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文明中的疑惑与抉择:从《柳林风声》看格雷厄姆的田园观

2015-07-17 07:49周望月浙江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杭州310018
名作欣赏 2015年6期
关键词:柳林田园生活格雷厄姆

⊙周望月[浙江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杭州310018]

工业文明中的疑惑与抉择:从《柳林风声》看格雷厄姆的田园观

⊙周望月[浙江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杭州310018]

《柳林风声》作为一部经典儿童文学小说,以其丰富的主题吸引了不同年龄的读者。本文以作者生活的维多利亚时期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冲突为背景,通过《柳林风声》中河鼠、獾对农业文明的忠诚维护,鼹鼠在面对工业文明中体现出的好奇和成长,以及蟾蜍一心想融入工业文明却四处碰壁最后回归田园秩序的叙事描写,指出作者格雷厄姆在工业文明中采取了逃避态度,并在田园文明中获得了自我认同。

《柳林风声》田园观逃避认同

一、引言

《柳林风声》出版于1908年,是英国作家肯尼斯·格雷厄姆(Kenneth Grahame,1859—1932)的代表作之一,也是经典的儿童文学作品。作品一经发表就受到读者好评,1929年该小说已经再版三十次。1933年,英国作家Patrick Chalmers指出虽然格雷厄姆的全部文学产出只有二十万字左右,他已成为当时的文学巨人,因为《柳林风声》已经是英国儿童的必备书籍,也是很多家长生活中的一部分。到2003年,《柳林风声》还是英国BBC大阅读(BBC Big Read)上榜图书。国内外学者从不同角度对该小说进行了不同解读。大多数学者都将它看作是一本描写动物田园生活,具有教育意义的小说,又透露出滑稽的无政府主义。也有从作者的人生经历出发,指出他在创作中营造逃离现实的故事则是一种化解生活压力和烦恼并获得艺术升华的逃避,是一种对理想境界的追寻。随着儿童文学关注儿童成长书写的呼声越来越高,《柳林风声》这一经典儿童小说中四个动物的成长叙事也引起了学者关注。然而,《柳林风声》中隐藏在文字中的作者的田园观却较少被人研究。本文将以英国维多利亚时期工业文明与农业文明的冲突为时代背景,通过作品中河鼠、獾、鼹鼠和蟾蜍四个动物的行为,解读作者隐匿在文字中的逃避工业文明,并在田园文明中获得自我认同的情感。

二、维多利亚时代的工业文明与农业文明的冲突

在格雷厄姆生活的维多利亚时代,英国科技发展达到空前的繁荣,汽船、铁路、汽车等交通运输工具的出现和广泛使用使英国与世界的贸易交流发展迅速,英国迅速成为最强大的“日不落帝国”。工业革命将人们从农业文明带进了工业文明的世界。当时英国在西方国家甚至是整个世界的霸主地位,除了古罗马之外没有其他国家能及。

当时的英国农村经济正转变为工业经济,传统的手工作业变成工厂的规模生产,工业化的浪潮使得英国社会里原有的稳定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方式一去不复返,工业化进程中大量的农村土地城市化,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遭到破坏,当两者之间出现难以逾越的鸿沟时,人们往往会觉得精神空虚,没有了归属感,并产生怀旧和感伤的情绪,作为维多利亚人的格雷厄姆也不例外。格雷厄姆小时候由于失去父母,住在毗邻泰晤士河谷和温莎森林的外婆家,从小与河流、林地的亲密接触,使他对此产生了终生的迷恋和热爱。他对农业文明表现出来的深深依恋之情透过字里行间隐匿在《柳林风声》中,让读者在享受田园美景的同时,感受到作者对工业文明的逃避。

三、农业文明中田园生活的完美诠释

《柳林风声》中有大量富有诗意的散文书写,反映了英国浪漫主义诗人及其自然观对格雷厄姆的影响,包括感悟自然之美、物我想通、自然有灵等。在格雷厄姆眼中,自然是生命的栖息地,他把各种动物安置在特定的自然环境中,如河鼠、水獭、蟾蜍生活在河边,獾、灰兔等生活在森林里,各自享受着大自然馈赠给生命的养分和乐趣。河鼠的河畔景色描写,河鼠在河流中划桨吟诗等都反映了格雷厄姆的田园依恋之情。对獾地下之家的描写以及他的性格特征等等都体现了作者逃避工业社会,并在田园生活中获得自我认同。下面将主要通过河鼠和獾对田园文明的忠贞情感来表现作者的田园观。

1.河鼠的诗意河畔情怀

河鼠的世界在河岸边。他喜欢这里,每天的生活都充满诗意。河鼠是一个极不愿离开家的动物,在他看来,河就如同他的兄弟姐妹,姑姑姨姨和他的伙伴们一样,他的吃喝玩乐,所有的一切都与河密切相关,正如他所说:“它(河)就是我的整个世界;另外的世界,我都不需要。凡是河所不了解的,都不值得了解。很显然,河鼠的话语表现了他从物质上和精神上对田园生活的认同。在河边,他可以划船吟诗、可以享受阳光。作者笔下对河边自然景观的浪漫诗意描写,对鼹鼠初到河边时激动心情的描写,以及河鼠豁达开朗、聪慧宽容性格的描写,这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所生活的河流紧紧相连,是河流造就了河鼠的宽阔胸怀,是河流成就了河鼠的诗人气质,是河流让河鼠拥有了归属感,并找到了自我认同。

河鼠给我们的最深印象便是对河岸的忠诚,并不断地否定外面的世界。他以河岸为荣,将自己贴上“河岸人”的标签。他非但不愿意自己去野林外边,也劝鼹鼠不要去。鼹鼠想出去体验野林中的好奇心不为河鼠所接受,在他看来,即使是想象一下外面的世界都是不可以的。河鼠的诗意情怀在很大程度上契合了作者对田园文明的依恋之情。这种失落的情感也表现在当鼹鼠问及河鼠是否只有他跟河一道时,他的回答:“没有别的人?——咳,这也难怪,你初来乍到嘛,自然不明白。现如今,河上的居民已经拥堵不堪,许多人只好迁走了”。当河鼠谈及许多居民迁走时,他语言中流露出的伤感之情是不言而喻的,这也在一定意义上诠释了工业文明仿佛遥远,却已侵入田园文明之中。

2.獾的执着恋家情怀

獾先生是个极不爱交际的角色,他喜欢整天呆在自己的地下之家,在他看来,除了地下,便没有安全和清净的地方,即使有必要出去一下,也只是为了食物和短时间的游览,没有什么比家更重要。獾先生始终沉浸在自己的田园文明中,也尤其看不惯工业文明社会。他对人类所创造的城市有极深的偏见,这从他的话语中可得到清楚的解释。“很久以前,就在这片野林覆盖的地面上,有过一座城池——人类的城池。他们就在我们站的这地方居住,走路,睡觉,办事……他们是个强大的民族,很富有,很擅长建筑。他们盖得房子经久耐用,因为他们以为,他们的城市是永存不灭的……人们来了,繁荣兴旺了一阵子,大兴土木——过后又离开了。他们照例总是这样来来去去。可是我们始终留下不走。”城市在这里隐喻了人类的工业文明,虽然繁荣昌盛,但在獾看来,这只是一时的繁荣,繁荣过后就归于平静;而獾的家却可以隐喻非常典型的农业文明,虽然没有非常繁荣的景象,却是经久不变的,正如獾始终生活在这地底下,保留着传统的生活方式。

獾对工业文明的排斥另一方面也源于其在农业文明中获得了自我认同。河边的水獭认为,人们遇到麻烦时,十有八九就会找獾,或者獾总会了解情况。在家园附近,獾受到很多动物的尊重,在野林中拥有权威,他的言语中总是隐藏着对于田园生活的满足感以及在田园生活中获得的认同感。当鼹鼠向他倾诉野林中的兔子在他迷路时没有给予帮助时,獾先生马上表现出了野林领导者的风范,一边帮兔子们找理由保护他们作为林中居民的权益,一边让鼹鼠安心:“在这个地区,但凡是我的朋友,都可以畅行无阻,要不然,我就要查明原因何在”。獾在整部小说中都起到了野林权威的作用,包括后来阻止蟾蜍冒险、教训蟾蜍以及帮助蟾蜍最后夺回家园中所扮演的角色。

四、工业文明与农业文明冲突中的疑惑与抉择

在维多利亚时代,工业文明充斥着每一个人的心灵,没有人可以完全逃离工业文化的影响,格雷厄姆也不例外。工业文明的发展给人们带来了很多物质上的诱惑,但是物质生活的改善并没有带来精神生活的同等繁荣。资本主义的发展虽然带来了汽船、火车、汽车等当时先进的科技产品,同时它也带来了美的衰败,艺术的被扼杀,巨大的煤堆,高耸天空的烟囱却代替了美丽的田园风光。格雷厄姆在面对资本主义带来的工业文明中的疑惑和抉择在鼹鼠的好奇和成长,以及蟾蜍的冒险和回归中得到了充分体现。

1.鼹鼠的好奇和成长

鼹鼠非常天真好奇,对他来说,河岸世界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与河岸的美丽风景相比,他的暗无天日的地洞之家变得尤其逊色。他像个非常天真、单纯的孩子,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他到了河鼠的河边后很快成了河鼠的好朋友,跟河鼠一起分享美食,一起划船共享美好时光。但是鼹鼠对一切新奇事物都充满好奇心。因为是第一次划船,他对船桨尤其好奇,不等河鼠同意就自己划起了船,结果船仰人翻。他对新事物极愿尝试的心理也解释了他后来愿意尝试冒险的行为。

鼹鼠的冒险之旅开始于一个寒冷静谧的下午,当河鼠在吟诗打盹的时候,他悄悄地流出暖融融的客厅,欢欢喜喜地朝着野林快步前进。刚进野林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东西令他惊恐,但随着暮色的来临,野林变得恐怖,他开始害怕起来。但是当河鼠找到他时,他慢慢就不再害怕了。随后河鼠和他一起来到蟾蜍的居处时,蟾蜍邀请他们一起坐他的敞篷马车出去旅游,他还是掩饰不住自己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加入了蟾蜍的敞篷马车旅行。然而在旅游出了车祸,他们的马车被汽车撞倒后,他马上意识到工业文明所带来的伤害,并对之产生了排斥心理,思乡之情油然而生。在鼹鼠和河鼠从柳林中回来,路经自己的地下故乡时,他还是停下了脚步。“就在这当儿,一声呼唤,如同点击一般,突然触到了鼹鼠……只一会儿,他就捉住它了,随之而来的是狂潮般涌上心头的回忆。家!这就是他们向他传递的信息!”虽然他离家好久,已经沉浸在新的生活、新鲜的体验中,但那个矮小简陋、陈设贫乏的家确实属于他的。当河鼠请求他继续走路时,他的心被撕裂了。

在小说中,鼹鼠心底对田园生活的热爱也表现在他内心的成长中。一向坚守河畔生活的河鼠有一次被航海鼠的话语诱惑,冲动地想离开自己的家园。但是这并没有得到鼹鼠的支持,取而代之的却是他的极力阻拦。鼹鼠的规劝唤起了河鼠对美丽家园的忠诚之心,打消了出去远航的念想,也令河鼠与喧嚣的工业社会再次隔离。

2.蟾蜍的叛逆和回归

从很多表面叙事结构来看,蟾蜍是一个非常反叛的动物。他极想融入繁华的工业文明中,这似乎与河鼠和獾的完全否定工业社会的观点截然不同。蟾蜍喜欢现代生活,这一点通过他的奇装、汽艇、大篷车、汽车这些维多利亚时期工业发展的成果可以得到证明。蟾蜍虽然有富丽堂皇的蟾宫,但却似乎什么都没有,他总是喜新厌旧。当他邀请河鼠一起去旅行时遭到拒绝后,他说:“你总不能一辈子守着你那条乏味的臭烘烘的老河,成天呆在河岸上的一个洞里,呆在船上吧?我想让你见见世面。”这里的“世面”其实就是蟾蜍对田园生活的叛逆。他的朋友们没有一个赞同他出去外面世界冒险,当他在遭遇马车车祸时,竟燃起了对汽车的狂热情感,并挥霍着父亲留下的钱财,买了一辆新汽车准备遨游世界时,獾、鼹鼠和水鼠及时赶到,并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的出行。蟾蜍无奈之下被他们关在房间里,并遭到软禁。獾、鼹鼠和水鼠的阻止其实也传达了一种信息:“生在田园中的人就应该像一个田园人”。但那时的蟾蜍一心要接受工业文明,被朋友们认为是得了疯病。然而,天生爱冒险、追求新鲜事物的蟾蜍并没有因为软禁而舍弃驾车出行的想法,最后他还是成功地骗过了河鼠,顺利逃出了他的蟾宫。

然而,当蟾蜍偷车撞人被判入狱时,他顿时成了“整个欢乐的英格兰国土上最坚固的城堡里最戒备森严、最隐秘的地牢里一个可怜无助的囚犯”。蟾蜍的锒铛入狱也隐喻了作者对工业文明的一种逃避,在工业文明中,一不小心便会处处碰壁,遭受常人难以想象的痛苦折磨。这也在蟾蜍入狱后流下心酸眼泪,完全陷入绝望时的心情中得以体现,“老獾多明智啊,河鼠多机灵啊,鼹鼠多懂事啊”。这里蟾蜍的绝望心情也体现了身处工业社会中的人们,虽然可以见识到当时非常高科技物品,但是生命和自由却因此受到禁锢和威胁,离开了原来赖以生存的田园生活,他们往往会没有归属感,感到孤独、无助。通过一系列的冒险逃生事件,并在朋友们的帮助下夺回蟾宫后,蟾蜍没有继续追逐工业文明中的喧嚣生活,他意识到了自己接受新事物的鲁莽,并学会了维护田园秩序。这就意味着,无论格雷厄姆的内心是否曾经涌过一丝接受工业文明的涟漪,但他已经深深地被刻上了田园文明的烙印,只有在田园生活中才能找到他的归属感。

四、结语

在《柳林风声》中,四个动物的语言、行为和心理表征象征性地阐释了作者格林厄姆对工业文明的逃避,以及对农业文明的崇尚。儿童文学作品通常由很多象征性的叙述话语构成,象征性的叙述话语通常矛盾重重并且包涵多层含义,要阐释清楚其社会意义往往充满困难。但读者应当去克服这些困难,因为作者在创作童话故事以及幻想作品时,总是通过巧妙地构思情节、人物和母题,使它们看上去与我们的日常现实之间仿佛没有什么联系,但实际上它们却具有比我们所认识到的更多的关联性。

小说中河鼠和老獾比较直白地表达自己对家园的热爱以及对外面冒险生活的拒绝。鼹鼠虽在一定程度上对冒险生活表现出好奇心理,但通过独自野林冒险和参与蟾蜍冒险事件后很快意识到自己的鲁莽和无知,他的思乡情结通过他经过家门时的生动心理刻画形象地展现出来,这种田园情结也表现在后来他帮助蟾蜍夺回蟾宫的智慧中。蟾蜍虽曾经为了自己的兴趣,勇敢地离开家园,融入喧嚣生活,但经历了偷车入狱、艰难逃狱以及家园被占一系列事件以后,他深深地意识到自己对家园的热爱,并回归了田园生活。当我们审视维多利亚时期的时代背景,便可以从这些动物的行为和心理活动中找到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之间的冲突,从船、汽艇、汽车等看似无关联的象征性符号中找到作者在面对工业文明时内心的疑惑和矛盾,从河畔美景、蟾宫等象征性符号中感受作者对田园文明的怀旧情感,他逃避了工业文明,并在野林秩序的维护中找到了田园文明中的自我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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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望月,浙江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外国儿童文学、外国儿童文学翻译研究。

编辑:郭子君E-mail:guozijun0823@163.com

本文系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文学作品对儿童诚信品质生成的影响机理、演化路径及干预机制研究(14NDJC108YB)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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