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娈娇
(江苏省睢宁高级中学北校)
中国古代传统女性所处的幽闭环境和月宫中孤独寂寞的嫦娥非常相似,且“在自然界中月亮的光是清淡朦胧的,又出现在静寂的夜中。所以只有那些独守空房、夜阑更深睡不着的人,才能把它作为抒发内心情绪的对象。”因而在好诗的唐人笔下,描写女性的愁绪多借月来诉说。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在唐代诗歌中,夫妻间的离别总被写得特别悲伤感人。如李治《明月夜留别》:
离人无语月无声,明月有光人有情。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全诗围绕“月”字,细诉月下的离别,“离人不语”、明月无声,却给人“情”的光明,人无语可情深长。后两句表明闺妇的决心,不管山高路远,她都愿像明月那样,随着爱人的足迹,翻山涉水直到边关的山城,可谓“事夫誓拟同生死”。
正因为离别已是这般痛苦,别后的寂寞与思念也就更加浓厚。在唐诗中,少妇之愁集中地表现在分离后的寂寞及对丈夫无穷无尽的思念。王涯在《秋夜曲》中写道: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银筝夜久殷勤弄,心怯空房不忍归。月亮清冷地挂在空中,更深露重,女主人公却迟迟不愿回房间,只因丈夫已经离去,内心空落而房间似也变空,不忍独回空房的她只好久久抚弄银筝来打发漫漫长夜。一个“怯”字将女主人公独居的长久、内心的孤寂跃然纸上。
少妇在痴盼丈夫久久不归时,心中的思念不免化作对丈夫的恨,是一种爱恨交织的痴傻。如李端《闺怨》:
月落星稀天欲明,孤灯未灭梦难成。披衣更向门前望,不忿朝来鹊喜声。月儿西落,星辰稀疏,孤灯未灭,天色将明,闺妇一夜未睡。后两句作者写她披上衣服向门前望去,却表示出对喜鹊叫声的愤恨。本来,早上听见喜鹊的叫声应该是高兴的心情才对,那闺妇“忿”从何来呢?她一定是在前一天的早上也听到了鹊声,满心欢喜地以为在外的丈夫回来了,可失望而返,一夜无眠。今早再次听到鹊声,依旧是空欢喜一场,内心对丈夫的思恋,相思的煎熬,失望的怨恨都从一个“忿”字得到了体现。
有人说,“月亮是悬挂在天上的一首诗”,承载了恋人间的无尽相思。唐代的诗人用月亮自身的美与愁,借助一定的艺术手法,或将月拟人化、或以月类比、或对比衬托,将闺中少妇的相思之情尽情吐露,带给读者强烈的心理震撼。
但凡人在孤寂之时,常会找点东西作伴。而深受封建礼教重重束缚的闺中之人,只有一轮孤月相陪。故而在诗人的笔下常常将月赋予人的情感。
张若虚《春将花月夜》中“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四句写出了月光的恼人,不解情思。“徘徊”把月人格化,月光偏照闺楼,久久不愿离去,卷之不去,拂之又来,令人不胜相思之苦。
“月光有多少,离愁就有多少,月光有多难除,相思就多难尽”,唐人喜用月亮的形体变化来进行情感的类比。如张九龄《赋得自君之出矣》:
自君之出矣,不复理残机。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满月”形容思念已达极点,“减清辉”既指月亮圆后便会日日有所亏损的自然现象,又喻指少妇因思念丈夫而形容憔悴。闺妇内心的思念与夜空中的月亮已融为一体,离别伊始,眼中之月日日削减,心中思念时时加深,而月下的人儿也早已不复昔日的容颜了。
“合比月华满,分同月易亏;亏月当再圆,人别星陨天。”出自张渐的《朗月行》,诗中以“满月”“亏月”分别代指夫妻间的团聚和离别。在自然界中,满月是短暂的,亏月却长久存在,进一步说明了夫妻间的聚少离多。
封建社会中,追逐名利的男人们习惯于外面的风花雪月,经年不归。“亏月易圆”“人别难见”是整个社会的写照。而反衬手法的使用,最能将闺妇的满腔愁绪表露无遗。如李治的《相思怨》: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弹着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诗的前四句借海水虽深却不及一半相思,海水有涯,相思无畔,突出相思之浓;五六句用“楼虚”与“月华满”相对照,月光满盈,高楼空无一人。少妇独上高楼,再弹起相思曲时,满腹愁肠似撕裂开来。
以上仅从部分思妇诗中探寻了月与女性的情感关联。月亮自身的特点与女性的情感相契合,再融入唐人独特的艺术构思,从而生成唐思妇诗中诸多婉转缠绵的篇章。这亦是以后历代诗歌中不可或缺的内容之一。月亮对唐诗的意义由此可见一斑。
丁晓梅.思妇诗及其月亮意象.喀什师范学院学报,2005(01):38-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