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2015-11-02 17:28汪璐
西藏文学 2015年4期
关键词:多吉灾民志愿者

汪璐

4月25日以来,尼泊尔发生了全球瞩目的8.1级地震,西藏日喀则几个与它相邻的边境县也不同程度遭受创伤。

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中华各族儿女心手相连、再施援手,西藏青年们更是充当了抗震救灾的先头兵,他们用实践证明了自己是有责任、有担当的一代,他们充满阳光,他们爱心暖暖……

地震过后,他们升起了沟里第一面国旗

吉隆县,海拔4300米,与它相距不远的吉隆沟海拔却只有2800米,这里被誉为“珠峰后花园”。它既是日喀则吉隆县吉隆镇所在地,也是一片正在逐渐被外界关注的世外桃源。

久美,一位29岁的藏族青年,不久前才任职于这沟里唯一的小学——吉隆镇完小。小学是1964年建立的,现在有344名学生,25名教师。学校不算大,却是镇上唯一的教学点,镇上但凡穿着校服的孩子都出自这里。

远处,积雪覆盖的神山日吾班巴在四周翠绿青山的环抱下格外耀眼美丽,山底流淌着奔流不息的吉隆藏布;山腰处,土地肥沃,庄稼正蓬勃生长;近处的坡顶,一大片平坦的草地盛开着各色小花……这风光正是吉隆县吉隆镇完小眼下的情形,如果不是那几顶蓝色的帐篷和粘贴在帐篷门帘上方的班级牌,它几乎不会让人察觉这里有一所学校——当然,它诞生于地震之后。

5月24日,因为是周末,一到五年级的学生并不在校内。上午九时许,六年级的学生正在进行毕业考试,帐篷教室太小,学生们在草坪上排列坐开,认真答题。

在山谷清新的空气里,校长久美的目光抚过孩子们头顶,径直向着远山望去,一个月前那山摇地动的瞬间似乎还历历在目——

4月25日,那也是一个周末。中午2点过,久美正想午休一下,忽然,房间剧烈抖动起来,尽管只是几秒钟而已,但他惶恐了,整个人懵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地震!自己是个领导,必须得赶紧有行动应对眼前的灾害。身为校长,他很快让自己冷静的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形式:当天学校里除了高年级学生在复习,并没有其他人上课。这个信息让他心里十分庆幸。他立刻联系其他在校老师,帮助组织住校的学生及时搬出寝室、离开教室。

“动作快点,能不要的都别要了!”他大声吼着,生怕哪个学生一犹豫发生意外。师生们用最快的速度在校园内搭建好帐篷,看到全体学生井然有序地撤离,没有推挤、踩踏和其他危险事件发生。久美对学校平时开展地震演练课程的重要性有了深刻的体会,这让他再次坚定了什么事都该做到“防患于未然”。

此后的几天里,久美很快又发现了新问题:学校院子比较小,四面矗立着随时可能倒塌的教学楼,学生住在危楼中间的空地上明显是不够安全的……

一周过后,他找到了一片离校区三四百米左右的草坪,草坪不算太大,但很平整,一些本地居民夏天会在那里过林卡。草坪的一边邻着纵深几十米的庄稼地,更远处是河流吉隆藏布。地点虽好,可草坪上矗立着好几块巨大岩石,“搬动难度太大了,推下去比较容易!”一起寻找的老师建议。久美走到草坪边上向下一看,在山野间错落有致的农田正泛出浓浓绿意,而随意把巨石推下山,无疑是会毁坏百姓农田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有了决定。

第二天,久美召集所有老师开会,告诉大家已经选好地址要新建临时学校。草坪上的巨石,需要老师们利用没课的时候,用人力一点一点把它们移到边上。老师们对那个地方都不陌生,也知道其间的难度,但没有人质疑。大家明白,这个时候,团结就是力量。

一周过后,在久美的带领下,老师们在干净的草坪上搭建起由七顶帐篷教室和一间帐篷办公室组成的帐篷学校。

被移到四周的岩石也和草地慢慢产生了契合,甚至周围开满了野花,仿佛它一直就在这个地方。

临时学校远离街道,除了鸟鸣和水流声,这里优美而安静。学生们极其喜欢这个新环境,老师们对教学效果也很满意。

看似都满意了,可问题再次显现。草坪地面潮湿,长期坐在其间关节会隐隐作疼,而且帐篷内中午温度太高,早晚又冷……意识到这些,已经是凌晨2点,久美无心再睡,他立刻坐到电脑前,起草了一份给吉隆县教育局的汇报材料,申请搭建活动板房。

“校长好!”有交卷的学生从他面前走过,礼貌又腼腆地问候了一声,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他脑中关于地震的回放,思绪却又把他带回到了更早的2005年,在那之前,自己不也只是一个腼腆的学子吗?当年七月久美从拉萨师范院校毕业,告别学生身份的他被分到吉隆县最高的折巴乡完小工作成了一名小学教师。

折巴乡完小海拔4700米左右,久美虽然是土生土长的日喀则人,但这么高的海拔也没有常驻过,他有过情绪,可没人听他发泄。最终他选择说服自己:再苦的地方也得有人坚守啊,反正我还年轻!

也就是那些年恶劣的气候让他有了一张比同龄人略显老成的面孔。

可组织没有忘记他。今年四月,他被调到吉隆镇完小,和以前工作的地方相比,这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家人也很高兴。他心里想着很多计划,预备在这“珠峰的后花园”继续当个辛勤的园丁……可突如其来的地震把一切都打乱了。

妻子得知吉隆沟地震严重后,第一反应就是不让久美去学校,为此夫妻俩发生了争吵,“我是个领导,越是学校艰难的时候我必须越有担当!”久美的理由是响亮的,可他心底也真的不知道该怎样说服固执的妻子……没想到一夜过后,妻子自己倒想明白了,还发自内心地夸赞久美:你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这戏剧性的转变让久美很开心。

虽然地震带来的不便还在继续,但久美不喜欢别人提“灾区”这个词,也不愿意总以灾民自居,他希望一切都按平时的状态进行。也是基于这种想法,复学第一天,他就安排学校举行了升旗仪式,“我就是想以这个方式告诉同学们,有强大的祖国做后盾,我们不用怕。”

这也是地震过后,沟里升起的第一面国旗。无数在地震中都不曾落泪的师生,面对迎风招展的五星红旗,眼睛都不禁湿润起来。

这样迅速复学,久美心里明白,要为教学质量负责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许多家庭房屋倒塌后,家长忙着处理家里的事情——既要转移资产,又要修复重建,几乎没什么时间照顾孩子。孩子能交给学校,交给老师,家长们是很放心的。

再之后,大大小小的余震发生了200多次。怕学生情绪波动,久美邀请了国家级心里辅导专家为学生上课,还让女教师深入到学生中间与他们交流,解除学生们的心理焦虑。

除了学生的生活、教学的质量,还有一件事让久美无法忽视:重建教学楼。

校园因为是建在山体上,所以想要打好地基,就得和那些巨大的顽石较量——必须先将每一块巨石多次粉碎,才能进一步施工。

所以眼下的施工状态进展十分缓慢,负责施工的人说大概要持续到明年。这就要求学校把一切计划做细,并长期给予学生安全常识指导。

为了稳定学生们的心情,久美重新制定了伙食标准,让他们在特殊时期能吃到最营养的饭菜;其次,每个周末学校都为学生们放一些和课本知识相关的电影,再组织他们相互交流、讨论,久美想通过这些行为,让孩子们感受到国家的强大和对少数民族的特殊政策。同时也是为了他们能安心在校园学习、生活,不被其他事情干扰。

面对有媒体放大他的“辛苦”,久美心里有杆秤:我只是个组织者,老师们更辛苦,若没有他们这么积极地投入抗震救灾,帐篷学校不能这么快建立起来。

村里有困难,他总是带领青年走在最前面

扎村,历史上曾是吉隆沟内的行政中心,是吉隆沟里人口最多的村庄,现在全村有106户人家。

从吉隆镇往南,到第二个岔路口左转,再经过无数“之”字形弯道就可以到达山顶的扎村。这个曾经美丽的村庄也是今年遭受4·25地震灾害最严重的村落之一。

村委会大院里,30岁的平措多吉来不及洗去满脸污垢、整理好蓬乱头发,他又要去灾民安置点巡查了。这次地震中,正是他带领全村199名青年积极参与救援,以最短的时间转移、安置了受灾村民;清理了进出萨勒乡的唯一通道,保证了救援车辆的畅行。

我们到达的时间是5月24日的下午。放眼望去,虽然地震几乎令扎村所有的房屋都不同程度受损,但此刻,在和煦的阳光里,灾民们安详地在路边聊天、在户外喝啤酒、在帐篷里休息。这得益于平措多吉他们每天都组织青年开车去镇上拉物资,然后及时分配给大家;每天及时排查问题,帮着解决。

“越是艰难的时候,越不能让大家心慌。”这是扎村青年早已达成的共识。

关于平措多吉和他带领的青年在这次地震中的表现,村民们有口皆碑——

28岁的村民尼玛多吉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地震前一天他因骑摩托摔伤,导致骨折,平措多吉知道后,立刻带他去医院拍片子,并送其回家。没想到第二天又赶上地震,望着家里需要保护和转移的老人、孩子,尼玛多吉却无法站立,正发愁时,平措多吉带着村民扎西和尼玛顿珠及时赶到,把尼玛多吉64岁的父亲次旺久美和62岁的母亲边巴背了出来,然后又帮助他们转移家里的物资,使他们全家没有任何损失地住进了安置点;

从地理位置上讲,扎村也是进出萨勒乡的唯一通道。地震却让这唯一的通道瘫痪了,这对救援萨勒乡灾民产生了极大的障碍。平措多吉立刻组织47名团员青年,用了整整一天时间去清理路面的淤泥、顽石和倒塌的树木,4月27日就基本恢复了通车。之后,他们还用摩托车把阻隔在他们村里无法赶回萨勒乡的百姓、干部十余人送了回去。

由于扎村建在山顶,所以还没有通自来水,以往他们从朗杰湖引水倒也十分方便,但因为地震,27号那天却断水了。“这个时候决不能断水,再难走的路,再远的距离,我们也必须想办法。要不灾民就雪上加霜了。”这样一想,平措多吉立刻带领10个青年来回走了六个多小时找到症结所在,又用两个多小时清理、疏通水源,终于及时解决了全村人的饮用水问题……

不仅这次地震平措多吉发挥了青年团干的作用,平时他本人就是位热心助人的小伙,在村民心里他做的好事多得数不清——

一位五保户老人叫平措,脖子上长了肿瘤,平措多吉从县里请来医生诊治,然后又赶到县里取药再送给平措老人。

5月28号,一辆运送物资的车由于道路太过狭窄而冲进了沟里,押车的双联户户长小旺堆受伤,平措多吉先把他送到县医院检查,随后帮忙联系了日喀则市医院。

凡是村里的老人到他开的小商店买东西,一两元钱的东西他都不会收钱。

每年冬季下大雪的时候,朗杰湖的水就可能被封住,总是他和其他团员青年踏着一米深的积雪前去清理……

一样承担着指挥救灾任务的当地驻村工作队第一书记索旦见证了作为村两委班子的主任、团支书平措多吉每天处理的琐事,他忍不住赞叹:他和扎村青年在这次抗震救灾中发挥了很大作用,可以说目前搭建的130顶帐篷,他们是主力军啊!

而听到大家的交口称赞,满脸污垢的平措多吉脸却红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着挠头,一个劲儿地说:“没啥,没啥。”

吉隆县团委书记穷达地震后两次来扎村探访,感慨地说,平措多吉在这里开展团的工作其实很不容易!虽然我们会定期给予指导、帮助。但他真的做的很用心,这次面对全村的巨大灾难,他和村里的团员青年都经受住了考验,让村里人看到了他们的重要性。

灾情面前,他们的名字是志愿者

5月25日,正值地震一个月之际。聂拉木,这个遭受重创的小县城如今井然有序地安静着。

入夜九点,在零度左右的气温里,三个80后青年刁文、旦增欧珠、阿旺朗加又聚在了一起,商量下一步他们要帮灾民们做的事。

他们都是聂拉木县的干部职工,在各自单位担任着要职,但在灾情面前,他们却只有一个称谓——志愿者。这缘起于聂拉木县青年志愿者服务队的成立,志同道合让50个当地青年走到进了这个组织,刁文他们三个既是最初的发起人,也是三个小组的负责人。

干点事情,心里舒服

说到这次在灾情中的志愿服务,27岁的刁文觉得那是自然而然应运而生的。地震后,办公楼成了危房,他不能去上班了,只能以灾民身份等待着被救援,也没有人要求他做什么。刁文在家歇了两天,就再也忍不住地走到了县城里,看着那些无家可归、甚至受伤的灾民,他忽然觉得自己其实还有能力去帮助别人,于是他率先主动加入了搬运物资、清理卫生等工作。再后来,与他有同样想法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大家就自发组成了一个团体,并取名为“聂拉木县青年志愿者服务队”。后来发展成了拥有50个成员的团体。

刁文说他们为此专门设立了微信群,有什么事情需要做,在群里说一声,大家就会自觉参加,为抗震救灾尽一点绵薄之力。

“虽然这些不是我们的本职工作,但不管晚上12点,还是凌晨5点,只要有需要,我们都会去做。往大里说可以说我们是尽干部本分,往小里说,我们只是做我们认为应该做的。”谈到参加志愿服务的初衷,28岁的阿旺朗加如是说。

旦增欧珠,32岁,但言语则更直白:“干点事情,我心里舒服一些,踏实些。”

转移走师生,转移来部队和百姓

5月21号早上7点过,聂拉木县中学的师生们向日喀则二高、三高转移。他们转移完后,刁文等47个志愿者都参与到前去打扫。垃圾车开不进去,大家边打扫边把垃圾往大门口运送。“那可是装了整整五车垃圾啊,我们从上午九点一直打扫到下午两点才清理干净。”瘦小的刁文说。虽然大家平时都是单位职工,但这个时候都不嫌脏不嫌累地干着,没有人叫苦。

因为有一部分受灾群众和部队要紧接着住进来,校园内原有的50顶帐篷不够用,他们又增搭了4顶帐篷。中午吃个方便面,喝瓶矿泉水,志愿者又接着铺了400多张床的被褥和毛毯。

22号下午,樟木镇第一批72人转移到位。此后陆续住进400余人,我们一方面负责指引入住,一方面为大家提供开水、方便面等。

“那天晚上12点过,一个叫旦增的灾民打电话给我,说一个叫普布旦增的灾民病了……”说这段话的是志愿者旦增欧珠。他讲了很长的一个内容,我们差点被三个“旦增”绕晕,好在我最后弄明白了:旦增欧珠接了旦增的电话,说普布旦增发烧,旦增欧珠及时请医生为普布旦增输了液,第二天,普布旦增病好了,十分感谢旦增和旦增欧珠。

志愿者们在描述很多类似的事件时,其实都不太善于表达,但透过这些平淡的话语,却让人感觉到了灾民对他们的信任和依赖。

清理资产不光需要体力,还得有爱心和耐心

志愿服务是辛苦的,但在志愿者的记忆里却不乏苦中作乐的趣事——

在清理资产时,志愿者阿旺朗加有次来到了樟木镇樟木居委会一名叫加参的居民家里。

一进加参家,阿旺朗加就被厨房传出的一股腐烂的味道击中。寻味查找,原来由于断电,冰箱里的羊头和鱼都长虫了。加参自己被恶心到了,对着他连喊道:快扔到房后吧!阿旺朗加说那样会有瘟疫,必须按要求处理,不能随意抛弃。处理完腐肉,才发现加参的冰箱抽屉也又脏又臭。当时隔三差五下雨,加参又提出建议:我们把抽屉放房顶上,让雨淋干净就可以了……阿旺朗加告诉他那样流出来的污水也会致牲口得病。道理讲清楚了,加参却不愿意碰那些东西,于是阿旺朗加主动烧好热水帮他把那些污物清洗干净。如此一来,加参也不好意思再嫌麻烦了。

有次在樟木镇德斯岗村帮村民财产转移时,大家分好任务,就分头行动了。到下午结束时清点人数,发现还少一个谢兆富……

谢兆富在帮62岁的户主阿旺桑旦转移财产。该户主眼睛不好,家里其他人都先去安置点了。他们家楼下是门面,楼上住人,所以房间很多,老人有20多把门钥匙全部串在一起,但完全不能对应开门。他把钥匙串交给前来帮忙的谢兆富,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谢兆富也不多说,拿着钥匙一把一把地试,两个小时后终于打开了所有的门。细心的谢兆富还特别给钥匙都编了号,说那样即使眼睛不好,阿旺桑旦将来也能很快找到每个门的钥匙。为了抢时间,他继续帮着收拾、装箱、搬运……到下午2点过终于搬完东西时,望着满头大汗的谢兆富,阿旺桑旦握着他的手老泪纵横地说:“今天要不是你,我到晚上也搬不完啊!”

聂拉木县组织部部长强巴丁真比他们大,今年41岁了,在抗震救灾中,他也是个不顾疲劳,不顾吃喝,在风雪中连续奋斗十余小时的硬汉子,谈到这些志愿者,他毫不吝啬地夸奖:从大转移开始,我们的青年志愿者起到了骨干作用,他们的工作很琐碎,要付出的不光需要体力,还得有爱心和耐心。

受伤的她与被救的她

高大、阳光的林芝姑娘才登,1986年出生,2012年参加工作,聂拉木县希夏邦玛峰旅游管理站干部,“4·25”地震发生时,正被聂拉木旅游局借调在樟木口岸工作。

可此刻,这位藏族姑娘因在地震中两次受伤而躺在病床上几乎不能动弹……

时间回朔到2015年4月25日。尽管这天是周六,才登还是像往常一样,一个人到二楼办公室忙碌。中午时分,地板突然不停摇晃,桌子上的东西也七零八落往下掉。一抬眼,发现身边很多人都往外跑。

等才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地震来了时,已变形的房门阻断了她的逃亡之路。

为了逃生,她本能地爬上了窗户,楼底下刚好有一堆沙土,原本是准备修房子的,她就直接从二楼跳到了沙堆里。刚一落地,飞石就如雨点般砸了下来,她一边用手尽量挡住石头,一边赶紧向大街上跑去。

大街上已布了从山下滚下来的石头,她才意识到刚才被石头砸伤的手臂和头在流血,血水浸入眼睛里,视线变得一片朦胧,耳边还不时传来“轰隆隆”的滚石声。

“阿佳,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奔跑中,才登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在呼救。“好像是平时在大街上做首饰生意的大姐?”才登经常与她打招呼,但从来没聊过天,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仅凭声音,才登此刻却基本判断出了对方是谁。

才登努力地睁了睁被鲜血浸泡的眼睛,发现那个呼救的大姐整个身子被埋在废墟里,满脸是血,一只手露在外面呼救。

才登赶紧跑到大姐跟前,拉住她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往外拽。又是几声巨响,才登感到天摇地晃,回头一撇,一块滚落的巨石正好砸中了旅游局的房子,就像踢足球般把房子“踢”出了几米远。与此同时,一块石头也正好砸中了才登的右肩,刹那间,她失去了意识。大概过了十几秒,才登清醒过来。她看见被救的大姐还在挣扎着从废墟里往外爬,自己的手依然紧紧地拉着她。刺痛下,才登发现,自己被砸中的位置正好位于大姐的头顶上方。这右肩上重重的一击,既是不幸,又是万幸——她用自己的伤换回了那位大姐的命。

才登继续奋力挪开压在大姐下半身的石头,最终成功救出了大姐。那时,才登已经身心俱惫,她忍着疼痛,搀扶着受伤的大姐艰难地向安全地带前行,到达安全地带后,才登又一次昏倒在地,昏迷时她仍紧紧地握着中年大姐的手……

赶来救援的警务站干警和驻村干部终于发现了昏迷的才登和被救的中年妇女,及时将他们送到临时急救站。一些村民自发脱下衣服为她擦干脸上的血,用围巾包住她的头。

“她没事吧,现在怎么样了?”这是才登昏迷一个多小时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医护人员告诉才登:“她已经转移到安置点了,现在伤势很稳定”。得知被救大姐安全后,才登才放下心来。

在临时急救站,才登靠止痛药度过了震后的第一夜。樟木通道打通后她被送往日喀则市人民医院,被诊断为“右肩锁骨骨折”,肩膀和手臂也被打上木板固定。

人间处处有真情。在医院,才登身边没有家人,连下床都很困难,可同时她又有很多“亲人”。一起转移出来的相识或不相识的人都会主动照顾她,陪她说话,喂她吃饭,甚至帮她倒便盆。他们中,有的与家人失去了联系,有的自己在地震中也受了伤,但待才登却如亲人一样。

令她欣慰的是,她从病友口中得知,从废墟中救起的那名大姐只是腰椎挫伤,休息几个月便可康复。

目前,才登已转到自治区人民医院,准备接受右肩手术。才登说,这次地震让她感受到了人间大爱。而她认为自己救人是一种本能,她相信,那一刻换了任何人都会那么做。

我们想给灾民一个家

4月25日西藏发生地震以后,受尼泊尔强震和多次余震的强烈冲击,位于中尼边界的樟木镇随时可能发生山体滑坡、泥石流等重大次生灾害。4月27日,拉孜被确定为安置点。近千名受灾群众从樟木镇撤离,陆续乘军车、私家车、出租车等各种车辆到达拉孜县安置点,告别余震不断、乱石横飞的生活,灾民们住进了帐篷,吃上了热饭热菜。

拉孜县安置点位于拉孜县城西北约2公里、雅鲁藏布江南侧约3公里的一片开阔地上。28日中午接到紧急通知,30日上午9点就已搭建了约1000顶帐篷,实现了通水、通电,有派出所、卫生所……

哪里需要我们,我们就去哪里

作为拉孜镇的一名团干部,28日达瓦平措在得知县里招募志愿者时就第一时间报了名,成为拉孜县201名志愿者之一,他被任命为志愿者11个小组中的一名组长。

“志愿者们每天早出晚归,一做就是半个月,没有人说过累。”达瓦平措今年刚30岁,家中有年幼的孩子和老人,在那半个月里他压根顾不上他们,“我每天泡在安置点,如果不是家人毫无怨言地支持,我也不能安心帮灾民做事。”他对家人充满了歉疚,但更多的是感激。

达瓦平措每天的工作很琐碎,有时帮行动不便的灾民转移,有时协助电力部门拉电接线,有时帮灾民提水,更多的时候是帮着搬卸救灾物资、打扫卫生。

有一天在物资点,他参与搬卸了三车矿泉水,大概几千箱。晚上回家一看,才发现手臂都青了,好多天胳膊都抬不起来。

不仅达瓦平措如此,其他201名志愿者都是这么做的。

达瓦平措组里的队员来自附近的三个乡镇,对于当志愿者,他们都是一样的想法——哪里需要我们,我们就去哪里。因为我们想给灾民一个家!

此次救灾、减灾中,拉孜县发挥了‘西部中心的作用

“28号接到通知,我们就立刻把储存的物资都调运到安置点。当天中午就搭好了121顶帐篷,29号凌晨1点左右,我们接到了第一个从樟木转移过来的家庭,是一对年轻的夫妇带着三个孩子。”38岁的次穷,现任拉孜县民政局局长,她说从接到任务到灾民转移过来,时间比较仓促,“那两天局里所有干部职工都没有回家睡觉,谁困了就随便靠着哪里眯一下。”

次穷每天都要去检查安置点的各种细节工作,很多事情她都记忆犹新。

“你看到我的老伴了吗?”有一次去检查的时候,次穷被一个94岁的老人次仁卓玛拽住了胳膊,原来这些天她一直在到处寻找她同样94岁的老伴。次穷打听之下,才知道次仁卓玛的老伴在地震中已经去世了,次仁卓玛显然还不知晓实情。考虑到她的精神状况,次穷只好说她老伴在拉萨治病。

次仁卓玛有一点老年痴呆,语言也不通,次穷就请老人在樟木老家的邻居小女孩来照顾,并调用轮椅、坐便器、尿不湿等,尽可能为她创造好的条件,直到后来她转移到日喀则市住院治疗。

由于灾民大多来自樟木镇立新村、雪布岗村委会,所以语言和日喀则语言区别较大,加之内地游客、外国游客、尼籍商人,让次穷他们每次下发通知都很困难,这时,一位50岁左右的老大哥主动站出来承担了播音员职责。老大哥每次广播前,都要用很幽默的语调说上一声“哈喽”,久而久之,大家就都叫他“哈喽”大哥了。

“哈喽”大哥懂藏、汉、英、尼四种语言,有了他,安置点广播、找人、寻物、吃饭等都方便了很多。

让次穷难忘的还有曲下镇曲下村的村民,在他们35岁的党委书记巴桑次旦带领下,几乎镇上的百姓都来义务帮忙了,“他们自带粮食,每天不少于60人,村委会里蔬菜合作社的车也来帮忙搬运物资。可以说大部分力气活儿都是他们抢着做了。”

“我们拉孜县,在这次救灾、减灾中可是发挥了‘西部中心的作用!”次穷对自己和整个拉孜安置点的工作给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相信爱,会有无限希望

初夏的日喀则,处处彰显着生机与活力,因为它最盛大的节日就要到来了。随着五月的结尾,街道上总有各种信息在提醒着大家:“六一”就要来了!这是整个日喀则市最盛大的节日,不光属于孩子,也属于成年人和老人。

“我是一朵格桑花,生在高原,长在雪山下,不怕风吹和雨打……”5月30日上午,嘹亮的歌声从日喀则工业园安置区里飞出,一群朝气蓬勃的孩子穿着靓丽的民族服饰在载歌载舞地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儿童节。

这是一档名为“红领巾相约中国梦——心手相连共建新家园”的少先队主题活动主题队日活动。这样的活动,每年都会有,但今年却又不相同,因为参与的人除了自治区相关领导,更加引人注目的是灾区转移安置点的320名少年儿童和少先队员,以及安置区里的群众,他们与日喀则市区200名少年儿童和少先队员共度了难忘的一天。

27名来自地震灾区新入队的少先队员参加了入队仪式,由老队员为他们佩戴了鲜艳的红领巾。

与会领导为灾区小朋友送上了节日礼物,并向孩子们表达了节日祝福。

最高潮的氛围当然是来自自治区雪莲花少儿艺术团为大家表演的“雪莲花儿为你绽放”系列歌舞。灾区孩子一扫往日沉默的面容,都笑逐颜开地沉醉在欢乐的氛围里,很多安置点的群众也从帐篷里端来小凳子热情捧场。

主办方表示,这次活动主要是想为地震灾区的儿童营造一个充满温暖和爱的环境,让他们获得安全感;安置点的群众则认为活动给了每个孩子一个平等的机会来参与,来体验,来感受。

一位教师的发言也许代表了大家的心声:相信爱,会有无限希望!

看着这些可爱的孩子,谁说不是呢?

尾声

随着时光的流逝,地震残留的画面在渐渐远去,雪域山川开始复苏,房屋开始新建,人们的心灵开始解冻。全国人民用有力的臂膀修复了世界屋脊倒塌的家园,各族儿女用乐观向上的态度回应了上天的这一场任性。他们知道,前行的路上,从来不缺那暖暖的感觉,因为太阳每天都是新的,生活每天也都是新的。

责任编辑:刘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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