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兴宗远徙事发微

2015-08-15 00:44
宜春学院学报 2015年8期
关键词:执政者大臣

张 锐

(首都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北京 100089)

宋前废帝在位前期,即大明八年宋孝武帝驾崩到永光元年八月,朝政大权掌握在顾命大臣刘义恭、柳元景、颜师伯以及孝武帝的恩倖戴法兴、巢尚之手中。[1](P72-76)以往学界对前废帝在位时期这段短暂动荡的历史关注相对较少,且主要集中在前废帝与执政大臣之间的矛盾及前废帝亲政后的残暴统治上,而对于刘义恭、戴法兴执等政时期所发生的,以“蔡兴宗远徙”为代表的高门士族与执政大臣之间的权力斗争着墨甚少。间或涉及,如日本学者川合安的《<宋书>与刘宋政治史》一文对前废帝在位时期历史颇为留意,[2](P201-229)所得观点合理之处甚多,但其重点在用史料批判的方法解析沈约《宋书》对刘宋政治兴衰的书写,而不是当时政局的冲突和演变,与本文立意不同。因此,本文拟对此段史事进行探索,拾遗补阙,以就教于方家。

一、宋前废帝初年政局

大明八年(464)闰五月,宋孝武帝驾崩,十六岁的太子刘子业即位,史称宋前废帝。前废帝即位之初未亲万机,根据孝武帝遗诏,朝政大权由顾命大臣掌握。

在孝武帝任命的五位顾命大臣中,实际掌权的是刘义恭、柳元景和颜师伯,沈庆之与王玄谟则受到排挤,处于尴尬的边缘地位。沈庆之“与江夏王素不厚”,[3](P2004)颜师伯“专断朝事,不与沈庆之参怀”,甚至对令史说: “沈公爪牙者耳,安得预政事”。[4](P887)沈庆之空有顾命大臣的名义而不能居其任。《宋书·王玄谟传》:“时朝政多门,玄谟以严直不容,徙青、冀二州刺史,加都督,”[3]1976 王玄谟被排挤出朝廷,实际上也丧失了顾命大臣的权力。所以史书记前废帝初年的执政者往往仅称刘义恭等三人,而不及沈、王。

与之相反,本来不在顾命大臣行列的恩倖戴法兴、巢尚之却是前废帝初年执政班底的“影子成员”,参与大政。这种局面的产生与宋孝武帝一朝的政治格局密切相关。

孝武帝“主威独运,官置百司,权不外假”,[3](P2302)造成了宰辅敛手,恩倖用事的形势:一方面是“太宰江夏王义恭及诸大臣,莫不重足屏气,未尝敢私往来”,[3](P1990)在孝武帝的淫威之下战战兢兢;另一方面是寒素出身的恩倖戴法兴、巢尚之、戴明宝等人因孝武帝的亲用而权势膨胀。

前废帝即位之初的政局很大程度上继承和发展了上述情况。刘义恭等人虽身居高位,受遗辅政,但其权力并不巩固。其一是因为孝武帝“主威独运”之后,宰辅的权力受到限制;其二则是由于他们曲意逢迎孝武帝的行径为士人尤其是高门士族所不齿乃至厌恶,因而声望严重不足。作为首辅的刘义恭因“恇桡”为人所讥;柳元景起自武将,理事非其所长,参与具体政务有限;实际主持政务的颜师伯有“佞人”之称,[4](P702)甚至“为衣冠所嫉”,[3](P1995)被高门士族普遍反感。

而戴法兴等人久典机要,握有一定权力,加上刚刚即位的前废帝对戴法兴颇为畏服,史称前废帝即位之初“欲有所为,法兴每相禁制”。因此造成了“废帝未亲万机,凡诏敕施为,悉决法兴之手”的局面,[3](P2304)戴法兴等人可以完全控制“中旨”。

所以,义恭等为自身计,一方面废除孝武帝时的一些制度来扩张自己的权力,另一方面又拉拢戴法兴、巢尚之等人,通过“尚书”与“中旨”的联合,把持前废帝初年的政局。

然而,由刘义恭等顾命大臣和戴法兴等恩倖组成的执政班底地位并不稳固,他们面临三方面威胁:首先,被边缘化的正式顾命大臣沈庆之、王玄谟对刘义恭等人未必心服,例如沈庆之就对颜师伯排挤自己的行为“闻而切齿”;再者,前废帝“年已渐长,凶志转成”,对大权旁落的状况日益不满;第三,高门士族也公然对刘义恭等发起了挑战。

高门士族在孝武帝一朝是受到压制、打击的对象。[5](P72-76)孝武帝死后,他们自然希望恢复以前的地位。这就与执政大臣维持和扩张权力的的意图相矛盾。此外就权力来源而言,顾命大臣受命于孝武帝,是孝武帝朝的既得利益者和权力格局代表。在高门士族眼中,顾命大臣可以说是以宋孝武帝的“帮凶”起家的,因而受到大族的蔑视和鄙薄。①

再者,戴法兴等恩倖本出身寒微,却俨然成了“影子”执政大臣,这是高门士族所无法接受的。如果是如孝武帝这样“主威独运”的帝王在位,高门士族对寒素恩倖的掌权可能还不得不忍耐,但在前废帝即位之初“未亲万机”,执政大臣又地位不甚稳固的时候,他们就要抗衡一番了。同时,以刘义恭、戴法兴为首的执政班底既控制了内外大权,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和威信,也不会在高门士族面前退让。所以,前废帝初年的权力斗争主要在执政者与高门士族之间展开。

二、高门士族对朝政的失望与不满

宋前废帝初年高门士族中最为活跃的代表人物当属蔡兴宗,《宋书·蔡兴宗传》中所记蔡兴宗与顾命大臣的冲突是关于高门士族与执政者斗争的主要记录。那么这种认识是否正确呢?

蔡兴宗,济阳考城人。济阳蔡氏源自汉代大族陈留蔡氏,②蔡兴宗的高祖蔡谟,在东晋位列三公,其父蔡廓“以方鲠闲素,为高祖所知”,曾任吏部尚书。蔡廓在当时还享有大名,“为时流所推重”,宋武帝常说:“羊徽、蔡廓,可平世三公。”[3](P1573)可见其名望之高。

蔡兴宗“以业尚素立见称”,早在元嘉年间就位居中书侍郎,与建平王刘宏、侍中王僧绰等名流时望厚善。孝武帝朝,他历任侍中、吏部尚书等要职。更为难得的是,蔡兴宗在孝武帝的淫威下毫不屈服,不但“每正言得失,无所顾惮”,还多次触犯孝武帝的忌讳:

竟陵王诞据广陵城为逆,事平,兴宗奉旨慰劳。州别驾范义与兴宗素善,在城内同诛。兴宗至广陵,躬自收殡,致丧还豫章旧墓,上闻之,甚不悦。卢陵内史周朗以正言得罪,锁付宁州,亲戚故人,无敢瞻送,兴宗在直,请急,诣朗别。上知尤怒。坐属疾多日,白衣领职。寻左迁司空沈庆之长史,行兖州事,还为廷尉卿。[3](P1574)

虽然遭到贬抑,但蔡兴宗却捍卫了自己的地位与尊严,“时上方盛淫宴,虐侮群臣,自江夏王义恭以下,咸加秽辱,唯兴宗以方直见惮,不被侵媟。”[3](P1574—1575)孝武帝“虐侮群臣”,蔡兴宗却“以方直见惮,不被侵媟”,这在当时具有强烈的象征意义,体现了高门士族面对皇权的不屈精神与独立意识。从这一点上来说,蔡兴宗完全可以被看做当时高门士族中的强硬派与坚决捍卫高门士族超然地位的代表,以至于专断独裁的孝武帝也不得不对其做出某种让步。

《宋书·蔡兴宗传》叙述蔡兴宗免遭孝武帝“虐侮”之后有这样一段话:

尚书仆射颜师伯谓议曹郎王耽之曰:“蔡尚书常免昵戏,去人实远。”耽之曰: “蔡豫章昔在相府,亦以方严不狎,武帝宴私之日,未尝相召,每至官赌,常在胜朋。蔡尚书今日可谓能负荷矣。”③

无论颜师伯所说的“去人实远”,还是王耽之“能负荷”的评价,都是对蔡兴宗“常免昵戏”的肯定,说明蔡兴宗的“方严不狎”得到了当时士族舆论的赞许。

蔡兴宗既出身高门士族,乃名臣之后;历职清显,交游皆名士时望;又能在皇权面前保持士族的矜持,获得舆论的赞誉和支持。这些说明蔡兴宗确属可以“素门平进”的士族一流人物,能够作为当时高门士族力量的代表。

在宋孝武帝朝受到打压的高门士族力图在前废帝即位后恢复其原有的权力地位,起初他们希望通过与顾命大臣的合作来达到这一目标。

大明末,前废帝即位,兴宗告太宰江夏王义恭,应须策文,义恭曰:“建立储副,本为今日,复安用此。”兴宗曰:“累朝故事,莫不皆然。近永初之末,营阳王即位,亦有文策,今在尚书,可检视也。”不从。[3](P1575)

蔡兴宗主张皇帝即位需要策文,不仅有宋少帝的先例,而且是“累朝故事”,事实也正是如此。据《续汉书·礼仪志下》所言:

三公奏《尚书·顾命》,太子即日即天子位于柩前,请太子即皇帝位,皇后为皇太后。奏可。群臣皆出,吉服入会如仪。太尉升自阼阶,当柩御坐北面稽首,读策毕,以传国玉玺绶东面跪授皇太子,即皇帝位。[6](P3143)

皇太子即皇帝位需策文,是汉代以来的制度,符合儒家经典《尚书》的要求。作为高门士族代表的蔡兴宗向首席顾命大臣刘义恭提出新君即位需要策文的建议,是在运用熟谙典故的优势来显示高门士族在政治上的重要性。而且皇帝即位时的策文还具有特殊的意义,根据李俊方的研究,皇帝即位礼仪中的策文具有深刻的思想内涵,由于“皇位的传承绝非是某个家庭自己的事情”,关系到国家和社会的利益,既具有“私”的性质也具有“公”的性质,所以需要通过策文来体现皇帝即位的合法性与合理性。[7](P22-23)因此,明达儒家礼制的蔡兴宗提出这一建议可能还有试探的意味,即国家权力不是仅属于皇帝和皇家,要求顾命大臣“拨乱反正”,与高门士族合作,共享权力。

然而刘义恭拒绝了蔡兴宗的建议,所谓“建立储副,本为今日,复安用此”,无论有意无意都是在淡化皇位继承中“公”的性质,结合刘义恭宗室长辈的身份,这种意向更加明显。刘义恭等于是在暗示新皇帝和顾命大臣的权力地位完全来自先帝和皇家,不需要高门士族的额外支持,顾命大臣不会与高门士族共享朝政大权,高门士族只能如孝武帝朝一样居于政治上的次要地位。

在这样的语境下,我们再来看蔡兴宗在前废帝登基后的评论,就可以发现新的意味:

兴宗时亲奉玺绶,嗣主容色自若,了无哀貌。兴宗出谓亲故曰:“鲁昭在戚而有嘉容,终之以衅结大臣,昭子请死。国家之祸,其在此乎。”[3](P1575)

对于蔡兴宗的这段评论,以往史家都认为是专门指向前废帝的,例如胡三省认为这是前废帝“以狂乱见杀张本”,[8](P4068)然而仔细揣摩上下文记事,则会发现蔡兴宗的评论除了针对前废帝之外,也有对顾命大臣不满的意思。蔡兴宗所用春秋时鲁昭公的典故,本身固然是批评前废帝如鲁昭公一样是“犹有童心”的“不度之人”,然而后来鲁国之祸,昭公出奔,虽然有昭公自己的过失,但也有三桓权重,威逼主君的因素在内,一如司马迁所言三桓“亲攻昭公,昭公以奔”。[9](P1548)所以蔡兴宗的评论也是对顾命大臣揽权震主的批评。后来形势大的发展正如蔡兴宗所预料的一样,只不过结果相反,失败的是顾命大臣而已。

但是,蔡兴宗并未完全放弃争取顾命大臣合作的努力:

兴宗职管九流,铨衡所寄,每至上朝,辄与令录以下,陈欲登贤进士之意,又箴规得失,博论朝政。[3](P1575)

作为吏部尚书的蔡兴宗本就有与尚书省长官讨论人事铨选问题的职权,而其所登之“贤”、所进之“士”,主要是高门士族人物,这从同传下文可以得到印证。同时,蔡兴宗又“箴规得失,博论朝政”,则表达了当时高门士族积极参与政治的意图。蔡兴宗希望担任令、录,同时又是顾命大臣的柳元景、刘义恭等能多进用高门士族人物,与高门士族共持朝政,这可以说是当时高门士族势力整体的意愿。

然而如前文所述,刘义恭等选择与掌握“中旨”的戴法兴、巢尚之合作,所以并没有满足蔡兴宗的要求。由于“素性恇桡”,所以刘义恭的“战惧无计”,除了“常虑失旨”,不愿得罪戴法兴之外,还有无法压制蔡兴宗,不能在尚书省树立绝对权威的原因在里面。

这里有一个问题需要说明,按《宋书》对前废帝初年政局的描述,给人的感觉似乎是戴法兴、巢尚之完全掌握实权,刘义恭、颜师伯等只是傀儡而已。前辈学者评述蔡兴宗在这一时期的表现,也多集中在他戴法兴等恩倖的矛盾上,例如吕思勉先生就认为“兴宗盖夸者死权之徒,所深憾者在于戴法兴、巢尚之,而于义恭及颜师伯,并无积怒深怨。”[10](P368)刘义恭等顾命大臣与戴法兴等恩倖的关系,应是相互联合而不是刘义恭等人依附戴法兴等,对此笔者另有详论。[1](P72-76)蔡兴宗固然反对戴法兴等恩倖用事,但同样也对联合、姑息恩倖的刘义恭等顾命大臣极为不满,主要冲突是直接发生在蔡兴宗和刘义恭等主持尚书省的顾命大臣之间的,对此下文将有论述。实际上由于戴法兴等恩倖是“影子”执政大臣,所以蔡兴宗反对的应该是包含了主要顾命大臣与掌权恩倖在内的整个执政班底。

刘义恭等主要顾命大臣既拒绝了高门士族分享权力的要求,又与被高门士族所鄙视的恩倖联合,自然会引起高门士族的失望和愤慨。作为高门士族代表人物的蔡兴宗便从“博论朝政”转为公然抨击顾命集团的政策了。

先是大明世,奢侈无度,多所造立,赋调烦严,征役过苦。至是发诏,悉皆削除,由此紫极殿南北驰道之属,皆被毁坏,自孝建以来至大明末,凡诸制度,无或存者。兴宗于都坐慨然谓颜师伯曰:“先帝虽非盛德主,要以道始终。三年无改,古典所贵。今殡宫始彻,山陵未远,而凡诸制度兴造,不论是非,一皆刊削。虽复禅代,亦不至尔。天下有识,当以此窥人。”师伯不能用。[3](P1575)

刘义恭等人废除孝武帝朝制度的行为遭到蔡兴宗在尚书省“都坐”的公然质疑,说出“虽复禅代,亦不至尔”这样的话,当属极为严厉的批评。但是让蔡兴宗愤慨的并不是这一行为本身,孝武帝的政策确有一些属于弊政,而且有很大一部分以扩张皇权为目的,这本是高门士族所反对的,所以蔡兴宗才说宋孝武帝“非盛德主”。蔡兴宗所抨击的实际是执政者在“殡宫始彻,山陵未远”之时,就做出如此重大彻底的变革决策所体现出的独断专行,以及通过变更孝武帝制度扩大宰辅权力的意图。这才是蔡兴宗等高门士族人物即“天下有识”所不安和愤慨的。对此,作为尚书仆射和顾命大臣之一的颜师伯“不能用”,也就是完全无视蔡兴宗的反对和抗议。

如果说废除孝武制度一事还只是间接与高门士族相关的话,那么顾命集团对吏部铨选的干涉则是直接侵害了高门士族的传统政治利益,使得双方的冲突公开化。

三、前废帝初年的吏部铨选之争

东晋南朝,吏部是高门士族控制的重要政治资源和“平流进取,坐至公卿”的主要保障,掌握选官大权的吏部尚书和吏部郎基本都由高门士族中的佼佼者出任。宋孝武帝扩张皇权,曾设立两吏部尚书以减轻其权任,并对吏部尚书的铨选进行直接干涉:“上不欲威柄在人,亲监庶务,前后领选者,唯奉行文书,师伯专情独断,奏无不可。”[3](P1994)宋孝武帝将选官大权揽在自己手中,亲自处理铨选事务,吏部尚书只能“奉行文书”。颜师伯虽然号称“专情独断,奏无不可”,那只是因为他能阿顺孝武帝的心意而已。不过孝武帝的监控十分严格,一旦发生与其意旨不符的事情,立刻就会进行处分。

师伯子举周旋寒人张奇为公车令,上以奇资品不当,使兼市买丞,以蔡道惠代之。令史潘道栖……等抑道惠敕,使奇先到公车,不施行奇兼市买丞事。师伯坐以子领职,庄、昙生免官,道栖、道惠弃市、祎之等六人鞭杖一百。[3](P1994—1995)

对于公车令这样一个卑微的小官,孝武帝都要亲自过问,予以安排,并且对阳奉阴违者进行严厉的惩罚。由此可知孝武帝对铨选的干涉之细,控制之严。但是孝武帝毕竟精力有限,不可能对所有的铨选细节进行完全的监控,不得不借助身边恩倖的力量。“凡选授迁转诛赏大处分,上皆与法兴、尚之参怀”,[3](P2303)戴法兴、巢尚之能够参与“选授迁转”,并且“凡所荐达,言无不行”,说明在孝武帝朝寒人恩倖可以干涉铨选,主要由高门士族充任、本来应该负责选官的吏部尚书反而“唯奉行文书”并受到监控,不能真正行使职权。

孝武帝驾崩后,高门士族希望恢复他们对铨选的控制,但寒人恩倖戴法兴、巢尚之仍照旧干涉选事,对吏部的铨选意见“辄点定回换”。如果说之前恩倖对铨选的干预,还可以算是反映了孝武帝的意旨而令吏部尚书敢怒不敢言的话,那么在孝武帝驾崩,前废帝未亲政的情况下,这种干预就完全是恩倖自身擅权的体现。因此蔡兴宗忍无可忍,在朝堂上公然向戴法兴等的政治盟友刘义恭、颜师伯发难:“主上谅暗,不亲万机,而选举密事,多被删改,复非公笔,亦不知是何天子意。”[3](P1576)初看蔡兴宗的抗议主要是针对戴法兴等,似乎真的是戴法兴等恩倖控制了朝政,刘义恭等顾命大臣也无可奈何,然而结合《宋书·蔡兴宗传》前后叙述,我们可以发现其中暗藏的玄机。

由之前的论述我们可以发现,对蔡兴宗的议论与抗议,身为尚书省长官的刘义恭、颜师伯是无法压制的,在论理时完全不占上风,只能近乎装聋作哑的“不从”或“不能用”,刘义恭甚至“战惧无计”。长此以往必然会极大损害顾命大臣在尚书省内乃至整个朝廷的威信。然而蔡兴宗能够质疑刘义恭、颜师伯的权威,却无法公开抗拒代表皇帝意旨的“中旨”,而此时“中旨”恰恰由刘义恭和颜师伯的政治盟友戴法兴等恩倖所控制。利用“中旨”打压蔡兴宗,很可能是刘义恭、颜师伯等人与戴法兴、巢尚之合谋的结果。以此为例,我们甚至可以推测,执政者们的统治手段就是由刘义恭、颜师伯控制的“尚书”处理具体政务,一旦遇到像蔡兴宗这样“尚书”无法压制的强有力反对者,就由戴法兴等操纵的“中旨”出马解决问题。而蔡兴宗显然知道这是刘义恭、戴法兴等人的伎俩,故意发出“复非公笔”这样的讽刺,但也只能发发牢骚而已,并不能真的与之抗衡。对此,《宋书·蔡兴宗传》

接下来叙述的薛安都迁转加官一事可算一个绝佳的例子:

时薛安都为散骑常侍、征虏将军、太子左率,殷恒为中庶子。④兴宗先选安都为左卫将军,常侍如故。殷恒为黄门,领校。太宰嫌安都为多,欲单为左卫,兴宗曰:“率卫相去,唯阿之间。且已失征虏,非乃超越,复夺常侍,顿为降贬。若谓安都晚达微人,本宜裁抑,令名器不轻,宜有贯序。谨依选体,非私安都。”义恭曰: “若宫官宜加超授者,殷恒便应侍中,那得为黄门而已。”兴宗又曰:“中庶、侍中,相去实远。且安都作率十年,殷恒中庶百日,今又领校,不为少也。”使选令史颜袆之、薛庆先等往复论执,义恭然后署案。

既中旨以安都为右卫,加给事中,由是大忤义恭及法兴等,出兴宗吴郡太守。

薛安都为前废帝东宫属官十年,蔡兴宗选他为左卫将军、散骑常侍。左卫将军“具体承担对殿内的宿卫工作,属于刘宋最为亲近的禁卫长官之列”,[11](P417)根据张金龙师《魏晋南北朝禁卫武官制度研究》的考证,刘宋左卫将军兼散骑常侍是比较常见的,而且“左卫将军兼散骑常侍可以提高其地位,有尊崇之义”。[11](P444)薛安都担任太子左率十年,又屡立战功,而且本就有散骑常侍的加官,在太子即位后获得左卫将军、散骑常侍的迁官应该说是合适的。然而刘义恭却反对散骑常侍的加官,双方争执激烈,以至于选令史颜袆之、薛庆先等来回奔波,“往复论执”。最终,“素性恇桡”的刘义恭再次败给了熟谙“选体”又为人“方严”的蔡兴宗,不得不违心地“署案”。

吏部铨选时,“选案黄纸,录尚书与吏部尚书连名”,蔡兴宗的父亲蔡廓曾经因不愿为录尚书事徐羡之“署纸尾”而推辞吏部尚书之职。[3](P1572)而此时, “署纸尾”的反成了贵为录尚书事的刘义恭,真是莫大的讽刺,也证明了在尚书省内刘义恭无法压制蔡兴宗。

尚书省内的较量虽然以蔡兴宗的胜利告终,但是“中旨”的发布立即使形势逆转。“以安都为右卫,加给事中”,右卫将军低于左卫将军,给事中也低于散骑常侍,蔡兴宗的意见被戴法兴等操纵的“中旨”所否定。虽然“中旨”的决定与刘义恭最初的意见也有所不同,但考虑到事情至此重点已不在薛安都究竟转迁何官,而在于双方对选官权的争夺即是否认同蔡兴宗的铨选意见,那么仍可以说顾命集团获得了这次冲突的胜利。不仅如此,蔡兴宗的屡次挑战“大忤义恭及法兴等”,他们要趁胜追击,将蔡兴宗逐出建康,由此引发了执政者与高门士族的最大一次冲突,即“蔡兴宗远徙案”。

四、蔡兴宗远徙案

由于在薛安都迁转加官事件一事中“大忤”刘义恭、戴法兴等当权者,蔡兴宗被免去吏部尚书,外放为吴郡太守,而蔡兴宗对此坚决推辞。面对公然抗命,执政者的反应是“愈怒”,又改任蔡兴宗为新安王子鸾抚军司马、南东海太守、南徐州行事。新安王子鸾是孝武帝的爱子,一度有“夺嫡”的可能,是前废帝的眼中钉,在此时出任他的行事尚不如担任吴郡太守。蔡兴宗再次抗命,并且“苦求益州”。南徐州是近畿要地,益州则远在西疆,蔡兴宗的“苦求”实际是对执政者的反讽和抗议。

蔡兴宗一而再,再而三的异议和抗命让执政者颜面大损。作为首席顾命大臣的刘义恭终于恼羞成怒,上表直斥蔡兴宗。刘义恭的上表自然会获得戴法兴等操纵的“中旨”支持,所以这份奏表被以皇帝的名义“付外详议”。在刘义恭的指使下,尚书令柳元景很快给出“详议”结果。由于执政者同时控制了“尚书”和“中旨”,因此这一切不过是形式而已。很可能在自刘义恭上书时,蔡兴宗远徙的处分便已经决定。不过刘义恭的上表和柳元景的复奏中含有重要信息,能充分说明蔡兴宗与顾命集团斗争的本质,所以下面本文将不惮繁冗,结合其他相关史料对《宋书·蔡兴宗传》所载的刘义恭上表和柳元景复奏进行分析。[3](P1576—1578)为避免重复,分析以刘义恭的上表为主,以柳元景的复奏作为补充。

刘义恭的上表一上来便举出了蔡兴宗的“罪状”:

臣闻慎节言语,《大易》有规,铨序九流,无取裁□。若乃结党连群,讥诉互起,街谈巷议,罔顾听闻,乃撤实宪制所宜禁经之巨蠹。

由上可见“结党连群”、毁坏“宪制”是蔡兴宗的第一项“大罪”。那么蔡兴宗所结之党都有谁呢?结合两份奏表的内容,蔡兴宗“结党”明确涉及的人物是袁愍孙(袁粲)。

袁愍孙出身名门陈郡袁氏,是太尉袁淑的侄子。本人“少好学,有清才”又“以操立志行见知”,[3](P2229)可谓当朝名士。孝武帝朝,袁愍孙历任尚书吏部郎、太子右卫率、侍中、太子中庶子等清要职位,封爵兴平县子。在蔡兴宗被免职后,袁愍孙出任吏部尚书。然而他同情和支持蔡兴宗,从柳元景所引袁愍孙牒文及选令史薛庆先的报告来看,他反对蔡兴宗外任,并为蔡兴宗传递辞表。不仅如此,在对王彧、谢庄等人的处置上,袁愍孙与蔡兴宗持同一立场,甚至拟定了具体人事安排,因此被柳元景判定为“私加许与,自相选署,托云物论”,被当做蔡兴宗的同党加以处分。

刘义恭与蔡兴宗、袁愍孙关于铨选的分歧,主要集中在王彧(王景文)、谢庄、张永、张淹、孔觊等人身上。那么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执政者和蔡兴宗对他们分别有什么安排呢?结合两份奏表及诸人本传,可以对此进行考察。

王彧、谢庄分别出身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门第高贵。王彧“美风姿,好言理,少与陈郡谢庄齐名。”[3](P2178)在孝武帝欲抬高散骑常侍地位时,王彧与孔觊以“南北之望”当选,以后又历任秘书监,太子右卫率,侍中、太子中庶子等清显要职。谢庄“韶令美容仪,太祖见而异之”,与王彧齐名。孝武帝朝,谢庄两居侍中,三任吏部尚书。孝武帝宠爱新安王子鸾,“欲令招引才望”[3](P2177),谢庄就担任了子鸾的长史,可见谢庄是当时的“才望”。这两人齐名,应属当时高门士族中的第一流人物。

张永、张淹出自江东士族翘楚“吴四家”之一的吴郡张氏,张永父张裕、张淹父张畅皆有名。张永多才多艺,又“有才能,所在每尽心力,太祖谓堪为将”,[3](P1511)是当时高门士族中少数能领兵的人物,在大明年间先后担任黄门侍郎、太子右卫率、右卫将军等要职。孝武帝即位前,张淹曾任其南中郎主簿,是所谓“代邸旧臣”,后历任黄门侍郎、太子右卫率等职。孔觊是会稽大族孔氏的一员。本来会稽孔氏与吴郡四姓相比门第要低些,但因为在晋宋之际积极支持宋武帝,地位得到一定提升。家族代表人物孔靖累有显授,孔觊的祖父孔琳之也被宋武帝看重,担任过侍中。孔觊本人“骨梗有风力”、“早知名”[3](P2153),与王彧并称“南北之望”。大明中,孔觊历任太子中庶子、秘书监,又担任过多位宗王的行事。

总而言之,这些被牵涉进执政者与蔡、袁争议的人无一例外全部出身高门士族,其中既有侨姓也有南士,但均是人地皆美的佼佼者,可以算作当时高门士族中的代表人物。

其次,这些人中除了谢庄外全都担任过前废帝的东宫官属,而蔡兴宗和袁愍孙同样担任过前废帝的东宫官,前述被蔡兴宗选为要职的薛安都虽不是高门士族出身,但也担任东宫官属多年,与蔡兴宗等人并非没有交集。同为东宫僚属的经历很可能使他们相互之间比较亲近,甚至有可能形成一股威胁刘、戴等人执政地位的潜在政治势力。⑤

对此,执政者可能有所觉察,少主的旧僚佐是顾命大臣的潜在威胁,这在刘宋历史上是有例可循的。宋文帝就是在其旧僚佐王华、王昙首、到彦之的帮助乃至怂恿下除掉徐羡之、傅亮等顾命大臣的。虽然不能说只要是东宫官属就一定会和前废帝亲密并成为其助力,⑥可是无论怎样,蔡兴宗等人与前废帝之间毕竟存在这样一种特殊联系。而且如前所述,共同的东宫经历也可能使这些东宫官本身联结成一股政治力量。对于执政者来说,这些东宫出身的高门士族人物无论是作为前废帝的政治资源,还是自己结成一个高门士族政治集团,都是不能允许的。

那么刘、戴等执政大臣会怎样处置呢?接下来让我们具体看一下执政者的任命与蔡、袁的主张。

王彧“以父老自解,出为江夏王义恭太宰长史、辅国将军、南平太守。”刘义恭认为这样很合理,“府任非轻,准之前人,不为屈”,而且“京郡本以为禄,不计户之少多,遇便用,无关高下。”蔡兴宗则认为这是“迁授失序”。

谢庄因“多疾”,被安排在金紫光禄大夫的闲散职位上。刘义恭解释说“唯王球昔比,赐以优养,恩慈之厚,不近于薄。”王球出身琅琊王氏,“元嘉中‘本多羸疾,屡自陈解。迁光禄大夫,加金章紫绶,领庐陵王师。’”[3](P1595)刘义恭认为既然有王球因病担任金紫光禄大夫的先例,那么对谢庄的安排也不算委屈。袁愍孙却主张“谢庄□时未老,疾以转差”,年纪尚轻,身体也已经康复,所以“今居此任,复为非宜”,应该任命为中书令以允才望。

张永在大明七年因事免职,刘义恭说他被委任为御史中丞已经算“从恩今授”。袁愍孙则说张永“人地可论”,之前的过失也“非为深罪”,应“依其望复门下一人”,根据其名望到清要的门下任职。

刘义恭认为张淹“累经降黜,后效未申”,拒绝提升其官位。袁愍孙认为“张淹昔忝南下,预同休戚”,是有功之臣,虽然因过错“屡经愆黜”,但是“事亦已久”,提名其担任秘书监。

孔觊由右卫将军改任司徒左长史,刘义恭说“回换之宜,不为乃少”,认为任命是合适的。袁愍孙则强调孔觊是“南士之美”,提出“门下无人,此是名选”,要求任命孔觊到门下仕官。

由上可知,执政者的任命,至少从刘义恭的解释来看都是事出有因,而蔡兴宗、袁愍孙的主张也是合情合理。我们需要关注的并非哪一方的说法更为正确,而是二者主张之间显而易见的差别。按照执政者的任命,王彧、孔觊只能担任府僚,而此前他们已经历职清要,张永担任的御史中丞,张淹担任的光禄勋也不是清显之官,谢庄更是被安排在闲散冗职之上。高门士族很少乐于担任这些职务,更不用说王彧、谢庄这样的高门士族代表人物。这样的安排可以看做是王彧、谢庄等人的压制。

而根据袁愍孙的安排,谢庄应担任中书令,张永、孔觊应任职门下,张淹则宜出任秘书监。袁愍孙虽未提到王彧,但按其才地,应该也是清要之官。中书、门下、秘书,这些都是高门士族喜欢的清显要职,如果据此任命,谢庄等人将获得更大权力。

双方在铨选安排上的分歧实际是执政者与高门士族之间的政治利益冲突。所以,当时的情况极有可能是执政大臣先下手为强,以各种理由在选官上压制王彧、孔觊这些具有东宫官身份的门阀人物。退一步讲,即便顾命集团是无心为之,但是在蔡兴宗、袁愍孙看来,王彧、谢庄等人显然是被故意压制而没有获得与其才地相当的官位。因此,双方纵使主观上没有政治集团和政治对抗的意识,但事实上已经形成了执政者与出身高门士族、具有东宫官背景的蔡兴宗等人的政治对抗。

此外,就蔡兴宗本人,刘义恭指责他“前居选曹,多不平允”,实际是指责蔡兴宗不听命于执政者大臣。但是执政者“宽容大度”,先后任命蔡兴宗为吴郡太守和南徐州行事,“改任大都,宠均阿辅”,蔡兴宗却“仍苦请益州,雅违成命”。所以刘义恭抨击他“而辞择适情,起自庶族,逮佐北藩,尤无欣荷”,⑦又“躬自怨怼”,对朝廷和执政者不满。最后,刘义恭还给蔡兴宗扣上了“将亏正道,尘秽盛猷”的帽子。柳元景的复奏不但证实了蔡兴宗曾“有书固辞今授”,还说“朝廷处之实得所,臣等亦自谓得分”,认为对蔡兴宗的处置完全合理。而袁愍孙则认为“主上践阼始尔,朝士有此人不多,物议谓应美用,乃更恨少”,主张蔡兴宗不可外任,而应该“美用”。

对于袁愍孙,执政者不仅抨击他为蔡兴宗传递要求的行为,而且还借选令史薛庆先的告发,指责袁愍孙在尚书省都坐“无或措多”,私下里却“托云物论”为蔡兴宗开脱,又“自相选署”,擅自决定官职安排。本来根据门第才能注拟官职是吏部尚书的职责所在,但是刘义恭等抓住袁愍孙没有在都坐公开提议这一点,斥责他私自拟定官职。私拟官职是一项严厉的指控,孔子说:“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况且在刘宋历史上有因此获罪的先例,范晔谋反案中的重要罪行之一就是私拟官职。如若坐实,袁愍孙的行为虽不及谋反,至少也是扰乱朝纲。

因此,柳元景在代表尚书省的复奏中以“言谤朝序,乱辟害政”的罪名请求“解兴宗新附官,须事御,收付廷尉法狱治罪,免愍孙所居官”。不过,执政者还是有所顾忌,在正式诏书中又将处分修改为蔡兴宗“思愆远封”,任命为交州新昌太守;袁愍孙“以子领职”,比起尚书省的议罪要轻一些。然而即便如此,仍然引起了巨大的政治震动。

蔡兴宗远徙的决定一出,就引起“朝廷莫不嗟骇”的巨大骚动,更有人将顾命大臣颜师伯与蔡兴宗的私怨牵扯其中,混淆视线。

先是,兴宗纳何后寺尼智妃为妾,姿貌甚美,有名京师,迎车已去,而师伯密遣人诱之,潜往载取,兴宗迎人不觉。及兴宗被徙,论者并云由师伯,师伯甚病之。[3](P1578)

“论者”将执政者与蔡兴宗代表的高门士族之间的政治斗争转移为争夺姬妾的私人恩怨,使得本就被“衣冠所嫉”的颜师伯成为了众矢之的,狼狈不堪。从这一点来看,蔡兴宗等人得到了强大的舆论支持。六朝时代,高门士族往往主导舆论,高门士族的代表常常具有巨大的舆论影响力。所以操纵舆论是南朝高门士族影响政局的重要手段,“物议”、“论者”支持蔡兴宗等人是毫不奇怪的。

执政者面对巨大舆论压力,为“止息物议”,被迫停止蔡兴宗的远徙。不仅如此,在这之后,王彧接任吏部尚书,张永“出为吴兴太守,迁度支尚书”,孔觊“迁侍中”,官职都较前为优,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做是执政大臣对高门士族的让步。

“蔡兴宗远徙案”激化了执政者与高门士族的矛盾。虽然远徙并未成行,执政大臣在铨选上也做出了一些让步,但无济于事。与高门士族的争斗,使得执政者在整个统治阶层中陷于孤立,而屈服于舆论压力的行为,又大大损害了他们的威信。在这之后不久前废帝推翻执政大臣的政变中,高门士族采取了旁观甚至是支持前废帝的态度,⑧就是很好的证明。

高门士族与顾命大臣的斗争,体现了执政者的两难困境,这是宋孝武帝加强皇权政策乃至整个刘宋政治格局发展的结果。

顾命大臣与高门士族的斗争是前废帝朝权力斗争的开端,二者抛开皇帝径自争权夺利,使得这一斗争事件本身成为对孝武帝朝皇权扩张的反动。但斗争的结果却又有利于皇权的再度扩张,无法击败顾命大臣的高门士族转而借助皇权的力量,通过支持前废帝消灭了顾命大臣。就深层次而言,这一斗争说明刘宋时期皇权虽已得到一定扩张但并成果不稳固,高门士族不甘心失败伺机反攻。⑨总之,各种不稳定因素交织在一起造成了刘宋一朝政治平衡的脆弱与政治斗争的频繁。这反映了后门阀政治时代皇权复兴整合期内的冲突与动荡,而顾命大臣与高门士族既是冲突与动荡的加剧者,又是受害者。

注释:

①例如出身高门的袁粲就对颜师伯“以寒素凌之”,还因此惹得孝武帝大怒。其事具体可见《南史》卷26《袁粲传》,第702 页。

②关于陈留蔡氏与济阳蔡氏的关系及济阳蔡氏在南朝的地位和发展情况,参见朱绍侯:《济阳蔡氏郡望的历史追溯》,《许昌师专学报》1997 年第1 期,第62—68 页。

③蔡兴宗行事多与其父相仿,蔡廓在宋少帝景平年间面对当时的顾命大臣徐羡之、傅亮也表现出了不依附的态度。参见《宋书》卷五七《蔡廓传》,第1572 页。

④此处中华书局本《宋书》卷57《蔡兴宗传》,第1576 页标点为“时薛安都为散骑常侍、征虏将军,太子左率殷恒为中庶子。”从上下文来看,标点有误,中华书局标点本《南史》卷29《蔡兴宗传》,第767 页亦误,故改。具体分析可见丁福林:《宋书校议》,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年,第233—234 页。

⑤川合安认为当时存在刘义恭等先帝旧臣势力和蔡兴宗等新进势力之间的对立。参见川合安:《<宋書>と劉宋政治史》,第217 页。

⑥例如孝武帝的亲信颜师伯、戴法兴也有东宫官经历,但显然不能被看做是前废帝的助力,且与以上诸人的关系也比较疏远。另外蔡兴宗还公开表示过对前废帝的不满,很难说是前废帝的支持者。

⑦据中华书局标点本《宋书·蔡兴宗传》校勘记﹝12﹞引李慈铭《宋书札记》:“当作‘而兴宗起自庶族,辞择适情’,两句互倒,又脱兴宗二子耳。”《宋书》卷57《蔡兴宗传》,第1586 页。

⑧如王景文被前废帝任用为尚书右仆射以分颜师伯之权。袁顗在前废帝诛杀刘义恭等人后以“诚心内款,参闻嘉策”受封。其事分见《宋书》卷7《前废帝纪》,第144 页;卷84《袁顗传》,第2149 页。

⑨川合安指出,在刘宋后期高门士族并非如《宋书》记述的那样疏远政治斗争,这种记述是《宋书》将刘宋后期政治斗争的责任归咎于皇帝和寒人恩倖的结果。川合安:《<宋書>と劉宋政治史》,第224 页。

[1]张锐.“永光顾命集团”与宋前废帝初年政局[J]. 商丘师范学院学报,2015,(7).

[2][日]川合安.《宋書》と劉宋政治史[J]. 東洋史研究,2002,61(2).

[3]沈约. 宋书[M]. 北京:中华书局,1974.

[4]李延寿. 南史[M]. 北京:中华书局,1975.

[5]李磊. 试论刘宋后期皇权与士族之关系[J]. 历史教学问题,2010,(5).

[6]司马彪. 续汉书[M]. 后汉书. 北京:中华书局,1965.

[7]李俊方. 两汉皇帝即位礼仪研究[J]. 史学月刊,2005,(2).

[8]司马光. 资治通鉴[M]. 北京:中华书局,1956.

[9]司马迁. 史记[M]. 北京:中华书局,1959.

[10]吕思勉. 两晋南北朝史[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11]张金龙. 魏晋南北朝禁卫武官制度研究[M]. 北京:中华书局,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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