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次虎口脱险找党的西路军老战士罗忠

2015-07-24 03:22陈金荣
党史文汇 2015年7期
关键词:西路军敌人红军

陈金荣

罗忠,1920年12月出生于四川省巴中县恩阳镇。1933年5月,作为儿童团队长被选送到恩阳镇红四方面军“列宁小学”读书,与张思德同班同桌。1934年2月底,参加红军并任红四方面军“工农剧团”演员。

1935年5月,为迎接长征中的红一方面军,罗忠随红四方面军工农剧团参加长征。部队从巴中出发,经平武折向东南磨盘山,到小金县东南,翻越海拔4100多米的雪山夹金山,6月8日,攻占夹金山下的懋功城。6月14日,红四方面军与红一方面军在懋功县达维镇会师。11月,工农剧团在四川天全县杨家湾改编为“中央前进剧社”,分为两个团,罗忠被分在中央前进剧社二团。

1936年10月,红四方面军在甘肃会宁与中央红军会师后,中共中央为了促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迎接全国的抗日高潮,提出了夺取宁夏,打通与苏联的国际战线,形成西北抗日局面,进而推动全国大规模抗战的战略计划。10月11日,中革军委发布《十月份作战纲领》,命令红四方面军迅速进至靖远、中卫地区,加速造船,并选择有利于攻击中卫与定远营的渡河地点, 11月10日前务必完成一切渡河准备工作。朱德、张国焘、徐向前、陈昌浩根据《纲领》要求,当即确定由红三十军开至靖远附近秘密造船,侦察渡河点,准备渡河事宜。

这期间,中央不断来电催促,让彭德怀派人送来造船木板、铁钉等材料。经过紧张的准备,红三十军于10月25日从靖远虎豹口渡河成功。当天,彭德怀致电毛泽东,报告红三十军战况,并提出部署意见。中央复电同意九军渡河,红四方军总部过河指挥。

这一天,剧团随总政治部过河,罗忠与剧团战友每人扛一块木板到黄河边去搭浮桥。因国民党飞机轰炸,搭桥受阻。随后,剧团随红三十军八十八师改道才渡河成功。

此时,敌关麟征师已突进到靖远附近。担任警戒和看守船只任务的红五军,无法向打拉池靠近。朱德、张国焘遂令红五军于30日全部随船渡河,待命行动。西岸的红三十军、红九军、红五军在红四方面总指挥部率领下,约2.18万人西进景泰。11月11日,中央正式电令,河西部队组成西路军。

罗忠所在剧团也随即改为“西路军前进剧团”,由总政治部宣传部部长刘瑞龙和政治部主任李卓然直接领导。过河后,剧团先是随总部行动。一条山战役后,红九军直驱古浪,剧团随红五军、红三十军绕道土门、凉州(今武威)至永昌又与总部会合。

1936年11月,西路军进入永昌境内,随即开始宣传党的主张,张贴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总指挥徐向前、政委陈昌浩等署名的布告。罗忠与战友们用红土、黑墨水、白泥、木炭等颜料在墙上刷写宣传标语,并将油印的传单贴在墙上,向群众宣传红军政策:“联苏联共,抗日救国!”“人民军队是救国救民的军队!”“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联合起来打日本!”“一切不愿当亡国奴的人民联合起来!”“回、汉、蒙、番族联合抗日!”“建立抗日国防政府!”等口号。红军工作人员还在县城的鼓楼、会馆、戏台等地召开群众大会,宣传党的主张和章程,并将城乡地主的粮食、布匹、皮毛等财物分发给贫苦大众。还打开监狱,放出了被关押的无辜百姓。11月下旬,红军在永昌县建立了苏维埃政府。

11月28日,马步芳派马元海纠合部属,以大炮作掩护,对红军进行疯狂堵截,红军拼死反击,边打边沿甘、新公路继续西进。29日夜,红五军先头部队绕渡甘州城西的黑河,马步芳下属韩起功派甘州民团截击,仅有小接触,又恐甘州被围,即将民团撤回,协同部队守城,可是红军未向甘州城进攻,旋由甘州城西南70里的龙首堡及甘郡堡、黑河一带,向临泽县南乡倪家营子前进。

永昌、山丹之战,战斗部队减员严重,经过精减整编,剧团解散,罗忠被分配到总部卫生部当马夫。不久,又调到红三十军七连当通信员。

1937年1月底,马元海拼凑一切力量,开始总进犯。当时聚集倪家营子的马敌部队和民团达73000余人。

罗忠所在的七连守卫在倪家营子一个叫汪家墩的地方,拉锯战中,当马步芳部队以排山倒海之势扑来时,罗忠和战友利用残垣断壁作掩体,一枪不发,待敌人逼近墙脚时突然开火,手榴弹、石头、砖块齐向敌群抛去,不少指战员或端着武器,或赤手空拳冲向敌阵与其厮杀,一个战士抱着机枪冲到敌群内扫射,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战斗愈打愈烈,烟尘风沙之中,刀光剑影,杀声冲天,血肉横飞。罗忠所在部队与敌人展开肉搏战,他们的剌刀挑弯了,枪托砸坏了,不少重伤员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

倪家营子血战,敌我双方损失惨重,红军实力锐减,到了弹尽粮绝、山穷水尽的地步。罗忠所在的七连也伤亡过半,在敌人的分割包围中,被切断退路成为无援孤军。2月28日夜11时,部队奉命在夜幕掩护下撤出阵地。

西路军星夜突围,撤到三道柳沟后,战斗更加激烈,弹尽援绝。3月12日深夜,总部决定,通过梨园口进入祁连山,以摆脱马家军的阻击。时红三十军和总部在前,红九军断后。

梨园口是南岔道通往祁连山的一道山口,山口的南侧是梨园河谷,向西通往祁连山腹地。梨园河夏季有水,冬季干涸。北岸的村庄叫梨园堡,东侧是寺湾村,南岸有南台子、红山湾两个村庄。这里,历史上就为兵家必争之地。

罗忠随部队突出倪家营子后,即向梨园口奔去。

东方泛白,罗忠随部队刚赶到梨园口附近,马家军的骑兵就如狂风般涌了过来。很快,马家军便占领了东面的山梁,并从东西和北面向红军实施夹击,将梨园堡三面包围,封锁了由河峡出口前往甘州的要道。

马家军更加疯狂地扑向红军。处在敌正面的罗忠他们顾不上喘气休整,取下武器就同来犯之敌展开拼搏。激战几小时,马家军切断了红军各部的联系,并将其围得水泄不通。寒风中,只见白刃交加,鲜血四溅,战况惨烈之极。打到天黑,罗忠所在七连90多人,剩下不足30人。红军且战且退,来到一座山梁上筑阵待敌。

时至深夜,马家军之刘呈德部断定红军必趁黑夜突围,遂令兵丁将附近财主的篷房拆下,又搜罗来许多木柴,在梨园河峡谷出口——仙山口,点燃了数堆大火,并于火堆周围架设了机枪,欲封锁红军突围退路。

次日,天刚蒙蒙亮,敌人又发起猛烈进攻,用机枪从山下向上扫射,连长立即命令大家反击,敌人的几次冲锋都被罗忠他们打了回去。但敌众我寡,罗忠他们与数倍于己的敌人苦战至黄昏,连队又有十几名战友倒在了阵地前。

夜里,阵地出现了片刻宁静,这时,饥寒交迫的七连官兵口渴难耐,指导员夏云超便派罗忠下山到河边破冰取水。就在罗忠下山后不久,敌人趁黑偷袭了七连阵地,连队被打散。当罗忠返回时,不见了自己的部队,昏暗中,有3个敌兵凶神恶煞般地向他扑来。罗忠迅速一闪急忙将手中的包袱扔向敌人。敌人见一胀鼓鼓的东西飞来,以为是什么宝贝,两个敌兵忙去抢夺,结果发现是毛毯包的一兜子冰块。另一个敌兵恼羞成怒,从背后狠狠地打了罗忠一枪托,罗忠当即昏死过去,滚到了山下的冰沟里。敌人以为罗忠已死,便扬长而去。待罗忠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全身湿透,从此落下了一生咳嗽的毛病。

罗忠从沟里醒来,不见了自己的队伍,心里顿感茫然,四下张望,见敌人还在山上追击红军,昏昏沉沉的他便选择往没有枪声的地方走。幸好,翻越两座山头后,在一处密林中遇到了连队指导员和其他几名战友。看到罗忠活着出现在大家面前,大家都很惊讶。罗忠把自己被敌人打伤的经过告诉了大家,指导员无奈地说:“小罗呀,部队已经打散,我们要粮没粮,要枪没枪,现在都各自寻找生路,你又负伤,恐怕很难跟大家行走,你还是逃命去吧!”听罢,罗忠倍感悲凉无奈,但仍咬牙坚持。

自从挨了重重的一枪托,罗忠的胸口像堵了块石头,咳嗽不止,加之连日来作战、逃命,身体更显虚弱,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迈不开步子。不大一会儿,含泪在草丛中睡了过去。待他醒来,身边的战友早已不知去向,他掉队了。“我不能死,我一定要找到红军队伍,西路军打散了,红军不会垮!共产党不会垮!”在这种信念支撑下,他强打起精神继续往山里寻找自己的队伍。

有了过雪山草地的经历,祁连山上的艰苦,罗忠最终熬了过来。白天,他边走边采摘一些树叶和野果充饥。晚上,为防止野兽袭击,他找来藤条绑在树叉上搭起“吊床”过夜,渴了,就地抓把积雪解渴。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野人般的生活过了4天。第5天,罗忠终于在一个山坳处发现了一股青烟,走近一看,原来是他早已认识的红军二二五团的炊事班长和十几个被打散的红军战士在烤食物。大家见罗忠独自一人找到了他们,都很高兴,争着将食物分给他。炊事班长比罗忠年长许多,以前常看罗忠的演出,对他印象非常好。老班长把他拉到身边满怀深情地说:“大家都是革命同志,患难兄弟,小罗,从今天起就跟着我们,有我一口饭,就少不了你一顿食。”

老班长的话令罗忠十分感动,心里温暖如春。以后的日子,尽管十分艰苦,但大家齐心协力,避开了敌人的搜索。直到4月下旬,凭老班长的判断,此时,敌人很可能撤销了对红军的搜剿。于是,大家开始试探着出山。第3天,大家行至民乐县境内的一条河边时,突然从暗处窜出大批敌军,罗忠他们无枪无弹且身心疲惫,没几下就成了俘虏,被转送到民乐县的战俘集中营。没想到有一天,战俘营来了位军官模样的人查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看样子像是那位军官的姨太太。当这名女子走近时,罗忠惊呆了:“这不西路军剧团的演员吗?莫不是被抓叛变,成了这家伙的姨太太了?”罗忠心想:“这下撞到枪口上,必死无疑了。”

见她过来,罗忠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被她认了出来向敌人告密。其实,她早就认出了罗忠。只见她紧走几步来到军官身边耳语了几句,随后,罗忠被叫了出来。原来她为了救罗忠,把他认成了自己的远房“表弟”。就这样,罗忠以“表弟”身份走出了俘虏集中营,成了那位军官的勤务兵。罗忠14岁参军,少年就入党,又经过这几年红军部队的教育,革命意志已经异常坚定。在“表姐”家里,虽然吃穿不愁,也无生命之忧,但他仍决心要找到红军,回到自己的队伍里去。

干了一段时间后,罗忠假装要回四川,就向“表姐”说:“现在西路军也打散了,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留在这里,不是个办法,我想回四川老家种田种地,赡养父母。”“表姐”并没有过多阻拦,与那位军官商量后,便给了罗忠3块大洋和一些干粮,让他上了路。从军官家出来,罗忠像一只久囚的飞鸽,恨不得立马飞回自己的队伍,回到组织的怀抱。他归心似箭,日夜兼程,在途径永昌县时,正好遇上几个月前在这里战斗时认识的一位当地老乡。当晚,老乡见罗忠衣衫单薄,还找来一件短皮袄及一些换洗衣服。罗忠洗了澡,吃罢饭,还美美地睡了一觉。结果,第二天一大早,几个警察就破门而入,将他从床上捆了个结结实实。

在被押送的路上,警察抢走了罗忠身上的短皮袄和钱,到达凉山监狱,里面关押了上千名西路军指战员。因为罗忠新来,又见他年少懵懂,敌人就威逼他逐个指认谁是红军的高级领导人。罗忠知道,这是敌人的阴谋,他的回答总是“不认识”3个字。敌人见软的不行又来硬的,将罗忠吊起来拷问,他还是一口一个“不知道”。见从罗忠口中捞不到什么,几天严刑拷打后,敌人也就作罢。

在监狱关了大约半个来月,敌人把他们分批送往青海,在去青海的路上,敌人只给每个俘虏一天半斤食物,并且是生面粉,战俘们只有用生面粉和着凉水来充饥。一路上,大家饥饿难耐,不少人闹起了肚子。

当路过三岔镇时,押解的敌人想去饭馆吃饭,就将大批俘虏集中在街上十字路口的一块开阔地。这时,饿极了的战俘们一哄而散向街上的各食品摊奔去,不一会儿,几个烧饼摊就被一抢而空,罗忠也跑到一个烧饼摊前,正当他拿着烧饼要吃时,敌人的枪声响了,几个俘虏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时,敌人顾不上吃饭,开始清点人数。就在罗忠起身欲入队时,那位摊主一把将他按住,反手用一口面缸把他罩住,待敌人押解俘虏走远时,才把他放了出来。

获救后第二天,罗忠被摊主送到了山上的兄弟家做起了干儿子。白天,他跟着这家姑娘学放羊,晚上,跟着这家男主人学习硝制羊皮技术。安逸的生活,并没有打消罗忠寻找红军的决心,回到革命队伍的决心。没过多久,他就诚恳地提出要去寻找红军队伍。尽管这家人打心眼里喜欢上了罗忠,但当他提出要走时,还是通情达理地答应了,临走时还给了罗忠一块大洋和一些干粮。

路迢迢,水长长,黄沙漫天断人肠。千里河西走廊,罗忠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在离兰州不远的一个小镇,饥肠辘辘的他忘了自己说得一口四川话,在一个凉粉摊买凉粉吃时,被当地人认了出来,结果又以“红军娃”抓了起来。不多日,就被送到了马家军的“补充团”。

“补充团”大约有1000多人,几乎都是由被俘的西路军指战员组成,他们的主要任务是修甘(肃)新(疆)公路。在“补充团”,罗忠被分在一连八班。恰好,红九军组织部的熊部长在八班当班长。熊部长与罗忠早年熟悉,到八班后,罗忠主动担任了熊部长的地下交通员。他协同熊部长和地下党组织,策划了几次抗日救国请愿活动,在“补充团”乃至马家军造成了很大影响。

后来,由于叛徒告密,熊部长作为红军高级领导干部和极端分子被抓了起来,送到了兰州。此后,罗忠与西路军的其他战友,仍然在“补充团”坚持与敌人开展斗争……

1937年12月,在党中央和毛泽东等中央领导的关怀和艰苦营救下,罗忠与“补充团”的其他战友重新回到了革命队伍。经过几天的汽车行程,大家来到西安。当晚 ,邓颖超和其他几位八路军领导人迎接了他们。广场上,邓大姐作了亲切慰问和抗日救国动员。次日,罗忠等开始步行前往延安。

罗忠到延安后,被分配到延安烽火剧社。后调中央军委直属政治部任青年干事。抗战期间,罗忠担任中央军委警卫营青年干事、一连连长,并参加了南泥湾大生产。1943年,中央警备团成立,罗忠担任连指导员,兼团宣传干事、俱乐部副主任。解放战争期间,1946年底,罗忠曾任热河纵队(冀晋军区)团政治处主任兼三营政委、张家口卫戍区教导队副政委、大阳支队支队长等。在解放石家庄战役中,他任冀晋军区独立二旅四团一营营长,担任主攻石门突击队队长,在此役立下赫赫战功。

1950年初,罗忠等人成功地打入昆明“反共救国军”,配合部队消灭了国民党盘踞在云南的反动武装,活捉敌中将顾问,受到西南公安部嘉奖。同年底,罗忠奉陈赓之命负责组建云南公安边防总队,后担任云南边防总队副队长兼参谋长,带队剿匪,平息匪患。1954年秋,罗忠曾担任西南公安部嘉陵监狱政委,四川省龙日坝劳改农场副场长、场长。1957年4月,担任四川省劳改局处长。1982年,光荣离休。2014年10月10日,罗忠在四川绵阳逝世,享年94岁。

霜天祁连伴忠魂,青松白雪祭英灵!罗忠的亲属们遵照他生前遗愿,将他的骨灰撒播在他昔日战斗过的临泽县梨园口。他用这种特殊的方式缅怀着昔日的战友,祭奠着70多年前那段慷慨悲壮的革命经历。

(责编 王燕萍)

猜你喜欢
西路军敌人红军
近十年来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研究述评
捡敌人的枪来用,靠不靠谱
少寨红军桥
敌人派(下)
十送红军
再唱十送红军
西路军历史问题的认知转变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