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名
一个月前,当了一年保姆的李桂敏终于攒齐了10874块钱的学费。经过体检、面试,她终于迈入了那所她向往已久的管家学校。
大学毕业后,李桂敏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北京做家政,也就是大众口中的“保姆”。不过,管家学校里的老师告诉她,“保姆”是一个非常过时的说法。正确的称呼应该叫管家服务师,是受管家管理的、从事家庭清洁工作的家政服务人员。
也就是在这一年,李桂敏接触到了“管家”这个职业,也找到了要往下走的路。
大学生当“保姆”
李桂敏加入的是一个五人的管家团队,其中有一名管家,两名幼儿成长师,一名厨师,还有一名保洁。雇主是一对海归夫妻,有两个小孩,房子是一栋五百多平的双层别墅,外加一个院落。李桂敏就是那名保洁员。
每天早上六点半,李桂敏换上工作制服,站在一层大厅等待管家分派工作。管家是一位30岁出头的男士,做事有一套标准流程。每天他拿着一叠表格,仔细记录家庭情况。李桂敏的工作安排也被列在表格上。一般来说,她的清洁工作分为简单清洁、日常清洁和彻底清洁。管家制定了相应的清洁日计划、周计划和月计划。她从来不敢怠慢,管家的考核非常严苛,甚至连电视机后面的凹槽和螺丝钉都会检查。
刚去的时候,李桂敏不敢说话。后来她学会了礼仪,雇主回来,她站在门口迎接,露出恰当的微笑,然后帮雇主挂外套,沏茶,端茶,这些都是从管家那儿学来的。
界限始终是分明的。她是管家团队最底端的那一层,没有资格直接和雇主说话,只有管家可以。雇主回来,管家向雇主汇报家里的情况,然后雇主向他征求意见:饮食上有哪些注意的地方,过段时间想要出门旅行,行程怎么安排,甚至,他们会聊起最近的时事政治,无论雇主抛出什么问题,这位管家总能优雅地接住。他微妙地拿捏着主人和仆人之间的落差感,把朋友和服务融为一体,所有这些都令李桂敏心生仰慕。
李桂敏一直在细心观察身边这位管家,暗暗留意他的言谈举止。他们平常不住在一起。管家单独住在一间大卧室,她和厨师住在一层的一个房间,按照规矩,没有管家许可她是不能上二层走动的。幼儿成长师一般和小孩睡在一起,因此也比她住得好。
这就是北京一座别墅豪宅里的阶层分野,它也或多或少代表了很多中国宅院的生态。宅院的主人是不可抵达的生活在优渥天堂的人群,他们雇佣一个管家团队打理他们的日常起居,维持一所体面的宅院。而管家是离财富最近的那个人。
李桂敏的理想就是成为这样一种人,一名被雇主持久依赖和欣赏的管家。
英式管家到中国
在中国,这样的“管家”概念最近几年才兴起,主要来自英国。英式管家通常是男性,负责掌管整个家庭的日常运行,包括餐厅、酒窖、餐具室,有客人来则需要负责接待,举办宴会。一个资深的管家,在家里地位仅次于主人。如果主人的房子非常多,他甚至会参与处理一些房地产和金融事务。
某种程度上,管家是上流社会的一员。但是,20世纪以来,随着社会阶层、观念的变化,欧美的管家急剧减少。有数据显示,到1980年代中期,英国的管家不过百人。此时,“管家”产业转向另外一些地方,比如中国。
进入中国之后,“管家”的形态也发生了变化。有一个最明显的区别是,在北京的这所管家学校,90%以上的学员都是女J陛。
刘美妤2003年创办了这所管家学校,她说:“当时中国并没有管家行业,有的无非就是家政。家政公司非常不正规,没有正规的门面店,都是开在住宅或者很隐蔽的小办公楼里面,一两个房间一张桌子两部电话,都是老大爷老大妈没什么事儿干了,开始做家政,就是介绍保姆。”
管家行业的兴起和中国富裕阶层的出现密不可分。如果按照100万美元的流动资产标准来计算,2003年,在中国达到这个数字的有23.6万人,而到2013年,已经超过了100万。仅在北京,拥有千万资产的家庭就有18.4万。按照胡润财富报告,中国富裕阶层有一些共同的特征,比如平均拥有三辆车,四块表,每年平均出国2.8次,休闲时喜欢旅游、品茶,运动则喜欢游泳和高尔夫,1%有私人医生。
工作与生活
要找到一位从管家学校毕业、并已经拥有一两年管家经验的学员并不容易,一旦進入客户家庭,管家几乎没有单独外出的机会。更忌讳的是,在工作时间给她们打电话是非常失礼的冒犯。北京人王姐算是颇为例外的一位。
她的第一份工作,是服务一对70多岁的老年夫妻。老人吃饭不算讲究,每天早上她熬一锅粥,剥好蒜和花生米,放在两个碟子里,然后蒸两只从大连空运过来的海参,中午做些家常菜,晚上老人吃得极少或者干脆喝点酸奶。每天下午,她开着家里的白色奔驰,带着老两口出门转两个小时,一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每周车号的限行日,就是她的休息日。对于一名家政人员来说,这样的工作算是极其舒适的。
在工作的过程中,王姐注意到工种的重要性。虽然同属家政行业,因工种不同,职位也有高低之分。服侍老人是最吃力不讨好的一份工作,老人脾气大,待遇也最低。幼儿成长师的待遇比一般的家政人员要高,因为需要早教的技巧和一定的学历,而在金字塔最顶尖的,则是管家,待遇高并受人尊重。王姐觉得,以她的能力,做管家是理所应当的事JI青。
在管家学校,王姐报了高级管理班,并开始明确自己的职业规划。
一个女老板找到王姐,问她愿不愿意做她的贴身管家。与管家团队入户不同,贴身管家没有可供差遣的管家服务师。王姐同意了。
女老板租了两套公寓,楼下的一套用来招待客人,自己一般住楼上那套房子。她的丈夫在美国,儿子在加拿大读书,隔几个月回国才能见面。女老板经常出差,王姐就负责订机票或者火车票,开车接送。女老板有三辆车,一辆保时捷卡宴,一辆敞篷奔驰,王姐开那辆较次的车,奥迪A6。
女老板话不多,平时对待下属非常严厉,但对王姐,她很放心。王姐做事细心,懂得分寸。她一般只在楼下的那套房子活动,进入房间,第一件事是换上工作用的家居服,然后清点储藏间里的食物和酒水。女老板出行用的行李箱,王姐整理完毕以后,会用一根丝带在把手上打个结,以方便主人认领。逢年过节,她也会去商场替老板挑选礼品。
一次,有客人到家里做客。结束后,一位客人打算顺两瓶茅台酒回去,被她发现了。王姐告诉客人:“我是管这个家的,出现这种事情我不能轻易放你走。”此后,家里再也没有出现丢东西的事情了。
和李桂敏对管家职业充满期待的神情不同,王姐对这份工作有些倦怠。两年后,女老板移居国外,在这之后,陆续有好几位雇主找到她,其中有一户全家移民悉尼,希望把王姐接到悉尼帮忙管理家庭。王姐都拒绝了。一旦进入家庭,她就失去了私人时间,全部的心思都得放在别人的家庭上。她今年53岁了,2002年离婚之后,单身了十多年,她希望能找一个对象结婚,过过自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