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民阅读”是否剑指“初心”

北京 王恺文

“全民阅读”是否剑指“初心”

北京 王恺文

有“网络文学教父”之称的吴文辉已经押对了两次商业革命和技术革命：2005年，押对了互联网大潮中，VIP制度为网络文学阅读和写作提供了可行的商业模式；2008年以后，押对了移动互联网革命中，与中国移动的合作将更广大的读者群和作者群纳入了网文体系中。这一次，他又把宝押在了“互联网+”上。然而，吴文辉所说的“初心”与网文作者和读者的“初心”是否是一回事？“全民阅读”能否剑指初心？

“全民阅读” “初心” “互联网+”

3月10日，在2015年腾讯互动娱乐发布会之前，即将以阅文集团CEO（首席执行官）身份亮相的吴文辉发布了这样一条微博：“有人说阅文在中国阅读业大有可为，其实我没那么霸气。我只是初心未泯，希望数字阅读时代，全民阅读起来。330，我们再谈谈。”而该微博配图的文字文案是：“有人说，网文产业已经江湖一统。其实我没那么自豪，我只是初心未泯。”

该微博话题是腾讯互动娱乐发布会前期宣传的一部分，游戏解说、漫画作者们也在发，然而网文圈对此似乎格外兴奋。一时间，“天蚕土豆”“辰东”“骷髅精灵”等“大神”们都参与了此话题，有人谈创作心路，有人展望网文未来。“初心”二字对于作者们而言，意味着当年他们拿起笔时所期盼的那些美好事物：属于自己的作品，热爱作品的读者，还有丰厚的物质和精神收益。由这一“初心”出发，网文圈内都期待着互动娱乐发布会上吴文辉会有令人惊叹的大手笔。当吴文辉提起“初心”，圈内圈外都会记起，十年前，正是他一手打造了“起点”的VIP收费制度，使得网文有了现在的“江湖”。作者们在期待，吴文辉由“初心”出发的举措能够在未来更好地实现他们的核心诉求：良好的创作环境，更多的作品和版权收益，还有被主流认可的社会地位。

但凡提“初心”，大抵是当下的状况出了问题，需要溯本求源。2014年整个网文产业剧烈震荡，从业者们在盛大系和腾讯系之间摇摆，而最终的结果却是阅文集团一统“江湖”。尽管整个产业仍然热度不减，但一些问题已经显现出来：作者群体呈金字塔分布，顶层的少数“大神”功成名就，大量中下层作者则挣扎在生存线上。从2014年4月开始的“净网”行动使得政治力量空前强势地介入网文圈，网文作家焦虑地希望获得主流的认可。在IP（知识产权）与“泛娱乐”的大潮中，一次次版权出售看似热闹，然而大部分作者乃至网站都在产业链中处于弱势地位，甚至随时可能被剥削和抛弃，自身权益难以得到保障。“初心”对于他们来说，是一次阐明自身立场与诉求的机会，大部分人不过是在承诺自己要好好写书，但经过了2014年一年的风雨，“好好写书”四字已然包含了巨大的重量。

我记得2008年到2013年之间那段网文发展的黄金时代，新类型、新点子层出不穷，每一次翻找“起点”的书库都有惊喜。然而在最近两年，很多老读者都有这样的感受：书越来越难看，有趣的好文越来越少，作品趋于同质化，甚至文字质量都有所下降。这背后是延续十年的“起点模式”的老化：按章收费的阅读模式使得作品长、滥、空的倾向越来越严重，数据压过了作品，“大神”们掌握着话语权，瓜分原有类型的市场，新人新作则需要艰难地在其中找到出头的缝隙。当看到“网文教父”吴文辉再提“初心”，老读者们也精神一振，希望现有的体系能够被重整，有更多有趣的好作品可以出现。

最终，在2015年3月30日的发布会上，吴文辉亮出了招数：“全民阅读”。在这次发布会上，吴文辉表示，“不让作家继续清贫，不让读者无书可看”的网络文学梦想已经实现，集团将面向广阔的数字阅读市场，服务全国用户。“集团将大幅度地扩充内容，投入上亿资金，重点增加网络文学以外的作品。”这一番讲话大有“革命已经成功，同志转移阵地”的意味。作者和读者们都期待着“教父”能在网文圈重整乾坤，然而吴文辉树起了一面宏伟的旗帜，网文反而被放在了边缘。吴文辉的“初心”似乎与网文圈作者和读者朴素的愿望相去甚远，当然，从他的角度想自有他的道理。既然吃不到IP红利，似乎只能转向“全民阅读”。

有一个流行的说法：一家伟大的公司需要至少押对三次商业和技术革命。起点中文网，或者说吴文辉代表的网文产业，目前看来押对了两次。在2005年，押对了互联网大潮中，VIP（高级会员）制度为网络文学阅读和写作提供了可行的商业模式，刺激了网文的内容生产；2008年以后，押对了移动互联网革命中，与中国移动的合作将更广大的读者群和作者群纳入了网文体系中。这两次押宝都为网络文学，或者说是电子媒介的长篇类型小说，找到了最为适合的生产机制与推广渠道，使得读者的诉求与作者的创作更为紧密地结合起来，作者与粉丝之间形成经济与情感的共同体。而“全民阅读”，则是押在了“互联网+”上。这是互联网发展的下一阶段，人人都在谈，大数据、云计算、智能硬件、物联网展示了宏大的愿景。在传统网文生产机制老化、IP产业链助力不足的情况下，“互联网+”可以视为一条破局之道，尽管落实到具体的网文生产机制上仍然需要很多的考量。

然而，“全民阅读”这个大旗实在有点虚了。“全民”几乎等于不设目标用户，然而从渠道而言，网文读者本身内部已经高度细分了。网页阅读、APP（应用程序）阅读和移动基地阅读面对的是三个截然不同读者群，针对不同读者群推送不同类型的网文，这已经是相当宏大的目标了，而“全民阅读”还要把更复杂的读者群体和更多的阅读内容纳入进来，至少我无法想象这一工作应当如何下手。“全民阅读”提供怎样的文？如果要超出网文读者群，将原本非电子阅读、非网文读者群纳入进来，需要以怎样的内容吸引？如果要和智能硬件结合，需要加入怎样的渠道和内容？

微信似乎是一个不错的渠道，至少目前起点正在积极把用户导流向微信渠道，甚至在每部作品的每个更新章节都强插广告，看起来吴文辉和张小龙谈得不错。而在2015年3月30日大会上，吴文辉表示，将以QQ阅读为主，发力移动阅读市场，打通集团内外资源，打造包容PC（个人计算机）、手机、平板电脑、电子书等阅读终端及立体化交互式的“全渠道阅读平台”。“更全的内容，更丰富的平台，更开放多元的合作”，这听起来像是文化部的工作报告，而不是一个刚成立没多久、内外挑战重重的新集团，即便这个新集团背靠着“企鹅”。

“网文教父”升级为“全民阅读教父”，成为政府问计的大佬，在腾讯互娱大会之后再看吴文辉的“初心”，实在是让人有点晕乎。当吴文辉在押宝的时候，普通的读者和作者或许也在押宝，在赌“教父”的“初心”能否为网文带来新的未来，在资本、政治和网文自生力量的博弈中，吴文辉的宏图大志是否能照拂到网文圈芸芸众生那朴素而坚实的小小愿望。如果吴文辉的“初心”能实现作者与读者的“初心”，那么便能激发内容生产的巨大动力，2015年便能像2005年那样，成为传奇的起点；如果不能，那么接下来便会有其他人或者集团来接替新时代“教父”的位置。

作 者： 王恺文，北京大学中文系创意写作专业2014级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网络文学与新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