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丽娜
(太原学院 公共外语部,山西 太原 030032)
扬·马特尔出生于1963年,由于父母供职于加拿大外交部,他从小跟随父母辗转旅居于世界各地,成年后在加拿大特伦特大学学习哲学。其早期作品《七个故事》、《赫尔辛基罗氏家族的幕后真相》和《自我》寂寂无闻,然而《少年Pi的奇幻漂流》(以下简称《少年Pi》)于2002年问世后为他赢得了国际声誉,该作品雄踞纽约时报畅销书排行榜61周之久,在多项图书大奖中均有斩获,如2002年度英语世界举足轻重的的曼布克奖,2004年德国图书奖。作品演绎了16岁印度少年Pi的传奇冒险经历,其精妙的语言、缤纷的意象、深邃的隐喻、奇幻的想象力、富有哲理的象征、峰回路转的情节以及故事套故事的叙事结构,赋予作品别具一格的文学感染力,使读者收获独特的审美愉悦。
1957年,加拿大学者诺斯罗普·弗莱的文学批评专著《批评的解剖》横空出世,标志着原型批评,即神话批评的崛起。弗莱的原型批评理论试图弥补“新批评”的不足,融入了“精神分析批评”和荣格的“集体无意识”理论,提出文学批评应从宏观上把握文学类型的共性和演变规律。所谓原型就是文学作品中“典型的反复出现的意象”,神话是最基本的文学原型,而“圣经是传统中未移位神话的主要来源”[1]199。《少年 Pi》中蕴含了丰富的神话原型,《圣经》意象以及叙事结构的运用共同突出了信仰主题,因而Pi的漂流之旅在隐喻意义上是一场主人公,乃至现代人的救赎之旅,体现了现代人对精神家园的追求。
《少年Pi》中,作者用纷繁而瑰丽的自然意象勾勒出一个生动而深邃的自然世界,其中,诸多意象以《圣经》为原型。作品中大海与阳光既是死亡之神,又是生命希望。主人公生长于动物园,并且在救生艇上与四只动物互动,衍生出核心的戏剧冲突;植物意象则集中于海上漂浮的小岛上。《圣经》中无机界的主要表现形式是城市,而作品中就有“大海-城市”隐喻与之对应。丰富多彩的圣经意象在《少年Pi》中有着意味深长的象征意义。弗莱的原型理论将世界分为神谕的世界、魔怪的世界。神谕世界是一个天启的世界,表现为天堂或乐土。与神谕的世界相对,魔怪的世界象征人类所鄙弃的世界,这个世界中充满噩梦、劫难、痛苦、迷惘,是一个未开化的缺乏文明的世界,如果神谕世界与天堂相关联,那么魔怪世界就是地狱的象征。《少年Pi》中对立的意象就展示了神谕世界与魔怪世界的冲突,并以此表达善恶母题,以及穿过地狱抵达天堂的寻求之路。
在基督教的动物意象群中,羊有着超乎寻常的地位,羊具有温顺、忠诚、憨厚、群居和献身的特点,在《圣经》中常常隐喻教徒,基督就是上帝的羔羊。作品中孩提时期的Pi曾经目睹了老虎吃山羊的血腥场面。而救生艇上Pi与老虎对峙时,Pi称自己就是“下一只山羊”[2]101,羊成为Pi的隐喻。羊的意象反复出现在作品中,羊既隐喻Pi善良温顺的纯真本性,又隐喻Pi的教徒身份。
在Pi讲述的两个故事中,第一个故事里有五个主体,分别是猩猩、鬣狗、斑马、老虎和Pi,第二个故事则是四个主体的故事,分别是母亲、厨子、水手和Pi。两个故事的前三个主体一一对应,因而第一个故事中的老虎和Pi对应第二个故事中 Pi的一体两面。老虎是Pi的隐喻,而羊圈的敌人如豺、狼,是圣经中典型的恶魔意象,老虎理查德帕还是幼崽的时候,也曾经吃过羊。少年Pi中山羊与老虎的意象始终以“羊-虎”对峙的面貌出现,虎是移位的豺狼意象。
隐喻母亲的猩猩出场时“浮在一座香蕉堆成的小岛上漂了过来,像圣母玛利亚一样可爱”[2]113。她身后初升的太阳宛如玛利亚头顶的光环。猩猩在与鬣狗的搏斗中丧生,是牺牲、公平与正义的代表。
鬣狗这一《圣经》中典型的恶魔意象在西方文学中频频现身。鬣狗生性凶残,面貌丑陋,无比贪婪,以嗜血为乐,有啃咬同类的习性。鬣狗是厨子的隐喻,因而鬣狗的贪吃映射厨子偷吃集体食物的自私行为,鬣狗咬食同类隐喻厨子吃人的恶行。鬣狗所隐喻的厨子是人类社会中的恶棍形象,置责任与体面于不顾,自私冷酷、欲壑难填,极大程度上造成了救生艇上的悲剧——他贪婪地吃掉了属于大家的食物,以治伤为由诱骗大家切掉水手的坏腿,真实用意却是用水手的肉作鱼饵,最后他又杀死了母亲。厨子毫无愧色地吃人更是把救生艇变成人间地狱。魔怪世界中吃人的行径通常伴随肢解,正如《少年Pi》中,沦为牺牲品,躯体被鬣狗撕裂的斑马。
救生艇展现了一个浓缩的微型世界,猩猩是神谕意象,鬣狗和老虎是恶魔意象,猩猩与鬣狗的冲突反映了善恶之争的永恒母题,Pi与老虎的矛盾凸显了神性、人性与兽性之间的交锋。
《创世纪》中有一颗生命树,“树的汁液代表树的精华或生命”[3]193,Pi漂浮到小岛之后,每日取食寄生于树根处海藻的汁水,逐渐恢复生命的活力。小岛上的所有树木都是不结果实的,脱胎于《福音书》中的无花果树,而小岛中央结出黑色果实的树,原型则是《创世纪》中的禁树,黑色果实为禁果。果实的真相是层层包裹的人类臼齿,禁树其实是死亡之树。岛上的树木既是生命树,也是死亡树。
海水是西方文学中典型的“恶魔意象”,《创世纪》中恶魔的海就与混沌空虚紧密相关。咸水或“苦水”之神苔莫特杀死了自己的丈夫淡水之神艾伯修,以毁坏来威胁诸神。咸水是死亡之水,而非生命之水。由于肾脏无法代谢盐水,Pi周围海水环绕却焦渴万分。太阳的无情炙烤是另外一个酷烈考验,使他皮肤爆裂。太阳和盐分共同逐渐脆化了衣服、油布和绳索的纤维,并让Pi生了盐水疥、公海的麻风病。然而,在阳光的照射下,借助蒸馏器可以将海水转化成淡水——生命之水。因而在双重语境下,海水与太阳在“恶魔意象”与“拯救意象”之间循环往复切换,体现出一种辩证的自然观。
在《少年Pi》中,作者构建了“大海是城市”的隐喻,作者选择性地将现代大都市繁忙的交通系结构性地映射到大海中。大小、颜色各异的鱼类是五颜六色、各式各类的交通工具。鱼快速游过形成的一道道光痕像“夜晚的城市照片中汽车尾灯拖出的长长的光痕”[2]176。不同深度的海水是多层立交桥,供鱼类穿行巡游。鱼类横冲直撞向前奔行宛如现代都市生活中的芸芸众生——忙碌、无序、混乱。Pi在救生艇上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一切,隐喻以冷静的观察者身份反思生活的本质与意义。
Pi乘坐的救生艇以诺亚方舟为原型,诺亚方舟承载着人类与全部动物的生命,在淹没世界的洪水中漂流,完成了人类世界的第一次大轮回。Pi的救生艇在大轮船沉没之后,载着Pi和四只动物在凶险的海洋环境中漂流,实现的是主人公的死而复生的生命之旅。
《少年Pi》采用了一种U型的叙事结构,同时主体情节是夏天的叙事结构,即浪漫传奇,展现了一个有始有终的,历尽磨难终获重生的故事。
整部《圣经》就是一部包含U形结构的神圣喜剧。《创世纪》之初,人们痛失生命之树与生命之水,到《启示录》的结尾又重新收获了它们。而《创世纪》与《启示录》首尾之间是以色列的故事。U型结构中的叙事主体经历先下降后上升的运动,通常包含三个阶段:最初叙事主体生活幸福和乐;随后幸福的状态被突发事件打破,叙事主体不幸落入灾难与奴役;最终主人公通过自身顽强抗争,或者外力带来的某个幸运转折劫后余生,重归幸福美满的状态。
少年Pi即采用了一种U型叙事结构,主体情节包含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印度本地治里的快乐童年,第二阶段太平洋漂流的艰难历程,第三阶段墨西哥医院辗转加拿大幸福的成年生活。少年时代,Pi徜徉于父亲经营的动物园,那里无异于“人间天堂”。动物园就像水草丰茂的伊甸园,人与动物、植物和谐相处,来自世界各地的动物呈现出无比多彩而美轮美奂的生命形式。在Pi的眼中,一切“鲜艳、响亮,神秘又优美,让人丧失了所有的知觉”[1]15。在数位精神导师的指引下,Pi先后信仰了印度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他热爱读书,崇尚科学,拥有充实的精神世界。严厉的父亲、慈爱的母亲和兄长拉维给予了Pi开明而温暖的家庭生活。Pi享受着伊甸园中精神与物质的丰盛自由。然而,20世纪70年代的印度政局动荡,Pi的家人面临财产没收,流离失所的危险,于是变卖家产,举家飘洋过海寻找新的家园。中途轮船被风暴掀翻,Pi失去了父母家人,失去了生存所需的物质基础,像被逐出伊甸园的亚当,他依靠救生艇上微薄的物资对抗自然界的水深火热,利用科学手段勉强满足对淡水和食物的需求,依靠宗教信仰克服乏味、孤独、恐惧、绝望和对亲人的忧思等令人崩溃的情绪,直到抵达海上漂浮的小岛。白日里的小岛是人间天堂,他不劳而获地享受着充足的淡水,美味的海藻,以及沼狸的温柔相伴,直到发现夜晚小岛的恐怖真相。夜间的淡水具有腐蚀力,对生命体具有极大的杀伤力,而岛中央树木果实中包裹的人类牙齿则暗示曾经先行者和他一样贪图此地安逸的生活,最终却命丧于此,尸骨无存。Pi意识到小岛是伪装成伊甸园的食人岛,因而重归救生艇,继续海上漂流生涯,继续追寻真正的陆地。最终,漂流227天后,Pi抵达墨西哥,后来他在加拿大长大成人,事业稳定,儿女绕膝,家庭幸福美满。因此,叙事结构呈现螺旋上升,即“失乐园-复乐园-失乐园-复乐园”的运动轨迹。“伊甸园神话本身就包含着原始初民向往理想生活的乌托邦精神”[4]193,因此 Pi的旅程不仅是求生之旅,更是对理想精神世界的追寻。
少年Pi作为叙事者讲述了两个版本的故事,第一个故事,“有动物的故事”采用了夏天的叙事结构,即传奇。传奇情节的主要成分是冒险,如《出埃及记》走出埃及直至太平盛世的神话。传奇的文学形式始于一些次要的冒险经历,继而过渡到水到渠成的重大历险遭遇。Pi在童年时期和玛玛吉学习游泳,深谙水性。父亲为了警告Pi和哥哥老虎的危险,曾安排二人旁观老虎吃山羊的血腥场面,这个情节是救生艇人虎对峙局面的一次预演,而马戏团驯狮情节预演了Pi对老虎的驯服。在历险之前,Pi就宿命般地掌握了冒险中需求的知识与技能。《少年Pi》的结局在序言中就已表明:Pi生还了,并且他的经历足以让人信仰上帝。传奇的主要冲突是主人公与“利维坦”——海怪进行搏斗。《少年Pi》中的海上怪兽是鬣狗,是老虎,也是大海本身。Pi成功获救,意味着传奇历险的成功,从生死循环讲,即获得再生,实现复活。极度的饥饿使他出现了临死前的“谵妄状态”,此刻到达象征信仰的小岛,重获新生,象征信仰使他第一次复活。故事最后他在墨西哥医院受到婴儿般的细心呵护,类似于一个“重生”仪式。
在Pi的家庭中,父亲笃信科学技术是人类进步的唯一动力,母亲的基督教信仰被印度教背景中和,哥哥的信仰是“板球、电影和音乐”[2]77。父亲和哥哥是科学与世俗化生活的代表,唯一有信仰的Pi反而成为了家庭中的异类与“他者”。Pi的家庭被故土放逐,不得不迁居到加拿大,“加拿大对我们没有任何意义。”[2]81后现代语境下,“上帝已死”、信仰缺失、身份感缺位是开启寻求之旅的根源所在。唯一有信仰的Pi成为仅有的幸存者,这个事实本身就代表了信仰的胜利。
从意象上看,城市隐喻延伸出路程隐喻。弗莱指出,“路程隐喻与一切历险、探索和寻求的文学分不开”[1]205。因此,通过路程隐喻的构建,Pi的漂流首先具有了历险色彩,而更为重要的是具有了寻求意义,Pi隐喻寻求者,路程的终点隐喻寻求的目标。Pi的漂流之旅在隐喻意义上是现代人寻求生命意义的旅程。“城市在神谕意义上等同于庙宇”[1]205,道路和公路常常隐喻救赎之路,因此少年Pi的太平洋之旅也是一场自我救赎之旅,是信仰之旅。
如果说羊隐喻Pi人格中的善的一面,那么老虎理查德帕克就隐喻少年Pi人格中的恶——野性与兽性。羊隐喻Pi对宗教的虔诚信仰,那么老虎则隐喻动摇信仰的力量,虎吃羊的威胁隐喻兽性横生,伦常背离,处境艰险时,Pi意志薄弱,破戒杀生,甚至吃人,信仰岌岌可危。老虎的存在隐喻Pi的信仰之路曲折坎坷,对信仰的坚持异常艰难。Pi最终驯服了老虎,隐喻信仰绝地反击,得以坚持并更加牢固。最终老虎离去,Pi身上兽性褪去,羊性留存,而信仰获得了不可动摇的地位。
“从一个层次向另一个层次跃进时,必须经过水深火热的磨难。人生在世间,头顶上是烈火,脚下是深水。”[1]206Pi的信仰正是在水深火热的考验中愈发坚定,每天固定时间的仪式般的祈祷帮助他克服孤独与怀疑,塑造了他坚定的意志。暴风雨到来时对上帝的呼喊给予了他坚持不懈的精神力量。“坚持太难了”,然而比邻地狱之门,信仰是唯一的选择。
作品采用对立意象构筑了“神谕世界”与“魔怪世界”,前者是人们追求的充满爱、公平、正义、信仰、温暖的文明世界,后者是人们唾弃的满是贪欲、野性、“力比多”横行的黑暗王国,从中表现了对爱和信仰的追求,对人性弱点的反省,这正是基督教文化的精髓。“在圣经中,始终非常强调引导我们走向目的地的康庄大道与误人子弟的歧路邪道之间的对立。这种对比的隐喻不断出现在整个基督教的文学之中。”[5]91
此外,少年Pi在历险之旅中逐渐构建了从“自我”到“生态自我”的身份——人类在生态圈中的位置。他用有限的资源满足了生存所需,对捕猎食物心怀感恩,进行祈祷;憎恶人类为满足贪欲过度开发资源及由于无知伤害动物的行为,体现了淳朴的“人从属于自然”、“万物有灵”的基督教生态观。即以谦卑之姿对大自然的日月星辰天地万物存敬爱之心,以局外人与观察者身份不过度干扰自然界固有的规律与秩序,以良善之心爱护大自然的一切生灵,人类并不具备凌驾于其他动物之上的优越地位,在利用自然资源时加以自我节制,实现与自然的和谐相处。
从结构看,整部作品是一个“寻找-找到”的结构,Pi最终到达陆地,隐喻实现了自我救赎。作品中又包含一个“找到-失去”的子集。Pi的寻求之旅并非一帆风顺,其间出现过方向性失误。绿色——伊斯兰教的颜色覆盖整座小岛,小岛正是宗教的隐喻。宗教是为他注入生命活力的生命树,但迷信宗教会成为杀人于无形的死亡树。Pi在小岛上不劳而获即可丰衣足食,因为小岛本身源源不断地生产淡水与食物,而丰产循环在《圣经》中被视为巫术。所以Pi必须离开,重续寻求之旅,体现了对宗教的理性思考。
“U型结构体现西方文化的人性处境”。[6]有始有终,善始善终,从起点到终点过程中的点滴经历本身即是对真善美,对生命的终极追寻。从躲在母亲身后的无助男孩到大战老虎的英雄,Pi在冒险中挖掘个人潜力,体味自然与宇宙的博大,凸显个体独特的灵魂特质,打败了“逃避”的诱惑,成为现实生活的积极参与者,实现了自我成长。在冒险中,欲善成恶几乎无可避免,因而自我救赎常常成为这类作品的母题。Pi正是见证并亲历了地狱,制约了兽性的“力比多”之后,坚定了善念与信仰,领悟到宗教的真谛——爱,获得了肉体和精神的重生。作品依循了“天真-堕落-救赎-重生”的传统文学模式。
Pi和日本事故调查员都选择相信了第一个浪漫传奇的故事,而不相信第二个人类相残的现实主义故事。第一个故事是奇幻的神话故事,浓墨重彩,是作品的主体部分,第二个故事则着墨不多,篇幅的对比以及调查员的选择都体现了前者战胜后者,代表对神话传统的回归,体现作者试图通过回归基督教文化传统拯救现代精神危机、信仰荒漠、身份感缺失的意识。而后者的存在本身使作品由于奇幻与现实的碰撞而充满了张力,并体现了作者反思现实的真实意图。读者在扬·马特尔的引领下,进入一个奇幻世界,从超越现实的角度反思现实。追随着新奇与新鲜的冒险体验,读者的感知触觉变得异常敏锐,最终获得对生命体验、精神归宿的全新认知。
[1]诺斯罗普·弗莱.批评的解剖[M].陈慧,袁宪军,吴伟仁,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
[2]扬·马特尔.少年Pi的奇幻漂流[M].姚媛,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
[3]诺斯罗普·弗莱.伟大的代码——圣经与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4]梁工.圣经视阈中的东西方文学[M].北京:中华书局,2007.
[5]Frye,Northrop.Words with Power:Being a Second Study of Bible and Literature [M].0rlando:HBJ Publishers.1990.
[6]程晓玲.《纳尼亚传奇》的圣经原型解读[J].南昌:江西社会科学,201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