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社会转型中的政治信任及修复机制

2015-08-15 00:45张映彬
关键词:社会转型信任民众

张映彬

(黎明职业大学思政部,福建泉州,362000)

从政治学理论角度讲,政治信任就是一种价值认同,是民众基于理性思考、心理预期和实践感知等对于政治制度、政府及政策和公职人员行为的信赖,是一个历史的、不断调整、修复和发展的动态过程。政治信任是政治权力合法性的基础,对于维持社会稳定和秩序具有重要意义。然而,处于社会转型期的中国,由于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政治信任也正受到干扰和动摇。因此,如何提高民众的政治信任已成为我国和谐社会建设进程中值得高度关注的课题。

一、中国社会转型中政治信任问题分析

当代中国的政治信任表现为民众对社会主义制度、执政党和政府方针政策以及党的各级干部的信赖。这种高度的政治信任,是从最初社会主义者及其政党的政治行为和活动获得民众的信任开始的,它曾是我国革命、建设和改革事业取得胜利的力量源泉。虽然在社会主义建设的初期阶段,出现了一些错误决策,遭遇了重大挫折,走了一些弯路,但大多数民众对政治行为者、政府和制度仍旧保持着高度的信任。因而,在改革开放前的相当长时期内,社会中的政治信任具有较高的稳定性。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社会进入了体制转轨、社会转型的关键时期,这一过程所处的国际背景与国内环境,决定了中国的社会转型处于一个非常特殊的历史阶段。正如贝克曾深刻指出的:“与西方市场经济上百年发展、完善的过程相比,中国的社会转型是‘压缩饼干’,以历史浓缩的形式,将社会转型中的各种社会问题呈现出来了,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文明冲突和文化碰撞,历史与现实、传统与现代、本土文化与西方文明多重因素交织在一起。”[1]正因为有如此之多的冲突与挑战,才使得政府的实现能力与民众的心理期望形成了较大的落差,从而造成民众对制度、政策、政府及工作人员行为产生了深度不满,政治不信任问题便凸显出来,政治信任呈现流失的现状。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因素:

(一)经济层面的因素

当代中国社会转型突出地表现为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型。改革开放以来,随着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逐步深入,工业化进程的不断推进,我国的综合国力和人民生活水平大大地提高了,但同时也面临着各种问题。亨廷顿认为:“经济增长不仅会用某一速度改善着人们的物质福利,同时还会以更高的速度增加着人们的社会挫折感。”[2]38在经济飞速发展的今天,民众享受着日新月异的社会生活,同时也面临着由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不够完善,导致的社会资源分配不够公平,社会贫富差距不断拉大所带来的各种社会问题的困惑。公平与政治发展的相关研究发现:相比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转型期社会的不公平问题最为突出。面对突出的种种不公平现象,政府作为致力于实现“社会体制的首要价值”[3]即公平的主体,由于其经济调控能力还不够娴熟,对于有些职能存在缺位或错位的现象,未能及时、有效地从根本上解决各种不公现象。因此,民众对社会公平、公正分配的期望未能达成,就会产生对政府的不满情绪,继而转化为政治不信任。

(二)政治层面的因素

马克斯·韦伯根据政治权威的合法性基础,把国家划分为传统型权威国家、个人魅力型权威国家和法理型权威国家。处于现代化过程中的转型社会则是一个由魅力型权威向法理型权威转换的历史时期。改革开放以前,民众在相对僵化、封闭的社会环境里,将对政治领袖的高度崇拜直接转移到对政治制度及政府的高度信任上。而改革开放后的政治信任则是建立在开放环境下,民众理性觉醒的基础上,是民众在政治实践过程中运用理性对政治制度、政府及其工作人员的绩效进行评估后的结果,是在客观判断自己的期待和需求被满足程度上做出的决定。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民众对合法性基础的期望和认同已逐步趋向于法理型合法性。然而,在过去三十多年的建设中,我国政治体制改革却滞后于经济体制改革,政治权威合法性的转换滞后于人们的预期,乃至期望与现实之间的落差影响了现有的政治信任水平。

与经济分配不公的问题一样,腐败也是转型期社会影响政治信任水平的关键因素。狭义上的腐败是指国家公务人员借职务之便获取个人利益,从而使国家政治生活发生病态变化的过程。腐败自古就有,至今不绝,原因简而概之,就如英国历史学家阿克顿所言:“权力导致腐败,绝对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腐败问题显然是各国都存在的通病,只是腐败程度不一,较为严重的往往是新旧体制并存交错、制度不完善的国家。由于我国经济体制尚处于转型期,权力有着巨大的寻租空间,行政体制改革和法治建设相对滞后,加上道德约束乏力、价值观念偏差等,种种原因导致腐败问题不断滋生、蔓延。腐败最大的危害在于,它会严重损害民众对公职人员、政府乃至国家制度的政治信任,从而使国家政权逐步丧失合法性根基。

(三)思想意识层面的因素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市场经济的推进和民主政治的发展,权利、法治和理性等民众主体意识日渐增强,同时意识形态效果趋于弱化,“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主导地位面临其他思想文化与反马克思主义思潮的渗透、干扰和挑战”。[4]在这种情况下,民众对于政治生活的认知和价值评判逐渐趋于理性,依托意识形态宣传、领袖个人魅力、经济绩效等手段提升民众政治信任的做法日趋式微。民众主体意识的觉醒对国家政治生活提出了更高的期待,要求充分享有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及监督权。民众的期待为进一步深化政治体制改革提供了动力,但当政治发展现状及改革进程滞后于这种预期,将会转化为民众对改革的普遍失望,进而削弱现有的政治信任水平。

亨廷顿曾提出一个著名论断:“现代性孕育着政治稳定,而现代化过程却滋生着动乱。”[2]51也就是说,处于现代化过程或社会转型中的国家,伴随着持续进行的深度改革,社会结构、运行体制、利益格局及思想观念都会发生转变。在这样一个全面转型的特殊阶段,民众的政治信任也会随之发生变化,这些都会导致不同程度的政治不稳定。但同时,“中国的问题,压倒一切的是需要稳定。没有稳定的环境,什么都搞不成,已经取得的成果也会失掉”。[6]那么,如何实现现代化过程中的政治稳定?在复杂多变的转型社会中,政治生活的有序稳定需要民众对政治体系的信任和支持,“信任是国家唯一的支撑物,从而也是国家稳定性的维持物”。[7]因此,在社会转型期,如何修复和提升民众的政治信任至关重要。

二、中国社会转型中政治信任的修复机制

长期以来,学界对信任培育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初始信任的建立和发展。然而,信任违背和破坏却是一种常态。Slovic从施信方认知的角度研究发现:相对于增强信任的积极信息,破坏信任的消极信息更容易受到施信方的关注。并且,在可信赖性的判断和评价过程中,消极信息比积极信息占据更高的决策权重。这种典型的不对称性,导致在信任发展的过程中,破坏和衰退成为一种常态。[8]因此,当信任受损后,如何修复信任成为近年来学术界关注的热点问题。Kim等将信任修复定义为在信任受损后能够恢复,并且变得更加积极。[9]因此,政治信任修复是指在政治信任受损后,通过受信方(政府)单方或者双方(政府和民众)的努力,让民众的政治信任重新回到积极的状态。如何修复受损的政治信任已成为当前我国政治生活面临的现实难题,积极探寻政治信任的修复机制,对于提升政府公信力、维持有序的社会秩序、保持政治稳定和顺利实现社会转型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一)基于归因理论的民众认知修复

归因理论主要用于解决认知问题,是指在受信方破坏了施信方对其可信性的认知以后,施信方会自动判断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也就是说,当某些社会事件产生负面信息时,民众就会利用这些负面信息推断政府的特点和动机,进而判断政府是否值得信任。这意味着,可以通过提供能抵消或对冲负面推断的信息来修复信任,即政府可以通过归因策略(包括道歉、解释、实质性行动等)管理公众对负面事件的归因过程,影响社会公众对负面事件原因的推断,重建信任。[10]

Tomlinson和Mayer在Weiner的情绪和动机归因模型的基础上,提出了信任修复归因模型以及一系列具体的信任修复策略。依归因模型的核心内容分析可知,影响政治信任的三个维度分别是原因源、可控性和稳定性。原因源是指民众自认为违背行为原因是源于政府自身因素(内因)还是外部因素(外因)。政府作为一个政治组织,是相对强势的,民众自认为政府应当能够避免违背行为的发生,如果政府简单地把原因归为外部因素,民众会感到政府是在推卸责任,如此便不利于信任的修复。因此,在违背行为发生的初期,政府应进行及时的沟通,勇于承担责任,并通过各种方法安抚和缓解民众的负面情绪,以保证有效的修复民众对其可信性的判断。稳定性是指违背行为原因是突发的还是长期持续。可控性是指违背行为对政府而言是否可控。如果民众判定违背行为的发生是政府可控的,且将持续的,那么政治信任将难以修复。因此,当违背行为发生后,把原因归结为政府内部的、不稳定的以及不可控的因素将更有利于修复信任。

(二)基于社会平衡过程的关系修复

归因理论虽有助于理解信任修复如何改变民众认知,但不能解释信任修复如何影响社会关系。Ren和Gray提出了信任违背破坏社会秩序的观点,[11]即违背行为破坏了双方的相对地位、关系及规范,从而导致社会关系失衡。为了恢复双方的相对地位,可以采用道歉、惩罚和自我惩罚等方式来重建平衡。

首先,政府通过道歉来消除民众的负面情绪,恢复民众的自尊,修复受损的社会关系。Hareli和Eisikovits的研究认为,关系违背使受害者处于相对弱势的位置,通过道歉承担责任和表达忏悔,表明违背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破坏了社会规范。[12]Desmet进一步发现,当违背方是群体而非个人时,受害方对道歉更敏感。[13]因此,道歉有降低违背方地位、恢复社会关系平衡的重要作用。其次,政府需对受损民众的利益表示关心和补偿,由此展示其善意及可信性。最后,政府对相关部门及工作人进行相应的惩罚,由此表明其忏悔,希望重塑民众的积极信任。可见,社会平衡过程对减少消极情感、恢复关系平衡尤其有效。

(三)基于情景因素的制度修复

上述两种修复重点关注认知和社会层面,没有涉及信任违背和修复所处的情景因素。制度修复则强调必须改变受损信任所处的情景因素,通过完善制度来避免违背行为的再次发生,以此重塑民众对政府的积极期望。制度修复更强调恢复双方的积极交流,而不是修复认知或减弱消极情感。就制度的比较优势,波普尔曾说:“我们需要的与其说是好的人,还不如说是好的制度。甚至最好的人也可能被权力腐蚀;而能使被统治者对统治者加以有效控制的制度却将逼迫最坏的统治者去做被统治者认为符合他们利益的事。换句话说,我们渴望得到好的统治者,但历史的经验向我们表明,我们不可能找到这样的人。正因为这样,设计使甚至坏的统治者也不会造成太大损害的制度是十分重要的。”[14]制度是重要的信任来源,它的存在使得政治信任不需要靠政府特征或历史诚信记录就可以构建。当民众无法获得足够的信息对政府进行评价时,可以通过一系列控制措施,如选举制度、行政诉讼制度、问责制度、政府信息公开制度及监督制度等来构建制度信任,并将对制度的信任转移到对政府的信任。当然,制度信任的构建取决于制度的效力。当下的中国社会,必须通过加强制度建设、激活制度活力及提升制度的执行力,由此提高政治信任的修复能力,提升民众的政治信任水平。

[1]薛晓源,刘国良.全球风险世界:现在与未来—德国著名社会学家、风险社会理论创始人乌尔里希·贝克教授访谈录[J].马克思主义与现实,2005(1):44-55.

[2]亨廷顿.变革社会中的政治秩序[M].李盛平,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1988:38-51.

[3]肖滨.现代政治与传统资源[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4:283.

[4]朱大锋.政治信任: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大众化的重要前提——兼论我国转型期群众政治信任的弱化与改善[J].学习与实践,2010(6):50-55.

[6]邓小平文选(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284.

[7]郑也夫.信任:合作关系的建立与破坏[C].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2003:160.

[8]SLOVIC P.Perceived risk trust and democracy[J].Risk Analysis,1993,13(6):675.

[9]Kim P H.,Ferrin D L.,Cooper C D.,Dirks K T..Removing the Shadow of Suspicion:The Effectsof Apology vs.Denial for Repairing Ability-vs.Integrity-based Trust Violations[J].Journal of Applied Psychology,2004,89(1):104.

[10]Tomlinson E C.,&Mayer R C..The Roleof Caus⁃al Attribution Dimensions in Trust Repair[J].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2009,34(1):85.

[11]Gillespie N.,Dietz G..Trust Repair after An Organiza⁃tion-level Failure[J].Academy of Management Review,2009,34(1):127.

[12]Hareli,S.,&Eisikovits,Z.Therole of communicating social emotions accompanying apologies in forgiveness[J].Motivation and Emotion,2006,30:189.

[13]Desmet,P.T.M.In money we trust?Trust repair andthe psychology of financial compensations[M].Unpublisheddoctorial dissertation,the Erasmus University Rotterdam,Rotterdam,Netherlands,2011.

[14]卡尔·波普尔.猜想与反驳:科学知识的增长[M].傅季重,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493.

猜你喜欢
社会转型信任民众
兑现“将青瓦台还给民众”的承诺
乌克兰当地民众撤离
嘤嘤嘤,人与人的信任在哪里……
史学研究 课堂教学 教学思想——以“社会转型”的视角解读历史
战后台湾如何从农业社会转型工业社会
信任
十八届三中全会民众怎么看?
土地改革与农村社会转型——以1949年至1952年湖南省攸县为个案
胡主席一弯腰 感动亿万民众
社会转型环境对“小产权房”购买行为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