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宋江杀惜之动机在《宣和遗事》与《水浒传》中的差异

2015-07-05 07:17马郢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5年8期
关键词:水浒传

马郢

摘 要:宋江杀惜这一情节在《宣和遗事》与《水浒传》中均有体现,但在两部著作中,宋江杀惜的动机却不尽相同。比较而言,《水浒传》中对于宋江的杀人动机的处理使宋江这一人物形象更加深刻而立体,其杀死阎婆惜的动机暗藏着他的高明与悲哀。宋江是《水浒传》的主人公,他的悲哀也影射了整部作品中众生群像的悲哀;对他的悲哀进行解读,也有助于探究《水浒传》这部巨著的精神内核。

关键词:《水浒传》 《宣和遗事》 宋江杀惜

宋江杀惜,即宋江杀死阎婆惜。此情节在《宣和遗事》与《水浒传》中均有体现。

人物都是宋江和阎婆惜,事件都是前者杀掉后者,结果也都是宋江杀人获罪上梁山,然而动机却是不尽相同。

《宣和遗事》如是交代:“宋江……却见故人阎婆惜又与吴伟打暖,更不采着。宋江一见了吴伟两个,正在偎倚,便一条忿气,怒发冲冠,将起一柄刀,把阎婆惜、吴伟两个杀了……”杀人的动机一目了然,撞破小妾与其情人勾搭成奸,怒而杀之。

《水滸传》却是如此着墨:“宋江听了公厅两字,怒气直起……那婆娘见宋江抢刀在手,叫:‘黑三郎杀人也!只这一声,提起宋江这个念头来。那一肚皮气,正没出处。婆惜却叫第二声时,宋江左手早按住那婆娘,右手却早刀落……”可见宋江是听了“公厅”二字方才恶向胆边生,又经阎婆惜“黑三郎杀人啦”一嚷,终于痛下杀手。杀人动机复杂,不好单一定论,然而有一点可以确定,即非《宣和遗事》所述的情杀。

个人看法,单就杀人动机的设置而言,《水浒传》要胜过《宣和遗事》。相较于《宣和遗事》《水浒传》中宋江这一人物形象显然更加深刻而立体,其杀死阎婆惜的动机尤为耐人寻味,最初的不杀暗藏着他的高明,而最终的杀则暗示了他的悲哀。

宋江的高明之处在于,他不是因计较女人不忠而杀人。因女子浪荡红杏出墙而杀之,在当时本也不算奇闻,《宣和遗事》中一条忿气的宋江便是如此。然而若是如此而已,就与武松枭嫂、杨雄剐妻并无不同,想来也乏善可陈。《水浒传》中的宋江之所以高明,不是在于杀,而是在于不杀。

若有不齿,若有忿恨,且不是正说明了心中在意?然而君可见《水浒传》中的宋江,因遗失招文袋而遭到阎婆惜要挟,面对她提出的改嫁张文远的无理条件,不假思索便是“这个依得”。妻子与他人通奸,无论古今中外,于男人而言都是关乎尊严的耻辱之事。当然,宋江自不是不在意这份身为男人的尊严,只不过在他看来,这位“又不是我父母匹配的妻室”的勉勉强强收在名下的阎婆惜,不过是一介低贱的外室小妾,酒色娼妓仅此而已,人尽可夫何谈妇道?纵是与什么张三李四暗结私情,本也不算是损伤了自己的颜面,只因她根本不配来损伤自己的颜面。

坊间流传有这样一句戏言:“水浒之中,没有爱情只有奸情,没有女人只有荡妇。”虽说有失偏颇,但从中或可窥见《水浒传》的某些价值取向。

立足《水浒传》的价值体系看女人,红颜祸水,美色误事,是以对女性的态度,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一个人的命途。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追根问底是心中有美人。然而对宋江而言,美人根本就不算是一个关卡。诚然,他并非不近女色,想那初收阎婆惜时,他不也是“夜夜与婆惜一同歇卧”,然而后来也终是“渐渐来得慢了……原来宋江是个好汉,只爱学使枪棒,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便是三打祝家庄时,颇为喜欢的一丈青亦可收作义妹再大大方方许给矮脚虎去笼络人心——这便是宋江,既有凡人的七情六欲,又能趋利避害,以超出凡人的能力去把控这七情六欲,这正是他不可忽视的过人之处。

宋江不致身陷女性的泥沼,也是拜他对女性的态度所赐——不屑不念不重视——这既是他对阎婆惜的态度,也正是他对女色所持有的态度。这一态度,即便是要深究,其实由衷无意也好,虚伪作态也罢,终归不得不称之为高明。文武不才却德高望重,面黑身矮却备受拥戴,宋江之所以为宋江,正是在于他的确有着非凡的个人能力和人格魅力,而他在女性问题上的高明,或许也可以视作他能力与魅力的构成要素之一。

《水浒传》中,便是这样一位高明过人的宋公明,在与阎婆惜周旋前期也算是不失淡定,却在听了“公厅”二字后怒不可遏,心烦意乱之下终于杀人。这一杀,便令他的悲哀暴露无遗——宋江听闻“公厅”二字而燃起的愤怒,追根究底是由恐惧而生。他是忌惮私通贼寇的罪名,才致慌乱失了方寸。

不能有悖王法,不能违逆正道,对于当时还身为押司的宋江而言,便是底线,亦是根植他心间不可动摇的价值观。无论是在甘犯王法通风报信的曾经,还是在逼上梁山落草为寇的日后,他始终只是渴望着通过体制内的“正道”实现个人价值,这也是他内心唯一认可的自我实现方式。水泊梁山呼风唤雨何等气魄,然而也都不算圆满,纵是此身已为贼寇,日日夜夜心心念念仍是“早招安,心方足”,功成名就,封妻荫子,才可称此生无憾。

这就是宋江,这就是宋江的悲哀。悲哀便是,胸怀鸿鹄之志奈何人微言轻,进则备受排挤抑或同流合污;退则碌碌无为抑或造反不忠。时代如此,世道如此,一生辗转正应了一句戏谑:“若要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人之悲哀,若是缘于个人的局限,或许尚可挣扎一番;然而这份局限,却是为时代所赋予,是要与时代同生共灭,宋江活在那个时代里,就必然要活在那个时代的局限里。这一份悲哀,其实根本无从翻越。宋江是《水浒传》的主人公,他的悲哀,或许也恰恰影射了整部作品中众生群像的悲哀;尝试着对他的悲哀进行解读时,或许也可以顺势观照这部巨著的精神内核。

梳理宋江的聚义之路,时常也是不胜唏嘘。倘若没有这冲冠一怒为“公厅”的最初,也就没有斩木揭竿替天行道的然后,自然也就不会有受招安遭陷害、破辽国徒劳无功、征方腊损兵折将,以致蓼儿洼潦草赴死的最终。此间种种,虽是百转千回,其实远在这故事的画卷初初摊开时,或许就早有定数。

参考文献

[1] 施耐庵.水浒传[M].北京:光明日报出版社,2013.

[2] 宣和遗事[EB//OL].http://www.eywedu.com/Shuihu/27/index.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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