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船

徐嘉莉

我是无意中得知捡儿患白血病的消息的。

我连他高矮胖瘦、脸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仅仅知道他是门卫的儿子，刚满五岁。

门卫从前是农民工。有人说他工作负责，为人和蔼，眼睛很“毒”—— 一千多名男女学生，不管是穿了校服的，还是没穿校服的，只要在传达室那道小窄门过一遍，他就能记住。

我少有来信、快件之类的东西，几乎没有与他打过交道。所以，校团委发起的为期一周的募捐活动，我都忘了参加。为了弥补这份遗憾，我从银行里取出积攒了五年的压岁钱，总共八千元，从邮局寄给门卫，并从未对任何人提过此事。

四个月匆匆过去。

门卫辞职了，是悄悄离开的。

新来的门卫递给我一盒糖果。

我问他是谁送的，他答：“给你的人给的。”

我尝了一粒，甜甜的，稍微带一点儿酸涩。

稍加打听，每个同学都收到了一盒糖果。

要说我收到的这一盒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是里面多了一封信，用幼稚的字体写下的……想必，读者已经猜出这封信出自谁手了吧？

我十分奇怪：我为什么比别人多了这一封信呢？

手上拿着一张纸片，我感受到命运的残酷——送我这盒糖果并写下这封信的人，已经从我的生命中淡去，短暂的相遇后是永久的别离。

信的最后他写下了一个谜语——准确地说，是一首儿歌。

收到这封信的下午，我正靠着篮球场看台上的栏杆，如懒猫般惬意地享受阳光。那天，暖阳灿烂得如孩童的瞳仁，把谜底带走，没有了归还的日子。我忧伤得难以自控，怎么也想不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卡勒德·胡赛尼说：“有些事情比真相更重要。”

应该是吧。

写下这些文字的夜里，我仿佛听到从云端上飘来一阵稚嫩的童声，忍不住推开窗看天。

天很蓝，星光闪烁，星星上浮着一只月牙船。

一个光屁股的小男孩儿骑在月牙船上唱：“弯弯的月儿小小的船/小小的船儿两头尖/我在小小的船里坐/只看见闪闪的星星蓝蓝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