者敞开着,让他们体悟到“走向外界,就是走向内心”的心灵追求。正是基于此,我曾在一篇论述亚楠诗歌的文章中写过对亚楠诗歌意象的一种认知:鸟群或梦是亚楠诗歌中惯用的意象,他隐喻着诗人飞翔和远行的梦想。他的《黑色鸟群》、《伊宁》、《西天山》、《远行》、《界梁子》、《康苏沟》、《大草滩》、《波马》、《刀郎歌舞》、《塔什库尔干》、《车过雅玛图》、《春到赛里木湖》等,都离不开飞翔和鸟群。正如刘翔《在朴素的灵魂深处》里所说:远行乃是真正的“回首”,远行乃是真正严肃地朝向自己的源头。其实,这些带着飞翔和梦想的,正是诗人的“远行”。这种远行,说到底,是一种面向心中那个“地方”的朝圣。他与我们分享着一种与自然界、与生命本身融为一体的感觉,让自己成为自然世界的一部分,把精神寄托于山水之中,从自然界的博大与沉静之中求得心灵的宁静及满足,这或许也能称得上是一种精神上的永恒。

因此,远行成为亚楠诗歌写作的一种方式,一种诗学践行的观念。亚楠对自然风景和人文地理的书写是将自身融入到写作对象中去,仿佛是置身在一株草、一片水域、一座高山之中,体会到小草、水域和高山的内心思绪和生命律动,而不是隔靴搔痒或窥视性的写作态度,显示出其本真的诗学追求。我们在阅读亚楠的诗歌时,不仅仅是在读诗人用词语建构起来的句子,而是在读事物与人的互动关系。风景在诗人的笔下具有了对生活的拯救和意义强化功能。如“一条猎狗正向鸽子奔去/嗜血的灵魂高速膨胀/骤然间,一场风暴就要来临/鸽子扇动着受伤的翅膀/临危不惧,奋力向前//我被这只鸽子感动了许久/那一年,许多鸽子离开了松林/唯有这只鸽子/让自己永远在草原/成为一个凄美的传说”(《野鸽子》);“许多时候,乌鸦们的喧嚣/也会压低一只鹰的高度”(《我并不想说什么》);“没有一朵花可以在惶惑中/绽放。时间都是我们的影子慢慢生长//看一看草原有时颓废的心情也会/在另一个黄昏回到自己的故乡”(《我听见花开的声音如此闪亮》)。诗人总是根据自己的想象,通过诗歌意象的组合去捕捉自然中的诗意,并用诗歌去纠正自然环境中的偏差,使其呈现出理想状态。亚楠的诗歌体现的是一种远行的梦想和内心的辽阔。他写草色迷离的青海湖、酥油灯照亮的塔尔寺、把乡愁推向低谷的昆仑明月、干净明亮的唐古拉山、草尖上的红蜻蜓、一只寻找遗失眼睛的雪狐、把风暴踩在脚下的大鸟、蓝色幽梦般的蓝草莓、扇动着青铜翅膀的秃鹫、天山深处的野狼谷……他的这些诗歌,体现了人与自然的生态伦理关系,同时包含了中国哲学思想固有的自然审美意识。

亚楠诗歌对新疆、江南、北方等的书写,对自然和人文的诗性体验,给我们的重要启示是:唤醒了一种地方精神。这也是当前我们的诗歌写作和诗学精神建构中较为匮乏的。我们看见了大量诗歌的碎片化元素,呓语的个人化生活,千篇一律的感悟,并不高明的修辞,这无疑给当下的诗歌写作带来了反思。我们也看到了大量的诗歌,其写作水平和审美质量都堪称上乘,但是,将其放在一起看时,总感觉这些诗歌缺乏土地的根基,缺乏某种精神的统一性。亚楠对于自然的持续、有力和高水平的书写,为我们的诗歌写作打开了一扇窗户。其实,纵观古往今来的优秀诗人和小说家,他们之所以优秀的根基就是立足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离开土地的单纯抒情和叙事是缺乏持久生命力和基本空间的。亚楠正在沿着这条道路向我们一路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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