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姐

江春娇

王姐，在我21岁刚上班的时候，她已经是快四十岁的中年女人。在美女如云的商场，大长脸三角眼，大板牙还是拧着劲长的王姐简直就是最丑的一个。但是王姐却是一个浑身长满幽默细胞的女人，经常会把我们这帮姐妹逗得哈哈傻笑。如果王姐休息一天不来，那么我们会一个个无精打采感觉没意思透了。

炎热的夏天，王姐总是鼓动我们大家抓阄买雪糕来解闷。小纸条上总是写的这三样：出钱，跑腿，白吃。无论是和谁抓，王姐不是出钱就是跑腿，就是不知道白吃是什么滋味？最可笑的一次是，王姐写了三个条，和我还有另外一个女生抓。字条上是：毛呢大衣，毛料，麻袋片。王姐抓到的是麻袋片。再写三个条：饺子，米饭，糊涂粥。结果王姐又抓到了糊涂粥。我说，好么，你披着麻袋片，喝着糊涂粥，这是什么形象啊？王姐倒是聪明，说，这不是要饭婆吗？

对抓阄严重上瘾的王姐曾经对我们说起，她那相比较长得比她好看得多的老公，在家特别能熊她。比如，碰到家里有新饭和剩饭的时候，两个人抓阄，一个写“吃新饭”一个写“吃剩饭”，王姐每次都抓到吃剩饭那个条。遇到都不爱刷碗的时候，也是老办法，抓阄。王姐总是抓到“干活”的条。这样次数多了，认为自己手气不好的王姐总感觉怪怪的。于是，又一次抓阄之后，王姐把老公刚要撕碎的小字条抢到手，结果一看都是一样的，于是，盛怒的王姐扣除了老公一月的零花钱。

其实王姐是相当会过日子的人。比如，王姐在我们化妆品专柜买生活用品，最廉价的不过三元一瓶的洗涤剂。因为塑料瓶子不透明，看不出哪瓶多一点哪瓶少一点，于是，打开盖，拿出一只眼睛对着瓶内扫描。看了几瓶，拿捏不准哪瓶更多一点点，于是，手捏一下，一使劲，洗涤剂一下子窜出一杆蒙住了王姐那只正在努力工作的眼睛上。王姐嗷的一声，扔了瓶子就开始擦眼睛，越擦越痛，最后，上医院看急诊，花了几十元把眼睛清洗干净又买的眼药水。回来之后的王姐，看着我们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气得只是骂自己的倒霉。不过她竟然自嘲地唱起了小调，只是深情地看了你一眼，就看走了买十瓶洗涤剂的钱！

王姐最爱吃冷面。可是，王姐舍不得买几元一碗的冷面，于是，就买五毛钱的一个馒头，厚着脸皮上冷面馆要一大碗冷面汤，能喝得底朝天。即使，实在是馋得受不了，也只是买碗冷面，绝对不会买一盘辣菜吃。王姐之所以这样虐待自己的食欲，是因为，王姐不甘心看着别人都住上了高楼，自己家还住低矮的小平房。于是，为了楼房这样的梦想，王姐简直就是零消费的人生。

王姐的老公年轻的时候贫穷落魄，于是，娶了当时做营业员的王姐。等到中年当上了一个小领导，于是就看不上长相粗糙的王姐了，且毫不吝啬地把讥讽挂在嘴上。一次，王姐下班了往家走，快到胡同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人在光天化日之下露出崛起的生殖器，看到王姐走近了更加的起劲。眼睛有些近视的王姐看不清楚，想这男人在鼓捣什么呢？再走近一些一看，结果吓得妈呀一声，扔了自行车就往家里跑。王姐在家吃饭的老公，听王姐这样一说，拎着一把铁锹就跑出去，哪里还有影子？失望而归的王姐老公竟然这样骂道，你个花痴！长成这样了还自作多情！以为你是美女呢！男人看到你就要耍流氓！

王姐说这些的时候没有一点的难堪，我们都为姐夫这样的尖酸刻薄忿忿不平，她却是连说带笑，就差肚子乐岔气了。

后来我们都惨遭下岗。王姐直接承包了自己的牙膏柜台。我经常去看望王姐。记得一次她亲妹妹去看她，被她鼓动买两把最贵的牙刷，一个几十元，其实不过是几元钱上回来的。妹妹走后，我问，你怎么这样黑自己家人？王姐美滋滋地说，你不知道，她老公做大买卖，家里不缺钱！还有一次，遇到一个算命先生来游荡，王姐好奇算了一卦，结果抽出的签上这样写道：今天攒明天攒，攒的钱买把伞，一阵大风过，剩个空伞杆。王姐抽到这样不吉利的挂签，气急败坏，说什么也不给算命先生钱。两个人差点吵起来。后来，不过是当年的年末，王姐家一把大火，烧干净了所有财产。

但是，王姐是多么乐观的女人！她是那么有信心的女人，看到谁，尤其是我们当年这些同事，仍是笑嘻嘻的。我们商场重新建成更大的商场之后，所有的老员工都回去上班，基本上都安排了好工作，管理人员，财务人员，或者各个部门的经理，那些营业员都是后来招聘的合同工。看不到王姐，我以为，那样的年龄也许已经退休。一次，逛商场，无意中，一个正在卖力擦地的卫生员抬起头来，一看，竟是王姐！我说，王姐，你怎么回来干这样的活啊？王姐一脸的气愤说，x他妈的，咱也不年轻漂亮不会陪领导睡觉，也不舍得掏钱送礼，只能干这没人稀干的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