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是不存在的

2015-07-04 00:05王世虎
杂文月刊 2015年9期
关键词:钢琴师福贵余华

王世虎

一直都喜欢一个人静静地阅读。

有人说,好的阅读是对心灵的洗涤和升华,而优秀的书籍更是思想的“清洁过滤器”,能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一本好书是值得去反复咀嚼的,每读完一遍都会有意想不到的新收获,而最好的读者,是做到进得去,出得来。

读余华,我是很费了一些心思和精力的。以前读过他的《在细雨中呼喊》《许三观卖血记》等作品,隐约觉得他是一个残酷的作家,把现实撕去表皮给人看,惨淡不堪。

第一次读《活着》,感觉就像自己的心坠入了一个黑暗的监狱中,令人窒息,以至于那几天吃饭、工作、睡觉都沉浸在文章的情景中不能自拔——所幸我警醒自己,强迫自己出来了,然后站在不同的角度又读了两遍。这次,余华把生活撕扯得比上次更加悲惨,更加零碎,仿佛就是一场浩大的人生悲剧。

但至少,我喜欢《活着》这个名字,充溢着对现实压抑的活力和对生命黯淡的温暖。

生活的本来面目是什么样的?我们应该怎样面对并坚强地走下去?——于我,《活着》努力在讲述的,起初只有这些。

我且以为,余华在写《活着》的时候,思想是有过挣扎的。一个作家能把生活铺陈得如此颓圮不堪,是需要一些勇气和对自己的说服力的。努力和说服之后,福贵被置于始终失去的位置。失去家产,然后失去在茅屋简单却快乐的生活,失去母亲,再相继失去一对子女,直至失去妻子,最后失去女婿乃至这个家庭唯一的香火——外孙。最后他还留下的是什么呢?一头叫“福贵”的老牛。

让福贵失去这一切,余华似乎仍意犹未尽,连失去的次序都推敲再三。一次次地让福贵失去当时最不愿失去的东西,破烂不堪的生活。

撕裂,只是余华的第一道工序。

生活撕完了,撕烂了,余华又开始做针线活了。如此愁云惨淡的福贵,在如此的现实面前,该失去了生存的勇气了吧。要知道每一次的失去,都充溢着扼杀福贵生命的力量啊!但不,余華在这个时候开始缝补了。一次一次,福贵只是直面黯淡的生活,甚至一次一次地撕裂,只有让福贵日渐习惯,习惯生活的样子。于是默默承受,一年一年地活了下来。

绝望是不存在的。

还有一些东西是读了《活着》之后始终萦绕在我心头的。

苏东坡讲作文要“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我一直以为生活亦是如此,不曾意识到的是,就连惨淡的生活也是这样。

福贵一生经历无数,家业凋零,亲人早殁,如此黯淡,大概也是另一种绚烂了。晚年生活却并不因此而一蹶不振,他只是懒懒地赶着他的“福贵”,每天几遍地念叨亲人的名字,以此来纪念以前惨淡的生活。绝望是从不存在的,于他,生活变成了和吃饭睡觉同样平常的事,活着只是为了活着,死也只是不活而已。生命,终于归于平淡。

失去并不总是失去,就像结束并不只是结束一样。我以为,这也是余华在作品里想说的话。龙二神气活现,赢了钱,夺了地,以为日子从此就衣食无忧了。谁知命运无常,夺的地被分了,命也没了。“哪怕他有五条命也全报销了。”作家冷冷得写出这么一句有趣的话,似乎想说的是,福贵莫名其妙地就拣回了自己的命。那么前日的失去,是不是为了今日的得到呢?“龙二和春生,他们也只是风光了一阵子,到头来命都丢了。”失去和得到,本来只是一线之隔。

那么,绝对的绝望也就不存在了。

总是喜欢很自我地去解读文本。最近看了描写二战时一位波兰犹太艺术家幸存经历的电影《钢琴师》,总是觉得这是一部讲述生存的片子。最让人不能忘怀的是:不管怎样的辗转迁徙,条件恶劣,乃至生活已经变得破烂不堪,找不到继续活着的理由,那个钢琴师依然坚持着一步一步走下去,活下去。

史铁生曾说:“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既然如此,那似乎就该像余华笔下的老全那样大叫一声——

“老子死也要活着!”

【何 影/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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