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时期黔粤划界研究

2015-08-15 00:47:10高茂兵
贵州民族研究 2015年5期
关键词:荔波县边界贵州

高茂兵

(玉林师范学院,广西·玉林 537000)

贵州“明始置郡县,东西千里,南北三百余里,形如蜂腰,上下广而中狭。近益以蜀之遵义,粤之永丰、荔波,又开设长寨,南北之境几与东西埒。”[1]乾隆六年,贵州“幅员割楚、蜀、粤西府州县卫以附益之,渐为恢扩”,“东西广一千九十里,南北袤七百七十里。”[1]清初,贵州的幅员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其东西、南北都有明显的扩展。然贵州省“东楚、西滇、南粤、北蜀”,[1]处四省之中,其向四周扩展必然影响与四邻疆界调整。学界对此现象有过关注,如从政区调整与疆域变迁进行复原和梳理,[2]从改土归流视角论及贵州省域调整,[3]不过这些研究多以概述为主,很少涉及贵州与某省边界划分的来龙去脉以及边界调整后产生的影响。本文将利用档案、实录、方志等文献资料,对雍正时期贵州与广西边界调整做详细研究。[4]

一、 雍正五年黔粤以红水江为界

清初,广西西隆州、泗城土府与贵州南笼厅、普安州等地犬牙交错,土苗杂处,仇杀时常发生。如西隆州古障地方土目王尚义与普安州捧鲊地方土目阿九就曾因争歪染等寨,互相焚杀。雍正二年正月,双方相互控告,因地处交界,地方官员互相推诿,不敢擅自越境擒缉凶犯。针对此种情况,十一月雍正帝“传谕直省督抚提镇等,凡地方有此等事,当公同协力,不可以疆界为限,而分彼此也。”[5]

为防止地方官员囿于疆界之限,互相推诿。三月十五日雍正帝颁布上谕:

“从来两省交壤之地,其界址多有不清,云、贵、川、广等处为尤甚……朕深知此弊,今特降谕旨与各省督抚,其共矢公心,勿存私见,详细清查。”[7]

六月二十一日,广西、云南、贵州接壤土司及改流协营俱受安笼镇总兵节制。“查贵州之安笼镇本为控驭苖蛮而设,其驻扎之地与广西、云南所属地方均为接壤,若将广西、云南接壤之土司与改流地方各协营汛悉受安笼镇节制……惟于苗蛮仇杀劫掳诸事,悉令安笼镇总兵就近调度,庶缉苗有专责,而地方得以宁静。”[5]高其倬与李绂会商后认为,“广西泗城协上林营距安笼镇远,恐鞭长莫及。惟广西安隆一营较近,但改隶后,该镇又须受两广总督节制,隔省咨呈未便,均应照旧管辖。从之。”[8]

四年八月十八日,蔡成贵奏请“黔粤抚臣另委廉能大员秉公审断,以杜争端,嗣后审理两省交界土苖案件,再请勅部议定限期完结,于边方似有裨益。”[6]雍正帝将蔡成贵奏折转给云贵总督鄂尔泰,令其议奏。鄂尔泰认为两省交界土目互争之案迟迟未决是因“西隆地多烟瘴,该牧寄寓省城,一岁中惟冬季暂驻其地,而一切催征事务又复倥偬,遂致任催罔应,则愆期之咎多在粤省。”[7]

云、贵、川、粤西边界土府势力强大,尤以乌蒙、镇雄、泗城三土府为甚。十一月,鄂尔泰建议实行改土归流,“大凡四省劫杀之案,多由三郡酋虏诸凶,总以逼近邻疆,沿成恶习。杀人掠人,越境以逸,缉人拏人,隔省无法。幸而擒获,偿牛偿马,视人命为泛常,一或潜踪,移咨移关,目官府为故事。凡此案牍,丛集如山,故三土府不除,则四省界难靖。”[6]

五年正月,贵州贵西道吴应龙与广西左江道阎纯玺勘审两省边界。随后,鄂尔泰和何世璂分别将会审结果上奏:

至于黔粤之交,原有大江为界,只因犬牙相错,以致彼此纷争。今若划江而理,江以南属之粤,江以北属之黔,则界限井然,防守稽察皆易为力,庶几两省之纷争永绝。[9]

至于黔粤之交,有红江一水,界分南北,南属粤之西隆州,北属黔之普安州……愚以为欲杜其争端,莫若先正其疆界,诚使划江而理,江以南仍属之粤,江以北尽属之黔。[6]

在西隆州与普安州勘界即将完成之际,泗城土府与普安、南笼、永宁、定番等地发生的疆界之争也被贵州官员提出,“泗城土府岑映宸借会勘疆界之名,率领土兵四千有余,分札七营于者相地方……凡于黔省交界之处,该土府各添造卡房,安设兵丁”。

二月初三日,上谕“朕闻滇、黔、蜀、粤四省接壤之区,猺猓杂处,不时统众越境,仇杀搅害邻封,地方文武官员往往以责任不专,彼此推诿,苟且因循,以致尘案莫结者甚多……四省督抚提镇宜各委贤员于四省接壤之地,勘明界址。”三月初三日,上谕“鄂尔泰既称黔粤两省当以大江分界,使各加防守稽查,则争端可以永息。”[7]

四月初八日,广西巡抚韩良辅就两省如何划界提出看法,“至于以黄(红)水河之南北为黔粤分界。臣愚以为此则不仅安隆为然,而泗城亦当以黄(红)水河为界也……况因河为界,畛域截然不紊,土民田产既非犬牙相错,无倚强侵弱之患,而仇杀劫夺之风可息,实于黔粤两省大有裨益”。[6]

六月,鄂尔泰与李绂、韩良辅商议划分两省疆界:

今臣等酌议黔粤两省以红江为界,江以南属广西,江以北属贵州,使疆界分明,更无淆混,即或有争夺案件事,一省亦易于完结。[10]

八月二十日,雍正帝同意黔粤两省西段以红水江为界。

划界之前,“黔粤以牂牁江为界”,[11]牂牁江指盘江。盘江分北盘江和南盘江,《广东通志》卷十五载“西江一名牂牁江……发源于滇之曲靖府沾益州,名北盘江。”[12]齐召南《水道提纲》曰“南盘江即红水江”。[13]南、北盘江在泗城府治凌云县西北一百五十里处相会。结合谭其骧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中明清时期贵州和广西地图,可见明末清初西隆州西北段与普安州是以南盘江为界,西隆州东北段与贵州是以北盘江为界。广西泗城、西隆两处苖壮地方多跨过红水江与贵州省畛域相连,村寨相间。此次划界遵循了“山川形便”的原则,以红水江为界,将原属西隆州和泗城土府的江北地方划归贵州管辖。

二、 雍正十年荔波县改隶黔省

五年六月,鄂尔泰曾明确说过广西庆远府属之南丹土州和荔波县因距离贵州较远,且两处与贵州接壤之地也素无争夺,故不应将也处于红水江之北的南丹土州与荔波县划归贵州。十年四月初四日,兵部议复“广西庆远府属之荔波县离府治五百余里,山路险远,请改隶贵州都匀府管辖。”[5]五年之后,原属广西的荔波县为何要划归贵州省呢?

从八年三月二十六日鄂尔泰的奏折中可以找出原因:

查得广西庆远府属之荔波县离府治五百余里,山迳险隘,行须十余日……自县治起,经独山州至都匀府仅二百一十里,计程止三日,且来牛诸寨俱已平定,都江河道现已开通,若仍隶粤,管辖终有隔碍,于地方无补。臣拟题请将广西荔波一县改隶贵州都匀府辖,庶形势、联络、声息易通,而两省边隅俱可以宁贴矣。[14]

鄂尔泰将荔波改隶贵州的直接原因是其距庆远府治过远,处理刑名钱粮等公务往来不便,有鞭长莫及之虞。而从荔波县治到贵州都匀府只二百一十里,且苗寨已平定、河道也开通,应就近管理,将荔波改隶都匀府管辖,形势、联络、声息易通,有利于两省边界安定。

从鄂尔泰前后矛盾的主张来看,笔者认为荔波县改隶应有更深层的原因。如鄂尔泰所说将荔波改隶后,可以达到“形势、联络、声息”易通。是否可以这样认为为实现这“三通”,其才力促将荔波县改隶呢?

五年十二月十三日,鄂尔泰认为黔东南八万古州生苗地方“千有余里,虽居边界之外,实介两省之中。黔之黎平、都匀、镇远、永从诸郡县,粤之柳州、怀远、罗城、荔波诸郡县四面环绕,而以此种生苗伏处其内。分两省而观,各在疆外,合两省而观,适居中央,任其劫掠四境,一无管辖,故两省潜受其害,而皆莫可如何。”[6]六年七月二十日,鄂尔泰指出“黎平之八万、镇远之九股以及都匀、凯里等处生苗,盘踞于黔、楚、粤三省接壤之间,阻隔道路,不通声息,以致烧杀劫掳,肆行无忌。”[6]

同时,鄂尔泰认为“开通都江水道计必欲剿抚定旦、来牛,欲慑服定旦、来牛必须粤兵两路进攻,且划界设汛亦必黔粤文武公同踏看酌议。故经调遣粤兵一路从柳庆进驻诸葛营,一路从荔波县进驻平宇,江之上下两路,夹功则用力省而成功速。”[6]八年三月初,古州“来牛等处剿抚,开路之情形也……古州一处东自黎平、西抵都匀、计程五百余里,北自清江、南抵粤西荔波,计程七百余里,必得四通八达,声息相闻,在在无阻,然后可保永宁。”[6]

在古州定旦、来牛诸寨俱已平定,都江河道已开通之后,鄂尔泰请求将荔波县划归贵州,以便形势、联络、声息易通,从而更有效地控制新开辟的苗疆地区,使其不再处于两省之外,而处于一省之中。十年四月,兵部等衙门议复在原古州新辟苗疆添设文武官员,便于弹压地方。同时,荔波县正式改隶贵州都匀府。所以,荔波县改隶贵州与古州苗疆的开辟密切相关。

三、 重新划界产生的影响

雍正时期两次划分黔粤边界所产生最直接的影响是幅员的“盈绌”,即将红水河江北原属广西省的西隆州、泗城土府的地方和荔波划归贵州,贵州省域向南扩展了。有研究认为清初广西划入贵州的地方占今日贵州总面积的7%。[15]如此大面积的边界调整必然会造成政区的相应调整或改制,而政区的调整与职官的设置密切相关。

首先,雍正五年,广西划归贵州的地方辽阔,且民风彪悍,如果将其归并附近的州县管理,不仅有鞭长莫及之势,也担心相互报复,彼此不能相安。于是,应鄂尔泰之奏请,在原泗城对江之长壩地方新设一州,即永丰州,除了管理新划归的地域外,还领有原属贵州的董家旗等十处插入泗城土府的村寨。与新设州相邻的地方原来均属安顺府领辖。而安顺府原辖有三州、五县、南笼一厅,地方本就辽阔,如果再将新设州归其管辖,又增数百里地,势必难以管理。对其进行调整的结果是镇宁、永年二州,普定、安平、清镇三县仍归安顺府管辖。将“南笼厅改为府治,添设知府一员、经历一员……将安顺府所属之普安一州、安南、普安二县并新设知州俱归南笼府管辖。”[10]

其次,西隆州和泗城土府划出江北地方后,政区也进行了调整。西隆州和泗城土府原隶于思恩府。五年五月二十八日,甘汝来认为西隆州辟处西北,离思恩府治一千二百五十里,西林一县离西隆仅一百四十里,距府一千一百里,两地道路崎岖,知府管理鞭长莫及。于是,请求“以西隆一州援例改为直隶州,将附近之西林县分归管辖,其武缘一县与泗城等各土属白山等各土司仍归知府所属。”[10]八月十四日,户部议复如其所请。二十四日,泗城土府改设流官。

西隆直隶州和泗城府均是从思恩府中划分出的新置政区。七年,这两个政区又进行了调整。十月,鄂尔泰奏“兹泗城土府既已改流,并无属邑,似应请将西隆、西林二州县就近改隶泗城土统辖,一切案件俱由知府督催,仓库钱粮亦令知府盘查。”[10]十二月,西隆直隶州降为散州,与西林县一起归泗城府管辖。十年,黔粤边界政区的最大调整是将原属广西庆远府的荔波县改隶贵州都匀府管辖。

最后,黔粤边界重新划分还影响着对新辟苗疆的治理。宗地、摆罗等寨生苗因介于黔粤交界之地,一直处于顽抗状态。“今自蒙圣恩,准以红水江为界,泗城改流,设南笼一府、永丰一州,而长寨一区又早经宁贴,是该地生苗,久已失所倚,据而勿敢横肆矣。因而乘机招来,渐次开导,并未示以兵危,而踴躍向化者,尽接踵而至,亦势所必然至。”[6]七年二月,苗族头目率众投顺。

结 论

黔粤西段边界的划分间接反映出两省地方官员的立场,贵州官员认为边界问题一直悬而未决是因粤省官员频年漠视。泗城土府与黔省边界之争一事,从贵州基层官员到地方大吏的层层奏报中均认为是泗城土府侵占疆界,劫杀不休。关于此事,广西巡抚韩良辅前后奏事不符,被疑有贿求之弊。黔粤勘界事务的解决也是通过谕旨命李绂、韩良辅与鄂尔泰三人面商斟酌,齐心料理。雍正六年十月,上谕“著鄂尔泰总督云贵广西三省,一应军民事务,俱照总督之例管辖。”[5]至此,鄂尔泰总督云南、贵州和广西三省事务。十年,荔波县改隶贵州就比较顺利。

由此可见,在传统时期政区边界的划定过程中,交界双方地方官员之间存在相互博弈。当两省处于不同高层管理时,双方为了争取利益的最大化,往往会僵持不下或悬而未决,这时中央王朝就会通过行政命令强制干预;当处于同一高层管理时,边界的划分就属于内部问题,易于解决。

历史时期,边界划分的两条基本原则是“山川形便”与“犬牙交错”,而政区边界的调整或变化过程正是这两个原则并存或交替的过程。雍正五年黔粤边界正是由原来的“犬牙交错”之势调整为“山川形便”之状,不管划界采用何种原则,其目的都是便于中央或地方政府对该区域进行有效的管理。

[1]鄂尔泰等修.贵州通志[Z].成都:巴蜀书社,2006.

[2]何仁仲编.贵州通史 (第3卷)[M].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03.

[3]刘本军.震动与回响——鄂尔泰在西南[D].云南大学博士学位论文,1999.

[4]在清宫档案中将当时的广西省简称为 “粤”或“粤西”,故本文所说的 “黔粤”是指当时的贵州与广西.

[5]清世宗宪皇帝实录[Z].北京:中华书局,1985.

[6]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雍正朝汉文朱批奏折汇编[Z].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

[7]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雍正朝汉文谕旨汇编[Z].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

[8]张锳修.兴义府志[Z].

[9]硃批谕旨 (第25册)[Z].北京:中华书局,1985.

[10]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雍正朝内阁六科史书·吏科[Z].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11]赵尔巽.清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1977.

[12]郝玉麟纂.广东通志 (卷15)[M].四库全书本.

[13]齐召南.水道提纲 (卷19)[M].四库全书本.

[14]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雍正朝内阁六科史书·户科[Z].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15]韩昭庆.清初贵州政区的改制及影响,历史地理(第23辑)[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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