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国良
说“愚色”
朱国良
常说“一部三国尽间计”,仔细想想,的确是如此。那上面差不多是三十六计的实例讲解。就拿“青梅煮酒论英雄”这一回来说,虽说那刘备在听曹操“说破英雄惊煞人”后,有“失箸”之举,但却能够借惊雷巧掩饰,装糊涂作愚色,也是“勉从虎穴暂栖身”的一着高招。虽然这恐怕上不了名堂,算不得妙计,但从“听话听反话,不会当傻瓜”的反思中,我则深深地感到曹操是枭雄,刘备才是奸雄啊!
善作愚色,实是高手段真功夫。苏东坡在《贺阳修致仕启》中写道“大勇若怯,大智若愚”,这说出了做人的高远和一种本领,一般人是学不来的。而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的身上,如今愚色更多。本来,世间有些事就让你想不透。比如,以常情论,人都希望自己多些聪明和智慧,但不知怎么,不少人却自作多情地成了郑板桥“难得”的知音,把那四个字高悬于厅堂以自我标榜。欣赏字抑或欣赏意?说不清。总之认为,“糊涂”很不错。其实,“这鸭头不是那丫头”,生活中至少有三类糊涂者虽有愚色却并不“难得”。
一曰“正宗型”愚蠢。真糊涂者很少承认自己糊涂。比如蒋干,明明头脑中一盒浆糊,偏硬充多智。赤壁之战那么大的事,他也敢毛遂自荐,跑到江东跟周瑜套近乎,然后盗书,然后弄得曹操错杀蔡瑁、张允。他自己却始终自认为聪明得很——那位使曹操大触霉头的庞士元不也是他第一个“发现”并引荐的么?现实生活中,一些连自己的事也懵懵懂懂的正牌糊涂者,办了一大堆糊涂事,厅堂里还挂上个“难得糊涂”的条幅,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一般看,真正的糊涂者都少有自知之明,倘不幸再混上个或大或小的官儿,糊涂庙里糊涂神,又认定“权力共聪明一体,职位同智慧齐飞”,不想学习也不需要学习,懒于请教又耻于请教,一盒浆糊加十倍独断,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经常干些“以己昏昏,使人昭昭”的蠢事,继之先拍胸脯而后拍屁股。如此育衮衮诸公,“难得糊涂”耶?难得不糊涂耶?掌权之后应深思,绝知此事要躬行。
二曰是“做戏型”装愚,老百姓叫“揣着明白说糊涂”。“说糊涂”的目的不是为把事办好,而是出于一己之私,因为要达到个人目的光是聪明不行。《红楼梦》中的凤姐很是聪明,“少说着只怕有一万心眼了”,但太露,又强悍,结果聪明却被聪明误了。薛宝钗的聪明不逊于凤姐儿,但懂“藏愚”之术。“藏愚”即“做戏”,在某些时间和环境下,把自己扮成“糊涂”角色,就很可爱。比如元宵节时,宫里贾娘娘制了个灯谜,派小太监送出来让贾府的公子、小姐们猜。“宝钗见是一首七言绝句,并无新奇,口中少不得称赞,只说‘难猜’,故意寻思,其实一见早猜着了”。这与有些人的做官之道就是做戏之道一样。领导都是聪明的,多聪明的下属也不能聪明过他人领导;领导也许明白下属的有意糊涂是做戏,但也爱看,看着舒服。不信你留心观察,这样的糊涂戏总有人在做,自然因为有人爱看。
三曰“装傻型”作愚。民间有“不疾不聋,不做家翁”的说法。细细想去,却有很多意味。心里明镜一般,却装得浑然不觉,目的是沾“糊涂”的便宜。唐朝武则天时有个娄师德,就是那位主张“唾面自干”的宰相,据说为官为人还不错。他当御史大夫时,“因使至于陕,厨人进肉,师德曰:‘敕禁屠杀,但为有些?’厨人曰:‘豺咬杀羊’。师德曰:‘大解事豺’。乃食之。”身为御史大夫,掌管刑宪典章,皇上亲自圈阅的禁屠宰文件,他当然清楚;厨人信口编造的“豺咬杀羊”的假话并不高明,他也当然很明白。不过,你太清楚和明白了,那烤羊肉就吃不上,所以不说破它,而且赞一句“好解人意的豺呀”,大吃一顿。这位娄大人的“糊涂”是典型的“装傻型”作愚。
人有愚色,未必不好。“愚”而得当,也不失为一种高境界。但一味装愚,失去真我本色,似乎也不值得。至于那种愚不可及的“愚”,则是一种悲哀了!
人有愚色,未必不好。“愚”而得当,也不失为一种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