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星
记得是1980年年末的一天,北风呼啸,天寒地冻。
我正坐在23号院三楼的卧室里看书,忽然听到“叮……当……当,叮……当……当”铁片击打的声音,紧接着“磨剪子嘞……戗菜刀……”的吆喝声划过长空,由远而近,从声音判断,磨刀人已经来到我们院门口。
我马上拿了一大一小两把剪子下楼,磨刀师傅果然在大门口架起了摊位。他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佝偻着背,身材不算很高,很瘦,脸色黑里带着青紫,头上戴着一顶破帽,却遮不住额前花白的头发。
我是第一个出现在他面前的人。“磨两把剪子多少钱?”我问。“一把三角,两把六角。”“磨两把五角行吗?”他有点迟疑:“不行。”“那我不磨了。”“好吧,五角就五角!”他手法很熟练,三下两下就把两把剪子磨得锋利锃亮。可能是中午各家都在吃午饭,顾客很少。
這时,天气阴沉,下起了小雪。我回到家,阿姨正好蒸了两屉馒头。我心想,磨刀人还没有吃饭,便赶紧拿了两个馒头下楼。到大门口一看,不见了磨刀人的踪影。我追到小路口左右张望,也听不见他的吆喝声,我非常失望。
我为什么要少给他一角钱呢?其实,我并不介意这一角钱。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出来揽活,也许是他老母亲病在床上等钱买药,也许是为孙子攒钱交学费……他这么困难,我为什么要讨价还价扣他一角钱呢!
我站在路口,盼他再回来,好还他一角钱,让他吃上两个热馒头。可是,他再也没回来。我两手握着的馒头已经冰凉,我张着嘴,两眼凝视着天空,僵直地站在路口,怅然若失,忘了回家。
三十多年过去了,每每忆起这件事,我内疚,我懊悔!在美国,售货都是明码标价,不兴砍价,我们为什么要砍价呢?其实,卖家心里有数,再怎么砍,他也不吃亏。买家砍下价后很得意,但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何必要虚设这道生意经捉弄人。还是去掉这些虚拟的东西,除掉社会陋习,来点实在的好,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简单点,以诚信相待。倘若这样,就不至于像我欠了磨刀人的一笔情债,几十年挥之不去,至今让我心里不安。
(摘自2014年10月31日《杂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