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绍义
“史”,指过去的一段时间,也即“历史”,或指书籍记载的历史,比如正史、野史等。所谓的让历史说话,盖指已经形成的过去是真实的、客观的、难以改变的,因而也是最具说服力的。但“史”作为一种客观存在,它是不会主动说话的。
不过,在古代,“史”本身是会说话的,因为它是人。《说文解字》曰:“史,记事者也。”所谓“史”,就是“用笔记事的人”。后来发展成记录国家大事的文职官员,也包括在君王身边负责卜筮、星历的人员。《左传·宣公二年》:“董狐,古之良史也。”《礼记·聘礼记》:“辞多则史。”还有《书·酒诰》:“矧大史友内史友。”……这里的“史”,都是指史官。
我们再看看甲骨文的“史”字,上面是一支“笔”,下面是一只“手(又)”,就是一个人拿着笔在记事。金文与甲骨文基本相同,小篆沿袭了甲骨文、小篆的字形,只是到了楷书时,为了书写的方便,“史”的结构发生了讹变,已经看不出原来的“会意”之意,成了如今的“史”字。
古代皇帝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自己身边记事的史官真实地记录下来,称为“实录”。《礼记·玉藻》:“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这个左右史就是负责实录的人。实录原则上要求必须真实,也就是《汉书·司马迁传赞》中说的“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所以君主、皇帝对这个实录还是非常重视的。重视归重视,对史官所记你不能胡删乱改,否则,不但不能流芳百世,反可能遗臭万年。
《春秋》上说,襄公二十五年,齐国崔杼杀死国君光,当时负责实录的史官如实记载:“崔杼弑其君。”崔杼看后,便杀了太史;太史的弟弟又写上原话,又被杀;太史的二弟仍然写上,崔杼知道实录难以更改,不得不赦免了他。还有北朝北魏太武帝时的大臣、政治家崔浩,因在公元450年修国史时暴露了“国恶”,不但自己被杀,还株连家人,被满门抄斩。可是太武帝不但没有盖住自己的恶,反因此给自己添上了更丑的一笔。由此可以看出,古代的史官是不那么好做的,写假了违背良心有失公正,写实了又有生命危险,真是左右为难呀。
比起北魏太武帝,清朝雍正皇帝胤禛就聰明多了。他“少年无赖,好饮酒击剑”,加上性格喜怒无常,康熙帝很不喜欢他,曾说过这样的话:“四子性格喜怒不定。”这句话在康熙四十九年的《实录》中,被如实记载了上去。对此胤禛耿耿于怀,很是不安。
直到胤禛做了皇帝,仍然对这句话非常计较,但却没有威逼史官非改正过来不可,更没有因此杀了史官,而是与史官商量这件事如何办好,语气中还有点低三下四的味道,让实录馆总裁张廷玉也不得不服。雍正说,我少年时性格不太好,皇父曾责我“喜怒不定”,但我后来改正了,况且现在已登大位,这“喜怒不定”四个字,关系到我一生大事,能不能在今后实录中,说我现在言行非常小心,一喜一怒慎之又慎。如此,胤禛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不失诙谐幽默之情趣,还留下一段漂亮的佳话,真是一举数得了。
由此我们又可以看出,所谓实录,有时也掺杂了不少人为的因素,所以我们在研究史官写下的“史”时,还是应多几分怀疑,多几方考证,尽量还“史”一个真实面目,不能任“史”自说自话。
【阎广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