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华的旧船票何以登上大众客船

2015-09-10 07:22陈庆贵
博览群书 2015年4期
关键词:船票客船余秀华

陈庆贵

老歌《涛声依旧》里唱道:“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今天的你我,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这一张旧船票,能否登上你的客船?”余秀华凭一首《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登上了大众的客船。

余秀华本名不见经传,凭借微信平台发布诗歌,居然被无数懂诗和不懂诗的人掀起转发热浪,在当下诗坛“写诗的比读诗的多”“写诗的给写诗的看”之尴尬背景下,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在数十家出版社争抢下,余秀华两诗集一个月内同售,开创了中国诗坛罕曾有过的荣光。我写这篇小文时,用“余秀华”关键词百度了一下,相关结果高达600万条。由是,争议余秀华旧船票到底是不是登上了大众客船已无意义,反思余秀华旧船票何以登上大众客船,或许对疗治抢救有恙诗坛更具预后价值。

无论你是不是诗人,只要你是写诗的人,为什么写诗——无疑是无法回避的逻辑原点和本初命题。余秀华的写诗动机简单得无有一丝矫饰,纯粹得不染一点杂质。她写诗全部理由居然是“因为不会打麻将”“诗歌字数比较少”“诗歌给她带来快乐”。她似乎不该蹿红,因为她没有为版面、为奖金、为名利而写作的原始冲动和人脉资源,她不过是用诗歌再次验证“有心栽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朴素真理。回过头来,看看当下一些诗人,手上攥出汗来的早已不是那张纯粹干净的旧船票,而是浸淫了过多急功近利和喧嚣浮躁,难怪他们被泰戈尔一语成谶:“当鸟儿的翅膀被系上黄金,鸟儿就飞不起来了。”

古罗马诗人尤维纳利斯说过:“愤怒出诗人。”所谓“愤怒”,说白了,即罗曼·罗兰式的“不写作,毋宁死”的强烈情感冲动和表达欲望。换言之,生活是创作源泉,强烈情感是诗歌灵感的燃点。作为农妇,余秀华因脑瘫赋闲在家,婚姻给她带来的是不幸和苦闷。在诗人叶匡政眼中,余秀华“是一个被诗神拍过肩膀的人”,特别是“那种来自特殊生活境遇的煎熬与内心的激情”尤为打动人。在我看来,与其说余秀华被诗神眷顾,毋宁谓之苦难让她打通了抵达缪斯的泉眼。

对诗坛沉寂“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之成因,多年来,好事者对“到底是大众拒绝诗歌,还是诗歌拒绝大众”命题争吵不休。有人断言大众不懂诗,有人狂言诗本不属大众、大众不佩读诗。诗到底本属谁、为谁写,主流理论早有共识定论,狂徒叫嚣不值置喙。针对当下一些连谢冕、冯牧等著名诗歌理论家都读不懂的古怪新诗,诗坛名宿雷抒雁曾切中肯綮地给予迎头痛击:“不少新诗只是一大堆细节、形象和软绵绵情感的简单堆砌,它们不能从历史深处给我们提供现实的教训,也不能确切地指认当下生活,更加不能预见我们的未来,这样的作品自然很难引起读者的共鸣。”到底是诗拒绝大众,还是大众拒绝诗,余秀华现象便是最好实证。

只要认知正常者,庶几谁也不信“好诗就应读不懂”的呓语。无论鲁迅“伟大也要有人懂”之识,抑或李渔“能于浅处见才,方是文章高手”之见,强调的都是雅俗共赏。余秀华用诗作了生动诠释。不同于以往诗热要么“五分钟热度”,要么“剃头挑子一头热”,余秀华诗歌幸得普遍性点赞。“质朴”“自由”“野性”“冲击力”等,成为网友评价余诗频率最高的词汇。旅美学者沈睿则将余比作中国的艾米莉·狄金森。文学评论家张清华认为:“余秀华的诗,语言表达比较有力量,有质感,有痛感。”《诗刊》编辑刘年惊叹:“她的文字像饱壮的谷粒一样,充满重量和力量。”对非议者,香港诗人廖伟棠则如是反驳:“非议余秀华之红的某些诗人、专业人士,对大众趣味的想当然贬低,基本上还停留在前现代主义时期的‘永恒的敌意’阶段,当然也包含了基于一种‘我是诗人’的自矜而来的俾倪。而因为这种身份自证,他们对余秀华们采取了双重标准,对自己与余秀华也采取了双重标准。”

文豪苏轼在《与谢民师书》中引欧阳修语断言:“文章如精金美玉,市有定价,非人所能以口舌定贵也。”孔子云:“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 于诗亦然。市场从来不拒绝好诗,只有劣诗登不上大众客船。

无论如何,余秀华诗歌走红,应当引起诗人群体的理性反思。唯此,恐怕才能让诗人重面本初命题回归创作规律,才能让诗歌旧船票登上大众的客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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