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最大的奢侈

阿眉

许多年前，家父出差北京，和同事在街头见到羊肉泡馍的招牌，于是进门以慰思乡之胃。没想到馍掰到一半，已经惊动后面的大师傅出来殷殷询问：“你们是从陕西来的吧？”据说这馆子开张数月，还没见到一份合格的掰馍。

羊肉泡馍是食客和大师傅合作出来的小吃，只有内行食客，才会把那两个半发酵半熟的硬面饼耐心地细细掰到碎如黄豆且颗粒均匀。传说大师傅会视掰馍的水平决定煮馍的用心程度，饃掰得好，大师傅才会以“老吃家”相待，尽心去煮。

西安人习惯于把掰馍时间用于谈天交流，边聊边掰，两不耽搁。馍掰好了，桌上有成对的牌子，一个夹在碗边让服务员端走煮馍，另一个相同的号码自己保存，这是为了保证自己吃到的馍一定是自己掰的。而等肉烂汤浓香气扑鼻的泡馍端上来，上面摆着雪白的粉丝、翠绿的香菜、鲜嫩的肉片。

吃泡馍之前，先要耗十几二十分钟亲自掰馍，若没掰惯的，一个馍掰出来已经手指酸痛，这种食物显然和“时间就是金钱”的论调背道而驰，倒合了时髦的“慢生活”理论。也有人试图提高吃羊肉泡馍的效率，遂发明了掰馍机。西安的羊肉泡馍馆遂分为“机械”和“手工”两派。

前几天接待的外地友人提出想吃羊肉泡馍，并专门强调要吃最正宗的。朋友赶忙打电话咨询，得到“正宗泡馍馆”的权威推荐后，一行人才杀将过去。门面不甚起眼，古老的厚重木桌，地面角落是陈年油腻，还没到饭口上，已经坐满了人，在角落里才找到一张空台。开票交钱，送到桌上的大海碗里是两个面饼，真正讲究的羊肉泡馍馆，是没有掰馍机的。花半个钟头指导着每个人掰馍，直到大家碗里的馍都够小够均匀了，肉汤煮好上桌，果然不同凡响。

快餐厅遍地开花的时代，便利和效率其实带走了很多东西，比如花很多时间很多功夫之后获得的那种额外的满足感。什么是奢侈？说到底，时间的奢侈才是最大的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