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学翻译中的创造性

2015-07-04 20:50陈婵敏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5年7期
关键词:文学翻译创造性

陈婵敏

摘 要:1913年,亚洲第一诗人泰戈尔以英文版Gitanjali荣获诺贝尔文学奖。1955年,著名文学家、翻译家冰心以译本《吉檀迦利》向泰戈尔致敬。笔者将以冰心译本《吉檀迦利》为例,挖掘冰心在文学翻译中的创造性,从而揭示冰心的两大突出贡献:一,推动泰戈尔的Gitanjali及其爱国主义思想在中国传播;二,对中国翻译学形成具有奠基作用。

关键词:文学翻译  创造性  冰心译本  《吉檀迦利》

Gitanjali(1910)是世界诗坛巨匠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1861—1941)中期诗歌创作的高峰,也是最能代表其思想观念、价值取向和艺术风格的诗集。1913年,泰戈尔以英文版的Gitanjali荣获诺贝尔文学奖,享誉“亚洲第一诗人”头衔。作为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亚洲人,泰戈尔的作品在五四新文化运动期间被大量引入中国,冰心就在此时接触到了Gitanjali,并对之一见倾心,随后,冰心将Gitanjali翻译成中文全译本,定名为《吉檀迦利》,并于1955年由人民文学出版社首次发行,如今已成为中国影响最广泛、最权威的Gitanjali中文全译本。然而,冰心作为文学家的光辉,似乎掩盖了她在翻译领域内的贡献,人们对她的认识大多仅限于文学创作或翻译作品上,而很少对其在文学翻译中的创造性进行全面审视。

本文将以冰心译本《吉檀迦利》为例,挖掘冰心在文学翻译中的创造性。

一、 坚守“原译”,反对“重译”

冰心在文学翻译过程中,极其注重“原译”和“重译”的问题。此处提到的“重译”指的是从他国语转译的译文翻译,鲁迅在《书信集·致曹靖华》道:“近因校《铁流》,看看德译本,知道删去不少,从别国文重译,是很不可靠的。《毁灭》我有英德日三种译本,有几处竟三种译本都不同。这事情很使我气馁。”[1]也就是说,“重译”是一种对原著进行非首次翻译的结果,在隔了一重手的情况下,极容易出现错误,而导致难以忠实原著的风格和思想。正因此,冰心在翻译Gitanjali时,采用了“原译”,是直接根据原著进行翻译的。她在《译书之我见》中谈到泰戈尔和纪伯伦的翻译时说:“这两位诗人的作品,都是他們自己用英文写的,而不是经过别人从孟加拉文和阿拉伯文译成的,我译起来在‘信字上,就可以自己负责。我从来不敢重译。”[2]由此可见,冰心之所以坚守“原译”,一方面源于她的严谨态度和诚信品德,加之她对Gitanjali的热爱而产生出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希望能尽其最大的努力来忠实原文,并“为供给那些不懂外国文字的人,可以阅看诵读”;[2]另一方面,源于冰心良好的双语水平,她曾在美国波士顿威利斯学院攻读英国文学硕士学位,不仅具有良好的英文功底,还有扎实的中文功底,这都给予冰心在翻译上以精准性;更重要的一方面,得益于泰戈尔的先见之明,泰戈尔的英译版Gitanjali给予了冰心进行“原译”的可能性,给予冰心能忠实原文的必要性。

在我看来,冰心在当时“重译”盛行的文学翻译风气下,能够另辟蹊径,坚守“原译”,忠实原文,体现了其在文学翻译中的创造性。

二、 “冰心体”

在冰心文学翻译的过程中,形成了一种特殊的语言现象——冰心体。这种语言文体既体现白话文的流畅、明晰,亦表现了文言文的洗练、华美。冰心非常注重文字的锤炼,除基本词汇和语法以白话文为主体外,同时,合理吸取和融会了文言词汇和文言句式。我将以《吉檀迦利》中的一则散文诗,进行说明:

原文:

This is my prayer to thee,my lord—strike,strike at the root of penury in my heart.

Give me the strength lightly to bear my joys and sorrows.

Give me the strength to make my love fruitful in service.

Give me the strength never to disown the poor or bend my knees before insolent might.

Give me the strength to raise my mind high above daily trifles.

And give me the strength to surrender my strength to thy will with love.

译文:

这是我对你的祈求,我的主——请你铲除,铲除我心里贫乏的根源。

赐给我力量使我能轻闲地承受欢乐与忧伤。

赐给我力量使我的爱在服务中得到果实。

赐给我力量使我永不抛弃穷人也永不向淫威屈膝。

赐给我力量使我的心灵超越于日常琐事之上。

再赐给我力量使我满怀爱意地把我的力量服从你意志的指挥。[3]

这是《吉檀迦利》第三十六则散文诗,《吉檀迦利》原以孟加拉语写成,这种语言形成的诗富有音乐性。虽然英文版的Gitanjali没有了孟加拉语自身的节奏,亦未受到格律诗的束缚,但以散文诗的形式,同样能体现诗歌的韵律之美。而冰心为了不损害Gitanjali之形式美,其在语言上做了很大的努力。

原诗第三十六首,因以散文诗的形式排列,形式自由而错落有致。首句诗为主题句,引出诗歌的主题,第二至第四句为祈使句,均以“give me the strength”来起头,读起来朗朗上口,最后一句亦为祈使句,但在“give me the strength”的统一句式前增加了单词“and”,使得诗句有突转之效果,起到了升华之作用。而冰心沿用了泰戈尔这种句式结构,融入古诗词中的排比、对偶等句式手法,以及白话文之词汇与语法。在译文第三十六首中,首句依然是主题句,第二至第六句为祈使句,排比与对偶的句式使得诗歌不失原有的节奏之美,第六句的突转,借助泰戈尔诗之形似,而达到“形神皆似”之效果。第二至第五句,在排比对偶的句式下,诗歌语气不断增强,而第六句不为最强音,亦是泰戈尔诗歌内容之升华,前五句为祈求被赐予力量,而在第六句则为获得力量后的感恩,这是一种施与受的美好现象,体现了人之美好品德,使得诗人的情感表达更加真切,更动人心弦。

在我看来,原文与译文的对照中,不仅体现了冰心在文学翻译中的又一创造性,即形成既有白话文之雅淡,兼具文言文之凝练的“冰心体”译风,更体现了泰戈尔诗歌之音、形、意之三美,以及泰戈尔诗歌对冰心文学创作中的突出贡献。

三、 “爱的哲学”

泰戈尔的Gitanjali之诗兼具音、形、意三美,此三美当以“意”为至美,而冰心译本《吉檀迦利》之所以能享誉中外,成为当时最权威的译本,主要在于其能完美诠释出泰戈尔诗之哲理意旨,而泰戈尔给予冰心最大的启蒙,便是在思想上的启迪。

翻译是一种动态的解释过程,一种精神活动,是译者通过文本的中介与原作者的心灵进行对话的结果,衍生出的是表达的表达,那么,冰心译本《吉檀迦利》便是泰戈尔Gitanjali的再表达。我们在阅读《吉檀迦利》的时候,往往只停留在翻译文本表层,而忽视了冰心在文学翻译过程中的主观能动性。为此,我将追随《吉檀迦利》,阐明冰心之旨。

在追寻冰心翻译泰戈尔Gitanjali的动因时,我关注到了冰心的一段话:“我只懂一门外文——英文,还不精通。因此轻易不敢做翻译工作,尤其译诗。我虽然也译过一两本国王和总统的诗,那都是‘上头给我的任务,我只好努力而为。至于我自喜爱,而又极愿和读者共同享受,而翻译出来的书,只有两本,那就是《先知》和《吉檀迦利》。”[4]591这段话非常值得关注,冰心翻譯Gitanjali,不是为了完成上级任务,亦不是为了谋生赚稿费,而是出于一种溢于言表的热爱,这是一种感性动因。

基于感性动因,衍生出了理性动因。泰戈尔的“梵我合一”与冰心的“爱的哲学”是相呼应的。冰心作为五四新文学的先行者,其始终不忘新文学运动之使命,其翻译为人民,写作亦为人民,这是一个新文化运动启蒙者之觉悟。“大异于纪伯伦的身世,泰戈尔是诞生于‘歌鸟之巢的‘王子,从他欢乐的心境中,他热爱了周围的一切。他用使人目眩心摇的绚烂美丽的诗的语言,来歌唱他所热爱的大自然和人类。为了要尽情传达出作者这‘歌鸟般的飞跃鸣啭的心情,使译者在中国的诗歌词汇的丛林中,奔走了很长的道路!”[4]591-592泰戈尔在Gitanjali中传达了他对大自然的热爱,对人类的热爱,是对万物的博爱之情。在泰戈尔的影响下,冰心形成了“爱的哲学”体系,包括三大主题:自然、母爱和童心,其表现了冰心之大爱无疆之思想。冰心通过结合泰戈尔的“梵我合一”和其“爱的哲学”,将其言之不尽的爱,在《吉檀迦利》中如泉涌般倾泻,同时激发出当时人民的爱国主义精神,给予五四青年以精神上的慰藉,指引他们向着爱国主义道路前行,是为理性动因。

在我看来,冰心不仅将泰戈尔英文版的Gitanjali翻译成通俗易懂的中文版,又完美地诠释了泰戈尔的意旨思想,更重要的是,其能充分发挥翻译者的主观能动性,借《吉檀迦利》来升华其“爱的哲学”之思想体系,并达到激发人民爱国主义精神的现实意义,这是文学翻译中的创造性体现,更是文学翻译中的一次超越。

四、 结语

冰心作为翻译活动的主体,其主观能动性贯穿文学翻译过程的始终,形成文学翻译中的三大创造性,从而体现出冰心的两大突出贡献:一是将泰戈尔英文版的Gitanjali翻译成中文版的《吉檀迦利》,打破了语言的限制,推动Gitanjali及泰戈尔爱国主义思想在中国广为传播;二是冰心创造性的翻译思想,对中国翻译学形成具有奠基作用。

面对物欲横流的现今社会,我们要秉承泰戈尔“天梵合一”和冰心“爱的哲学”的爱国主义思想,不忘初心,以爱繁衍,以爱生活,将爱代代流传。

参考文献

[1] 鲁迅.鲁迅书简:致曹靖华[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22.

[2] 冰心.译书之我见[A]//陈恕.冰心译文集[C].南京:译林出版社,1998.

[3] (印)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吉檀迦利[M].冰心,译.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0:68-69.

[4] 冰心.我为什么翻译《先知》和《吉檀迦利》[A]//卓如.冰心全集(第七卷)[C].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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