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伟华
【摘要】生态女性主义的实践进路是强调进行一场思想文化解放运动,以生态女性主义的关爱伦理,推进人类主体的实现和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生成。但是,在实践中,生态女性主义面临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基础的现实挑战;需立足于劳动解放或生产发展的物质基础,才能推进女性地位的提高及人与自然关系的改善,实现人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的人道主义的统一。
【关键词】生态女性主义 实践困境 实践批判
【中图分类号】B082 【文献标识码】A
生态女性主义从关注生态运动入手,将自然与女性议题相结合,并成为其理论生命力的重要基础。对于一种理论而言,“最重要的不是一个观念的得与失,而是它在历史上是如何发生影响的”①。面对不同语境下的生态女性主义,需要对其理论进行辩证扬弃,面向实践展开生态女性主义的剖析与批判,以对现实问题产生积极的意义。
生态环境保护的“她性”实践
随着全球化进程的推进,后殖民时代的到来,南北两极分化加强,环境问题的全球性日益凸显。在当今语境下怎样改善环境?生态女性主义通过将女性与自然进行类比,掀起一场反对“二元统治”逻辑框架的思想文化解放运动。
在实践伦理上,生态女性主义推崇女性主义的关爱伦理和语境主义伦理(contextualist ethic),这是一场全面的伦理,以形成人—人和人—自然间的和谐关系:一方面倡导涉及男性与女性、白人与有色人种、成人与孩子、富人与穷人等和谐的人际关爱,推进人“类”主体的实现;另一方面强调人对自然的关爱,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生成。
在实践范围上,生态女性主义实践是一场“批判父权制下的所有不平等现象的平民政治运动”;是一场解除所有处于二元统治逻辑框架中下层的“草根”的劣等地位而展开的生态政治运动。它关注的批判视野从性别关系拓展至人与自然关系,反对男性至主和人类中心主义,对种族歧视、贫富歧视等所有不平等现象均予以声讨,倡导推翻这些不同领域共存的二元统治逻辑,实现不同地域、种族、年龄、性别……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
在实践路径上,生态女性主义将女权运动和环保运动进行联盟,由此实现生态女性主义的蓝图—人、自然与社会的和谐,在全人类的共同进步中寻求男女平等目标的实现与生态文明的未来。
在实践特质上,生态女性主义是一场开放性的实践运动,具有实践上的多元主义。生态女性主义“追求人化自然的和谐”,是一个跨学科的领域,具有广泛的理论基础;在实践上追寻与地方情境的融合,强调实践的地域特色。
在当今区域发展不平衡的复杂国际环境中,根据生态女性主义的视角,拥有先进技术与资金雄厚的发达国家,应以更多的同情与关爱来帮助发展中国家,在资金、技术上提供支持与帮助,使不同情境下的人们形成联盟,共同关爱我们的地球。生态女性主义实现这种关爱的途径是:要求人们思想观念的变革,打破二元统治逻辑概念框架,通过和谐理念的构建,使人与人、人与自然形成生命共同体;具体的伦理方式则是通过女性主义的关怀伦理,以特定情境中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爱、人对自然的关爱,实现全球主义和国家主义的统一。
遭遇实践之困境
生态女性主义希望掀起一场思想文化解放运动,消除人们思想中的“二元统治”的逻辑框架,在互帮互助中实现一种集体的行动,全世界各国联手拯救地球,这种美好的希冀是否真能如愿以偿?在这场爱护“我们只有一个地球”的责任与义务分担会议中,如何体现环境公平与正义?
在全世界“只有一个地球”,我们应该责任共担,关爱地球。事实上,在这样一场国际争论中,生态女性主义强调的责任意识在各自为政的当今世界格局下并未奏效。科技的发展、全球化进程的深入,跨国公司利用资金、技术上的优势,掠夺发展中国家廉价的资源,工业化国家将碳排放“外包”给发展中国家,发展中国家的人们继续生活在远低于发达国家人们的生活水平之下,发达国家则仍然保持经济、技术的领先,在世界各国的不平衡的发展水平中获取超额利润,在国际舞台上继续唱主角,扼制发展中国家崛起的脚步;伴随着物质文明的增长,人类向自然索取资源的广度和深度以及向自然排放三废的规模和程度日益增加,环境问题的全球性日益凸显。生态女性主义的实践“范式”呈现为一种从伦理精神向现实人与自然关系状况改善的进路,遭遇诸多实践困境:
首先,全球主义与国家主义的分离。在全球化过程中,全球问题涉及的关键是全球主义与国家主义的关系。生态女性主义哲学所辩护的是一种整体主义哲学观,认为不同种族、不同性别、不同年龄的人与人以及人与自然之间应该是相互联系的整体。在西方传统伦理学中,父权制“英雄的伦理学”框架下的价值等级构架假定了不同物种等级次序的原则、规则和权利系统,这种体系有一个基本的规则或权利在等级的顶端;在全球化的进程中,二元文化极端体现为狭隘的民族主义、自我中心主义。“在里约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哥本哈根世界气候大会上,美国等西方国家极力否认发达国家应为其在工业化进程中累积造成的大气环境污染‘买单’,反而要求中国等发展中国家制定更大力度的减排目标”②,生态女性主义关爱视野下的全球整体观,在各自的国家利益面前“低头”。
其次,生态女性主义强调以“女性的方式”呈现“关爱伦理”,但处于二元等级体系上层的利益群体却为维持其既得利益而巧妙使生态女性主义的“关爱伦理”成为其利益工具。在哥本哈根世界气候大会上,“由英国、美国和丹麦起草的提案将部分发展中国家列入‘最脆弱国家’,单独设立减排目标”,表面上似乎对发展中国家也体现了“人道主义”精神。通过这一步棋,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阵营拉拢和赢取更多国家的支持,使中国被孤立。事实上,这种做法的企图是“以此分裂发展中国家阵营”,尤其是把枪口对准中国。这种做法的目的仍是为维护世界格局的等级体系。
生态女性主义的理论范式尽管对于环境问题的全球性有着看似完美的解答,但是在不同国度的竞争中,要求各国在思想文化领域剔除二元统治逻辑概念框架,对他国施以同情与关爱,仍缺乏根基,思想文化的转变是与现实的物质基础紧密相关的。在环境正义的视野空间下,生态女性主义关注制度、文化在变革人与自然关系中的作用,但割断了人类的生产历史,对人类社会的关注忽视了生产劳动水平所起的至关重要的作用,演绎成为一种缺乏物质基础的乌托邦。
实践困境之因
生态女性主义提倡以一场思想文化解放运动来清除二元统治逻辑框架,以“关爱”伦理来促成人、自然与社会之间的和谐;但在全球化语境下,面对各国不平衡的经济发展水平、世界多极化的政治格局趋势、便于多元的文化状况及日益提高的女性地位,在转型调整期的全球,生态女性主义面临一系列实践困境,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经济状况:不平衡。随着知识经济的兴起,国际贸易、国际投资、国际金融活动,以及跨国公司生产、销售的全球化……“全球化侵略性扩张而导致的地球人们和地际自身的贫穷危机的日益加深”③,国际垄断的加剧,发达国家在全球经济格局中仍占主导地位。
在当今的世界经济格局中,世界经济日趋集团化、区域化,规模加速扩展、模式加速创新,形成各种国际性的合作组织:欧盟、北美自由贸易区、南美国家共同体、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东南亚国家联盟、非洲联盟……展现了地区经济一体化的强劲趋势;但是,在这种区域合作的表象下,也面临着各国经济发展水平参差不齐带来的种种摩擦与纷争;譬如,在欧盟一体化进程中,法国、荷兰等国家担心他们的福利待遇受到影响。我们只有一个地球,面对环境问题的全球性,如何才能使人类真正携手共进?各国不平衡的经济水平,生产力的不同状况,引发的在责任、义务承担上的争议;在面对国家主义和全球主义的冲突中,各国仍以“经济人”身份来展开综合国力的竞争;生态女性主义追寻平等和谐的目标失去了现实基础:世界各国在“环境正义”的掩饰下以“权利伦理”来实现其发展目的;生态女性主义所倡导的共同“责任”下的“关爱”,成为某些发达国家维护既得利益的幌子。
政治格局:多极化。随着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国际力量对比旧的平衡被打破,政治权力博弈影响大国关系走向的确定性”④;在世界格局从两极格局向一超多强、呈多极化趋势发展的转变过程中,仍存在着国家之间的势力争夺,而美国仍想重振世界领导地位,其他国家也想在世界舞台上争取自身更多的话语权;在当今的世界格局转型动荡中,不同的政治体制、不同的意识形态,“权力”的争夺,生态女性主义试图打破二元对立的统治逻辑概念框架看起来仍缺乏共同的政治基础。
文化状况:多元化。在渊源流长的人类历史长河中,不同地域形成了不同的民族文化传统,形成了各自的不同特色,构成了世界丰富多样的有机组成部分;不同的生产生活方式,形成了游牧文化、农耕文化和商业文化;不同的地域文明形成了不同的宗教。不同的文化蕴含着不同的价值观、不同的伦理诉求。一方面,不同的经济发展水平、不同的现实需求、不同的政治体制、不同的历史文化传承,导致在全球化过程中出现了认同危机;另一方面,伴随着经济全球化而来的是强势文化的扩张,综合实力强大的国家向他国输出本国文化及价值观,对弱势国家民族文化产生强烈冲击,甚至对部分传统文化歪曲和误读。
生态女性主义面对不同地域、民族的不同历史与现实境况,突出地方性特色,突显其伦理文化的情境。但是,面对经济全球化、环境问题的全球性,不同民族文化视域下的生态女性主义情境伦理如何沟通与对话?在不同的现状基础以及面向未来的文化发展道路上,如何保持各民族文化的独立性与世界文化的多样性?从生态女性主义视角出发,对各国要求同样的关爱与责任,尤其是一些发达国家显示出的狭隘的国家主义价值取向,更显示了生态女性主义的乌托邦色彩。
社会基础:薄弱化。生态女性主义者认为男—女与人—自然之间存在类似的统治逻辑框架,自然与女性同处于劣等地位;传统社会建构的性别文化与体制下,为女性提供了更多与自然亲近的机会。
随着妇女解放运动的发展和女性地位的提升,伴随的是女性与自然关系的疏离,女性主义运动与生态运动联系的纽带中断。女性与男性拥有平等权利、地位和人—自然关系的改善如何在同一进程中得以共同迈进?女性还会为自然环境的破坏而感同身受地努力争取对自然的尊重与关爱吗?
跨越实践困境之思
生态女性主义术语诞生至今已四十年,在环境哲学、政治哲学等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领域已产生巨大影响,“妇女作为大地的儿女捍卫大自然,以消费者身分捍卫消费权,以生育者捍卫下一代健康成长的环境,以劳动者力量争取安全合理的工作环境和条件都是因应生存环境的因素而作出反应”⑤。生态女性主义理论的开放性与包容性为其在全球化背景下的存在与发展奠定了基础,并成为环境运动中的一支重要力量。环境伦理学是一个面向实践的哲学,不仅要求观念上的前瞻性,在实践上也应具有一定的现实性。生态女性主义突破传统环境伦理学仅关注人与自然关系,为环保事业提供了更广阔的视野,但它的践行也面临诸多困惑。
思想文化的转变与现实的物质基础紧密相关。“一切历史冲突都根源于生产力和交往形式之间的矛盾”⑥,伴随着日益拉大的贫富差距的是全球化过程中的经济新殖民主义和政治、文化霸权,在这些多元的冲突中,经济动因是其背后的重要推动力。马克思主义重视物质生产劳动在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的决定性作用,为打破二元统治逻辑框架、构建人与自然的和谐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生态恢复、女权复归是一个自然的历史的过程,融合于劳动解放或生产发展的历史之中”⑦;只有不断推进科技发展的发展,生产力水平的高度发达,实现人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的人道主义的统一。
在面对环境问题的全球性视野中,联系历史、关注各国的国情,尤其是各国生产力发展的历史以及现实水平,是追求环境正义不可缺少的基础性原则。环境正义的实现是一个涉及时空语境的范畴,不仅仅要看当下,还应结合历史;不仅要看人们的理想追求、文化观念,更重要的应结合物质状况和生产力水平,才能真正实现公平、合理,实现环境正义。生态女性主义运动需要的不仅仅是对父权制统治逻辑的揭示和批判,还应结合地方的生产力水平,在推动经济上共同富裕的基础上建构与发展其理论体系并形成策略。尽管生态女性主义理论关注不同语境下的人们的参与,但是它忽视生产劳动这一根本决定性力量的视角,使其面向实践时呈现出非现实主义倾向。
在当今时代,科技的发展、生产力水平的提升,将为打破二元统治逻辑框架,构建人、自然与社会的和谐观奠定物质基础,并为这一目标的实现提供物质保证。在经济转型与全球动荡加剧的国际形势下,全球化“不是一个世界统一化、同质化的进程”⑧,要求各国在不同的生产力水平、不同的文化背景下,实现思想观念的突破,需要现实的生产力水平的发展。事实上,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应打破二元分立的观念,在差异中求共进与发展,相互支持和合作;只有这样,才将看见人与人之间日益增强的真诚合作,女性主义运动与生态运动的璧合将真正促进环境问题的改善,朝向人、自然、社会的和谐迈进!
(作者为南京工业大学政治教育学院副教授;本文系2011年度江苏省社科基金项目立项课题“生态女性主义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11ZXC011)
【注释】
①[美]罗德里克·弗雷泽·纳什:《大自然的权利:环境伦理学史》,杨通进译,青岛出版社,1999年。
②李艳艳:“警惕西方意识形态渗透的新型话语工具”,《红旗文稿》,2014年第13期,第28页。
③Rosemary Radford Ruether, Integrating Ecofeminism, Globalization, and World Religion.Lanham, Boulder, New York, Toronto, Oxford: Rowman & Littlefield Publishers, Inc.2005:1.
④江凌飞:“世界陷入大乱局的11个征兆”,《当代世界》,2012第1期,第7~8页。
⑤中国环境科学学会编著:《地球·女人》,北京: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1995年,第156页。
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115页。
⑦孙道进:“‘生态女权’的马克思主义历史解释维度”,《思想战线》,2010年第5期,第54页。
⑧张康之:“全球化中的合作与和谐”,《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2期,第12页。
责编/张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