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时期的生命接力

卢明文

西藏日喀则市吉隆县萨勒乡毗邻尼泊尔，蜿蜒曲折的曲松多河是界河，河的另外一边是尼泊尔。此次地震，萨勒乡下辖的7个行政村、5个自然村，距离尼泊尔8.1级强震震中不过几十公里。地震袭来，萨勒乡卡帮村的驻村工作队队长米玛罗布面临巨大困难：除了全村人的灾后安置工作，还有两个孕产妇即将分娩！在业余的“产科医生”米玛罗布和全村人的共同努力下，两个“地震宝宝”顺利出生。

地震！地震！

每年的四五月份，是牦牛产仔的季节。郭尔列村的男人们绝大部分都去了牧场，放牧、照顾小牛犊、挤奶。

4月25日一早，次珠照例早早起来，做了一碗面条当早餐。他看着坐在铁皮炉子旁边挺着大肚子的妻子嘎琼，露出微微笑意：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他希望下一个是儿子。

8点钟，次珠准时出门去10公里外的牧场。

9点左右，天空下起了小雨。

14时11分，嘎琼正带着两个孩子坐在炉子旁边烤火，一同烤的，还有孩子们的袜子和湿衣服。

突如其来的剧烈摇晃让嘎琼差点从凳子上摔倒，她随即看到挂在炉子上的袜子、衣服掉在地上，两个女儿吓得哇哇大哭，扑进她的怀里。嘎琼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叫，本能地将两个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任凭屋子摇晃。锅碗瓢盆摔在地上，在一片嘈杂声中，另一间房屋的墙壁轰然倒塌，瞬间，嘎琼有一种末日的恐惧。

时间停滞。不知过了多久，嘎琼仿佛从梦中醒来，环视屋子，一片狼藉，不知身在何处。孩子们的哭声唤醒了她，她一下子跳起来，像没怀孕的时候一样敏捷，拉着两个孩子从二楼跑下去，跑出屋子，跑到村子外面的空地上——那里，已经聚集了几十个村民，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哭声响彻山谷。

14时11分，同一时刻，驻卡帮村工作队队长米玛罗布正在村委会写工作笔记，一边看电视。房子开始剧烈摇晃的时候，他先是愣了一下，从未经历过地震的他，感觉到一丝恐惧，随即跑到外面。恐惧一闪而过，米玛罗布操起手机，马上给村支书仁增打电话：“马上组织卡帮村双联户长清点人数，清查人员伤亡情况，全力搜救被困人员！”

第二个电话打给村委会主任罗布，同样的话重复一遍。

第三个电话打给村委会副主任达娃，电话无法接通。

日喀则市萨勒乡卡帮村由卡帮自然村、郭尔列自然村、卓村自然村组成，其中郭尔列自然村分为郭尔列村和苏如村两个更小的自然村，共49户、270人，是人口最多的一个自然村。

米玛罗布当机立断，自己和村委会副主任达娃来负责郭尔列村的抗震救灾工作。

地震发生时，村委会副主任达娃正在牧场。他和村里的男人们一起从牧场跑步赶回村子，平常需要走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他们40分钟就赶到了。回到村里达娃立即清点人数;次珠则回到苏如村，见到老婆孩子都还平安，一家人抱头痛哭了一场之后，次珠又回到牧场。牧场有一些简易的房屋，部分村民长期住在牧场，放牧、挤奶。双联户长清点完牧场的人数，和20多位村民一起，把牦牛集中起来赶回村里。

米玛罗布安排完抢险救灾工作后，立即骑摩托车赶到郭尔列村，此时达娃已经清点完人数，发现只有一个叫边增的老人没有出来。米玛罗布一听，马上组织人员赶到老人住的地方，发现她被压在乱石堆里，腿断了，头上一个约10厘米长的伤口正在流血。

将老人抬出来放在安全地带，准备送她去乡卫生院，但被老人的儿子罗布顿珠拦了下来，意思是母亲没救了，让她安静地走吧。30分钟后，边增老人离开人世。

抢险救灾

面对全村人的哭声和期待的眼神，米玛罗布组织双联户长、民兵、党员、护林员等共15人带领大家搭建帐篷。除了一顶平时过节用的大帐篷外，还用木头和温室大棚用的塑料膜搭建了两个帐篷，全村人挤在帐篷里躲雨。接下来，又组织人员从受损相对较轻的屋子里找食物和被子、垫子等各种生活必需品。

夜幕降临，米玛罗布组织人员将找来的糌粑、酥油茶、青稞酒分给大家当晚餐。全村人分三个帐篷挤在一起，情绪比较激动。一些老人一边哭，一边联想到今年2月份发生的雪灾，说今年的天灾太频繁了。雪灾持续了10多天，萨勒乡的道路、通讯中断了一个多月，死了不少牦牛，食物也几近断绝。刚刚经历过雪灾的萨勒乡村民，又再次经历更残酷的地震。

还有一些老人惦记着家里的财物，担心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钱财被盗，纷纷向米玛罗布哭诉。米玛罗布和达娃轮流在三个帐篷间穿梭，尽可能地安慰村民的情绪，他们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虽然房子倒了，但我们都还活着，活着是最重要的。我们有强大的国家，请大家相信政府，政府一定会让大家有热饭吃，有房子住！

同时，米玛罗布又组织双联户长、民兵、党员、护林员等共15人分成三组，每组巡查一个半小时，检查还有没有被埋的人，防止村民进危房找东西，同时也保护村民的财产。

深夜，经过一再的安抚，村民们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一直在哭的几位老人也累了，大家挤在一起睡了过去，千头万绪纠缠在心头的米玛罗布却一夜都没有合眼。

26日早上，村民们陆陆续续醒来。米玛罗布组织人员将仅有的一点糌粑、酥油茶分给大家当早餐。11点左右，乡政府送来了帐篷、方便面、大米和矿泉水。由于帐篷数量不够，米玛罗布决定暂时两户住一顶帐篷，并组织双联户长等15人开始搭建帐篷。同时按乡政府的要求，把物资第一时间发到群众手里。

村民有帐篷住，吃的也解决了，情绪也趋于稳定。米玛罗布和达娃到每一个帐篷里走访，看看还急需什么物品，村民还有哪些困难，统计好之后向乡指挥部汇报。

4月27日，随着救灾物资源源不断地运进萨勒乡，各种物资供给充足，郭尔列村的受灾群众基本解决了灾后的吃住问题。

生命诞生

事实上，除了全村人的灾后安置工作，米玛罗布面临的更大的困难是，郭尔列村的旺姆和苏如村的嘎琼即将分娩！

最先开始阵痛的是嘎琼，时间是25日下午4点左右，她是第三胎;晚上11点，23岁的旺姆开始腹痛，她是第一胎。

孕妇分娩前的阵痛伴随着尿频，家人和双联户长为了照顾孕妇的隐私和方便照料，另外为她们各自搭建了塑料帐篷，铺上干草和垫子。嘎琼在苏如村，旺姆在郭尔列村，两村很近，步行5分钟左右。

26日早上8点左右，嘎琼开始分娩。由于她是第三胎，分娩相对容易，米玛罗布打电话叫来乡卫生院的赤来央吉医生过来帮忙，自己则回去照顾旺姆。

米玛罗布叫来村医次顿，问他有没有催产素？有没有一次性使用产包？有没有止血药……村医的回答都是：没有。

9点钟，旺姆的丈夫次旺用摩托车载着米玛罗布冒雨赶到两三公里外的乡卫生院，这里也受灾较重，一片狼藉，好在大部分医用器械和药品都安全转移到帐篷里面了，其中就有米玛罗布需要的各种接生器械和药品。

36岁的米玛罗布是吉隆县人民医院副院长，2002年他从西藏藏医学院毕业后就被分配在吉隆县人民医院工作，专业是麻醉科。但是他自学了接生、剖腹产等，迄今为止，已经至少接生过500多个孕产妇，经验相当丰富。

11点半左右，旺姆开始分娩。由于她是第一胎没有经验，用力用不到位，而此时羊水已破，米玛罗布担心婴儿吸入羊水，就打电话叫来乡卫生院的赤来央吉医生协助，自己开始给旺姆做腹压。一个多小时后，孩子终于顺利出生了，是一个男婴，但没有哭声，皮肤青紫。

米玛罗布立即对婴儿进行人工呼吸，并再次打电话给乡卫生院院长次顿借来吸痰器，用柴油发电机发电，先后5次对婴儿进行吸痰操作。同时用塑料瓶加热水为婴儿保暖，两个小时之后，婴儿终于恢复了正常。

27日中午12点左右，来萨勒乡抢险救灾的医疗队检查之后作出决定：必须将产妇和婴儿送出去，到更好的医院进行治疗。接下来，旺姆和她的孩子被送往拉孜县人民医院。

地震之后10多天，次珠抱着出生不久的儿子在帐篷外散步，阳光照在他心满意足的黑褐色脸庞上。他打算为儿子取名为次仁朗加，次仁是“长寿”的意思，朗加是“长久”，他希望儿子能健康成长。

5月3日中午，米玛罗布接到旺姆的丈夫次旺打来的电话，说他们已经出院了，母子平安。接电话的时候，米玛罗布正在登记、核实郭尔列村村民的户口、人数，为灾后重建做好准备。

对于业余的“产科医生”米玛罗布来说，最欣慰的是母子平安。听到这个消息，米玛罗布停下手中的笔，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

责任编辑：刘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