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约言而立信

2015-08-12 04:14赵树莹
北方文学·下旬 2015年5期
关键词:左传

摘要:春秋时期,盟誓活动兴盛。在盟誓文化的发展演变中产生了一种独特的盟誓方式:胥命。《左传》中将不歃血的盟誓称作“胥命”,分别在桓公三年和庄公二十一年中提到两次。《左传》桓公三年有:“夏,齐侯、卫侯胥命于蒲。”庄公二十一年有:“春,胥命于弭,夏,同伐王城。”“胥命”体现着以人的内在自觉为基础的“信”的意识,从歃血为盟到“约言而不歃血”,这种盟誓文化的演变从侧面反映了以“信”为中心的中华传统精神实质的发展流变。

关键词:胥命;左传;盟誓;信

一、何谓“胥命”

春秋战国时期,王室衰微,诸侯争霸。错综发杂的政治关系和国家利益构成了这一时期独特的历史面貌,而频繁的会盟也成为这一时期常见的政治现象。于是这一时期形成了一套固定的、程式化的会盟仪式。《礼记·曲礼下》孔颖达说:“杀牲于坎上…以血为盟,书成,乃歃血而读书。”在发展日益完善的盟誓文化中,“歃血”成为了盟誓中必不可少的环节。在《礼记·曲礼》中有:“约信曰誓,莅牲曰盟。”

而在歃血为盟大张其道的春秋时期,有一种独特的会盟形式也并行不悖。这就是《左传》中提到的“胥命”。《左传》中将不歃血的盟誓称作“胥命”,分别在桓公三年和庄公二十一年中提到两次。《左传》桓公三年有:“夏,齐侯、卫侯胥命于蒲。”庄公二十一年有:“春,胥命于弭,夏,同伐王城。”“夫有约言然后才能同伐”,可见胥命是一种口头约定式的会盟形式。《说文解字》中说:“胥,皆也。又曰。胥,相也。”杨伯峻先生对“胥命”解释为:“胥命者,诸侯相见,约言而不歃血。”而《公羊传·桓公三年》中对“胥命”这样解释道:“胥命者何?相命也。何言乎相命?近正也。此其为近正奈何?古者不盟,结言而退。”在《公羊传》的解释中,“胥命”被看做是“近正”的表现。而“正”在这里可以解释为“正统、正端、正确”。与之相对的,有“非正”的说法,“非正”指的是鬼神对人类道德的干预。也就是说《公羊传》鼓励建立在道德自律基础上的“胥命”活动,认为其近乎于人的本性而应该得以发扬,而否定需要依靠鬼神信仰、歃血为盟的活动。《荀子·大略》中亦云:“不足于行者说过,不足于信者诚言。故《春秋》善胥命,而《诗》非屡盟,其心一也。”东汉何休注《春秋公羊解诂》(唐代徐彦疏)也提到:“胥命者何?相命也。胥,相也。时盟不歃血,但以命相誓。”解云:“古者不盟而言近正,虽不歃血,口虽誓敕,不若古者结言而退,故言近正而已。”

二、胥命:盟誓文化中信的体现

《说文解字》中对“信”这样解释道:“诚,信也。从人从言”。“信”,作为会意字,表示一个人要兑现自己说过的话。而今天,“信”也成为衡量人们道德标准的重要准绳,成为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追根溯源,“信”的概念最早产生古代先民对鬼神的一种态度,在《左传》当中有多次体现。《左传·桓公六年》中有:“季梁曰:‘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左传·襄公九年》中说:“信者,言之端也,行之主也,是故临之。”古代先民认为对神灵要采取“信”的态度,这样神灵才会保佑国家、庇护子民。盟誓就是最早的“约信”的形态。盟誓的本质是两个对象之间的约定行为,而这种约定行为经历时间的演变上升到法定仪式或固定程序时,就具有了与原始宗教和鬼神信仰相关的法律效应。盟誓双方不能违背盟誓的内容,否则必定遭受惩罚和恶果。由此看来,盟誓的产生根源是人与人之间不信任,若人类还处于蒙昧状态,没有欺骗和作弊的行为,那么人际交往则不需要强调诚实和信任。但随着人类智商的开化,人与人之间便有了欺骗和怀疑。当两人或两种势力需要约定做或者不做某事时,盟誓就成为避免欺骗并相互取信与于对方的手段。如《谷梁传·僖五年》:“盟者,不相信也,故谨信也。”所以,盟誓的目的就是建立相互信任的关系,从而实现对彼此的约束。而作为盟誓的变体:胥命,则体现了“信”的原则的进一步发展和深化。

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社会生活的进步,人们对于人神关系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人们越来越注重“人事”,认为“天命无常”。这样的发展变化使得胥命的出现有了认识和理论的基础。建立在道德自律基础上的“胥命”深深体现着中国传统“信”观念的源流,体现着双方互相对彼此的信任。良好的社会风气使得周人在进行会盟时不再举行冗繁庞杂的盟誓仪式,不再用鬼神信仰来约束人自身的行为。荀子曾经赞赏这种君子协定、言而有信的精神,说:做事不踏实的人總是夸夸其谈,不守信用的人总是言之凿凿,所以《春秋》赞美胥命,《诗经》反对那些一而再、再而三的会盟。在《论语·为政》中有:“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胥命”正是体现着孔子的“先行其言而后从之”的君子精神。

然而对此持有疑问的观点会认为:春秋战国是中国历史上的大变革时期,这一时期王室衰微、礼崩乐坏、道德滑坡,《孟子·尽心下》中的“春秋无义战”正是这个混乱时期最好的体现,如果认为“胥命”是盟誓文化中信的体现,这不是两相矛盾吗?笔者认为“礼崩乐坏”更多意义上指的是周礼的崩塌和制度的破坏,而非(更大层面上)指的是道德的滑坡和诚信的丧失。《论语·阳货》中说“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这其中提到的“礼崩乐坏”只是仅指代的是周代封建制度(封邦建国)和礼乐制度遭受到极大的破坏。实际上,这里提到的礼乐的“崩”和“坏”是不太确切、恰当的,当时的礼乐根本没有达到“崩”和“坏”这样遭受毁灭性打击的程度,更不必说后人在谈到春秋战国时期时对“礼崩乐坏”有过度阐释之嫌。王室衰微和礼崩乐坏似乎成为后人描述春秋时期特点最常用的词语,这种理解显然不符合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相反,这一时期人们的思想更加自由、不受礼仪规范的约束和限制,礼制的松弛反而更大程度上激发了人们思想的创造性和活跃度,使人们能够不囿于常规而进入更广阔的思想空间。比如先秦时期的百家争鸣现象成为最好的佐证,而进入到大一统时期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先秦时期的文化高峰。潘斌在《近二十多年来郑玄〈三礼注〉研究综述》中有观点称: “在中国古代,礼学一直延续,礼制一直存在并且一直在发展。”可见,春秋时期的“礼”之精髓尚存,不但未“崩”,而且还被诸子所丰富和发展。“旧的宗法政治秩序的解体,必然带来一系列政治与文化的变化,这些变化强化了西周以来的实践理性的发展,促进礼乐文化向新的精神世界(政治的、道德的、宇宙的)转变。”而“胥命”的产生和发展正是体现了实践理性的发展,礼乐文化中蕴含的对人道德要求转化为实践过程中的自律和诚信,礼乐文化更多地走向人们精神世界的内部,更为深刻地影响着人们的言论和行为。

综上所述,“胥命”是盟誓文化中“信”的体现,是会盟的发展和进步。

三、小结

总之,“胥命”体现着以人的内在自觉为基础的“信”的意识,从歃血为盟到“约言而不歃血”,从侧面反映了以“信”为中心的中华传统精神实质的发展流变。“信”的思想意识发轫于春秋时期,成为了“胥命”产生的根源,它历经五千年历史流变成为中华民族凝固在血液里的精神信念。“信”的精神经过时代的洗礼更加熠熠闪光,具有永恒的普世价值和意义。

参考文献:

[1]杨伯峻编著 .《春秋左传注(修订本)》.中华书局出版发行,2013.

[2]王颖.《左传中的盟誓研究》.

[3]贠占军.《春秋时代的“礼崩乐坏”和文化发展》.《边疆经济与文化》2008年第5期(总第53期) 史学园地.

[4]徐杰令.《春秋时期邦交礼仪的演变》.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2004年3月第23卷第2期.

[5]孙文静.《大信行于天下——“信”观念的伦理实践价值》.淮海工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第12卷第4期 2014年4月.

作者简介:赵树莹(1995-),女,汉族,河南南阳人,现为武汉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2013级本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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