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特街的女人们》中黑人女性恐女同性恋心理探析

2015-07-05 16:33陈雪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5年8期

陈雪

摘 要:《布鲁斯特街的女人们》是一部聚焦于黑人女性社区的小说。本文从黑人女性主义和激进女权主义的视角出发,以小说中黑人女同性恋洛瑞安妮的死亡悲剧为切入点,通过分析社区恐女同性恋心理产生的原因及黑人女同性爱的本质指出黑人女同性爱与黑人女性之间的姐妹情谊没有根本区别,都反映了黑人女性在男权社会压迫下的相互扶持和关爱。

关键词:《布鲁斯特街的女人们》 恐女同性恋 黑人女同性爱 姐妹情谊

《布鲁斯特街的女人们》(The Women of Brewster Place)是美国当代著名非裔女作家格罗丽亚·内勒(Gloria Naylor, 1950— )的处女作,也是内勒最知名的代表作。小说一经发表就引发评论界热议并一举斩获1983年美国国家图书奖。小说结构独特,由七个彼此独立又相互交织的故事组成,讲述了居住于布鲁斯特街的黑人女性的故事。除去第七部分的社区聚会,小说前五个章节分别围绕一位黑人女性展开并以其名字命名。只有第六章节被命名为《那两位》。由于她们的女同性恋身份,洛瑞安妮和特里萨得不到其他黑人女性的认同,受到社区的排挤和孤立,最终导致洛瑞安妮死亡悲剧的发生。作为一部聚焦于黑人女性社区的小说,黑人女性之间的姐妹情谊是小说的重要主题之一,也在小说其他部分得到重要体现。但在《那两位》中,这种姐妹情谊却缺失了,代之以排斥、恐惧甚至厌恶。

一、姐妹情谊的缺失

为外界所遗忘的布鲁斯特街是小说中黑人女性历经颠沛流离后无可奈何的选择。而将社区与外界社会隔绝的砖墙一方面将小说视角局限于黑人社区内部,另一方面则象征着社区黑人女性的生存困境。黑人女性不仅被主流社会隔离而边缘化,还要忍受黑人男性的统治和压迫。小说中的女性几乎无一幸免。困于社会和黑人男性的樊笼之中,黑人女性相互之间的关爱成为她们生存的重要支撑。内勒在小说中颂扬了这种爱的力量,它为黑人女性治愈伤口,为她们带来内心的平静和完整。玛蒂正是这种力量的集中体现。当一向高傲自信的伊塔遭受沉重打击,垂头丧气地回到布鲁斯特街时,却隐约听到玛蒂窗口飘出自己喜欢的音乐。看到窗口透出的灯光,伊塔笑了,因为迎接她的是玛蒂的爱和关怀,以及对新生活的希望。希尔因为女儿的夭折陷入痛苦和绝望,也是玛蒂用爱将希尔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使希尔在眼泪中释放压抑的内心,勇敢开始新的生活。因此,社区黑人女性之间的关爱和支持为彼此在痛苦和绝望中带来了慰藉和希望。然而面对洛瑞安妮和特里萨, 她们却冷漠相向,甚至感到恐惧和厌恶。甚至一向宽容的社区母亲玛蒂也选择了沉默。

不同于小说其他章节,洛瑞安妮和特里萨的故事并没有以她们的名字命名,而是被命名为《那两位》。而在正式展开对她们的介绍之前,作者以社区其他女性的视角详细地描述了她们的生活。这表明社区对两人的孤立及对其身份的否定。社区把两人视为害群之马,监视她们,非议她们,排斥她们。社区的排斥和孤立无疑也催发了以西西·贝克为首的街区小混混对洛瑞安妮的敌意,让他们找到强暴洛瑞安妮的借口。芭芭拉·克里斯蒂安认为,造成洛瑞安妮悲剧的不仅仅是那些黑人男性,还有整个社区,因为它将洛瑞安妮置于一个易攻击的替罪羊的处境中。[1] 对洛瑞安妮而言,社区不仅没有提供她所渴望的爱与支持,还成为她悲剧的同谋。

二、社区恐女同性恋心理成因

不同于坦然接受自我,无惧外界眼光的特里萨,敏感柔顺的洛瑞安妮十分渴望融入社区,与社区其他黑人女性建立友谊。因为其女同性恋身份,洛瑞安妮的父亲视她为家族耻辱,将她赶出家门并断绝关系。为躲避外界非议,洛瑞安妮和特里萨不停地搬家。同社区其他黑人女性一样,布鲁斯特街是她们最后的选择和希望。洛瑞安妮以为“黑人女性”这一共同身份会让社区其他黑人女性更好地理解和同情自己,然而正是身为黑人女性所忍受的压迫和痛苦使她们更加敌视洛瑞安妮。黑人女性既要忍受白人社会的歧视,又因为性别受到黑人男性的压迫。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的双重压迫使黑人女性对她们所拥有的唯一特权——异性恋——变得无比渴望。芭芭拉·史密斯道出了大多数黑人女性的心声:“我们没有种族特权,没有性别特权,除少数人外,我们没有阶级特权。因此,保持异性恋是我们最后的希望。”[2] 在街区会议上,当索菲娅对洛瑞安妮发起攻击时,其他人的表情除了轻微的惊讶,更多的是一种期盼已久的满足。因为在洛瑞安妮面前她们体验到一种优越感,她们不再是受歧视的少数和弱者。社区能接受来自不同社会阶层的克里斯蒂娜,能忍受与不同男性来往的李可拉,却唯独拒绝起初在她们看来是好女孩的“那两位”。洛瑞安妮沦为社区其他黑人女性维护和享受自身唯一特权的牺牲品。

而异性恋在黑人女性中成为一种特权揭示出社区对女同性恋排斥的更深层次的原因: 黑人女性对男权文化制度下强制异性恋标准的内化。社区中以索菲娅为代表的大多数黑人女性之所以能理直气壮地对洛瑞安妮进行讨伐是因为她们认为自己和“那两位”不可能都是正确的,而衡量正确与否的标准就是男权文化体制对女性主体的构建,而异性恋只是众多标准之一。小说中的黑人女性无一能摆脱这一构建和束缚。玛蒂一生对自我身份的确立始终围绕着男性,不管是顺从的女儿,甜蜜的情人还是无私的母亲。即使勇敢叛逆如伊塔也只能将自我价值定义为寻觅前程远大的夫婿。两人性格迥异却殊途同归都终老于布鲁斯特街的根本原因在于,同社区中大多数黑人女性一样,她们都囿于男权文化对女性的构建中。更可悲的是,她们将这些标准内化并成为其捍卫者。当她们认为洛瑞安妮的女同性恋身份违背了这些标准时,她们群起而攻之。而这种内化的实质是男权社会对女性意识形态的操控。

三、黑人女同性爱的本质

以艾德里安娜·里奇为代表的激进女权主义者认为女同性恋是女性的自我解放及对男权社会的反抗。里奇对女同性恋主义是这样界定的:“它是一种自我欲望的意识;最重要的是选择自己;它可以指两名妇女之间最原始的感情,一种在这世界上普遍被浅薄贬低、扭曲异化或罪恶所笼罩中的强烈感情。”[3]由此看来,女同性恋主义是对男权文化体制所构建的女性角色的解构及女性对自我身份的认同。而男权文化体制对女同性恋的扭曲和贬低反映了男权社会因女同性恋所产生的危机感,因为女同性恋身份的确立直接威胁到男性权力的重要象征——阴茎。对于黑人男性尤为如此。小說中本的妻子对他的指责反映了大部分黑人男性所面临的困境。即使摆脱了奴隶制的枷锁,黑人男性仍然难以在白人主导的社会立足。他们无法为妻儿提供稳定富足、免于奴役的生活,也就不可能在白人主导的男权文化中确立自己的男性身份。由此积压的愤怒和失落让黑人男性更加迫切地渴望建立对黑人女性的统治。象征男性力量的阴茎成为黑人男性维系自我尊严和权威的救命稻草。以西西·贝克为首的社区的小混混不能容忍洛瑞安妮的女同性恋身份,因为这意味她摆脱了他们的统治,是对他们仅存的男性尊严和权威的蔑视和威胁。为确立自己的男性力量,他们残忍地轮奸了洛瑞安妮。这说明黑人女同性恋同广大处于社会边缘的黑人女性一样,都是男权社会统治下的受害者。黑人女同性恋的处境甚至更为悲惨,因为她们还被其他黑人女性排斥。然而,小说中内勒借玛蒂之口指出黑人女同性恋与异性恋的黑人女性没有根本差别,而黑人女同性爱与黑人女性之间的姐妹情谊本质上是一样的。

在玛蒂看来,她自己也深爱着一些女人:在她走投无路时收容她的爱娃小姐,命运多蹇、她视为己出的希尔以及张扬乐观的伊塔。在社会的夹缝中她们为彼此提供温暖、抚慰和依靠。玛蒂认为她们之间的爱甚于男女之爱,与“那两位”之间的爱“根本上没有什么不同”。[4] 莉丽莲·菲德曼曾如此定义女同性爱:“‘女同性爱所描述的是这样一种关系,即两个女子互相表达最强烈的情感与爱慕。性,或多或少是她们关系中的一部分,或者她们之间也可能完全没有性接触。由于彼此相爱,她们长时间在一起并分享生活的种种。”[5]在菲德曼看来,相对于可有可无的性,女同性爱更重要的是在生活中相互关心和照料,在精神上给予彼此支持和慰藉。洛瑞安妮和特里萨因为惩罚了偷窥她们的索菲娅而相视大笑的场景让人不仅联想起玛蒂和伊塔因为愚弄了一个负心汉而爆发的一阵阵笑声。这些笑声都传达出一种分担、勉励及在爱中衍生的對生活的希望。其实无论是女同性恋之间的爱还是黑人女性之间的姐妹之爱都强调黑人女性在压迫和苦难中要相互扶持,互相关爱。因此,两者没有根本区别。

四、结语

洛瑞安妮的悲剧刺痛并惊醒了社区中的黑人女性。她们总会梦到她,梦中有时甚至分不清彼此。这一方面是出于她们内心对洛瑞安妮的愧疚,但更重要的是她们切身体会到洛瑞安妮作为黑人女性所遭受的痛苦。作为黑人女性她们是一样的,都深受白人社会和黑人男性的双重压迫。因此所有的黑人女性应该团结起来,互相关爱,构建真正自由和完整的自我。小说结尾章节描绘的场景——社区所有黑人女性,包括特里萨一起拆除将社区与外界隔绝的砖墙——虽然只是玛蒂的梦境,却表达了内勒对所有黑人女性团结友爱这一梦想实现的美好期望。

参考文献

[1] Christian,Barbara.Black Feminist Criticism[M].New York:Pergamon Press Inc.,1985:196.

[2] Smith,Barbara.Towards a Black Feminist Criticism[A]//The Critical Tradition:Classic Texts and Contemporary Trends[C].Eds. David H.Richter.New York:Queens College of the City University of New York,2007:1608.

[3] Rich,Adrienne.On Lies,Secrets,and Silence:Selected Prose,1966—1978[M].New York:W.W.Norton,1979:200.

[4] Naylor,Gloria.The Women of Brewster Place[M].New York:Penguin Books,1983:141.

[5] Zimmerman,Bonnie.What Has Never Been:An Overview of Lesbian Feminist Literary Criticism[A]//Feminism:An Anthology of Literary Theroy and Criticism[C].Eds. Robyn R.Warhol and Diane Price Herndl.New Brunswick,New Jersey:Rutgers University Press,1997:81.

[6] 林文静.姐妹情谊:一个被延缓的梦——解读格罗丽亚·内勒小说《布鲁斯特接的女人们》[J].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报,2008(10):29-34.

[7] 薛小惠.《紫色》中的黑人女同性恋主义剖析[J].外语教学,2007(5):62-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